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穷尽一生的恨

“你想要做什幺?”李萧怒喝着,拔出腰中长剑,横在身前,护住了小桃。

“本王要带走自己的女人。”白隐面色阴冷地说道。

“你的女人?”李萧猛地一怔,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了小桃一眼。白隐竟说她是……他的女人吗?

小桃的心顿时狠狠抽痛,她看着李萧,感觉到自己竟无颜面对这个大哥哥般的人。他定然会想不到吧?那个先前曾经单纯而又纯洁的少女,竟会委身于两个男人。脸颊满是红晕,小桃低下了头。

李萧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痛,却咬紧牙横剑在身前,道:“靖王爷,请你不要再伤害她。如果你还觉得她是你的女人,就请你让她远离这些痛苦与是非,让她云淡风轻地过她想要的生活!”

“云淡风轻?”白隐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他俊美的面上尽是点点飞扬的笑意,却又带着格外残忍与无情,“小桃,你想云淡风轻?哈哈,哈哈哈,告诉你,别做梦了!你今生遇到了本王,就注定你是一团火,和本王一起燃烧!你想云淡风轻?那就和本王一起烧成灰,再去继续你的云淡风轻!”说罢,拔出宝剑,击向李萧。

李萧一惊之下急忙去挡,然而却不曾想这一招却是虚的,白隐整个人倾向小桃,伸手便去捉她。

“住手!”一声怒喝,夹着一股子劲风,直扑向白隐,白隐猛地闪身,一支箭径自射入地面,竟没入两寸之多!

抬头,却见尘土飞扬,一队人马匆匆而来。而那为首的,竟是一袭龙袍的白泽!

“皇上!”

“皇上?”

小桃与李萧均意外地唤出了声。

但见那白泽的身后还跟随着慕容瑾与苏湛,两个人均是银甲护身,红缨飘飞。身后的士兵们竟尽是皇宫侍卫,一个个怒目圆睁,红巾束发,看样子,是已然下定了决心要与他们的皇上共赴生死了。

“泽儿,你怎幺会在这里?”白隐的眸光阴冷下去,望着白泽。

“皇兄,朕都已经答应了,把皇位拱手让给你,你还想怎幺样?”白泽难过地看着白隐,道,“朕知道当年藏起那玉玺是母后不对,朕也知道当年害死你的娘亲也是母后不对。可是事已至此,皇兄你又何必斩尽杀绝?”说着,白泽策马来到了小桃的面前,伸出手,拉住了小桃的手。

他的手还是那幺温暖,他的面容虽然尽是疲惫,却依旧带着优雅与温柔,让小桃的心里剧烈地颤抖着。

“皇兄,朕只有这一个要求,就是想让朱砂活下来。你就不能答应朕这一个要求,让她过个普通而平凡的日子吗!”白泽愤然看向白隐。

“不能。”白隐的回答异乎寻常地简单,却又干脆得让白泽如遭雷击。

“皇兄,你即便是玉石俱焚,也要让我们无路可退吗?”白泽的双眼如若噙血,绝望而又悲伤地望着白隐。

而白隐的目光却没有看白泽,而是一眨不眨地望住小桃,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道:“是玉石俱焚,还是把她交给我,那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好,好好好。”白泽猛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高喝道,“将士们,我们拼了!”

一声声虎啸此起彼伏,若亡国,宁吾死,苏湛率领着众将军呼啸着扑向白隐。而白隐手起,剑锋一闪,那些军兵亦若破竹般扑向白隐的军队。

万马奔腾,杀气滔天。

“小桃,过来。”白泽朝着小桃伸出了手。

即便是在这样的场景里,他俊美的面容还一如从前,一如当年那个沐浴着阳光的午后,暖暖地映着满树的繁花,出现在她的面前。

泪,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滑下,小桃竟连动也动不得了。

“皇上,你们先走!”李萧一把将小桃推给白泽,拔出腰中的长剑袭向白隐。

“李将军!”白泽惊呼,下意识地揽过了小桃。

“好好照顾她!”李萧朝着白泽露出了一抹微笑,“她怀了你的骨肉。”

骨肉!

白泽震惊地看着小桃,而小桃眼中,却深深地映着李萧那宽和而温暖的笑容。依旧是那般,永远都不会怪自己,永远都不会苛责于自己的大哥哥……永远是那个,只愿把自己捧在手心精心呵护的大哥哥嗬……

“我们走。”白泽将小桃揽到自己的马上,快马加鞭奔向那树林。

“别想逃!”一声犹如秃鹰般沙哑的声音传来,但见黑影一现,那白隐的得力干将“老八”闪身到了白泽的面前,就要扑过去。

“皇上快走!”精光一现,却是慕容瑾手持长剑拦住了老八。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桃,看了一眼他倾注了毕生的柔情唯一爱着的女子,朝着她微微地笑了笑,“走吧,过你想要的生活。”说罢,竟用尽浑身的力气,紧紧缠住了老八。

白泽震撼地看着慕容瑾,终是咬了咬牙,策马狂奔。

泪,就这样簌簌地滑落下去,小桃再也控制不住地紧紧捉住了缰绳,或许只有这样才让到不至于跌落下去。

马儿嘶鸣,就这样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树林被远远抛在了马后,直到夕阳已然落下,直到马儿钻入了一片深山之中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妖……儿……”身后的白泽,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极为痛苦地唤了一声。

小桃的心中一震,急忙转过头去,却见白泽的脸上苍白无比,就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皇上,你怎幺了,皇上?”小桃吓坏了,急忙转身去扶他。然而下了马之后的小桃却赫然看到,白泽的后心竟被人射了一箭,那银色的箭翎上满是鲜血,就连马鞍上都被鲜血染红了。

“皇上,你中箭了!”小桃惊呼着,她慌张地四处望着,可目光可及之处却是一片荒野,根本没有人家,就更不用提找什幺郎中了。

“妖儿,不要找了,朕知道自己……咳!”白泽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红了皇袍的前襟,触目惊心。

“皇上……”小桃难过地紧紧抱住了白泽。

“妖儿,你还恨朕吗?”白泽艰难地说着,拉住了小桃的手。

“不!不!”小桃哽咽着哭道,“该恨的人是我自己,皇上,是我对不起你!我……”

“嘘……”白泽的手却掩在了小桃的唇边,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颜,竟让人那般心碎。“妖儿,朕……终于现实了诺言,不是吗?朕……说过了,朕是不会辜负你的,若负你,宁愿死……”

“皇上!”小桃凄厉地唤着,眼前模糊一片。

“妖儿,朕……若是有下辈子,朕还愿……”白泽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终是没能说出来他的心愿,但是小桃却已然知道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痛苦地哭着,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就像是她许下的诺言,如若有来世,一定要清清白白地与他相爱,再不离,再不弃!

夜的羽翼,已然慢慢地笼罩了四处。小桃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那来时的方向。

白隐,我是绝不会与你在一起的!如果我的离去是对你最好的惩罚,那便让我与你的骨肉一起,活在对你的唾弃对你的憎恨里,永远永远!我要穷尽一生实现我恨你的承诺,一生!

寒风凛冽,长发翻飞,那双带着泪的目光,却又如此悲伤而决绝……

后传(一)藏了九年的真相

三月,草舞莺飞,阳光温暖得令一切生机蓬勃。

一条羊肠小路蜿蜿蜒蜒向前延伸着,直至一处低矮的篱笆前,只见一树桃花盛开得分明,灼灼其华,耀眼至极。

而那却应当是个平凡简洁的院吧,隔着篱笆的缝隙还可见搭成凉棚的紫藤,安静而美好。

“娘,这不就是樵夫大叔告诉咱们的地方吗?”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指着那盛开着桃花的小院,兴高采烈地对身后的女子说。

那女子举目瞧了瞧,面色竟有几分凝重。

“娘,你说,姑姑会不会在那里啊?”男孩子又问。

“炼儿,一会子见了姑姑,可不许调皮,知道吗?”女子瞧着男孩子,半晌,终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弯下身来,替炼儿理了理衣裳。

“知道了。”炼儿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走吧。”女子这边正要伸手去牵那炼儿的手,却不想这小子却一溜烟儿地奔向那小院儿去了。女子无奈地笑着摇头,抬起头,瞧见了那树开得妖娆的桃花,心里竟是涌上了千般的滋味。兀自怔了半晌的神,她方才举步走了过去。

这边倒是炼儿先到了小院。门是半掩着的,他探头探脑地看了半晌,也没见有个人影儿,便张口唤道:“姑姑,姑姑!”

突然一道劲风直扑向炼儿的脑门,他大叫一声,刚刚想要躲开,却到底还是迟了半步。但听得“啪”的一声,一块石子打到了他的额头,疼得他跳着脚哇哇大叫。

“哈哈,哈哈哈。”一阵婉若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但见那开得正盛的桃花树里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桃花点点,有若粉色的芬芳迷雾,而那张精巧的小脸儿却嫩若粉琢。笑意点点飞扬,顽皮而可爱,而那黑亮的眸子却分明有着几分邪恶,棱角般分明的小嘴露出贝齿,笑得开怀。

炼儿也忘了哭,那泪珠儿兀自挂着,竟有几分看得痴了。

“呔,你是谁,怎幺擅闯我们家?”那小女孩说着,娇嗔地伸出粉嫩的指头来指他。

“我,我找我姑姑。”炼儿支吾着,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哧,怪不得你姑姑姑姑叫着呢。”小女孩儿掩嘴笑起来,“若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布谷鸟。”

布谷鸟?

炼儿没听说过这种鸟,所以便也忘记了疼,伸手挠了挠脑袋。那个小女孩便从浓密的桃花中间走了出来,双手抱着一个鼓鼓的布袋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梳着又月抓髻,齐齐的刘海让那双大眼睛愈发显眼,如此明亮,像是能看到人心里去。而红色的衣裳却让她的面色更加娇艳了。炼儿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咔咔地响,好像生锈了似的。

“那你,怎幺在树上?”许久,炼儿终是想起了一句,急忙问道。

“我娘要酿桃花酒,我要给她采桃花啊。”女孩儿说着,指了指怀里的布袋。

正说着,便听得那屋子里有人唤着:“彤儿,彤儿?”

彤儿急忙应了一声,那屋门前的帘子便被轻轻地挑了起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举步走了出来。

一头漆黑的乌发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那似水的眉目如画,那秀美的容颜令人惊艳。纵然是布衣木钗,却依旧掩不住那高贵的气质与美丽的面容。

“娘!”彤儿喜滋滋地唤着,撅着小屁股,三下两下从树上爬了下来,朝着那女子扑过去。

“你在与谁说话呢?”女子问着,彤儿却指手指着炼儿的方向道,“娘,咱们家进了一只找姑姑的布谷鸟。”

“布谷鸟?”女子转头看去。但见在门口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星眉虎目,神情里竟有几分熟悉。

“你是?”她迷惑地歪着头问。

“小桃。”轻轻的一声呼唤,令小桃心下一沉,抬头,但见在这小男孩的身后走出了一个女子。银簪别发,眉目清秀,素色的蓝纱裙子显得她的体态轻盈婀娜,却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人。

“请问,你是?”小桃试探性地问着。

这女子的唇边却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道:“我们分别的太久,你自是不会记得我的。或者是,昔日你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我的……”

“你是?”这女子的模样确实让小桃看着眼生,她想了良久,终还是没能想得起来,便只好抱歉地看着她。

“我是慕容苏氏,是慕容瑾的……侧室,名唤玲珑。”玲珑说着,将手搭在炼儿的肩膀上,道,“这是你表哥慕容瑾的孩子,慕容炼。”

小桃惊讶地看着慕容炼:“怪不得刚才看这个孩子就眼熟,原来是表哥的儿子。”说罢,她便朝着慕容炼招手,“过来,炼儿,让姑姑好好看看你。”

慕容炼有些羞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娘,在玲珑点头之后方才扭捏着走过去。小桃细细地瞧着慕容炼,眼中竟慢慢蒙上了一层泪光。

“嫂嫂,你一个人将他带大,真是苦了你了。”小桃动情地对玲珑道。

玲珑看着小桃,心里竟翻涌上澎湃的情愫,她转过头,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忍住眼中的泪。

“好了,彤儿,你带炼儿出去玩吧。记得,这是你表哥,不可乱来欺负他,知道吗?”小桃板着脸对彤儿道。

黑亮亮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个圈,那脸上露出的古灵精怪的笑意让小桃意识到自己的告诫恐也是没有用的。便伸出手捏了捏彤儿的脸,低声嗔道:“若是我听你表哥说你欺负他,看我怎幺收拾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娘。”彤儿说着,拉起了炼儿朝着外面跑,“走啦,表哥,我们去玩。”

炼儿被这幺一个粉嫩嫩的漂亮表妹拉着,一张脸早就羞得红了,便低着头跟在彤儿的身后跑掉了。

“这位……就是公主殿下吧……”玲珑看着欢快跑开的彤儿的身影,问道。

小桃的唇边绽着点点的笑意,却没有回答。

“而今新皇白隐大施仁政,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竟堪比古今任何一位明君。小桃,我觉得,你应该……”玲珑转过头来,由衷地劝小桃道。

“嫂嫂,你不要说了。”小桃缓缓地闭上眼睛,“我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小桃,你可还是在为那场夺走你娘亲性命的大火而介怀?”玲珑目光烁烁地看着小桃。小桃却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

是啊,那个人,为了给他心中的女子血恨,而不惜让自己的娘亲葬身火海。在他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个用过就弃的木偶。还会有什幺企盼,还会有什幺念想呢?

“小桃,那场火……不是白隐放的。”玲珑踌躇着,终是咬了咬牙,说道。

“什幺?”小桃震惊地看着玲珑。

后传(二)乞求救赎

“我进到侯府的那一年,十二岁。”玲珑的目光迷离,仿佛望着遥远的远方,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从前。“因为终究是慕容侯爷故友之女,不比那些轻贱的下人,便被分到慕容夫人梁氏的房里,做她的近身侍女。身为苏察哈尔查家族的女儿,其实生下来便应该是铺佐乌洛拔提氏的,所以长兄苏湛便追随在慕容侯爷的身边,而我则一心想要尽心尽力地服侍于夫人梁氏。然而,或许就是那场相逢,让我再难逃出那场劫难,那场断送了我一世清高一世清白的相遇……”

玲珑的唇边泛起淡淡的苦涩笑意,她深吸了口气,道:“见到慕容瑾的时候,正值我入侯府的第二天。他刚从校场回来,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眸让我的心猛地悸动起来。那明朗的笑容,那英俊的脸庞,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此生非他莫嫁了,纵然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纵然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我的存在。我还是喜欢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跟在他的身后,远远地看着他。夫人梁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笑着向我许诺,若是我的心里真的有他,愿意此生与他不离不弃,真心待他。夫人说,她愿意成全我的一片心意。那一天我觉得幸福极了,恨不能告诉他这个消息,纵然我猜想他根本不屑于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又有什幺关系呢?只要能不无道理他的身边,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可是终有一天,我得知了他的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一个……像桃花一样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她就是你,小桃。”

玲珑看向小桃,目光令小桃为之心碎。

“我听见他跟你说,以后要娶你,我听见他跟你说,只想与你一个人天荒地老,永远也不分开。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这幺多年来,并不是他不肯看我,而是因为他的眼睛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再也无法去看其他人了。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嘲笑,和对你的仇恨。我是那幺恨你,那幺恨你!我除了长兄,全家都葬生在亲生父亲的剑下,此生连娘亲一面都不曾见得。可是你呢,你有一个疼爱你的娘,你生来便是侯府的表小姐,生下来……便拥有他对你的爱。凭什幺,你凭什幺!”

玲珑悲愤地看着小桃,脸上的痛苦足以令小桃无言。

“可最为可笑的是,你竟根本不曾爱过他,你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他,还如此冷漠地伤他的心!小桃啊小桃,你怎幺可以这样对待他,这样伤害他呢?你知不知道,对你来说根本无足重轻的人,在别人的眼里却是唯一的希望,是这全天下最为珍贵的宝物呵!小桃,我怎幺能不恨你,我怎幺能不恨你!”玲珑痛苦地捧着脸,哭了起来。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流下来。

小桃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悲伤地看着玲珑,不发一言。

远处传来了两个孩子嬉戏的声音,一阵清风吹来,树上的落樱缓缓飘落。

“后来,我无意听偷听到了嫁入宫中的慕容薇小姐与夫人梁氏的谈话,才知道受着伤害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慕容薇小姐。她兴冲冲地嫁进宫里,却得知那天皇上看到的人是你,想娶的人也是你。小桃,你如何就能这样轻易地践踏别人的骄傲,肆意破坏别人的幸福?”

玲珑重新抬起头来,目光里尽是责备与愤慨:“那时候夫人梁氏眼中的恨意那幺炽热,让我心底的恨也汹涌地燃烧起来。后来,我听说梁氏想要有除去你们的想法,却一直迟迟没下定决心动手。可是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越陷越深而无能为力的我,越来越受不了这种折磨了。终于在慕容瑾被你伤害得酩酊大醉之时,我向他说出了我的心意,却不想被他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我的心在那一刻破碎成千片万片,那种绝望的念头让我几乎不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如果我死了,你又为什幺要活呢?你这个只会伤他的心,根本不会珍视他的人为什幺又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所以我……我犯下了此生最不能原谅的错误。我……放了那把火……”

“是你?”小桃只觉自己的脊背上泛起阵阵的寒意,一股子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几乎晕厥过去。她晃了晃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玲珑,“真的是你吗?你为什幺……要这样做。你……你可知我娘……”小桃说不下去了,眼泪簌簌地从她的眼中滑落。一直以为是白隐一手造成了这一切,还发誓要永远带着这种仇恨生活下去。用消失来惩罚那个心狠如狼的家伙,却不曾想,隐藏在时光背后的凶手,竟是这样一个人。

“这件事情一直埋在我的心里,让我痛苦不已。我原是想要忘掉的,我觉得我做的没有错。可是当我看着痛苦得连家都不愿意回来的慕容瑾,当我看着即便是在睡梦里还呼唤着你名字的慕容瑾,才意识到自己多幺愚蠢!原来有一种爱是不会因死亡而放弃的,而他对你的情,却早已然深入了灵魂,深入了血液,又怎幺是我做这种蠢事而能放弃的?而我却因为一时的错误,让你和你娘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小桃,我背负着这个秘密活了这幺多久,却是再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小桃,我不敢企求你的原谅,只是而今炼儿也大了,我自也能放心地把他交给你了。”玲珑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小桃的面前,哭道,“当慕容瑾为了保护你而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或许他此生是为你而生,自然也只能为你而死。那时候我有心想将真相告诉你,却怎奈已然怀了炼儿,不能够这样丢下他。而今我把他交给你,只求你待他若亲生,我……自到阴间向你娘请罪!”说罢,一把摘下发间的银簪,对准喉咙就要刺下去。

“嫂嫂!”小桃却一把捉住了玲珑的手。

那悲伤的脸上尽是泪水,可是那为爱而执着的眸光却又如此倔强,谁对谁错,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相信即便是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让你做这样的事的。”小桃叹息一声,夺下了玲珑的银簪。女子佩戴银簪,便是守节之意,意在终身不再嫁,而为自己死去的丈夫守身。小桃看了看这银簪,终是轻轻地替玲珑插在了发上,“我娘因你而死,瑾哥哥却因我而死。炼儿因你而生,彤儿自也是……因你而生,这其中的种种因果,谁又说得清呢?”

玲珑听着小桃的话,早已然泣不成声。

“嫂嫂,你起来吧。”小桃将玲珑扶了起来,柔声道,“过去的,都过去吧,而今只愿你能好好培养炼儿成才,也不枉瑾哥哥此生的骄傲,更不枉我慕容家族一世的威名。”

玲珑重重地点头,再点头。

“可是小桃,”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道,“听说白隐的后宫至今空着,从来没有纳过一个妃子,更没有册封皇后。听说就连规劝他进行选秀的大臣也被他革了职,发配边疆。而这几年来,总有官府的人在各地寻找于你。看起来他一直还在等你,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

还在……等我吗?

那满树的桃花灼灼其华,芬芳扑鼻。可是你我早已然错过了那相守的时节,可曾还有机遇的缘分?

后传(三)你欠我一个天长地久

“皇上,时辰不早了,也该用膳了。”看着那正埋头审阅奏章的皇上,安公公着实看不下去了。

新朝永嘉建立,武昭国灭亡,按说这是个改朝换代的事情。可是朝中的臣子们却并没有多大的动荡,除了那先前权势最为根深蒂固的四大家族之外,其他的臣子则还是各居各位。而且新皇登基,反而加大了在那民间选官的力度,提拔出来许多优秀的民间官员。

永嘉大帝白隐广施仁政,减税免徭,百姓安居乐业。还不到十年的光景,这整个中原大地竟是一片繁盛景象。对于百姓们而言,谁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对于这位新皇白隐,百姓们都格外仰慕他、推崇他。更何况别个皇帝一旦登基便先大兴征集宫女,建立后宫,偏偏是这位新皇近十年都没有选过秀,听说他常常批阅奏章直至通宵,更是把扩充皇宫节省下来的银两发放至边关将士家人的手中。那些将士感动不已,在沙场上奋勇杀敌,先前一度猖獗的倭寇竟完全销声匿迹了。

所以百姓、将士、文武百官,甚至是边境列国都恭敬地称新皇白隐为“永嘉大帝”。

在那些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更是将这位“永嘉大帝”的形象添油加醋,描写得更加完美。这却又是先前那武昭王朝的“病猫”皇上白泽怎幺能比的呢?或许这皇位,早就该是他的了吧?

纵然心中对这位皇上十分敬佩,可是这样连饭都不吃的做法却着实不能让安公公认同。

“皇上,皇上!”安公公的呼唤终于让白隐收回了视线,他放下手中的奏章,沉吟着靠在了椅子上,伸出手来揉着眼睛。

“皇上,莫要怪奴才多嘴。可是您要总是这样劳累,可是会伤身体的。”安公公捧上一盏参茶,叹息道,“昨儿庆安王爷还说,您这后宫到如今还是空缺,如何能让龙脉开枝散叶……”

白隐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安公公不要再说。

安公公便只得叹息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后宫空缺……”白隐轻轻地吹着那茶盏,目光中却有精芒涌动,“可叹那些人都不明白,朕的后宫并不空缺,朕,只不过是在等一个人而已。找到了她,那后宫,自然也就满了。”

“皇上……”人都道这位永嘉大帝在武昭国称王之时,做尽了天下的荒唐之事,却不曾想竟是这样一个痴情种。

安公公无奈地道:“皇上,若是那位女子果真还活在世上,又如何找了近十年也仍不见她的影子……”

“她一定活着。”白隐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无比,“朕也一定要找到她,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四十年,在朕的有生之年就要找下去。”

在她之前,他白隐只有一个最亲最重要的人。而在她之后,他却再没有一个最亲最重要的人了……如果寻不见他,就算是有再多的女人又如何?心里的空缺,又有谁会填得满呢?

安公公这里正垂首感慨着,那边却看到御书房的门口探进了一个小太监的头,他急忙奔了出去。但见那小太监将一封信呈上来道:“安公公,方才户部尚书严肃严大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要紧之事务必快些呈给皇上。”

要紧之事?安公公微微地怔了怔,既是要紧的事,那严大人为何不自己直接呈上去?他左右瞧了瞧,却哪里有那严大人的影子?

然而那信封的封印之处却赫然有着一个妖娆的朱雀图腾模样,看得那安公公倏地感觉到头皮发麻。纵然那乾青王朝已然是上一代的事情,但是这四大贵族的图腾他安公公还是识得的。他急忙慌里慌张地朝御书房奔,将那封信若烫手山芋般地呈给了白隐。

朱雀图腾!

白隐的心头猛地一惊,想也不想地拆开来。他那深邃的黑眸先惊后喜,原本已然消失了许久的笑容突然间绽满了脸庞。

“安冉,替朕备马更衣,朕要出宫!”

“什幺?皇上要出宫?”那安公公吓了一大跳,急忙道,“要不要侍卫统统跟着?要不要兵部调派人手……”

“派什幺人手?”白隐的浓眉倏地皱了起来,“朕一个人去。”

“皇上一个人……”那安公公瞠目结舌地瞧着这皇上,平素里都听得人说新皇白隐甚得那大昭国太祖皇帝的遗风,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有以一敌百的势头。可是眼下……这封信若果真是那先朝啸远侯慕容文鹰遣人送来的,又会不会是个什幺圈套。

“快!”白隐说着,将那封信放入了怀中,大步走向了内室。

“是,是皇上。”安公公急急忙忙地跟上了白隐,替他换上了一袭便袍,眼睁睁瞧着这位艺高人胆大的皇上走出了御书房。

这皇上,到底做什幺去的?

曾以为此生,笑容都未见得能浮现在脸上,却不曾想只是听到你的音讯便已然忍不住欣然而笑。

日头正当空,照在心中却别有一番温暖。那一头束在紫金冠中的长发飞舞着,黑亮的眸微微眯起期待的光芒,轻薄的唇向上扬着,一如从前般不曾改变的笑容,那个隐忍如蛇般的男人,寻着那缕芬芳去寻找他的桃源了。

当夕阳的第一缕光晖照在那间盛开着桃花的小院,白隐忍不住走下了马来。缓缓走近那小院,他竟有几分不敢相信的感觉。

已然近十年了,他找了她近十年!

她……可有想念他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院儿中有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轻轻地念着,那稚嫩的声音却让白隐的心猛地一揪。加快了脚步,看到的是一个身着红色衣裳的粉嫩小姑娘,正坐在小院里,她的脸圆圆的,粉粉嘟嘟,小小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竹盘,上面有很多的桃花,她正一面念着诗歌,一边把桃花挑出来,放在身边的一个酒瓮里。

“咳。”白隐清咳了一声,这小姑娘急忙抬起了头来。眉目如画,那眼中闪烁的明亮却分明带着狡黠。

“你是来买酒的吗?”小姑娘站起来,好奇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你们家卖酒吗?”白隐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温柔,他蹲下身来,笑望着这个小姑娘。

“是呀,我们家的桃花酒可是远近闻名呢,只是每年才能酿出五十坛,可是千金难求。”小姑娘煞有介事地伸出一只手来,鼓着脸道。那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如此清澈,而那伶牙俐齿的模样却格外令人心悦。“不过,你现在来可没得喝了,上一年的酒全卖了,今年的酒最早也要等到百日之后。”

“哦——”白隐拖着长音,情不自禁地伸手拍了拍这小姑娘的头,道,“你叫什幺?”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幺呢。”小姑娘挑着眉问。

“我叫白隐。”白隐忍俊不禁。

“白隐?”小姑娘吓了一跳,她后退一步,细细地瞧了瞧白隐,问,“可是那个隐居的隐?”

“正是。”白隐笑着点头。

“奇了!”小姑娘猛地一拍手惊叫道,“你怎幺和我爹叫一个名字?”

“你爹?”白隐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你爹叫白隐?”

“是呀。”小姑娘点点头。

“那你爹他……在哪里?”白隐强忍住心中剧烈的跳动,问她。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姑娘随手指了一下远处,“我娘说,他在遥远的京城做大官儿,以后会来接我们的。”

“你娘,可是叫小桃?”白隐激动地问。

“这个你也知道?”小姑娘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白隐。

“我当然知道!”白隐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大笑着道,“因为我就是你爹,白隐。”

“爹?”小姑娘虽然被举了起来,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眨着一双大眼,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来摸着白隐的脸,“你真是我爹?在京城当大官的爹?来接我们的?”

“是,是,是!”白隐答着,这双小小的手抚在脸上有说不出的温暖感觉。就像是徘徊了许久的无助灵魂突然间找到了强大的支撑,这幺小的手,竟有这幺强大的力量,还真是……神奇。

白隐猛地将她揽入怀里,紧紧地拥着,眼睛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湿润。

“哎呀,你的胡子好扎!”小姑娘大叫着,伸手推白隐。

这边正闹着,那门帘一挑,便传来一阵娇嗔:“白语彤,你又在胡闹什幺?”

惊鸿一瞟,自此今生再不错过。

如果是一场劫难,也要紧紧痴缠着,一同焚烧成灰。

那深深印在脑海里,深深印在心里,深深印在灵魂深处的容颜啊……叫我怎能放下?

微笑,出现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之上。

“白隐,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她微笑着说道。

“而你……”那张并不年轻,却也从未老去的俊美面容上,再次浮现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白隐笑道,“你还欠我一个天长地久。”

一起还吧……

用今生,用今世,用来生,用来世……再不要分开了……

“爹,你是多大的官啊?”

“是天下最大的官。”

“最神气,说话最算,谁也不敢惹的官吗?”

“对。”

“哇,爹你好厉害!”

“以后,爹也让你当这幺大的官,好吗?”

“好!”

“胡闹,哪里有女娃娃做皇帝的道理?自古都没有这个先例,白隐你莫要教坏她。”

“道理都是人讲的,先例都是人为的,朕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有什幺关系。”

“胡闹!”

“朕就是要把整个江山送她,送给朕唯一的女儿,有何不可?哈哈,哈哈哈哈……”

永嘉十年,文孝皇后册封,其长女白语彤被封永安长公主。万人称颂的永嘉大帝终生未纳一个妃子,后宫仅有文孝皇后一人。文孝皇后后诞一子一女,被封淮安王及乐安公主。

三十年后,永嘉帝驾崩,依照其生前遗诏与誓言,传位给长公主永安。

永安公主白语彤,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据史书记载,永安女皇大有其父遗风,勤政爱民,大力兴办女子学堂,提倡女子与男人一样走到人前展示自己。并且允许女子进行科考、入朝为官,并且建立了历上第一套完整的女官制度及女官品级制度。

中原大地上首次显示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历称“永安之治”。

对于女子为皇治国,朝中依旧有诸多大臣不满。然而永乐女皇甚懂用人之道,文有其弟淮安王为铺,武有先朝慕容文鹰之孙慕容炼为铺,又有重用酷吏武凝打压反对自己的势力,使得朝中反对之声渐渐消失。

永安八年,有自称武昭国文菁皇后之子的白云飞及萧淑妃之子白啸天先后打着正统的旗号造反,被麒麟大将军慕容炼领兵平定。

永安十年,苏丹国国王锦华派使者来朝,将其女那哈尔娜嫁给淮安王为妻,两国自此永结同盟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