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孩子又没了

夏文莉说:“《劳动法》规定,公司不得随意辞退处于怀孕期和哺乳期的女性员工,艾琳娜也是没办法了,才会这样安排,不是我,就是别人。这其实是我们所有女人的悲哀,除非我们不结婚,不生小孩,否则都会遇到这些问题。看似照顾,其实是把人架到火上烤,我们永远没办法像男人一样,在职场上不承担这些压力。”

方媛不得不承认,夏文莉说的都对。可夏文莉这时候说这些话,并没有安慰到她,只让她感觉到难过。

夏文莉说:“我就在想我们两个人的命运。艾琳娜只需要一个助理,假如你一直没有辞职,你生下小孩之后回来工作,艾琳娜将会怎么样安排我们。那时候,要么你去做别的培训师的助理,要么我去做别的培训师的助理。艾琳娜工作能力强,愿意照顾手底下的人,大家都想当她的助理,我们一下子就成了竞争的关系,这其实,这其实,是让我们俩竞争了。”

“你看得还挺明白的。”方媛说。

“职场就这些事儿,能不明白吗?”夏文莉说,“这些天,我见着你,真是挺尴尬的。我真怕你对我产生误会,以为我是来抢你饭碗的,我还真没那意思。我想做助理,只是因为助理的工资比前台高。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妈腿瘸了,腰也弯了,没有任何劳动能力,全靠我养着。就我那点儿前台的工资,只够租最差的老公房,吃最简单的食物,连每个月我妈的药钱,我都无力支付。我妈当了一辈子的家庭妇女,没社保,没医保,就连价格最低的药,我们每个月也只能有限地吃。我想多拿点工资,能让我妈的日子好过一点,不说吃多好吧,最起码能吃得起药。我跟艾琳娜提了转做助理,艾琳娜没答应我的这一年,我内心其实挺煎熬的。我曾经想过,要不辞职再找一份工作算了,可我学历不行,能力也一般,每个月要支付房租,支付药费,支付生活费,我连换工作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文莉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方媛拍拍夏文莉的肩膀,安抚她说:“你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好好学吧,成为一个好助理。”

夏文莉说:“媛媛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所保留,你可能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也可能是怕我抢你饭碗,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那么做。我只是想拿一份高工资而已,做谁的助理都一样。等你生了孩子,休了产假回来,我会主动向艾琳娜申请,去做别人的助理。”

方媛没想到夏文莉铺垫了那么多,结果说了这么一句话。方媛沉吟了片刻,问:“我只是经验比你丰富而已,你比我年轻,又没有孩子拖累,如果将来,艾琳娜发现你用得更顺手,要主动留下你,那我也没办法的。”

“如果艾琳娜真要留下我,我会拒绝。”夏文莉说,“助理的工资是前台的两倍,我会利用你怀孕的这段时间,存一些钱。如果到时候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大不了我辞职好了。”

为表明决心,夏文莉又说:“我表哥抢我家房子,打伤我妈那事儿,一直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我到这边来上班,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终究是要回去的,那房子是我爸爸买的,凭什么给他一个外人?无论是打官司还是其他,我会想到一个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拿回房子的办法,那时候我就走了。”

夏文莉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方媛还能怎么办?虽然并不信她能像承诺的这样大义凛然,真出现竞争关系的时候她主动辞职,但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自那天起,方媛对夏文莉就好多了,也肯用心教了。她看得出来,夏文莉跟她完全不一样,夏文莉是真正吃过苦的人,心中有狠劲儿,愿意在工作中付出一百分的努力,只为向上攀爬那么一小步。这跟她这种本地姑娘完全不同。像方媛这样的本地姑娘,因为出生在大城市,哪怕家里条件并不好,也有一套房子。不用租房,吃住在家里,若不是本身就足够优秀的话,大都事业心不强。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跟方媛一样,工作只是为了有一份事情做,尽管很多人能力很不错,却很少会有向上争取的想法。结婚之后,心思也就放在家庭里了。若双方父母条件好,或自己嫁的地老公争气,可能怀孕初期就辞职在家专心备孕了。像方媛这样老公工资不高,房贷却不低的家庭,生活上比较依赖她的工资,那就会咬着牙硬撑着维持一份工作。也只是维持一份工作罢了,并没有继续向上走的心思,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承担更大的压力。日子混一混,一天天的也就过去了。

之前公司严重缺培训师的时候,艾琳娜动过把方媛提起来做培训师的想法,方媛拒绝了,那时候她和孟哲正处于由恋爱走向婚姻的关键时期,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能否把自己顺利嫁出去上,工作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她没有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上,于是就拒绝了。艾琳娜虽然觉得可惜,却没说什么,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那件事才发生的时候,夏文莉还没到公司里来。又是方媛和艾琳娜私下的谈话,自然没必要说给夏文莉听。这时候见到夏文莉这么上进,方媛不由得想起了这件事,却也只是想想罢了,那时候没时间,没条件,这时候更没时间,更没条件了。想想以后,只怕孩子三岁之前,都没办法想更进一步的事情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有舍必有得,对于一个普通女人来说,能把家庭照顾好,把老公和孩子照顾好,已经是最大成就了。

方媛这样想,当然也就这样做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方媛生怕这个孩子再有什么损失,时时处处小心翼翼的,跟夏文莉讲开了之后,也肯放心把手头的繁杂工作都丢给她了。夏文莉在公司对方媛也颇为照顾,生怕她累着,啥都听方媛的,啥活儿都抢着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方媛的助理呢!

尽管万般小心了,方媛肚里的这个孩子,在十五周的时候,还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