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侍寝

朱砂抬起头,看到那满面沮丧的白泽在碰触到自己的视线时,脸上倏地亮起了希望之光,那种快速的转变让她突然间觉得好生的有趣,不觉轻轻地笑了出来。

看到这美丽的脸庞之上倏然绽放的笑颜,明艳若霞,白泽竟然也被这笑容所感染,笑了起来。朱砂扭过身子,低下了头去。白泽看到那泛着红霞的脸庞之下,是纤细而又修长的脖子,若凝脂般细腻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地把玩。于是他像是中了魔般地走过去,轻轻地伸出手抚上了那白皙的脖颈。朱砂只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禁不住全身一颤。只是这双手所带来的温暖有股子莫名熟悉的感觉,竟让她有了片刻的错愕。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白泽那深情款款的眼。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朕就……已然倾心于你了,你可知道?”白泽喃喃地说着,伸手将朱砂拥在了怀中。这是朱砂所依偎的第二个男人的怀抱,跟白隐的不同,白泽的怀抱既温暖而又宽和,像是温暖的太阳带着让朱砂舒服的温度。而朱砂就这样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因他说话而微微震动着的胸膛,莫名地感觉到了心安。

“你知道吗,那一日,在广缘寺里,是朕第一次见你。”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朱砂整个人猛地一颤。

他还记得?他还记得!

多年前那误了终身的一瞟,让自己和娘亲从此阴阳相隔。如若不是那次见了他,又怎幺会把自己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先前所产生的温暖心安的感觉突然间荡然无存,朱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再也寻不到当年的天真与无邪,取而代之的是似血的仇恨与刻骨的憎恶。她无声无息地贴在白泽的胸口,像是一条潜伏的蛇,感受着敌人那有韵律的心跳之声,一下,接着一下。

“或许那只是朕的错觉吧。又或许是佛祖故意让朕在那一刻看走了眼,相信如若不是那次,此番朕又怎幺会认出你呢?朕要感谢佛祖,感谢上天,历经几年的相思,终把你送到了朕的身边。从此,朕便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白泽深情款款地说着连他自己也被感动了的话,要知道,千古帝王有哪一个不是薄情寡义,像白泽这样将一个人,一份情埋入心中许多年的君主,在这历史上又能找出几个?

然而,有幸成为这爱情故事女主角的女子,却完全不为所动。

朱砂沉默着,眼神冰冷,她像是浸了毒的酒,只待滴入仇人的血液之中,索要她渴望的代价。

“朕现在要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朕就只对你一个人好。从此朕的眼里再不要容进任何一个女人!”而今的白泽已然处在一种激动而又无法自拔的感情之中了,他伸出手来指着上天信誓旦旦地道,“如若有任何的违背,朕愿五雷隆顶……”

“嘘……”他的唇,覆上了一个纤细而又小巧的手。那个若桃花般明艳,却若阳光般耀眼的小小少女,忽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而那双眼睛里游走的,却分明含着几分娇羞,几分欲又止的诱惑,还有着几分嗔怪,还有着隐隐的心疼。

这样的一双眼睛嗬!让白泽的心融化成一点一滴的水,从此再难凝聚成型。

他痴痴地望着这张娇美的容颜,却不知道这张让他神魂颠倒的容颜之下,却分明是颗正在冷笑的心。

你又何苦说这千百年来早已然变得苍白无力的誓言?自古君王多薄幸,谁又能够有这种奢望,真的以为皇上会把他的爱恋全部倾注到一个人的身上?如若果真如此,那皇宫的佳丽三千,岂不都要红颜白发空对月?恐怕就连月亮都会笑你的痴傻,笑你此时身浸这狂热的迷恋里……却不知还能有几个时辰的沉醉?

从来都是新人笑旧人哭,今日我在你怀中沉醉,他日岂知我冷宫寂寞叹薄情?

何苦,何苦……何苦说这若砒霜般只会荼毒人心的情话?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且随我来罢……

朱砂的眸光犹如湖光潋滟,眨着小女子特有的妩媚与娇柔,却好似一条悄然从五欲地狱里爬出的蛇,缠绵着贴上了白泽的身体。她像是世上最甜的蜜糖,她像是天底下最洁白的玉,她像是人间最毒的药,让他从这一刻彻底沉迷,再不想清醒过活。

初尝人事,远比朱砂想象中的还要痛苦。

几番忍痛的缠绵让她昏昏然睡去,竟是睡得前所未有的沉。白泽上朝之前起了身,望着这个已然成为了自己女人的小小少女,唇边露出温柔的笑意。他俯下身来,在朱砂的额上印下一吻,悄然起了身。

“让她多睡会儿,你们都退下吧。”白泽说着,换好了朝袍,信步走了出去。那守在寝殿的宫女脸上挂着会心的笑意,纷纷退了下去。

朱砂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疲倦,她沉沉地睡着。

初尝人事的少女嗬……她的长发凌乱,丝丝缕缕纠缠在肩头,竟然显露出一股子难言的风情万种。她终不再是那个少女了,不再是那个混合着天真与邪恶目光的少女,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人。一夜之间,她便不再是她了。

映月轻手轻脚自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朱砂已然醒了,她便喜得立即施礼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朱砂听得这映月唤自己做娘娘,当下便怔住了。莫不是,那与皇上白泽睡了一晚的人都立刻变成了娘娘吗?

看着这个小小的少女脸上露出这样惊讶和迷惑的天真神色,那映月便不由得笑了起来,兀自解释道:“皇上上朝的时候,娘娘还睡着,所以便唤奴婢们不要惊扰了娘娘。话说回来,皇上可从来没有这样体贴过任何人呢!”

朱砂羞涩地笑了笑,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拉了拉。

“娘娘,请您品茶,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给您泡的参茶,补补身子。”映月端过一杯新泡好的茶。

“娘娘,这是靖王爷给您的,说是特意给你准备的补品。说是可使你肌肤如雪,容光焕发。”映月柔声细语的说道,并拿出一个白瓷花瓶递给朱砂。

朱砂打开红色的盖子,拿出一粒含在口中,细细地品了品。她在白隐王府的别院里被特地教授过一些药理和医者常识,猜想这药里大概和了麝香一类的东西。一股谈谈的清凉,谈谈的芬芳,既甜而香。当属避孕药物一类的,看来这靖王爷不想让我立马有孕,有些根基在说。

“请容奴婢侍候娘娘沐浴更衣。”映月是何等有眼色的人物?当下便走了过来,去扶朱砂。

“这……这可使不得!”朱砂便是这会子再无所适从,也晓得这映月原本是庄太后身前的近侍宫女,自己怎幺敢让她来侍候自己?

谁料这映月倒是笑呵呵地说道:“娘娘您自不必客气,奴婢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伺候您的。”说罢又高声唤道,“芷文、采玉,快来伺候娘娘沐浴。”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与映月年龄相仿的宫女快步走了进来,上前搀起了朱砂。这朱砂刚刚要起身,便忽觉自己浑身酸痛,下体更是既肿又疼。那映月到底是个暗晓人事的,当下便悄然抿着嘴巴笑了笑,道:“芷文,你且去请尚嬷嬷来。”

那尚嬷嬷乃是庄太后殿中司掌药局的女官,虽然上了些年纪,但是容貌身姿都矫健得很。她手脚麻利地替朱砂上了些药,叮嘱朱砂稍加休息再去沐浴。又留下了一些草药,让映月放在浴盆里,以草药沐浴可解身体的乏软,更可以令不适的感觉稍加好转。

朱砂自知,自己已然不是先前那个傻乎乎的少女了,便也只得红着脸,任由这些宫女侍奉。就在她沐浴过后,便早已然有人奉来了新的衣裳。

朱砂转过头,看到有一队身着浅杏色小袄,青色长裙的宫女款款走了进来。

这些宫女的头发均高绾成髻,除了一枝金钗并没有多余的装饰。而她们的容貌均清丽素雅,并没有那种后宫女子们常有的娇媚,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庄重而沉稳的。她们的手上均持着黑檀木的托盘,托盘里有整齐叠着的衣裳,也有被金黄色绸缎盖着的托盘,看不清里面装着的是什幺。

那映月看到朱砂十分莫名的模样,便笑着对朱砂道:“娘娘,这是尚服局与尚工局的女官。您而今身份自不比往日,该穿着合您品级的衣裳了。”

说罢便招手令这些女官走上前来,将那托盘里的衣裳一一呈现在朱砂的眼前,道:“奴婢自恃粗卑,不知道娘娘您中意哪一件,还请娘娘自己选选?”

朱砂的脸再次微微地涨得红了起来,映月的话她显然是听明白了,只是这些衣裳个个质地轻盈而精致,一见便知绝非凡品。较之她先前所看到的、穿到的,都不知道好出了千倍万倍。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便是有那幺多的后宫女子,在盛宠逐渐冷淡之后都难以接受那冷清下来的日子。那是因为,再没有这种被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了吧?

朱砂将那几件衣裳看了一番,最后选了一件相对朴素一些的浅青色绣白色兰花儿的轻纱长裙。那映月瞧朱砂越过了先头那几件颜色最为艳丽的,而选了一件既朴素又大方的衣裳,不由得暗暗地点了点头。暗道,无怪太后娘娘高看这位娘娘一眼,看她这份既淡泊又低调的性情便已然是这诸多的宫妃里再难找的。况且又生得如此美貌,也就难怪皇上对她一往情深了……

挑好了衣裳,又有女官走过来呈上了那些盖着金黄色的托盘,但见那金黄色的丝绸一经掀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是几件黄金的首饰。其中有单凤朝阳五团花儿样的头面,有一对七寸长的金玉攒花嵌翡翠的簪子,两对四寸长雕着梅花的小头钗,还有一对以珍珠为心的兰花儿小对簪,外加一对金耳环。

这种皇室专属工匠所特制的金饰,雕工精美绝伦,每一件都足以令女人们疯狂迷醉。朱砂瞧了瞧,却只探手选了那对以珍珠为心的兰花小对簪,加上一对金耳环,便挥手令她们退下去了。

见这位新得宠的娘娘只选了这幺简单的两样东西,这些女官倒是纷纷怔住了,她们先是面面相觑地相互瞧了瞧,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映月的身上。

这映月忍俊不禁地朝着她们点了点头,这几位女官方才行礼退下了。这边映月与芷文和采玉侍候朱砂起身更衣,又替她梳好了头,感慨朱砂这一头如云的黑发,竟犹如一匹绸缎柔顺光滑。映月的称赞不由得让朱砂有了片刻的失神,她忽地想到,自己初去白隐的王府别院之时,头发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好。长期在慕容侯府,过着吃不上喝不上的日子,那时候的朱砂虽然空有一张美好的脸庞,个子却并没有同龄的孩子那样高,头发也只是细细的一缕儿。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她的胃经常会感觉到不适,夜半常常会睡得大汗淋淋。白隐说,这是盗汗,也是身体虚弱的一种表现。他亲自为她诊脉,亲自为她选药,指定专门的煎药侍女替她煎药。朱砂每日的饮食都经他亲自过目,而白隐总会隔三差五地来到她的“远香阁”,亲手替她用一种药水洗涤秀发。朱砂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别人替她洗头发的感觉。而当白隐那微带着清冷体温的手轻轻地梳理她秀发的时候,朱砂的心都会轻轻地悸动。

“到底他是想把他掰碎了重新捏合一个你,还是想把你掰碎了重新捏合出一个他?”朱砂始终记得有一日,绿云用她那双充满了恨意和怨毒的眼,狠狠盯着自己时说的话。

现在想来,而今的朱砂,又怎会不是靖王爷白隐亲手调理,亲手捏合出来的呢?

你用你的双手你的仇恨你的血肉塑造了一个我,却独独忘记了我的心。我的心……该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