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方媛主动洗碗，让贺兰芝休息一下。碗洗完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贺兰芝坐在沙发上，孟哲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张纸，跟贺兰芝说着什么。

方媛走过去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孟哲说：“我给妈报了个老年旅游团，正跟她介绍呢！”

方媛跟贺兰芝的目光对上了，贺兰芝的嘴角含着笑，眼睛却没笑，母女俩心里面一清二楚：这是孟哲用手段赶贺兰芝走呢！

老人和孩子都在，不是争吵的好时候。方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问：“哪天的团？”

“明天一早的。”孟哲说，“去九寨沟。妈不是一直想去嘛，我今儿随便看看，正好看到这个团，价格合适，又都是妈的同龄人，就给她报了。”

“去几天？”方媛问。

“一周。”孟哲说。

方媛深吸一口气，问：“月月怎么办？谁来带？”

“我早就想好了。”孟哲说，“月月上幼儿园，早上送晚上接，没多少事。早上我早点起来，顺便送她去幼儿园。晚上，拜托幼小衔接班的老师去接她，等我下班了，再去接她回来。”

方媛没有说话。

孟哲继续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也该改变一下事事都依赖老人的状态了。我上下班准时，我接送孩子，顺便买菜。其他的事情，做饭洗碗，给孩子洗澡讲故事，就你来吧！”

“安排得头头是道，你不当领导可惜了。”方媛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这句。

孟哲依然笑笑的：“别笑话我了，我上了这么多年班，还是小职员，哪像你，都是高级培训师，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了。”

方媛寒着脸没说话，孟哲问：“怎么样啊高级培训师，您给句话！”

方媛转身就走了。

贺兰芝进屋收拾旅行要用的东西，方媛赶过去帮忙。不同于在客厅里的假笑，贺兰芝进了房间，脸就垮下来了，一句话不说，只默默收拾。

方媛进去帮忙叠贺兰芝放在行李箱上的衣服，也一句话都不说。收拾好了，依然没有人说话。

再坐下去，母女俩之间就更尴尬了。方媛找补说：“你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他不亲自带带孩子，不知道带孩子有多累。”

“我是看你辛苦，才留在你们家的。”贺兰芝说。

“我知道。”方媛说，“你好好玩，不要操心家里。”

“我不操心。”贺兰芝说，“人老了，就要做好被年轻人嫌弃的准备。我倒是不怕被你们嫌弃，就是，我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腰背总是痛，见你忙，没好跟你说。这几年强撑着帮你做，帮你带孩子，已经到极限了。我盼着月月快点长大，我也能轻松些，一个人去过自己的日子。现在孟哲把话说开了也好，也免得我主动提了。”

方媛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才说：“对不起。”

“父母总是欠孩子的。”贺兰芝自嘲地笑笑说，“你们好好过日子，别因为我吵架。”

许是为了省钱，旅行社订的是早班机。方媛不放心贺兰芝独自一人打车去机场，干脆起了个大早送她。天还没亮，母女俩就在厨房里做饭吃。方媛往两只碗里弄调料，贺兰芝习惯性地抓了一大把面条要朝锅里丢，方媛刚好看见了，提醒她：“我们俩吃不完这么多吧！”

贺兰芝自嘲地笑笑，说：“忘了，还当是做一家人的饭呢！”

贺兰芝低头把手里的面条分了一部分朝袋子里装，方媛看着她头顶的白发，心想，她真是老了。这两年，她老得格外厉害了。自己真是自私，把整个家都交给她，压榨她压榨得太厉害了。

把贺兰芝送到机场，陪她找到旅行社的人，方媛又站了会儿，才开车回家。到家之后，孟哲已经起床了，正在刷牙，一嘴的牙膏沫子，见方媛回来，像个没事人一样问方媛：“你妈走了？”

大清早，方媛就觉得异常疲惫，胡乱点点头，回了房间，在床上愣愣地坐着。

孟哲刷完牙出来叫她：“我去叫月月起床，你做饭？”

“是你把我妈赶走的，是你！有本事你做啊！别事事处处找我！”方媛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

孟哲摸摸鼻子，没说话。

儿童房里传来月月惊吓后的哭声。

方媛连忙快步走到儿童房，去哄月月，哄了好半天月月才不哭了，抽抽搭搭地准备起床。

因为哄了很久，眼看着月月上学要迟到了，除非不吃早饭。方媛催她刷牙刷快点，催她拉屎拉快点，催着催着，月月又哭了，乱叫着“姥姥”，想让姥姥救驾。

看着孩子磨磨蹭蹭，老母亲总是很容易血压飙升。方媛气急败坏地说：“你姥姥已经走了，没人能救你了！”

“我要姥姥，我要姥姥……”月月哭地越发厉害了。

孟哲下楼买了小笼包和豆奶回来了，抱起月月，哄她：“姥姥有事出去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不哭，不哭啊！”，又埋怨方媛，“你心里有气，忍着就是了，冲孩子发什么火啊！”

忍你妈逼！方媛在心里暗骂一声，起身离开了月月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孟哲才把月月哄好，重新帮月月洗了脸，抱出去了。

方媛拎起包准备去上班，孟哲说：“小笼包凉了吧？你给热一热。”

方媛不想听他的，但为了孩子有口热饭吃，还是忍住气过去把小笼包从塑料袋里拿出来，装盘，放进微波炉“叮”了十五秒才拿出来。

“我们月月吃小笼包喽！”孟哲难得好脾气，有了点爸爸的样子。

到了单位，半天相安无事。孟哲知道方媛心中有气，没联系她。快十一点的时候，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说月月吐了，让她去看一下。方媛给孟哲打电话，让孟哲去，理由是孟哲单位离幼儿园比较近。孟哲说：“我去不了，我今儿早上迟到了，领导盯着呢，这时候不敢早退。”

知道带孩子艰难了吧！活该！本不想管的，让孟哲自己着急去。可孟哲这边都先说走不开了，她能怎么办？总不好任由月月肚子疼吧！只好自己请假去幼儿园了。

早上吃的小笼包没消化，差不多都吐出来了。老师说，可能是肉不干净伤了胃了，让她下次注意，不要给这么小的孩子吃外面买的肉包子，特别是夏天，肉很容易变质的。方媛连忙道歉，把因为吐了而精神不太好的月月带出来了。

知道月月饿，想到刚伤了胃，也是吓着了，这时候不能再随便吃外面卖的东西，方媛干脆把月月带回家，煮面条给她吃。肚子吐空了的月月大概真是饿了，吃得很乖。吃完之后，方媛本打算把月月送幼儿园去。月月闹着不肯去幼儿园，还一直问她姥姥到哪儿去了，想到贺兰芝，方媛心中又烦躁又柔软，大人的事太复杂，不好解释给孩子听，就告诉她，姥姥出去旅游了，过两天才回来。怕月月痴缠，干脆破例答应了月月不去幼儿园的要求，把她带到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