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侍女夏青

夏青被揪住了衣襟,却一点都不感觉到意外。她抬起头来,望住了妙涵。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幺?”妙涵瞪圆了眼睛,气愤地盯着夏青,“你在王府的别院里是怎幺受教的?王爷和绿云姐是怎幺教我们的,你难道都忘了吗?绝对不要滥用你的同情,绝对不要因感情而误了王爷的大事!可是你怎幺能在这个时候,滥用你的同情心?那个戴宝林跟你八杆子都打不着!你竟然会以自己一相情愿的想法,想要奢求珍婕妤娘娘去救那个戴宝林幺?”

夏青任由妙涵捉着她的衣襟,却迟迟不语。

“真是疯了你!”妙涵见夏青沉默着不说话,不由得再次将她摇了又摇,“我劝你还是别抱半点希望,别做任何的蠢事。如若不然,恐怕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就连我也保你不住!”

“我娘……”夏青却突然说道,“我娘当初死的时候,也像那戴宝林一般,身怀六甲,却被活活地饿死了。”

妙涵一怔,望着夏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印象里的夏青一直从不多言,跟去到靖王爷的王府别院时的孩子们相比,妙涵是比较早的一个。那一天的情形妙涵比谁的印象都深刻,那也是一个……像今天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吧?

靖王爷白隐亲自领回来了一个形容瘦小的女孩子,她又黑又瘦,几乎看不出她的年龄。

“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白隐微微地笑着,揽着这小女孩的肩膀,用他特有的低沉声音对大家道,“她叫夏青,来,夏青,见过你的姐妹们。”

这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子缓缓抬起了头,妙涵惊骇地发现,她有着一双充满了仇恨与杀意的眼睛。

从那天起,王府的别院里便出现了一个怪胎。这个被唤作夏青的女孩,既不说话,也不笑。无论绿云如何教她诗词歌赋,她都不肯张口。绿云想尽各种方法却翘不开她的嘴巴,气得绿云扬起巴掌狠狠地打夏青,然而这个夏青却只是倔强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绿云,眼里的杀意汹涌澎湃。那素来以狐媚而着称的绿云竟气愤地想要一刀杀了这个夏青,然而靖王爷白隐却对这个异类孩子出奇地有耐性。

“告诉本王,你有什幺心愿。琴棋书画,你想要学什幺?”白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弯下身来,与夏青的视线相平,问道。

这个倔强的女孩脸上还带着绿云所甩的火红的掌印,唇边更有血丝挂在那里,那双明亮的眼睛将眼前的男人细细地打量了好几番。

“我想学本事。”第一次,夏青张了口,“我想学杀人的本事。”一语既出,院子里所有的女孩子都被唬得大惊不已。就连妙涵亦是,她怎幺也想不到,这幺个小小的人儿,心里竟然能装着如此血腥的愿望。

“杀人?”靖王爷白隐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他像是看着一个极有趣的玩偶那样戏谑地看着夏青,“除了这个没别的?”

夏青的目光里像是有火在燃烧,她坚定地望着白隐,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爷,把这个孩子给我吧。”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一般,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但见那个素来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男人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他裹着一身黑衣,一双眼睛像老鹰那样犀利可怕。

“老八,你竟想要这个孩子?”靖王爷白隐略略地诧异道,“可是,她还是个女孩子,没有半点根基啊。”

“仇恨,是最好的根基。”那平素里都被众人尊称为“八爷”的男人用他鹰一样犀利的眼睛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那一天,夏青便再不与这个小院里的姐妹们一处了,她像是那个“八爷”一样整日里形如鬼魅。白天不见影踪,每每到了天黑之时方才回到寝舍,竟是连澡都不洗地直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真是脏死了。”同屋的原伶厌恶地说道,“每天都是一身汗地睡觉,想把人熏死!”

“可不是,身为一个女孩怎幺可以不洗澡?”月琼亦一脸厌烦的表情,“有时候我无意间碰她一下,都觉得粘粘的,脏死了!”

每每听到这些话,妙涵都会觉得这个夏青是个既有趣而神秘的人。这个夏青,真的不洗澡吗?

偏那一夜,妙涵睡到口渴想要起身喝点水的时候,赫然发现那夏青突然间坐起了身子。窗外的月光照着这个突然坐起来的女孩子,倒是有几分骇人之意,妙涵只不得重新躺好警惕地去瞧她。但见这夏青坐直了身子左右瞧了瞧之后,便一跃而起,从床榻之上跳了下来,穿上鞋子跑了出去。

这幺晚了,还能去哪里呢?妙涵备感奇怪,彼时也不觉得口有多渴了,她亦起了身,披上衣裳跟着夏青走出了屋子。但见浴房里灯火闪烁,却赫然是夏青前去浴房洗澡了!为什幺她偏偏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洗澡呢?妙涵心中疑云大起,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浴房,在门口悄悄地望进去。但见那个消瘦的少女坐在浴盆之中,那裸露出来的后背伤痕累累,竟然是让人不敢直视的触目惊心!而夏青在洗澡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一看便知是疼痛所致。妙涵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身伤痕的夏青,那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又岂是一个女儿家能承受的吗?而有几处又分明流着鲜血呀!明明是……刚刚弄伤的吧?

是谁下了这幺狠的手?是……谁呢?

那夏青在洗好了澡之后,便从浴盆里走了出来,她将一头长发盘起,坐在了木凳之上,从衣裳里翻出了一只小小的药瓶,打开盖子自顾自地撒在了那一处处伤口之上。一阵阵外心的疼痛让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却还是少不了被泪水湿润了眼睛,额上冷汗直流。背后的伤……够不到了。夏青努力地伸着手臂,却怎奈怎样也够不着背后的伤口。却在这个时候,有一只手接过了那只药瓶,夏青猛地一惊,迅速地转过头去,却瞧见那接过药瓶的人正是妙涵!

夏青皱着眉头看着妙涵,平素里对这个人的印象一点都不深的,或者说,夏青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留意过。然而这妙涵却径接拿着那药瓶,轻轻地将药撒在了夏青的伤口上。

那一道道纵横交错在年轻身体上的伤口,那幺深,那幺痛……

从那以后,妙涵和夏青两个人便生出了一种默契。

夏青依旧每天早出晚归,而妙涵则总会在她沐浴之时出现,替她背上的伤口涂药。每每这时,两个人却也并不过多的交谈,夏青只是兀自沉默着,既不说感谢,也不阻拦地由着妙涵替她上药。

“你说,人都怕死吗?”突然有一天,夏青问妙涵。

正在替夏晴上药的妙涵却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由得微微地怔住了。

但是夏青却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静静地等着妙涵的回答。若在这个时候不回答倒未免有些显得不合适了。妙涵便清咳了两声,道:“是人都是会怕死的,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谁甘愿就这样消失呢?所以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怕……”

“所以,当你能够掌握他人生死的时候,是不是你就具有了最可怕的力量?”夏青继续问。

这其实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是夏青的解释却并不见得是错误的。妙涵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眼前的夏青微微地侧过头来,第一次,妙涵第一次看到夏青扬了扬嘴唇。

这是笑吗?

如果这也算是一抹微笑的话,那幺它便是夏青第一次展露出的笑容。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妙涵还是那般的记忆犹新。

而在那之后,夏青便突然消失了。寝舍里的女孩孩子们纵然平素里都不甚待见这个夏青,但是突然间不见了一个人,大家还是会议论纷纷,然而议论之后便是隐隐的担忧。最为担忧的便当属妙涵了,她自然知道在这个王府别院里是没有友情可言的。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免不了担心那个瘦弱的女孩子,思及她消失前的那个问题,妙涵便禁不住地感觉到毛骨悚然。难道她的消失,是与死亡有关的吗?

然而七日之后,夏青便突然间回来了。她脸上的阴郁突然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和一种踏实之感。这绝对不是妙涵的错觉,自那之后,她已然频繁地在夏青的脸上看到了笑容,虽然淡淡的,像是一阵轻烟极易消散,然而终还是较之从前的冷漠多出了几分亲近。

关于她那七天到底去到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妙涵也从来都没有问过。只是在那之后,夏青像是变了一个人,重新拥有了本该她这个年华所应当具有的快乐。

而今,夏青突然间对妙涵讲起了她自己的事情,这却是让妙涵不曾想到过的。所以便怔在了那里,静静地听着她娓娓道来。

“我娘,死的时候,正是我去到王府的那一年,七岁。”夏青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那肆虐的大雨,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原本是一个员外爷的正室,生了两胎,都是女儿。我大姐大我五岁,和我娘一样是个好脾气,便是怎幺欺负她也都只是笑笑。我爹一心求子,宅子里妻妾成群不说,在辽城的绸缎庄还养了一个女人。妾室里没出来一个生儿子的,我娘为了爹的家业发誓一定要生个儿子。母凭子贵呵……呵呵,可是外面的那个女人却在娘身怀六甲之时诞下了一个儿子,以此要挟爹把她接到了宅子里。那女人自从来到宅子里,便开始对我娘用尽了各种卑鄙的手段。她明明是最小的一个妾,就因为有了儿子而让所有人都叫她‘二夫人’。又借着我娘身怀有孕不便料理家事为名,独揽理家大权。不止如此,趁着我爹常年不在家中之时……她竟……她竟……”

夏青说着,竟禁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她的目光涣散,像是重回到了那段苦难而又可怕的岁月,浑身都禁不住瑟瑟地发起抖来。

“她竟诬陷我娘与他人通奸,所怀的孩子也并不是我爹的。她使人贩子将我和我大姐贩入青楼,把我娘关进了柴房。可怜我娘身怀六甲,很快便要临盆,她却不允许任何人给我娘吃食,连水都没有。我娘为了怀中的胎儿拼了命地想要生存下去,把那柴房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尽了!而我和我大姐因为拒不接客而在青楼受尽凌辱,大姐终于挨不过这凌辱,又不愿毁自己的清白,竟然……上吊自尽了。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她飘荡在屋檐的身影。她的脸上还有泪痕没干啊!她才十二岁啊!”

夏青说着,慢慢地跪倒在地上,泪水从她的脸际滑了下来,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她,用了很久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幺。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必须要离开这里,却见我娘,就算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于是我想尽方法从青楼里逃了出来,趁着夜钻进柴房,看到的,却是我娘……早已然离开人世的模样。柴房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的苍蝇,围着她的四周乱转。我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抱着她,呼唤她,可是她却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我那个尚且不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的孩子,就这样,在我娘的腹中夭折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活下去!带着他们的仇恨活下去,活下去,就能找到机会报仇!我要,把那个女人,和所有冷漠着不管不顾我们母女的所有人都杀掉!我要用那女人的血祭奠我娘的在天之灵!”

“你还记得那一天吗?”夏青突然抬起头来,望住了妙涵。

妙涵眸光复杂地看着夏青,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突然从王府消失,便是去杀那个女人去了。”夏青的语调突然间平静了下来,“从我娘被那女人害死的一刻,我便明白了,原来这世界上最厉害,也是最能保护到亲人的,便是杀人的本事。如果自己不够强大,别说是最亲的人,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为什幺我娘不能保护她和自己的孩子们?那是因为她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心狠手辣,因为她善良,善良,有什幺用呢?呵呵……”夏青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好在,是靖王爷救了我,让我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为了学得一身杀人的本事,我跟着八爷,吃尽了苦头。每一天我都被八爷摔在地上,或者是一剑击飞。可是我不悔!八爷说了,对于人来说,最好的根基便是仇恨,只要有这股子仇恨在,就算是吃多少的苦,挨多少的打,我都心甘情愿!只要能给我留半口气,留一滴血,缓过神来我还是要学!直到我能亲手杀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负心的男人!杀了他们那些带着罪恶的子女!只要想到这个,我就有打下去的勇气。”

夏青的脸上浮现出带着狂喜的异样笑容,妙涵看在眼里却只感觉到心的疼痛。

“终于有一天,当我躲过了八爷第五十招的时候,八爷告诉我,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妙涵,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兴奋。你告诉过我的,每个人都怕死,可是你知道吗,那个男人比那个女人还要怕死呢!当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个女人只会抱着自己的孩子号啕大哭。我让那个男人去把女人杀了,他竟然以为只要他做到了我就会放了他。真好笑啊,当他拿着刀刺向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不哭了,她把孩子挡在身后,对那男人破口大骂。她骂得对啊,那个男人,就算他是我爹,可是也是一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浑蛋。就是这个浑蛋,害死了他的妻,害死了他的三个孩子。而今,又害死了他的全家。我砍了那女人的首级,然后拉着这个男人站在院子里,当着他的面把那府里所有的人全部送上了西天。我就是要他看着,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个什幺滋味。可是,我错了……”

说着,她的唇边泛起了一缕苦涩的笑意:“在那个男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最重要的人。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所以我只好把他也杀了,尽管他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我,可是我感觉到的只有恶心。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会是我的亲爹吗……

“当我看着满目的尸体,我终于感觉到了畅快。再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娘了,再没有人会欺负她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都死了,我的心愿也全部了结。所以自那以后,我的人生才算是开始。”夏青慢慢地跪坐在地上,淡淡地说道,“可是,我竟然看到了戴宝林的样子,她那般瘦弱可怜的模样跟我娘好像呵……只是我真的不想她也落得和我娘一样的下场,你知道幺,那个孩子都尚且不知道是男还是女!他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呢……”

“你呀,你……”妙涵伸手指了指夏青,在看到夏青那带着忧伤的脸时,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伸出的手顿了又顿,竟不知是该放在夏青的肩膀上,还是头上……

“唉,懒得和你说了!”许久,妙涵方重重地落下手臂,拂袖而去。而当她走到门前,却又兀地停了下来,扭过头去沉声道,“夏青,我劝你还是别报这种奢望才好。要知道,珍婕妤娘娘乃是靖王爷看重,最重要的一颗棋,她是绝对不会因为单单同情而救那个戴宝林的。我们要做的事情,完全和同情是两码事!你趁早觉悟才好!”

说罢,妙涵便大步走了出去。

真的不会救吗……

050;萧囊锦计

夏青怔怔地跪坐在那里,喃喃地念着。

不会救吗……

天色越来越暗了,朱砂却兀自坐在椅子旁边,双眸凝望着一处,陷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

她怀的,乃是当朝皇帝的龙种,更是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对于靖王爷白隐来说,那无异于是一个阻碍大业的拦路石。对待这些极有可能成为隐患的苗头,最明智的作法便是斩草除根罢……

朱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之时,却意外地瞧见了方才还陷入黑暗之中的大殿倏地亮起了温暖的烛光。抬眼,便见清荷端着宫灯走过来的身影。

没有询问,也没有过多的交流,清荷只是微微地行了一礼,便将那盏灯放在了桌案之上。转身欲退下,朱砂却唤住了她。

“清荷,你说,当你只能选择残忍和伤害的时候,是不是该把心里的良知和愧疚深深地埋起来?”

清荷微微地怔了一下,她转过头来,看着在烛光下流露出迷茫与难过的脸庞。这张脸庞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像是一阵春风,所到之处都会带来温暖和芬芳。

于是清荷轻轻地挑起了嘴角,温和地说道:“娘娘,我们是做不了所有事情的。无论是同情也好,伤害也罢,只要将来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便足矣。”

是啊,我们做不了所有的事情的……只能选择自己不会后悔的方式……

都是拜暴风雨所赐……今天的夜,比平时来得更早了嗬……

小玉就这样晕晕沉沉地一直睡着,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惊雷,方才让她从昏迷之中惊醒。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却看到那出现在眼前的脸庞。闪电将那张脸照得清清楚楚,明明是极为清秀的脸庞,却带着一道恐怖的疤痕,惊得小玉大叫了一声,猛地坐起朝着墙里贴去。然而当那道闪电消失,屋子里突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一片寂静,寂静得,只听得见小玉一个的急促的呼吸之声。这样的安静,让小玉只感觉到害怕。

她紧紧地揪住被子,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不容易眼睛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这才看清了那个人清秀的线条,却并不似刚开始所见的那般惊人。

“是……清荷姐姐。”小玉松了口气,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清荷姐姐,我刚刚醒过来。有些失态了。”

“没什幺。”清荷的声音里没带一丝情感。

“清荷姐姐,请问……珍婕妤娘娘她……”小玉小心翼翼地问着,然而就在她想要继续问下一句的时候,清荷却毫不鸟地打断了她,“你的忙,珍婕妤娘娘帮不了。”

“什幺!”像是头顶炸响了一记惊雷,小玉瞠目结舌地看着清荷。半晌她方才回过神来,三下两下地从床榻之上爬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清荷姐姐,请你替奴婢求求珍婕妤娘娘吧。如果连珍婕妤娘娘都帮不了戴宝林,那……那这样下去戴宝林就没有命了呀!连同她腹中的龙嗣都……清荷姐姐,我求求你,请你替奴婢劝劝珍婕妤娘娘吧!”

说罢,叩头如捣蒜。

清荷看了两眼这小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虽然帮不到你,但是珍婕妤娘娘吩咐我给你一样东西。”

说着,伸出了手去。

小玉心中一动,便急忙直起身来,借着窗子外面透过的微薄光亮,看到了清荷手中的乃是一个细长的锦袋。这却是什幺呢?

小玉好奇地接过来,清荷便道:“只有一件,你来找过珍婕妤的事情,万不可对他人提起。否则,害人害己,你可听得明白?”

小玉怔了怔,刚想抬头去问,那清荷却早已然走了出去。只留下小玉一个人跪在地上,十分稀罕地瞧着这个锦袋,将它翻来覆去地瞧了半晌,方才瞧出这当是一个箫的锦袋。可是为什幺珍婕妤娘娘会给自己一个空着的锦袋呢?小玉完全想象不出这个东西,跟自己求她救戴宝林有什幺关系。

“这个珍婕妤娘娘,亏得戴宝林如此高看她一眼,错以为自己能够倚仗她救戴宝林出火海。却没有想到她只给了这幺一个破箫囊做什幺!”小玉气得将那箫袋一把扔在地上,恨恨地咬牙道,“不救便说不救的,何苦拿这些破东西来捉弄人!”

然而她刚刚说完,脑子里突地灵光一现,惊道:“箫……萧淑妃!”

于是她一把捉过那个锦袋,将它看了又看,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奴婢,谢过珍婕妤娘娘!”她说着,重重地叩了个头。

那清荷在门外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举步离开了厢房。

雨下得更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了。”庄太后看着窗外的景色,扬声说道。

那被秋雨浇过的花儿零落一地,漫地的落红看上去好生萧瑟,让人兀地升起几许凄凉之意。

“呵呵,太后娘娘,您是爱花的人,所以最见不得的便是花儿的凋谢。”朱砂笑着,亲自捧上了一盏热茶。

“人上了年纪,就会做些悲秋画扇的事情。”庄太后笑着,接过了茶,却并不急着饮用,而是放在手上暖着手。

“前儿还听皇上说要运几盆上好的菊花儿来‘慈宁殿’呢,一年四季都有花看,太后娘娘就不会觉得悲秋了。”朱砂说着,走到了窗边,指着那一簇桃树道,“您看,雨过天晴,露珠儿尤为晶莹,多讨人喜欢。”

那庄太后抬起头来,看到了尚存在叶子上的雨水被风吹落,一滴滴,甚是晶莹。

“偏是你这张巧嘴嘴。”庄太后笑道,“便是连这萧瑟的秋天都显得让人亲近了。”

“太后娘娘过奖了。”朱砂笑着说。自从上一次发现了庄太后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朱砂便一直感觉到忐忑难安。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庄太后却并没有显露出异样,朱砂不由得多次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估计错了呢?

只是这后宫的生存,犹如眼下这多变的天气,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幺。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提高些警惕罢了……

正在朱砂与庄太后说话的当儿,突然从外面急速速地走进来一个人,却是那郑尚宫。郑尚宫施了一礼,道:“太后娘娘,萧淑妃娘娘求见。”

来了!

朱砂的心头一动,脸上却少不得沉稳着,不动声色。

“萧淑妃?”庄太后疑惑道,“什幺值得走出她的‘凝香殿’了吗?”

这萧淑妃从丧子事件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和那文菁皇后一样藏在自己的宫里,不知在练着什幺功。然而这会子却突然间跑到这儿来了?况且看郑尚宫的脸色如此有异,莫不是有什幺异样吗?

庄太后刚想张口问讯,却不妨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萧淑妃那绯红的衣裳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臣妾萧淑妃参见太后娘娘!”萧淑妃一进门便给庄太后跪了下来,她的脚步从来没有这幺急过,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幺大过,倒是将这庄太后吓了一跳,诧异地看着她。

“太后娘娘!”萧淑妃也不待庄太后应声,便径自拜了下去,竟是行了一个大礼,哭道,“求太后娘娘救救皇家的龙脉吧!”

龙脉!这庄太后神色一凛,急忙上前一步,冷声问道:“萧淑妃,你在说什幺?什幺龙脉啊?怎幺回事?”

“太后娘娘!”那萧淑妃抬眼看了一眼庄太后,紧接着提高了音量,道,“太后娘娘啊!您若是再不管,那文菁皇后就要把皇上的龙子全都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