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温筠以前在高中当班主任的时候,与学生的关系处得很好。这些学生现在都已经工作了,每到年底,便会拉温筠出去吃饭。今年有学生想了个新主意,说每人带点菜,到温老师家里聚聚,这样更有气氛,也好玩。温筠是个热心人,当场便答应下来。等电话挂掉才想起,今年家里可是多了一个人呢,该怎么解释呢。便问罗志国。罗志国说,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温筠说,不要推卸责任,孩子你也有份。罗志国便笑道,怎么听着像我始乱终弃似的。

温筠在他肩上敲了一记,“我都头疼死了,你还开玩笑。”

罗志国考虑了一会儿。

“她这阵子不是在谈恋爱嘛——她哪天出去约会,你便哪天招待那些学生。”

“是个好办法。”温筠一拍大腿。

周日中午,毛慧娟出去与贺圆看电影《让子弹飞》,说好看十二点前的场子,半价。谁知跑过去,晚上八点前的票都已售罄。贺圆说:“要不换个地方看吧。”毛慧娟摇头:“看这情形,哪里应该都差不多,也别赶来赶去了。”贺圆道:“那就换别的看,《非诚勿扰》、《赵氏孤儿》,反正都是葛优。”两人再跑去买,可十二点前的票都卖完了。

贺圆说,全价就全价,反正也难得的。毛慧娟不肯,说,买张盗版碟才几块钱,一张正价票要一百块,亏大了。

两人兴味索然地走出来,这时,毛慧娟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李俊。想也不想便挂了。手机很快又响了。毛慧娟借口上厕所,走到边上接起来。“喂?”

“老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

毛慧娟皱起眉头,“我跟你讲,别来这套。再打过来我就报警,听到没有?挂了——”

“别挂别挂——”他急道,可怜巴巴地道,“老婆,借我点钱,好不好?”

“什么?”毛慧娟一怔。

“你要是不管我,我肯定会被那些人劈死的——”

毛慧娟又是一怔,随即明白他必定是借了高利贷。以前在封浜时就有过一次,赌博输了三万块,瞒着她偷偷借了高利贷,不到一月就利滚利变成了五万块。后来还是她拿积蓄替他还的。

“这次借了多少?”她问他。

他听出一丝希望,“不是很多,连本带利,八万。对你来说,毛毛雨。”

毛慧娟停顿了几秒钟,忽的打心底里冒出一股厌恶,本来还残存的一丝情义,瞬间荡然无存。“现在高利贷都不用刀了,改用手枪,”她道,“放心,你劈不死的,顶多被枪毙。”

她说完,啪的按下“结束”键。

回到原处,见贺圆也在打手机,背对着她,似是有些鬼祟的模样。那一瞬,毛慧娟忽的有种感觉——也许他是在与他的前妻打电话。便走到角落边上,等他挂了电话,才走过去。

“有事啊?”她问。

“机场一个同事突然昏倒了,让我进去顶一顶——他是我的带教师傅,关系蛮好。”

“是吗,那你快去快去,工作重要。”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他道。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去玩——你怎么过去,坐什么车?”

“这旁边就有机场巴士,方便的。”

毛慧娟看他匆匆走向电梯。趁他不注意,也跟了过去。下了楼,出了商场大门。贺圆快步朝马路对面的车站走去。毛慧娟紧紧跟着,心想,要是他坐的不是机场巴士,那下次也没必要见面了。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想男人怎么都这么让人不放心啊。

贺圆等在车站。毛慧娟远远看着。一会儿,一辆机场巴士缓缓开过来,贺圆上了车。毛慧娟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想,是自己多心了。

半小时后,毛慧娟回到家,开门便见到满屋子人,都是清一色二十多岁的青年。毛慧娟一愣,那些人也是一愣。温筠坐在沙发上,见到她,有些吃惊:

“慧娟,这么早就回来啦?”

她嗯了一声,“他临时有事,去单位了。”

温筠朝旁边的罗志国使个眼色。两人都是有些仓皇的神情。罗志国站起来,拍着毛慧娟的肩膀,道:“慧娟,到房间里来,我有事跟你说。”

毛慧娟疑疑惑惑地跟着去了。听沙发上一个女孩问温筠:

“温老师,这位是——?”

温筠支唔了两声,毛慧娟还没听清她是怎么回答的,便被罗志国一把拉进了书房。

“外面那些,是妈的学生吗?”她问罗志国。

“是啊,七、八年前带的一个高三毕业班,跟你妈感情特别好,年年都要聚一聚。”

毛慧娟哦了一声。“冬冬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他?”

“会所里搞了个儿童日,让他过去玩了——你不用担心他的中饭,那里会解决的。”

毛慧娟点头。心想,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罗志国停了停,问她,“那人怎么样?”是说贺圆。

“还行吧。挺老实的一个人。”

“老实点不错。这个世道,老实男人比熊猫还珍贵。过日子就是要老实男人——他父母都还健在?听说是宝钢的?”

“嗯,他爸爸是宝钢一个科长,妈妈是医务所的。”

“蛮好。家里情况还不错——他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是独生子。”

“嗯,不错不错。”罗志国使劲点着头,“那你觉得,他对你印象怎么样,还行吗?”

“应该还过得去吧。”

“蛮好蛮好。”

毛慧娟见罗志国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想,你就没话找话吧,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总不见得不吃饭吧。有本事你就搬张桌子进来,我们在书房里吃小灶。果然,又过了一会儿,小梅过来敲门:“叔叔,阿姐,吃饭了。”

毛慧娟朝罗志国看。罗志国手一摆:“吃饭吃饭。”

吃饭时,学生们说起以前高中时的情形,“那时每个老师都忙着‘背小猪’,一到双休日就像打仗似的,只有温老师您不会,上课时候把该教的都教完,回到家相夫教女,笃笃悠悠——这才叫生活啊。”

温筠笑道:“‘背小猪’多好啊,一年下来,一套小两室就有了——那时房子便宜呀,对吧?关键还是脸皮太薄,一个个地问学生收钱,感觉都不像老师了,像收门票的。再说你们也够累的了,白天上学,晚上做功课,双休日还要补习,这么弄下去,‘小猪’都变‘猢狲’了。还没高考,就累趴下了。我女儿读书那阵,我也不逼她上补习班,压力太大反而不好。”

“师姐快请喝喜酒了吧?”一个学生问罗晓培。

罗晓培笑了笑。“五月份吧。到时候发请贴给你们。”

“一定一定。师姐结婚,那是一定要捧扬的。”

温筠一边吃饭,一边偷瞥毛慧娟,见她不说话,一个劲地扒饭。学生们都是识趣的,对着她只是笑笑,并不多话。席间,有个学生说罗晓培与温筠长得像,“一看就是母女俩,长相一样,气质也像——”温筠忙把话题岔开,“是吗——这清蒸鱼不错,大家吃吃看。我家阿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啦,啧啧——”

毛慧娟吃完饭,把碗筷一放,站起来。“你们慢吃。”走开了。温筠有些担忧地目送着她。毛慧娟进了厨房,见灶上炖着雪蛤银耳羹,是饭后甜点。小梅站在灶台前吃饭。

“阿姐,吃完了?”小梅问她。

毛慧娟不说话,在旁边的小板凳坐了下来。

“阿姐胃口不好,这么快就吃完了?”小梅夹起旁边的一只鸡腿,张口便咬。罗志国夫妇平常注意养生,这些高胆固醇的东西一般都不碰,什么鸡腿啊、蹄胖啊、动物内脏啊,统统留给小梅。小梅恰恰又喜欢吃这些。“阿姐,鸡腿吃吗?这边还有一只。”

毛慧娟朝她看。觉得像她这样没心没肺也蛮好。当保姆也当得有滋有味,自己开心,东家也喜欢。“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吃得胖一点。”

毛慧娟到小区会所接冬冬。走进去,“儿童日”倒也搞得有声有色,在一个很大的多功能厅里,摆满了各种室内玩具,多半是些学龄前儿童,由爸妈领着,疯也似的玩。沿墙摆了一排餐台,放置着点心、水果和饮料。毛慧娟见冬冬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半块芝士蛋糕,东张西望,不甚起劲的模样。便走过去,问他:“怎么不跟小朋友一起玩啊?”

冬冬抬头,见是她,顿时高兴起来:“妈妈你来啦——这种小孩子玩意儿,没啥劲的。”

“没劲干嘛还过来?”

“阿公带我来的,让我待在这里玩。说下午会来接我。妈妈,我们回家吧?”

毛慧娟迟疑了一下,“再等会儿——喏,那个好像蛮不错的,”她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遥控赛车游戏,“去玩那个吧。”

“那个啊,”冬冬嘿的一声,“那个一定要有车才能玩。他们都是自己带车过来的。”

“是吧,这车贵不贵啊,咱们也去买一辆吧。”毛慧娟漫不经心地说道。

冬冬朝妈妈看了一眼,有些轻视的口气,“算了吧,这车起码要一千多块,你舍不得的。”

“那你跟阿公说说看,就说你喜欢。阿公也许会买给你的。”

“真的?”冬冬兴奋起来。

“不过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们之间的悄悄话,不能被别人晓得,还记得吗?”

“记得!”冬冬响亮地回答。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毛慧娟估计客人们应该走了,便拉着冬冬出了会所。走到家门口楼下,想想不放心,又按了门铃,是小梅接的。“阿姐——”

“客人走了吗?”毛慧娟问她。

“刚走。”

毛慧娟这才上了楼。回到家,罗志国和温筠忙不迭地迎上来,“慧娟回来啦,哦,冬冬也回来啦?”毛慧娟心里哼了一声,想,不用这么大阵仗吧,又不是迎接外宾。嘴上道:

“‘儿童日’搞得还蛮好的。啧啧,现在小孩真是幸福啊。那些五花八门的玩具,我小时候连见都没见过。”

“时代不同了嘛,”温筠笑着问冬冬,“玩得开心吗?”

“还可以。”冬冬瓮声瓮气地答了声。

小梅盛了两碗雪蛤银耳羹出来。温筠招呼毛慧娟母子吃,“快吃吧,我们刚刚都吃过了,这是留给你们的。味道还不错。”又问冬冬:“中午吃得好吗?那边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啊?”

“一般性。”冬冬很不给面子地来了句。

温筠朝毛慧娟看了一眼。显得有些尴尬。“哦,是吧——那晚上我们吃好点,这个,出去吃——晓培,你不是知道一家不错的牛排馆嘛。冬冬,我们去吃牛排,好不好?”

冬冬欢快地应了一声。毛慧娟瞥见温筠脸上带着明显的讨好的意味。想,别说吃牛排,就是吃龙肉,我也不会领你这个情。

那家牛排馆味道果然不错。其实从西餐的角度来说,它并不是很正宗,但很好地结合了中国人的口味,比较讨人喜欢。毛慧娟学他们的样子,也点了牛排。服务生问他们:几分熟?罗晓培说五分,温筠和罗志国都是七分。毛慧娟说,全熟。冬冬叫起来:

“妈妈,只有乡下人才会吃全熟的牛排。”

罗志国一怔,随即笑道:“小家伙,你倒蛮懂经的嘛。”

毛慧娟嘿的一声,“妈妈本来就是乡下人呀——妈妈是大乡下人,你是小乡下人。你也必须吃全熟的,当心拉肚子。”说着,在冬冬鼻子上刮了一下。

一会儿牛排端上来。毛慧娟不会用刀叉,索性叉起牛排,举高了,直接咬下去——像吃烤羊肉串的动作。站在旁边的服务生一个劲地朝她瞟。毛慧娟只当没看见。冬冬也不会用刀叉,温筠要帮他,毛慧娟手一挥,把服务生叫过来:“麻烦你拿双筷子给这个小朋友——”

冬冬不肯,“像乡下人一样——”

“不要东一个乡下人,西一个乡下人,”毛慧娟训斥儿子,“我们本来就是乡下人,没啥丢脸的。自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要识相,日子才能过得安乐。让城里人去用刀叉吧,我们乡下人就是要用筷子。”

后来毛慧娟想起这天的情形,便觉得自己是有些冲动了,没摒住。都摒了一下午了,还是没摒牢。只差几个小时就要睡觉了。睡一觉起来,说不定就会忘了。她本来并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本来是预备装乖女儿装到老的。夹紧尾巴管住嘴巴。

“爸,妈,”毛慧娟放下牛排,朝他们看,“你们明说吧,需不需要我搬走?我晓得我住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吧——只要你们一句话,我们母子俩明天就搬走。”

几人都是一怔。

“我晓得我讨人厌,”毛慧娟竟还笑了笑,说下去,“你们本来过得好好的,现在多了我这个乡下人,把好多事都给搅乱了。这——怎么说呢,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爸那场车祸又不是我搞出来的,是吧?再说远一点,当年我还是个小毛头呢,啥都不晓得,护士把我和晓培换错了,也不是我出的主意,是吧?我晓得我是个乡下人,土包子,很上不得台面,让你们丢脸了。可谁让我生在封浜呢?我们那里的女孩都这样,我也不见得就比她们更土、更不上台面——我、我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我,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说完,霍的站起来,丢下一句“麻烦你们先带冬冬回去——”低下头,转身便出了门。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毛慧娟拦下一辆出租,坐上去。司机问她:

“去哪里?”

毛慧娟想也没想,便说:“浦东机场。”此时此刻,她觉得唯一靠得住的,好像只有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手机响了几次,是罗志国。她都没接。索性关了。

她其实是有些后悔的。有一种白辛苦的感觉。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她想,如果换成罗晓培,发多少次脾气都没关系,她就不一样了,不用多,只要一次,便会改变罗志国夫妇对她的看法。亲生女儿也没用,感情不到位,说什么都是空的。毛慧娟觉得她这个亲生女儿当的实在是窝囊,像小老婆养的。抬不起头。

她都有些想哭了。

出租车开出一段后,她忽然清醒过来,从这里打车到浦东机场,那该要多少钱啊。疯了疯了。忙对司机说:“请你在前面的车站停一下。”

她下了车。刚好一辆机场大巴徐徐靠站。她上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想,贺圆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啊。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惊喜呢。也许他会想,还不是老婆呢,就已经开始查岗了。毛慧娟做了个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冷静,把刚才的坏情绪控制住,不能让贺圆发觉。才相过几次面的男人,总不见得一见面就抱着他失声痛哭吧。那太傻了。

她在候机楼大厅给他打电话:“你在干嘛啊?”

“上班。”

“你猜我在哪儿?”

“在哪儿——家里?”

“我在机场。”她停了停,“刚好送个朋友上飞机——你有空吗,要不要见个面?”

“啊,你在机场?——我、我现在挺忙,抽不开身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是吗,那我等你一会儿好了,半小时够不够?”

“这个,不行啊——有好几个备降航班,真的不行。你别等了,先回家吧?真的很对不起——下次我再约你。”

“没关系。”她挂了电话。

停了一分钟。她打“114”问到了机场的总机,打过去查询“机务部的电话”,总机那人说没有存机务部的电话,给你个调度室的电话问一下吧。毛慧娟打到调度室,开口便问“贺圆在吗?”那人愣了一下,说你打错了,这里不是机务部。毛慧娟问他机务部的电话,“我是他朋友,他手机关了,联络不到他。”那人应该是个马大哈,二话不说便把电话给她了。

毛慧娟又打到机务部。“请问,贺圆在吗?”她是有些豁出去了,都不计后果了。想,要是贺圆真的过来了,她就把电话挂掉。万一电话有来电显示,那就是天意。她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运气到底有多坏。是不是碰到的每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贺圆今天休息。”电话那头清清脆脆的声音。

毛慧娟找了个位置坐下。她觉得今天真是个倒霉的日子。完全自找的。牛排馆里是这样,机场里也是这样。她完全可以不对罗志国夫妇发脾气,更没有必要巴巴地赶到机场。好像,她就是为了验证自己今天有多倒霉。如果,她忍耐一下,那么她现在就应该好好地待在家里看电视,或是陪冬冬打PSP。然后过几天再跟那个男人约会,接着谈婚论嫁。

意外的事情接踵而至。

在底楼等机场巴士的时候,毛慧娟竟然看见了高飞。

——高飞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搭在一个年轻女人的腰上,面带微笑地从她身边走过,随即上了一辆出租车。那女人穿得很时髦,夹克配西短,细高跟皮靴,长波浪发型,涂着银白色的眼影,眼线画得很黑。太空人似的。两人显得很亲伲。毛慧娟听到高飞叫她“达令”。

出租车很快开走了。毛慧娟兀自有些回不过神来。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做梦都想不到的。太意外了。那一瞬,她竟有种冲动想打电话给罗晓培,把眼前看到的情况告诉她——原来今天不只她一个人倒霉。那个温柔、帅气的混血儿,假洋鬼子。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罗晓培那样娇滴滴的高贵的千金小姐,原来也会看走眼。

是人都有倒霉的时候。毛慧娟这么想着,心里竟一点点舒畅了。

她回到家。罗志国和温筠都没睡觉,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慧娟——我们谈谈好吗?”

她瞥见两人郑重的神情。猜想他们会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晚饭时的冲动,应该把他们吓坏了。亲生女儿第一次发飚,让他们严阵以待。想要来一次长谈。

她一边脱外套,一边想着该如何应付。

“对不起,爸,妈,”她低着头,“我不该那样说的。我今天心情不好,很不好——贺圆,就是那个男的,今天下午他打电话给我说要分手,说我一口封浜土话、乡下口音,说他听着就浑身不舒服——对不起,我不该为了这个,把气出在你们身上,连饭都没吃完就离开,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她眼圈红了红。

罗志国夫妇连忙一起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不必为了这样的人不开心。你还年轻,机会还多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人断了好,早断早好。”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后面的话都缩了回去,白准备了。

毛慧娟上楼时遇到罗晓培。

“你回来啦?”罗晓培道。

毛慧娟嗯了一声,“高飞什么时候回上海啊?”

“再过半个月吧。”罗晓培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有事吗?”

毛慧娟摇头,“没事——就是觉得你好像很少打电话给他,一般都是他打过来。”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也没有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你好像也应该经常打给他妈妈问个好什么的,他妈妈是香港人对吧,也算是中国人呀,中国人都讲究这套礼节的。你没结过婚,这方面的经验可能少一点。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应该不用,”罗晓培道,“圣诞节和新年我都会给她寄卡片。这样就够了。”

“是吗——那就好。香港人到底是洋派些。”

毛慧娟说完,朝她看了看,笑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