第46章

阮仙仙看见天帝,后背直发凉,她下意识的扯住上官飘絮的衣袖,紧张的都快忘记了呼吸。

上官飘絮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低着头继续走,阮仙仙微微一愣,瞬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帝没有看到他们,他的注意力现在全在那个被遮挡住看不清楚脸的女子身上,而且天帝站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趁这机会溜走,没准能躲过天帝。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阮仙仙推着吓得僵硬石化的木棉仙子,上官飘絮紧随其后,三人悄无声息的从天帝身后疾步逃走了。

藏录阁的守卫们见他们悄悄溜走,倒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声张,毕竟守卫们也知道将除了木棉仙子以外的人放进去藏录阁,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守卫们只当木棉仙子是怕被天帝看到惩罚,才会不打招呼跑掉,便也没有出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自己没看见他们。

阮仙仙走出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方才因为天帝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没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可虽然没看清脸,她却无意间扫到了那女子的绣花鞋。

绣花鞋是粉色的,上面的绣花很精致,但离得有些远,再加上当时她太紧张,便也没看清楚具体绣的是什么东西。

那双鞋,看起来很眼熟。

“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天帝那般分心?”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即便她和天帝接触不多,也能看出天帝是个谨慎的人,若天帝不事事谨慎,又怎么能安稳的坐在天帝位置上几十万年?

能让一个谨慎小心的人,分神到注意不到身后的三个大活人,她猜不到天界还有谁能让他这般在意了。

上官飘絮摇了摇头:“天帝是个心思诡异,城府极深的男人,能让他分神,想来那女子对他来说很重要。”

见他跟自己想的差不多,阮仙仙抿了抿嘴:“先将那女子的身份放一放,咱们回去先把那串日期搞清楚吧。”

是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搞清楚天帝要救的人是不是白薇,如果是白薇,那白薇的尸体在哪里。

两人跟木棉仙子道了谢后,木棉仙子将阮仙仙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两人把脸上的妆容卸掉,这才回了寝殿。

刚一进院子,阮仙仙就注意到了原本晾了褥子和衣裙的竹竿上空空荡荡,她脸色一变:“褥子和裙子不见了?!”

上官飘絮想了想:“或许是侍女将褥子收起来了?”

阮仙仙将院子里的侍女喊了过来,个个都说没看见褥子和衣裙。

想起来丢的衣物里还有上官飘絮贴身的物件,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里不住的骂道:“连天界都有偷衣裳的变态,我看这小贼将那内裤偷回去给谁穿!”

院子里的侍女们神态各异,有憋笑的,有脸红的,有事不关己冷漠脸的,还有垂头沉默不语的。

上官飘絮听得老脸一红,他按住她蠢蠢欲动还想继续叉腰骂街的手臂,将她扯进了屋子里。

“丢了便丢了,反正还有备用的。”他低声安抚道。

阮仙仙吸了口气,压制住了不断冒出的怒火,神色有些沮丧:“对不起啊,又给你丢脸了。”

上官飘絮:“没事……”

阮仙仙摇着头:“怎么可能没事,你别强颜欢笑了,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动物,我都明白!”

上官飘絮:“真的没事!”

要说丢脸,他觉得早在木槿仙子听到她说自己拉了一裤子的时候,他的颜面便已经被她按在地上摩擦了!

“行了,别多想了,不过丢了些身外之物,最重要的还是想想那日期代表什么意思。”他怕她钻牛角尖,连忙转移开话题。

上官飘絮拿了笔墨纸砚,在纸上写下了那两串日期,而后在一旁写上了今年的日期。

“如果按照天界的时间,如今便算是仁德八十万年,就算是距离仁德三十万年,也过去了四十万年的时间。”他皱着眉头,细细的在纸上勾画着:“起死回生续命术,虽然能救活死人,可也是在将那死人的躯体保存好的前提下。”

“便是用禁术保存尸体,撑死了最多只能保存几千年,因此仁德二十六万年和三十万年,应该指的不是天后活着的时间。”

阮仙仙用手臂撑着下巴,神色怔怔:“若是你这般推测,那这日期的可能性便太广泛了。”

“或许咱们可以换种思维,比如说,想一想仁德三十万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她缓缓说道。

这个问题可将上官飘絮难住了,他如今也才两万多岁,那四十万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怎么清楚的。

“四十多万年前,魔界还没有魔尊的称谓,不同于天界一开始便有的帝王阶级统治,那时候的魔界没有领袖,像是人界的游牧民族一般,魔界子民都是自由自在的。”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由于长期没人统治管理,生活在魔界底层的魔,自我控制能力差,频频扰乱天界,惹怒了天帝。”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天帝便放出了九鹞魔兽,将魔界搞得生灵涂炭……”

“后来,魔气强大的先辈们便看不下去了,自发建立了自己的家国,创立了魔尊之位,把九鹞魔兽封印在了魔界的西山上。”

“但也因为与九鹞魔兽斗争,伤了魔界的元气,魔界只能休养停战,没能去报复天界。”

阮仙仙咂了咂嘴:“原来如此,难怪天界富饶,但魔界却这么穷!”

上官飘絮:“……”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他瞥了她一眼,有些无语。

阮仙仙歪了歪脑袋,神色认真:“这九鹞魔兽是什么?上古神兽?听起来蛮厉害的。”

“九鹞魔兽原本唤作九鹞神兽,乃是上古遗留的神兽之一,九头鹰脸,头长牦牛犄角,身形如虎,尾翼如蛇,身上带有剧毒。”他解释道。

“魔兽?神兽?这意义完全不同,为什么后来会从神兽改名为魔兽?”她忍不住又弄歪了自己的关注点。

上官飘絮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她奇怪又跳跃的脑电波,他耐心的说道:“具体我不太清楚,传闻说是因为九鹞神兽触碰禁术走火入魔,犯了天条,被打入了天界牢狱后,天帝给它更名为魔兽。”

阮仙仙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上官飘絮知道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她几乎问不出来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若是大长老在便好了,他是魔界元老,想来知道的事情肯定更多。”她丧气的将脑袋瘫平在桌面上。

上官飘絮眯起眸子:“你说的不错,早在魔界祖先创立魔宫时,大长老便已经是魔界的魔臣了。”

“我这就给他写信,问一问他四十万年前的事情!”他换了一张信纸,执起毛笔便开始写信。

“等信送回来,要多少时间?”她蔫蔫的问道。

来之前便听药王说,海棠仙子的身子也就还能撑个八、九日,算上这几天,她和上官飘絮的日子不多了。

“不会很久,来去总共需要一日的时间,现在送过去,明早上就能收到回复。”他看出了她的担忧,低声安慰道。

将信交给了魔界的下人,上官飘絮面色古怪的夹着腿,从屋外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她纳闷的看着他。

“那个,月,月事带……还有么?”他红着脸,双手将衣袖都攥出了痕迹。

阮仙仙恍然大悟,这月事带应该像是卫生巾一样,需要更换的,早知道她跟侍女要的时候,便多要几条了。

她跑到院子里,找到早上的侍女,又跟侍女要了十条月事带,侍女一脸菜色,蔫蔫的应了下来。

侍女黑着脸走出了院子,她今日已经去尚衣局里领了一百零一条月事带,尚衣局的仙子姑姑,看她的眼神都是绿的。

阮仙仙拿到十条月事带后,面带笑容的回了寝殿,上官飘絮看到她的笑容,总觉得那般刺眼。

等他慢吞吞的换下脏了的月事带,她已经将衣袖撸了上去,准备好给他洗月事带了。

上官飘絮脸色羞红,将月事带的绳子攥得紧紧的:“我自己洗!”

阮仙仙倒也没强迫他,她给他换了干净的温水,看着他红着脸一点点的揉搓着手中的月事带。

“你别老是盯着我!”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你还看……”

“等等,你不是晕血吗?”上官飘絮愣了愣。

昨日她看到褥子上的血迹,并没有像往日一般晕过去,而且她还亲手洗了沾上血迹的裙子!

阮仙仙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而后讷讷道:“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其实从她开始晕血之后,她就去看过医生,但医生说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还说她这是受伤后的精神心理应激反应,除非她自己克服,要不治不好。

阮仙仙听不懂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她也偷偷去看过心理医生,可没太大用处。

事实证明,看心理医生只会帮助她的钱包越变越瘪,除此之外给不了她其他的帮助。

后来她就放弃治疗了,总之晕血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平日里注意一些就是了。

“你到底为什么晕血?”他抿了抿嘴,眸光微沉。

阮仙仙垂下了头,面不改色:“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人界有个爹……当时人界发生了天灾人祸,地震时,我爹为了救我,被砸在废墟里……死了。”

她描述的很简单,但没人知道,那一幕,是她这辈子永生难忘、刻骨铭心的痛。

在那天之前,她和父亲争吵冷战了很长时间,起因是因为父亲得了白血病,她为了给父亲手术,便去参加了厨艺大赛,获得第一名可以拿到十万块钱的奖金。

原本父亲是支持她的,她也很顺利的在比赛中获得了头筹。

在厨艺总决赛的前一晚,她的对手找上门来,并且告诉她,如果她愿意输给他,他就给她二十万的酬劳费。

父亲做手术需要很多钱,比赛的十万块钱根本不够手术费,而当时她做老师的母亲,又正好被人污蔑受贿收了家长的钱,被学校停职了。

雪上加霜,父亲的手术费凑不齐就做不了手术,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手的要求。

第二天按照约定,她输给了对手,对手也遵守诺言,将二十万块钱打到了她的银行账户上。

虽然拿到了钱,可她感觉心里很失落,父亲以为她是因为输了比赛才难过,安慰了她很长时间。

母亲又向亲戚家人借了一部分钱,总算是凑够了父亲的手术费,父亲对于凭空而来的二十万满是疑惑,在父亲的再三逼问下,阮仙仙说了实话。

父亲发了火,将她骂的狗血淋头,把银行卡砸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带着钱滚出家门,还说自己就是死了,也不用她这笔钱。

那一刻,阮仙仙委屈的恨不得去死。

还在上高中的她,就要扛起为父亲赚钱治病的重任,为了手术费,她只能故意输给对手,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可父亲却一点都不理解她,还这样羞辱她。

父亲脾气执拗,她也年轻气盛犟得很,两人便僵持起来,闹了冷战,谁也不理谁。

在这之后没多久,医院说成功配到了适合父亲的骨髓,她高兴的忘记了冷战,早早的起床,换好了衣服,准备去医院筹备手术的事宜。

就是那一天,她从医院回来,跟父亲说了这件喜事,父亲又跟她吵了起来,将她气的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

那段时间她的门锁不大好使,因为一直担心父亲,谁也没在意门锁的事。

在她将房门反锁之后,她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只记得自己是被门外传来的拍门声惊醒的。

父亲不断的喊着她的名字,母亲则用力的拍着房门,那时候房子已经出现了很剧烈的晃动,书架上的书砸了她一身,将她砸的头晕眼花。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试图将反锁的房门打开,但她越急越慌,那房门不管怎么样,就是打不开。

她听到父亲让母亲先下楼躲避,母亲不愿意,但在父亲的声声哀求下,母亲终于同意先行离开了。

父亲用化疗之后骨瘦如柴的身子狠狠的撞击着房门,阮仙仙也在屋子里翻找着能砸开房门的工具。

她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将门打开的,那时候她已经慌乱的哭成了泪人,不同于前几日的冷冰冰,父亲面容急切,脸上满是狼狈的泥土和汗珠。

终归是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她家住在五楼,等她父亲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倒二楼时,那一座楼轰然倒塌,瞬时间变成一座废墟。

她晕过去之前,唯一记得的画面,便是父亲将她护在了怀里,用瘦弱的身子为她撑起了一座坚固的桥梁。

醒来时,耳边时哭闹声,尖叫声,她被志愿者们救出了废墟。

她呆滞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爸爸在哪里?

没有人告诉她,但是她胳膊上已经干涸的鲜血,让她明白,爸爸没了。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声对不起,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再喊他一声爸爸……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看到血就会觉得惊恐,浑身无力,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上官飘絮没再追问,她看起来脸色很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早些睡吧,明日便能收到回信,或许大长老知道白薇是谁。”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转移开了话题。

阮仙仙也没多说,沉默着上了榻。

这一夜她又是彻夜失眠,只要一闭眼便全都是红色的血。

硬生生的熬过了一晚上,她一大早便起身去给上官飘絮煮粥了。

在她回去的路上,正好撞到了白小花。

“好香!”白小花对着她手里的粥,笑的一脸痴呆,鼻子都要黏在阮仙仙身上了。

“这是红枣糯米桂花粥,你若是想吃,厨房里还有……”她的话还没说完,眼睛便扫到了白小花粉色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