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4)

屏幕中的两个动画人形,正劈里啪啦地打斗着,音效声激烈。

魏奕旬和陈子萱坐在游戏机前,情绪高涨的拍打着控制按键。

电玩游戏厅内,同样火热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听不见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更别提书包里的手机震动。

徐品羽将手机从耳旁放下,转头看向斜前方的人。

她略带尴尬的说,“我朋友没接电话。”

沈佑白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储藏室没有桌椅,他们各自找了个地方,靠着柜架坐在地上。

具体点来说,是几分钟前,沈佑白随意的坐下,而徐品羽显得手足无措,却还是主动选择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

徐品羽犹豫一下,说,“如果你有朋友还没走远的话,可以让他过来……”

顿了顿,她语速很快地补充一句,“钥匙就在门上。”

沈佑白抿唇盯着她没有说话,然后低头手伸到裤袋中摸找着。

以为他是在掏手机的徐品羽,看着沈佑白捏出个烟盒,她便愣住。

沈佑白将烟黏在嘴上,用手挡风打了下火机。

青灰烟雾间的火星,若隐若现。

他的手臂搭在膝盖上,微眯着眼,像享受这支烟。

亦或者,穿过层层缭绕的雾,欣赏薄透的夏季校服下,隐约可见的内衣带。

他看见徐品羽放学却没有立刻离开教室,而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然后她和魏奕旬,以及另外一个女生打过招呼,就匆忙从走廊跑过。

沈佑白想到了下午的时候,徐品羽出现在他教室外的走廊,手里拿着两盒新粉笔。

他只是猜,没想到猜中了。

徐品羽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只当是沈佑白的朋友都回家了,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回来一趟,而沈佑白也没有必要向她解释。

她这样捋顺思路,多少有点沮丧。

徐品羽垂眸,勉强的笑着说,“马上就清校了,保安会每个房间都检查一遍的,所以,别担心……”

她抱起双腿,下巴快埋进膝盖间,“……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

因为,没敢看向沈佑白。

所以,错过了她说出自以为善解人意的话后,沈佑白皱起了眉。

不过即使注意到他神色郁悒,徐品羽也会理解为,他果然不愿意和她单独相处。

等她不由地朝沈佑白看去时,天已经开始慢慢黑下来。

面对徐品羽的窗玻璃,映着她半个身子的轮廓。

这是沈佑白第三根烟。

他手指修长,关节干净,肌肤白到病态,青色的脉络很明显。

虚阖的眼睛,没有尘埃的睫毛,落在下眼睑一层阴影。

忽然,他抬眼,与徐品羽对上目光。

她怔了怔。

安静的能听见货车碾过减速带,咯噔咯噔地响过。

徐品羽慌忙转回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找话说,“幸好晚上还不是很热。”

储藏室没有空调,窗户背阳,晚风徐徐,不算凉快但能忍受。

她专心的倾听沈佑白的方向,却没有任何回应。

默数十秒,她暗暗深呼吸,整个身子侧过,对他说,“我叫徐品羽。”

没有关系,就当他是普通同学。

“双人旁的徐,三口一品,羽毛的羽。”可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底气全无。

沈佑白看着她,微微偏头。

怎么可能当作普通同学。心率过快的徐品羽,放弃了自我介绍。

但在日光灯下,烟灰抖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格外显眼。

她忍不住说,“还是……不要抽了吧。”

徐品羽一边留意他的表情,一边说着,“被保安看到的话……”

沈佑白缓缓闭了下眼,“那又怎么样?”

冰凉的嗓音,让她喉间的话生生卡住。

确实,在这个学校谁里又能拿他如何。

认识到这点的徐品羽抿着唇,摇摇头,“应该不会怎样。”

晚风夹着些许油烟味。

腹中空空的感觉,让徐品羽突然记起,“啊,我是来找……”

她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个长方形,“你有看见一张,超市的兑换券……”

可惜话未说完,储藏室的门先毫无预兆的被打开。

中年男人穿着身保安的制服,见到他们也是愣了愣,“诶,你们两个同学,怎么在这里?”

徐品羽急忙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正要解释,就听保安喝斥着,“谁在这抽烟!”

沈佑白不经心的举了下烟盒,说,“是我,她没有。”

先是看了看沈佑白,又将视线停在她身上,男人表情严肃的问,“你哪个班的,叫什么?”

徐品羽如实回答,“二年k班,徐品羽。”

他想了想,点头,“你先回去吧。”

又盯着沈佑白,语气不善的说,“你跟我去教导处。”

那天晚上徐品羽在校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沈佑白出来。

从远处看花坛中夹竹桃,在微风中摆动,像一片玫红色的海。

第二天,没有任何记过通知贴出来。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处分沈佑白,但还是有些担心。

徐品羽在宣传栏前站了会儿,事实证明是瞎操心。她转身离开。

走过教学楼下的小路,突然听见一声,“徐品羽。”

她停住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

沈佑白在二楼的阳台,身前是嵌在墙中的花架,攀附着蔷薇科的植物,不知何时绽开的,不及他脸庞撩人。

徐品羽怔愣间,看他抬起胳膊,往下扔了什么。

她条件反射的迈前半步,接住。

展开纸团,是一张皱巴巴的超市兑换券。

徐品羽再抬头,他已经转身。

比找到兑换券更开心的是,沈佑白居然记住了她的名字。

说到底,喜欢的理由,是因为沈佑白在她心里,从来不是冷漠的面孔。

恰恰相反,他是温柔的。

所以妄想,才有了意义。

当天徐品羽手里捏着兑换券,思来想去,舍不得去换掉,还是把它夹进厚厚的词典里。

日有所思,于是晚上她做了个梦。

在教学楼的转角,徐品羽眼前是个穿着校服白衬衫的人。

她低着脑袋,“沈佑白同学……”

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半响,他没有任何反应。

徐品羽抿了下唇,才轻声问,“没有答复吗?”

沈佑白抬了抬眉,“如果一定要我回应……”

他想了想,说,“抱歉,我不认识你。”

又轻轻摇头,他嘴角扯出蔑意,“更不可能喜欢你。”

徐品羽睁开眼睛。

昏暗的天花板,壁灯暖黄色的光晕,被床幔遮住了大半。

感觉架在她腰上的胳膊收紧了些,然后听见了一个似乎在半醒间,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徐品羽抓着被子盖过头,翻身埋进他的怀抱中,委屈的说,“……做了个噩梦。”

沈佑白闭着眼,呼吸深稳,像安抚小孩般轻轻拍着她的背,“都是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