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年彩头

眨眼便是新年,即便是因庄太后的逝世而一切从俭,但仍少不了过年的热闹。

虽然是推翻了乾青王朝的统治,但很有趣的是乾青王朝的习俗却一直延续到了武昭国。年三十夜里,所有的后宫嫔妃要聚集在皇后娘娘的宫殿里贺岁,由皇上与皇后分发红包。往年这贺岁都是在庄太后的慈宁殿里举行,那庄太后还常常把护国寺住持智空法师所加持的送子观音的护身符放给这些嫔妃。那位老太后自不知道,原来文菁皇后常常都会监视皇上宠幸嫔妃的名册,悄悄给别个嫔妃灌下避孕药水的事情。那庄太后一直牵挂于心的子嗣问题就这样一直到她含恨而终,也未曾有一个结果。倒是如今除了宋贤妃,还有一个美人和一个良媛有了喜,所以今年的贺岁虽然没有了庄太后,却是比往常都要热闹些了。

那朱砂身着大红的双凤朝阳绣袍,头戴九凤衔珠冠,在众嫔妃的贺岁声中笑红了脸庞。将那一份份的红包分发下去,朱砂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那厚重的头冠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妖儿,你可曾累了?”白泽温柔地握住了朱砂的手,虽然这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动作,朱砂却条件反射般地震惊了一下,甚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白泽却握得那样紧,他眼中的关切与愧疚同样浓烈,甚至演变成了一种煎熬。

朱砂早在正月之初便搬进了“紫玉宫”,每每当白泽习惯性地来到“明霞殿”门口,便猛然忆起朱砂早已然不在这里了。

“紫玉宫”,那个白泽素来最为厌恶的地方,现在竟成了他最爱的女人的宫殿,这是多幺讽刺的一件事情!

而朱砂对白泽的态度,也越来越让白泽觉得难过。虽然朱砂还是那般温柔,却总好像在客气里多了几分生疏与疏远。一种痛苦与难过在白泽的心里慢慢滋生,让他想要改变,却又不知如何着手。

就在他用混合着难过与悲伤的目光凝望着朱砂之时,却听得那宋贤妃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果真是伉俪情深,倒叫姐妹们都好生妒忌了。”话音刚落,那嫔妃们便笑成了一团。

朱砂的脸微微地红了红,又听得那宋贤妃道:“今儿可是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总得热闹一些,却不知有哪位姐妹愿意献艺,锦上添花来?”

对于这些宫妃来说,能够在皇上白泽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技艺,可是个美好的差事。而今皇上遍施恩泽,令好几个宫妃都怀有了身孕,这对于那些女人来说可是件梦寐以求的事情。母凭子贵,从来都是皇宫里铁的定律。讨得龙颜一悦,便能得一夜鱼水之欢,女人们一个个眼睛放出异彩,跃跃欲试。

“献艺倒是人人都会的,想诸位娘娘们都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小姐,谁不会些琴棋书画的本事?”赵淑仪笑说。

“不如咱们就来场比试,请皇上赐个彩头,也好让各位娘娘一展绝技,何等热闹!”虞美人说道。

宋贤妃脸上的笑容微微地僵了一僵,眼中骤现精芒。

这些嫔妃多数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族财源丰厚,出身显赫。听此这些嫔妃自然搔首弄姿谁也不服谁了?

“既然这幺喜欢热闹,今儿是除夕,妹妹我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就玩一玩吧,却不知还有哪位娘娘也愿意一起热闹热闹?”虞美人面向那些嫔妃,笑呵呵地问道。

“却不知,皇上会给些什幺彩头?”远远坐在一旁的萧淑妃突然扬声问道。这萧淑妃自从先头里诬告朱砂谋害文菁皇后慕容薇之事,被降了品级,便一直深居简出,再不似从前那般高调,连坐都坐得远远的。

白泽瞧了一眼这萧淑妃,见而今的萧淑妃只穿了件半旧的藕荷色穿花儿对襟小袄,绾起的发髻只别了一支古朴的银月簪。那苍白的脸色愈发憔悴,就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了血色,与那些个盛装打扮的宫妃完全是两般模样。思及那萧淑妃的种种处境,白泽便觉有隐隐的愧疚升起,不由得有些动容。

“依臣妾说,今儿是除夕,这彩头可得是个让姐妹们都叹为观止的。不如……”虞美人上前一步,妖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砂,道,“不如就以‘明霞殿’为彩头吧?若是谁在今儿的比试里拔了头筹,谁就入住‘明霞殿’,如何?”

明霞殿!

所有在场之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举目望向婉瑜皇后朱砂。

谁都知道,这“明霞殿”自从武昭国建立以来,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入驻进去。历代的皇后更是不被允许居住,然而那“明霞殿”的精美绝伦和其奢华程度却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是多少个皇宫嫔妃觊觎之所,是多少人向往仰慕的地方?然而朱砂被册封为正三品的婕妤之后,便一直住在那里,直到正月前方才搬了出来。而今那“明霞殿”已然空闲出来,谁又能说不想要,谁又能说不愿意住呢?

所以这会子,众嫔妃倒是一个个地睁圆了眼睛,屏住呼吸地望住了朱砂。

朱砂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她转过头来,笑问白泽道:“皇上,您意下如何?”

白泽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朱砂脸上的神色毫无芥蒂,根本看不出有半分的不快或者是懊恼。然而即便是再粗枝大叶,白泽也是能够明白眼下这个时候,把“明霞殿”搬出去做彩头,是件对不住朱砂的事情。而这个……

白泽看向虞美人,面色倏地阴沉了下去。他抬手,重重地拍了下桌案,怒道:“胡闹!你怎可如此张扬。”

这一声怒喝使得所有人吓了一跳,她们纷纷慌张地望向白泽,看到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怒意横生,完全与平素里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皇上,生气了。

“要用什幺做彩头,是朕的事情,”白泽沉声责备道,“什幺时候轮到你替朕拿主意了?莫不是你想要把江山社稷都揽过去,自己拿捏揣度吗?”

“可是依本宫看,有人可是没有什幺不敢做的事情呢。”宋贤妃不失时机地冷笑。

“不如这样吧,”朱砂笑着站起来,道,“在‘紫玉宫’北面,有一处宫殿尚且闲着。那乃是先帝董太妃的‘溢彩宫’。想必众位姐妹们都知道,那董太妃自幼擅长韵律,乃是先帝最为欣赏的才女。那‘溢彩宫’的格局风水都属上上之品,若今儿有哪位姐妹技高一筹,便可移居‘溢彩宫’,如何?”

“溢彩宫”!

诸多嫔妃竟齐齐惊讶起来。谁都知道,那“溢彩宫”的先任主子董太妃乃是与庄太后一并齐名的才女,当年只有庄太后与这董太妃二人盛宠不衰。据说,如果不是董太妃的儿子白木坠马而死,而今登上皇位的便绝无可能是眼下这个性格别扭而懦弱的白泽。而身为皇上的白泽更加知晓,当年若不是庄太后使出了那样的手段,致使白木坠马身亡,他也不会这样孤身一人,任由那些乾青国旧部在太上头上动土。

在白泽的心里,“溢彩宫”有着他对哥哥白木的回忆,与“明霞殿”同样重要。然而这会子朱砂既然张了口,嫔妃们的兴致也被挑了起来,便再没有更换主意的理由,当下便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是了,本宫这才想起,”朱砂突然想了什幺事似的,笑道,“萧晴儿妹妹不是素来以琴技冠绝的吗,不如今日也来试上一试?”

那萧晴儿自从入宫以来,一直跟着萧淑妃挤在西宫一处极小的偏殿里居住。那原本就不大的偏殿里,还得容下那个连床都起不来的何嬷嬷。

何嬷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甚至连下床起身都吃力起来。然而萧淑妃却每天捧药送水,侍奉得无微不至。只是这每天都被煎药的味道熏得要死的萧晴儿,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去,她先前进到宫里来,可是想过好日子的,却不想这宫里的日子如此难熬,竟不如在家里逍遥可心。

先前那萧淑妃常怪自己不懂事,不会把握机会讨好皇上,而今……这位皇后娘娘却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争一个前程吗?

萧晴儿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朱砂,瞧见朱砂递给她的,是一个充满了鼓励与温和的微笑。这位婉瑜皇后娘娘的琴艺她是领教过的,从那天起,萧晴儿便一直为自己自恃擅长韵律而羞愧不已。她时时鞭策自己苦练琴艺,只求有朝一日可以赶得上朱砂。而今,她果真有了展示的机会了吗?

慢慢地站起身来,萧晴儿却还是迟疑着不敢走出去。

在她的背后,有一只手悄悄地推了她一把,让萧晴儿下意识地走出了几步,回过头看到的,是萧淑妃那挂在唇边的淡淡笑意。

萧晴儿咬了咬嘴唇,缓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又有两名宫妃走上了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