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困境求生

云止又跟了一会儿,见莫轻轻没一会儿就去了几户人家,前后赚了几十两银子,还得了一匹骏马,当即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莫轻轻,简直就是杂草属性的,什么地方都能生存,还顽强不息。

他当即纵着轻身术在城池中穿梭,各处寻找藏匿在凡间的药材。这也是他此次过来的目的之一。

三日后,云止凭借灵力珠子寻到莫轻轻的时候,莫轻轻正在一户人家做法事。只见她踏着小步子左三圈、右三圈地来回踱步,手中耍着佩剑,念念有词,云止仔细一听,居然是在小声背火系法术的口诀。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忽地出剑,将一躲在宅中的阴魂收入一个瓶子里。

其实之前的动作完全就是花把式,只有最后一招是有用的,云止看得明明白白。

“师弟!”莫轻轻一见云止,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欢喜地给他看自己的储物袋,“你看,我赚到几百两银子了。”

“你之前……”

莫轻轻凑到云止身边,小声说道:“你不知道,这群凡人总觉得我不卖点儿力气,他们花的钱不值,其实捉鬼哪里用得着搭这种戏台子,凡间的小妖们都弱爆了!”

云止啼笑皆非,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如今的莫轻轻,活脱脱一小神棍。

请来莫轻轻的人家见到云止,听说是莫轻轻的师弟,自然也不敢怠慢,当即招呼二人在家里吃饭。凡间规矩多,座位都要分主次,家主不敢拿大,让莫轻轻坐了主位。莫轻轻也不懂这些,大大咧咧地坐了。云止则是与家主客套寒暄了一番,才坐在她身边。

席间云止摘掉了幂篱,莫轻轻就觉得屋中霎时一静,她扫视了一眼,发现这些人完全看傻了眼。

这户人家的家主孔节度使在朝中做官,虽然只是地方官,却也有些威望,当年进京赶考也见过不少的人,却也没见过像云止这般俊朗的男子。他自己也没想过,他有一天居然会看一个男人看得痴了。

“师弟,你对他们施了什么法术?”莫轻轻一边问,一边徒手去抓桌面上的食物,被云止弹了一下,当即缩了回去。

听了莫轻轻的话,这些人也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请罪:“是我们失礼了。”

云止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修仙者的一些功法,可以使得他们的容颜不再变化,永远保持年轻的模样。同时,他们成功筑基之后,会排出体内的所有杂质、污秽之物。身体得以净化,又有灵气的滋养,所以相貌都是极为俊朗、漂亮的,很少会见到十分丑陋的修仙者。云止的相貌,在这群修仙者之中也可以算是佼佼者,也不怪这群凡人看傻了眼。

吃过饭,两人被安排在了不同房间,晚间莫轻轻却偷偷摸摸地去了云止的房间。云止生怕自己不开门莫轻轻会吵闹,让他人误会,只好开了门。

莫轻轻不懂什么顾忌,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肩头还蹲着憨态可掬的团子。

“师弟,今天我接了个大活儿,他们还送了我一株药草,真还别说,这凡间也有稀罕东西,这药草够玄级的。”莫轻轻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云止看。

药草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是最好,之后次之。云止打开锦盒,便觉得一阵灵气扑面而来,不禁略微诧异,伸手抚摸这株药草。

这是一株三百年份的百灵枯梗,形态类似树根,其实药用价值很高,炼制很多丹药的时候都会用到。云止仅仅是看,就知道这药草已经被挖出来有五十多年了。能够在凡间被保存得如此完整着实不易,说不定乃家传的好宝贝,现在居然用来讨好莫轻轻,看来,所求之事并不容易啊……

“退回去,我们明日就离开,你太过于招摇了。”

莫轻轻当即有些心虚,眼睛瞥向房梁,嘴巴噘得老高,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就连团子也抱住了莫轻轻的脖子,将小脸埋在她的发丝之中,露出小屁股给云止,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架势。

“也不用急着非得这两天离开嘛……”

云止发现了不对劲,便一直盯着莫轻轻不自觉对手指的模样,好笑地问:“你已经答应了?”

“都怪团子贪吃,吃了他们家半仓库的药草,这株是我特意留下来送给你的。”

云止当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吧,是什么事情?”

“也不难,就是他们家的闺女怀孕了,求我保佑是个男孩。我推演了这夫妻二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孕期,发现是男孩的可能性很大,就接了。”

“别告诉我……那女子是妃子。”

“你怎么知道?”莫轻轻惊讶地问。

云止当即翻了一个白眼,是在他这张云淡风轻的脸上极少露出的情绪。

宫中的那些女子生出的孩子是男是女,关系着许多人的命运,若是莫轻轻随意的指点,使得这个男孩成了未来的皇上,那莫轻轻牵扯的因果就太多了,说不定……说不定会改变许多国运,这是莫轻轻想不到的后果。

改变国运,这对一名修者来说,是极为影响日后天劫凶恶程度的事情,这也是许多修者不理俗事的原因之一。

不过,事已至此,两人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件事情。

见云止不高兴,莫轻轻思量了一会儿,突然道:“师弟,我这几日跟他们学习了舞蹈,我跳给你看啊!”

云止转身坐在椅子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点了点头。本以为莫轻轻会跳那种极为优雅,带有美感的民间歌舞,没想到,某人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双臂如同波浪,双腿以扎马步的姿态闭合又快速打开。

“他说这个叫兔斯基舞,好不好看,是不是很有趣?”莫轻轻一边抽风似的跳舞,一边兴奋地问云止。

云止手中的茶杯一晃,险些洒了茶水:“谁教你的这些鬼东西?”

“他说他是穿来的,叫李未眠。”说着,凑过去请教,“穿来的是什么意思?有没有脱来的?”

“以后不要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哦……”

后来莫轻轻当真没再见过这个人,听说他太神经病被当众处死了,当时莫轻轻还觉得挺遗憾的。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被一队马车接往京城,舟车劳顿了几日,这让莫轻轻疲乏不堪,沿途的风景也没心情去看。

“御剑飞行半日就能到,平白被他们折腾了几天。”莫轻轻瘫痪了一般躺在客栈的床铺上,往里面拱了拱。

“还不是你接的好活儿?”云止整理着东西,将许多糕点摊开来规规矩矩地放在食盒里,“在马车里我们可以一同,但是客栈就不好一处了,凡间的规矩多,在一起别人会说闲话的。”

莫轻轻原本还有些不高兴,嘟囔着他们本就是双修道侣,可是没一会儿就在床铺上睡着了。云止走到床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试探了一下她的灵气运转,又看了看她的经脉后终于放下心来。

凡间的灵力极其薄淡,修为得不到什么提升,莫轻轻的修为已经能够稳定下来,专心修炼法术就可以了。

临走时,他帮莫轻轻盖上了被子,简单地布置了一个凡人无法乱闯的结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曾经熟识云止的人,看到他如今愿意照顾、指点莫轻轻,完全将莫轻轻当成双修道侣养大的模样,定然会惊讶万分。一个对双修一事厌恶透顶的人,竟然也开窍想要找一个女子做伴了?

其实云止也说不清,他只是觉得自己之前的百余年过得太过于清净,有一个莫轻轻在身边吵吵闹闹的,他还能有趣一些。

叫一个孩子几声师姐,又不会掉一块肉。

就算雇用莫轻轻的乃护国公大人,他们也不敢将人送进宫中。无奈之下,她只能帮那位妃子写了些许符篆,叮嘱了该贴在什么位置,又为其熬了一副汤药。

距离生产还有四个月,这段时间,想必他俩是要留在此处了。

此处是被安排的一处单独院落,正是三月,风仍旧是冷的,稀薄的阳光透过屋檐,穿过叶片稀松的树梢,在地面上布下了斑驳的残影。只有几棵梅花树旖旎着一丝粉色,为初春添彩。

不远处有一湾宁静的湖泊,里面的游鱼也不知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个个呆头呆脑,却比外面的鱼大出两倍还多。

“这里是府中最为清净的地方,景色也好,而且这处院落有后门,二位仙人出入也方便。”老管家恭恭敬敬的。

云止喜静,见环境清幽,也颇为满意,而管家得知他们不喜欢陌生人常来,便连几名使唤丫头也叫走了。

管家走时,莫轻轻正蹲在湖前用石头边砸鱼玩边数落:“这些鱼傻乎乎的,用石头砸都不知道躲。”

云止只是看了一眼,便拎着她的衣襟把她丢进了院子:“在这里继续修炼你的法术,不要伤及这里的一草一木,不然……”

云止的话语一顿,莫轻轻当即一缩脖子:“怎么?”

“就不给你好吃的东西。”

“这院子这么小,我根本就施展不开啊!”

“这才叫锻炼。”

莫轻轻也不再啰唆,走到凉亭内的石桌前坐下,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卷竹简读起来。云止则是坐在凉亭边,盯着天空发呆,与在门派时一样。

如此安静地共处了一个多时辰后,莫轻轻突然开口问云止:“师弟,男子的元精是什么?”

云止身体一晃,走到莫轻轻身边去看她手中的竹简,当即抢了过去,用手掌捏碎,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又从哪里弄来的关于双修的资料。这一册竹简莫轻轻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也不在意,只是有些东西她完全不懂,便追着云止问。

“元精……是一种能够滋养女人的东西,在双修后期会出现。你看这凡间的皇上大多活不太久,就是因为他们的双修道侣太多了。”云止回答的时候,表情格外纠结。

莫轻轻听完,依旧是半知半解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些皇上还真是舍己为人,用自己去滋养那么多女人。那是不是妃子越多的皇上,越是好皇上啊?”

云止突然觉得自己被问住了,好半天没出声。

莫轻轻等了一会儿,突然凑到了云止身边,小心翼翼地拽他的袖子:“师弟,以后你莫要滋养太多道侣,我也不会为难你的。而且……你如果去滋养了别人,我心里会不舒服的。”

云止听完并不觉得感动,反而有些恼火,伸手取来莫轻轻的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发现居然还有几卷春宫图,当即也一并毁了。莫轻轻则急了,连忙去夺:“这是我从那个老道士手中讨来的,还没看过呢,你别毁了啊!”

“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练习法术。”

如此一来,后果就是莫轻轻又吃了半个多月的辟谷丹。

在凡间的历练进行了三个月左右,云止时不时会带着莫轻轻出去观察世间百态。莫轻轻的火系、金系的法术都有提升,且从未伤及院子里面的景观,这让云止颇感欣慰。

“你的两个灵根都是主攻击型,在防御这方面就要差一些,我们回到修仙界的时候就多买一些护身法器。”

莫轻轻蹲在椅子上,嘴里塞得满满的,只能拼命地点头,将食物吞进肚子里才开口问道:“师弟,你的灵根应该会让你在攻击上面不如我才对,为何我还是打不过你?”

云止是水与木灵根,水系功法大多是治疗,少有攻击类法术,木就更不用说了,使用出来完全辅助莫轻轻的火系法术。

“除去攻击法术,修仙界还有主要修炼阵法、符篆、奇门遁甲之术的。同时,与你修为差不多的人,比你多出一件法宝来,就能超越你许多。接着,还有实战经验等方面的因素,你打不过我的理由太多了。”

莫轻轻受教地点头,伸手又拽了一个鸡腿吃:“有的时候,总觉得你就好像我的师父似的。”

云止也不理她,只是走到门廊前发呆。前几日他还在院子里面钓鱼解闷,可惜这院子里面的鱼太傻了,一钓就上钩,毫无成就感可言,以至于又开始整日地发呆。

“仙娥……”有侍女进入院落唤了一声,莫轻轻听到后走了出,“老爷请仙娥换身衣裳,随夫人进宫一趟。”

莫轻轻来凡间多日,尚未穿过凡间的衣裳,当即来了兴趣,走到她们举着的托盘前瞧了瞧,便随着她们一同去沐浴了。她一向大大咧咧,被人伺候着沐浴也没什么不习惯,只是这群侍女从未见过这般美妙的皮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似乎婴儿的皮肤比之莫轻轻的还要逊色一些。

这就是仙人吧……

清洗干净,她被簇拥到了屋中,另外一批侍女围拢过来帮她擦头发。莫轻轻不喜欢锦帕包裹在头上,便盘腿打坐,用功力将自己的身体与头发烘干了,没承想这一举动竟然将这群侍女吓了一跳。

“你们继续。”莫轻轻嘿嘿一笑,颇为憨厚,没有任何吓人的地方,也没有仙人的架子,这群侍女才渐渐地放下心来,继续伺候。

凡间衣裳给莫轻轻的感觉就是烦琐,里三层外三层,就连腰带也是缠了三个。至于头顶上的发髻,就更让她无语了,沉甸甸的不说,还被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被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莫轻轻才起身,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去寻云止:“师弟,你瞧我好不好看?”

云止靠着门扭头看她,不由得弯了弯双眸。

她的发髻被绾得秀丽端庄,平白让她成熟了几岁,头顶戴着莲花玳瑁簪,配了一朵鲜艳的嫩黄色牡丹花,又以鎏金莲花步摇固定,两侧分别坠着翡翠流云型流苏。身上则是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罩蝶戏水仙裙衫,将她纤柔的身段展现无遗。

“蛮好看的。”云止说着,走到她身边为她扯了扯交叉领的领口,让露出来的锁骨少了些许,随后看了一眼首饰盒子,又给她添了条蓝宝石的项链,刚巧压住领口,又挡住了些许。

周围的侍女偷偷瞧着,不由得红了脸颊。

这行为,怎么瞧都觉得暧昧。

“此行要去做什么?”云止对待这群侍女,并没有平日对待莫轻轻的柔和,声音十分清冷,高不可攀。

“白玉贵妃娘娘即将临盆,夫人想请仙娥进宫瞧一瞧。”

云止点了点头,知晓带女子进入后宫要方便一些,带他去就太难了,也不迟疑,只是凑到莫轻轻身边叮嘱:“宫中规矩多,你且瞧着点儿别人是怎么做的,莫要招惹了事情。”

“我定然不会惹麻烦的,我就进去玩玩。”莫轻轻说完,蹦蹦跳跳地跟着侍女们离开,侍女们眼瞧着她头顶的牡丹花有些歪了,却也不敢出声提醒。

瞧莫轻轻这态度,云止就放心不下来啊。

此行莫轻轻的确没有招惹是非,甚至连见到贵妃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且准确地算得这一胎定是男孩,只是她的表情一直不大对。

回去的途中,国公夫人还在一个劲地道谢,又将莫轻轻夸了个遍,她却一直恹恹的,也不说话也不笑,与来时判若两人。

国公夫人一直惧怕这些仙人,自然不敢多问,只求他们舒坦地住着,等到宫中女儿平安生产之后,就让他们离开。

回到住处,莫轻轻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身体蜷缩在床上,下巴搭在膝盖上,怔怔发呆,就连衣服也没有换。院中有伺候的侍女来回徘徊,不敢敲门,好在云止发现了不对劲,直接推门进入了莫轻轻的房间。

夜已经深了,屋中好似弥漫起漆黑的雾,包裹着莫轻轻的身体。她的眉眼隐藏在黑暗之中,云止也只能看清一些轮廓。

“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没……”

“那要不要吃些东西,今天有好吃的叫花鸡。”

“没胃口。”

云止了然地点头:“看来真的出了大事。”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摘头上的饰品,“说说看是什么事情吧。”

“如果我惹了麻烦,你会离开我,不再理我吗?”莫轻轻终于抬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眼神是罕见的祈求,犹如在阴暗角落悄然绽放的芍药花,浓烈之中带着些许孤独,通透得让云止心口一颤,随后动作缓了缓。

屋中陷入寂静,纸糊的窗透进微弱的光影,在月光之下肆意游走,忽明忽暗。

凛冽的风突然小了一些,卷走了院中积攒的尘埃。

终于,云止伸手摸了摸莫轻轻的头,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来回揉搓,透着一股子亲昵与安慰。

“我是无心的……我……”莫轻轻的不安减轻了许多,却依旧焦躁地咬着指甲,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云止挪了挪身子,坐得又靠近莫轻轻些。

他并未告诉莫轻轻,在渡劫的时候,天雷固然可怕,但是心劫更难通过。他总在跟她说明哲保身,总是希望她见死不救,并非他薄情,而是……想让她变成一个寡淡的人,将漠视当成自己的习惯。这样一来,就算哪一日她的实力不足,不能去救谁的时候,也不会愤恨自己,因为她已经没有这方面的情绪了,看开了,就不会有心劫了。

清新派的师叔们总是不愿意弟子们涉及凡尘俗事,就是因为这个。比如金丹期过渡到元婴期,明明天雷已经将金丹击碎了,可惜心劫过不去,元婴就不会完全诞生,反而会伤及金丹。这种伤想要恢复极难,偏还有曾经的仇家会趁着该人受伤从而偷袭,烦忧颇多。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身上的伤也是因此而来,他渡得过三九雷劫,却渡不过自己的心劫。他希望莫轻轻能够没有任何心劫,没有那个坎,就不会有危险了。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莫轻轻真的是那种见死不救、冰冷无情的女孩子,他怕是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在意她。

在讲究无欲无求、无情无爱的修真界内,像莫轻轻这样的女孩当真不多见了。如果不是她曾经那般舍命地救过他,那么,他恐怕到如今依旧会对她冷言冷语吧?更别提将她带在身边教导这种荒唐的事情了。

就算他曾经被誉为天才,或者有着强大的背景,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收徒,更没有想过找双修道侣。

这一次受伤,的确让他改变了许多。

莫轻轻好似他杯中的酒,他想去品她、尝她,甚至是醉于她。他竟然渐渐改变了态度,认为这种体验或许会很有趣。

他被莫轻轻爱着。

或许是被爱着的吧?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自己都忍受不了的坏脾气,莫轻轻却承受了;自己都讨厌的刻薄,莫轻轻却觉得无所谓。

这是不是就算他正被爱着?

“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情吧。”云止轻叹了一声,眉眼柔和,看不出什么情绪。

莫轻轻小心翼翼地盯着云止的脸瞧了许久,未见发怒的端倪,才终于松了口:“我这一回做的事情,恐怕会惹你生气。”她抿着嘴,调整了一个姿势,靠进了云止怀里,用撒娇的语气开口,“白玉贵妃她……好像已经不是人了,或者说,她有些怪异。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法术,她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我只知道……白玉贵妃若是生了这个孩子,就会将自己所有的元气耗尽,香消玉殒。”

云止微微皱起眉头来,思量了一番,才道:“带我去看看吧。”

莫轻轻当即点了点头,欢喜地在云止怀里蹭来蹭去,却被云止拎着衣领扔开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

“你尽管说就是。”

“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好事。”云止说着,掐指捏算了片刻,才继续道,“前几日我在客栈曾为你布下结界,走时大意没有收干净,被其他的修者发现了,他们正在凭借我残留的灵气,搜寻我们的位置。”

“什么意思?”莫轻轻没太懂,简直不明白云止在说什么。

云止当即叹了一口气:“有人在追杀我们。”

“怎么可能!”莫轻轻吓了一跳,当即大声反驳,出于惊讶,完全没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

在莫轻轻的印象里,自己与云止没有招惹过什么人,清新派更是无毒无害,不可能遭遇什么不测。谁知,云止严肃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反而有些不满她的这种震惊,好似她这样没有一丝防范意识,让他十分失望。

莫轻轻这才安静下来,思量了一会儿才道:“万一是父亲他们见我们这么久没有回去,来寻我们呢?”

“不可能,如果是他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用传音符问清楚你所处的地点就可以了。用灵力残余来追踪,为的不过是不打草惊蛇。我们在凡间并没有故意隐藏,他们想要寻到我们并不困难。”

“为何要杀我们?我们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修仙界的追杀,根本不需要做错什么,有的时候是怀璧其罪,有的时候天赋异禀也会遭人嫉妒。”他说着,走到了莫轻轻身边,压低了声音,“你我不过十余岁的年纪,就已经提升至筑基期,这乃极好的资质。如若我们继续修炼下去,金丹、元婴,甚至是到化神期都是有可能的。其他门派的人见不得清新派好,便想趁早毁了我们。”

云止如今的修为完全是被他自己控制的。至于他的资质自然是不用说的,毕竟他出生之时就已经是练气期大圆满的状态,懂事不久就成功筑基了。当年忌惮他,甚至不能容忍他的大有人在,使得他已经习惯了这些。

他曾经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却被残酷的现实折磨成一个浑身是刺的冷血禽兽。

莫轻轻身体一颤,随后小声呢喃:“可是……我们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啊……”

“就好像你如此努力地与我在一起,结果突然有一天出现了另外一名女修者,轻易地就与我成为双修道侣,你会不会心有不甘?”

“会!”

“他们也是一样,他们在永青山脉占领了最高的地位,突然其他的门派出现了天才,有可能超越他们,当然会心有不甘,于是乎,不如快刀斩乱麻。”

莫轻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跃起,说道:“是那个贾永生对不对?”

云止见莫轻轻还不算太笨,脸色也缓和了些许:“的确有可能是因他而起,他把事情转告给了门派,不过最后下达命令的人恐怕另有其人,毕竟他没有实力指派几名金丹期修者。”

一听追杀他们的人是金丹期修者,莫轻轻当即就蔫了。

炼气期冲击筑基期恐怕是简单的,可是当筑基期冲击金丹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也是越高阶的修者,人数越少的原因。筑基期与金丹期的实力差距,恐怕就是百余名筑基期的修者,也难以抵抗一名金丹期的修者。到了元婴期,修者与修者之间的战斗都有可能会毁坏山河。

就在这一瞬间,莫轻轻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情绪叫作绝望,她想到逃回清新派,可是回去的路上必定有埋伏。随后,她想到逃往别处,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们哪里逃得过金丹期修者的追捕?

“带我进宫去看看吧。”云止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莫轻轻的道袍,丢给了她。

“可是……”

“没有可是,就算危险,我也不会让你产生任何心魔。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就好像你当年也没有丢下我一样。”

莫轻轻怔怔地看着云止,许久许久,她终于释然地笑了。就在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一种叫作怦然心动的感觉。

原来,有双修道侣是这样美好的事情。无论周围有多么危险,身边只要有他就足够了。无论他在她面前,扮演的是多么无情的人,莫轻轻都知道,在云止这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颗温暖的心。

他是为她好,她终于懂了。

到达皇宫时,已经是子时了。宫中侍卫众多,却难以拦住两名修仙者,他们可以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且速度快到肉眼难寻。

到了白玉贵妃的寝宫,里面居然还亮着烛火,只是屋子太大,又关着窗户,使得室内依旧晦暗。云止打量着这富丽堂皇的寝宫,注意到这里居然没有宫女、太监,不由得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走了进去。

“仙娥,是您来了吗?”温婉的声音响起,竟然是主动问询的。说话间她掀开薄薄的垂幔走了出来,看到来者是两个人,为首的男子又貌若天仙,不由得愣怔了一下,随后施施然行礼,“妾身见过二位仙人。”

白玉贵妃是难得的美妇人,瑰姿艳逸,端丽冠绝。不同于莫轻轻的清纯可爱,她是妖冶的,带着浓烈的芬芳。

莫轻轻看不得白玉贵妃大腹便便还行礼,当即要去扶她,却被云止拦住了:“你莫要碰她,你的纯阳之体会伤到她。”

莫轻轻是火与金的灵根,虽不及单系灵根资质好,却也算是纯阳之体,是不错的体质,如若是安排在男子身上,恐怕会更好一些。

听到云止的话,她当即后退一步。

白玉贵妃也不在意,走到一边的罗汉床前,示意两人坐下,这才斜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扶着肚子,含笑看着两人。

“你早知道我们会来?所以才支开了寝宫中的人?”莫轻轻首先开口。

“的确,白日见仙娥脸色古怪,我便猜到你晚间一定会来。我如今是孕妇,脾气古怪,有时要求有些另类,宫人们也不敢怀疑什么。”

“那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未等白玉贵妃开口,云止便首先说道:“借魂续命,是也不是?”

白玉贵妃听了之后,身体轻颤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平静,点了点头。

莫轻轻不知道借魂续命是怎么一回事,便扭头好奇地去看云止,云止被看得无奈,便只好解释:“白玉贵妃阳寿已尽,早该命归黄泉才是。不过,她用了这种邪术,借用了他人的魂魄,与别人分摊了阳寿。也就是说,那人本可以再活六十年,却被她借走了阳寿,她用了三年,另外一个人的阳寿就少三年,这是一种邪术。”

莫轻轻当即睁大了一双眼睛,惊叫出声。

白玉贵妃依旧笑着,偏笑容凄惨,月貌花容让人移不开目光。难以想象,她会用这种阴毒的法子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若是按照云止的性格,定然是直截了当地除了白玉贵妃,转身离开,不会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可看到莫轻轻纠结的样子,最后还是妥协,摆手示意:“你且说说吧。”

让莫轻轻知道一些宫中女人的尔虞我诈,也能长长她的见识。

白玉贵妃自然是期望能有些许余地的,当即开口坦然:“我的确是已经断了阳寿,也不该用这种阴邪的法子,可是……是皇后她害了我,而我也是借了太子的命,这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吧?”

“是你自己笨,还非要强词夺理?”云止有些不屑,说得白玉贵妃嘴角一抽,酝酿好的台词都忘记了大半。

还是莫轻轻比较配合,接着问:“皇后她为何要害你?”

“皇后是宰相千金,而我是将门之后,彼此不分高低。原本,皇上倾心于我,想要立我为后,怎奈皇太后说我有一张祸害世间的妖颜,无法做一国之母,便选了如今的皇后。在皇太后去世后,皇上才敢将我纳为贵妃。皇后嫉妒于我,多次想要置我于死地……”

说到动情的地方,白玉贵妃想要上扬音量,表示愤慨,莫轻轻却接了一句:“然后她真的把你给弄死了?”

好的故事,需要碰到捧场的听众,莫轻轻与云止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听众,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这让白玉贵妃酝酿好的眼泪都憋了回去。

其实说到这里,故事已经明了了,皇后害死了白玉贵妃,白玉贵妃心有不甘,为报复皇后便夺了太子的阳寿。

这也算是一种畸形的因果报应。

“是谁帮你续命的?”云止问道。

这种邪术,怕是只有冥岭的魔修才会。

果不其然,白玉贵妃回答:“是一名古怪的道士,他当时只帮了我这一次,便要走了我宫中众多的宝物,之后我再未见过他。”

“你明知怀孕生子会对你产生影响,甚至是殒命,你为何要怀?你明知家中送来的那些符篆与汤药对你这具身体有害,你为何要用?”

莫轻轻起初不知道白玉贵妃的情况,便按照传统的方法写了符篆,殊不知,她这种纯阳之体写出的符篆会严重影响白玉贵妃的身体,让她越发虚弱起来。

“这些,都是父母的一片心意。而我……深爱皇上,我想为他留下一个后代,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这些年里……”

“不用说多余的了。”云止实在是没有耐心听了,再次打断了白玉贵妃的话,随后抬手收了屋中贴着的符篆,扭头去问莫轻轻,“你如何打算的?”

莫轻轻咬着下唇思量了片刻,心中纠结不已。

若说白玉贵妃是坏人,莫轻轻却不讨厌她。她对皇上深爱,对父母孝顺,她只是想陪着皇上,无奈皇后多次陷害,让她不得已而为之;若说她是好人,这就更说不通了,就算皇后害她,她也不该去害无辜的太子,比起来,白玉贵妃并不比皇后好到哪里去。

良久,莫轻轻终于下定决心:“她借无辜人的性命本就不对,就算真的殒命也是死有余辜。我既然答应了国公府保住这个孩子,只要是一个男孩,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白玉贵妃听完竟然释然地笑了,随后起身,施施然跪下:“妾身谢过两位仙人,妾身只求孩子平安即可。”

见她如此,一向淡漠的云止也有些动容。

原来情感会让这样的柔弱女子甘愿豁出自己的性命。

他突然看向莫轻轻,见她一直盯着白玉贵妃的肚子,分外苦恼的模样,突然想起她为他豁出去的架势,又有了些许其他的感叹。

他曾见过垂死之人睁大了眼眶却温和地笑。他曾与心神宁静的人相对而坐,棋子铺满整个棋盘。可是他们心中的天与地,他从未走进去见识过,所以他一直读不懂探不清。

“留封书信给你父母吧,让他们再送几名女子进宫来,最好是你的姐妹,不然你去世之后,孩子怕是要落到皇后手中了。”

想到事关自己孩子的未来,白玉贵妃也不敢含糊,当即应下了:“仙人说的极是。”

“最好找些咋咋呼呼,实则没什么心机的,这样的女子反而心肠好些。”

莫轻轻一听,当即含羞带怯地低下头,随后就听到云止补充:“就算她们想使坏,也没有那个脑子。”

云止不再理莫轻轻的眼神抗议,直接去帮白玉贵妃探了探脉象,随后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两种丹药,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在上面刮出些许药末来。两种掺和在一起,又倒入了一杯清水递给白玉贵妃:“喝了它,安心早产,我与师姐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久留恐怕会连累到你的家人。”

白玉贵妃起初还在腹诽,什么叫安心早产?不过听到后半句,当即毫不犹豫地将药喝了下去。这让云止对白玉贵妃有了点儿好印象,这白玉贵妃起初只有一副好皮相,实则城府不深,也不怪她会中招。说不定就是那名修者骗了皇后的钱财,替皇后灭了白玉贵妃,随后反过来又去敲诈了白玉贵妃一番,两边赚得了钱财。

不过,这白玉贵妃并没有什么坏心,还颇为孝顺,这也算是没白帮她一把。

临走时,云止在白玉贵妃身上提取了些灵气,放到一个罐子里,用手探测了一番,恨道:“又是纳月宫!”

莫轻轻听说过纳月宫,乃冥岭的大派,其实力非常,三块大陆皆知。

不过云止与纳月宫有什么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