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何香香本能的想要拒绝高曦,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他血肉模糊的胸膛后,她沉默了。

此时已是宵禁,魔宫中的婢女们都早早的回屋睡觉了,她刚想说她去烧点水,高曦便指了指寝殿里:“方才翟安来过,浴桶里有烧好的水。”

何香香蹙起眉:“那我去找他,让他帮你洗。”

高曦叹息一声,欲言又止:“他是偷偷来的……你若是不愿帮我,那我自己来好了。”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找了一条干净的锦布,又走到柜子旁,打开柜子翻找着他干净的衣袍。

柜子里一眼望去基本全是黑衣,只有最中间的位置,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件白色的衣袍。

她扒开黑衣,露出来那两套白袍,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看得出来,他好像十分珍惜这两件白袍,旁的黑衣看起来都是全新的,只有这白袍上,明明有一件已经歪歪扭扭的缝上了一个丑陋的补丁,可他依旧将衣袍摆在衣柜里好好存放着。

“拿两件衣裳。”高曦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何香香也没多想,拿着两套黑衣便走了过去:“你还能下地吗?”

高曦皱起眉毛:“我试试吧。”

她按住了他,制止了他的动作,而后拉了一张桌子过去。

“你躺好,我把你抱到桌子上。”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躺平:“用桌子把你拉过去。”

高曦惨白的面色上,不易察觉的冒出一抹红晕,他还想再坚持一下自己走过去,但何香香已经伸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算什么事,他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姑娘抱着走,说出去他在魔界还混不混了?

他下意识的挣扎了两下,何香香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别动,自己多沉心里没数?”

高曦:“……”

他蔫巴巴的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神色犹如吃了苍蝇一般。

好在她也没抱他多久,走了两步便将他放在了桌子上,她累的额头上隐隐泛出薄汗:“你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吗?猪都不敢吃这么胖。”

高曦:“???”

“你别人身攻击,我身材好得很。”他平躺在桌子上,像是一个‘甲’字一样,双腿横了出去:“你看我这胸肌,多少美人都被迷得七荤八素……”

何香香瞥了一眼他血肉横飞,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胸口,嗤笑一声:“是被吓得鬼哭狼嚎吧?”

高曦:“……”

像是一头待宰的死猪,他躺在案板上面容扭曲,被屠夫何香香朝着热水处托运,等待他的仿佛是用开水褪毛扒皮。

不过高曦也不在乎了,毕竟死猪不怕开水烫。

何香香小心翼翼的将高曦扔进了浴桶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这浴桶很大,足以放进去三个人,她想给他清洗伤口,必须站在侧面,弯着腰伸长了手臂,要不然就够不到他的伤口。

高曦自己脱上衣也不方便,何香香便拿剪刀将他上身的衣袍全都剪碎,而后一点点仔细的清洗着他的伤口。

浴桶里的水温热,冒着氤氲的雾气,但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凉透心。

“你看这浴桶里的水,颜色是不是有些不对劲……”高曦脸色煞白,神情微肃。

何香香一愣,垂下眸子望了一眼浴桶,因为冒着白茫茫的雾气,她也看不清楚,只好压低了身子,将脑袋往浴桶里探了探。

就在这刹那间,高曦伸出大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进了浴桶中。

何香香没有防备,被他拉的猝不及防,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便整个人打横栽进了浴桶中,冷如冰霜的身子瞬时间被热水包围住。

“你干什么?!”她呛了一口水,将脑袋从热水中抬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你们是不是有病?看我好欺负,所以一个两个的都欺负我是不是?!”

说着,她额间打缕的湿发上,滴落下一行温水,混合着眼眶中的泪水,一起从脸颊上滑落到脖颈。

高曦没搞明白她口中的‘你们’除了他还有谁,他望着她簌簌落泪,满是委屈的脸蛋,身子微微僵硬。

“别哭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臂,用指腹一下下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

他不说话还不要紧,一说话何香香哭的更厉害了,她的眼眶像是个眼泪发动机,不停的生产出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的往下掉。

“我就是看你冷,想让你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他神色微微慌乱,不住的解释着:“我没想欺负你,别哭了。”

任由高曦说破了嘴皮子,何香香还是该哭哭,一直到他嗓子都说哑了,她的眼泪才将将止住。

他眸中满是无奈,旁的女子若是哭了,他三言两语便能哄好,哪个女子都是爱听甜言蜜语的。

可何香香偏偏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她认准了自己委屈,便要把眼泪哭干哭净才算罢了。

原本是她给他清洗伤口,待她哭的眼睛都肿了,便成了高曦伺候她。

老在水里泡着也不是办法,他趁着她抽抽搭搭的功夫,用皂角给她清洗着长发,洗的他的胳膊都举得累了,才将将洗了长发的三分之一。

高曦在心里暗暗的想着,原来女孩子洗头发是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等到何香香发泄完,她红着像是兔子一般的眼睛,转头看向高曦:“你在干嘛?”

高曦洗干净手中的最后一点长发,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拍拍她的肩膀:“水都凉了,你赶紧出去换上我的衣裳。”

何香香的小脸有些红,她‘嗯’了一声,爬出去浴桶,躲到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换上了高曦的黑袍。

她这才知道,原来高曦让她拿两套黑袍,是为了让她换上。

高曦个子高,跟上官飘絮差不多的身材,她穿上他的黑袍,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子一般,好笑的很。

等到她换好衣裳,便过去将高曦从浴桶中拖了出来,而后把他放在桌子上,拿锦布像是擦着一块猪肉似的,用力的揉搓着。

看着她身上松松垮垮的黑袍,高曦皱起眉:“明日让婢女给你做几套新衣。”

何香香没有说话,擦干净水珠,她便取来了另一套黑袍:“你自己能穿吗?”

高曦试着弓腰,但只要他一动身子,便会牵扯到他胸口上的伤口。

她咬了咬唇,“我来吧,你别动了。”

何香香不等他拒绝,便闭着眼睛帮他褪下了脏的衣裳,摸索着将干净的黑袍给他套了上去。

她勉强给他穿好了衣裳,便推着桌子将他运了回去。

“我给你包扎一下,你等着。”她把他抱回榻上,转身便要去找白纱布。

高曦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笑容沙哑:“你先蹲下。”

何香香愣了愣,听话的蹲了下去。

他拿起干净的锦布,侧躺着身子,用锦布轻轻的给她擦着头发。

“不擦干净,容易着凉。”他低低的笑了笑。

她面色怔怔,心情复杂透了。

活了这么多年,高曦是第一个帮她洗头发,擦头发的人。

高曦身体内还残留了些魔气,他一边擦着,一边催使魔气帮她烘干长发。

没过大多会儿,她的头发便干了。

他望着她失神的小脸,回想起翟安说的话。

翟安道何香香曾找他要过药方,之后便去了小厨房里,将婢女们都轰走了,她自己亲自煮的粥,煎的药。

天界的花仙大多不擅长火系仙术,那小半条眉毛,便是被她自己施控火术时给烧掉的。

若是普通的火烧了眉毛,她自己施法便可以恢复,但因为是注入了仙力的火,只怕往后那眉毛都长不出来了。

高曦从枕头下取出一小盒螺子黛,那是他托翟安拿来的。

他从中拿了一只,用螺子黛沾了些床头上茶杯里的水。

他扳正她的小脸,端详着两条不一样长的眉毛,面上的神情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眸中带着些认真之色。

“你老看我干嘛?”她垂下眸子,面色微红。

高曦拿起螺子黛,在她的眉毛上轻轻的涂抹了起来,何香香感受到眉毛上凉凉的触感,莫名的觉得有些发痒。

“好了。”他舔了舔唇,满意的点着头。

何香香变幻出一只小铜镜,对着镜子里照了照,原本少了半只的眉毛,被他用螺子黛描过眉后,几乎和旁边完好无损的眉毛差不多了。

“你平日定是没少给美人描眉。”她神情古怪,看起来不光不高兴,语气也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高曦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她:“我是第一次给人描眉,你干嘛生气?”

这话他倒没说谎,往日跟那些美人大多是一夜春宵,翌日他还要上早朝,基本美人醒了,被窝就是凉的。

再说,他找美人只是寻个乐子,干嘛给自己上赶着找麻烦。

“我才没生气!”她收起小铜镜,站起身来找到白纱布,给他包扎起来:“你爱给谁描眉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忽略掉她没轻没重的手劲,高曦大概真的会认为她没生气。

他疼的直抽凉气,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蛇在吐信子似的。

见他满脸痛苦,何香香才动作稍缓,放轻了包扎的动作。

高曦到底是受了重伤,这折腾了许久,他早就精疲力尽了,还没等她包扎完,他便迷迷瞪瞪的昏睡了过去。

何香香给他掖好了被角,本来都准备转身走了,她的脚步一顿,又回到了榻边。

她小心翼翼的从枕头下取出了那一盒螺子黛,打开盒子后,她数了数螺子黛的数量,整整十根。

螺子黛需要沾水使用,所以之前用没用过,一眼便能看出来。

除了方才他沾水给她描眉的那一根螺子黛算是用了一点点,其他的螺子黛都是没用过的。

何香香哼了一声,眸子瞥了一眼高曦安静的睡颜,她想了想,将一整盒螺子黛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她顺手给高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便要离去,只听见高曦隐隐约约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似乎是在念叨着谁的名字。

何香香靠近了些,才听到他嘴里喃喃的名字。

“娘——”

她松了口气。

高曦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他的额头上不断的冒着冷汗,脸庞不再像之前那般煞白,而是变成了青紫色。

何香香摸了摸他的脸,冷的吓人。

不光是他的脸,他的手臂也是冰凉的。

她从柜子里又取出一套被褥,盖在了他的身上,但他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般,身子冷的似是冰块。

“冷…好冷……”高曦的唇也变成了青白色的。

何香香死死的咬着唇,她犹豫了许久,终于上前一步,掀开了被子,赤着脚上了榻。

她身上带着寒气,高曦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只好用仙术将自己身上暖热,再去抱住他的身子,周而复始的用自己来做暖炉。

不知过了多久,高曦的身子总算是有了一丝温度,何香香却因为耗费太多仙力,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高曦不自觉的往着她身旁靠去,本能的寻找着温暖。

*

阮仙仙几乎一宿没睡,倒是上官飘絮睡得跟死猪一样,早上她摇晃了他许久,他才醒过来。

“你原来也睡的这么沉吗?”她有些不满。

上官飘絮皱了皱眉,真不是他想睡,是这个身体醒不过来。

大概是像药王说的那样,阮仙仙的心头血被蚕食的差不多了,没有子蛊来支撑,这个身体便离死不远了。

“等比试结束,我们便成亲。”他揉了揉胸口,只觉得浑身无力:“届时便以三日回门为借由,一同前往天界寻那母蛊。”

阮仙仙目光复杂:“这个好说……你能不能先住手?”

上官飘絮面无表情的放下手臂,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比试在下午,我现在去准备一番。”她咂了咂嘴,目光有些担忧:“你先去看看高曦,我总觉得不太放心。”

“他为了戏演的逼真,都让翟安把伺候他的下人给撤走了。他伤的那么重,药王又不愿意见咱们,我虽然不能去,但你去看看他应该没事吧?”

上官飘絮迟疑一下,其实不光是阮仙仙不放心,他也觉得心里直打鼓,毕竟高曦受的不是小伤。

“行,你去准备吧,我去看看高曦。”他点头应了下来。

*

上官飘絮走到高曦的院子外,一个走动的婢女都没有,此时天色还早,想来高曦还在睡觉。

他进了院子,看到寝殿的门半遮半掩着,他皱起了眉。

魔界夜里冷,高曦跟他一样,修的魔气属阴寒,若是受伤了,那浑身便如被冰封在雪山中似的,仿佛冰凌刺入骨髓一般的冷。

这门还没关好,夜里那风野得很,只怕高曦昨夜被冻得不轻。

想到这里,上官飘絮的脚步便加快了两分,踱步进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