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踪

第二天果然下雨了。

梁令瓒撑着伞来找陈玄景——她还是挺喜欢这位师兄的(点心),打算拉陈玄景过来聊天,地点就在师父和金刚智大师译经的房门外,两人可以天文地理无所不谈,这样房内的师父就可以明白陈玄景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同时她还想劝劝陈玄景,让他迷途知返,好好观天象,不要去占星了。

陈玄景的客房在相邻的院落,中间隔着一架葡萄架,出了门,走不远就到了。

然而还没等她进门,就在门口遇上了宋其明。

“早啊。”梁令瓒笑眯眯打招呼。

宋其明却没有跟她打招呼,他眼眶微微发红,身后跟着好些家丁,手里居然拿着绳索棍棒。

梁令瓒讶异:“这是干什么?要去抓贼啊?”

“你在这儿给我等着!”宋其明咬着牙扔下这样一句,带人进了陈玄景的院子。

里面“哐当”一声响,不知是打翻了什么,梁令瓒进去一瞧,只见一只铜盆兀自在地上乱转,里面的水洒了一地,老仆苍伯站在房门前。

他一把年纪,手无寸铁,可当门而立,却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气势,家丁们一时不敢上前。

“苍伯,退下。这里是宋家,作为客人,哪有拦着主人的道理?”

陈玄景走了出来,他的长发未梳,直垂至腰后,丝丝分明,宛如一匹黑缎,平凭三分秀丽,不损一丝贵气,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目光从家丁们身上扫过,再落到宋其明身上,声音清冷,“不过宋家的待客之道倒是独特,在下领教了。”

“陈玄景!”宋其明怒道,“我姐姐自从去年上祀节在曲江池畔见过你一面,便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又跑来招惹她?既然招惹她,为什么又不理她?!”

“见过我的人不知凡几,要是一个个都要应付,也是辛苦。我与令姐只有一面之缘,实在谈不上喜欢不喜欢。”陈玄景嘴角那丝笑意里是并不掩饰的嘲讽,“再者,我来宋府是为拜见一行大师,并非为令姐而来,宋少爷不要误会。既然宋家不欢迎我这样的客人,我告辞便是。”

他说着就要转身,宋其明道:“你以为宋家是什么地方?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话说个明白,就休想踏出宋家一步!”

“呵!”陈玄景猛然回身,眉眼上多了一丝凌厉气势,“莫说令祖还不是宰相,就算真当了宰相,也还留不住我陈玄景!”

此言一出,苍伯挡在了陈玄景身前,家丁们蜂拥而上。就在这要打起来的当口,梁令瓒大声道:“等一等!”然后问宋其明道:“喂,要抓人打人都要把话说清楚,好端端的你这是要干嘛?”

“好端端的……哪里有好端端的?”宋其明眼眶通红,泫然欲泣,“我姐她……她不见了!”

梁令瓒一呆,陈玄景也意外。

“都是你们,一个让她出丑,一个冷眼旁观,连安慰一声都不肯,我姐姐伤透了心,她,她一定是不想活了——”

说到最后一句,宋其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家丁当中有一位年长的,出来道:“小姐失踪,大爷和夫人命我等来请陈公子和梁公子去说话,我家少爷自小儿和小姐感情极好,一时关心情切,乱了分寸,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你们这哪像请人啊,这分明是擒贼吧!但宋其明哭得这么伤心,这话梁令瓒也不好说,默默地掏出帕子给宋其明擦眼泪,宋其明哪里会要,一掷在地,声音发哑:“你们两个跟我走!”

陈玄景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回房梳洗,然后才出来。

宋其明等得已是咬牙切齿,梁令瓒收蹲在地上,手里拎着那块帕子,帕子滴滴答答滴着污水。

正是昨天他给她的那块。

陈玄景以为她是舍不得这帕子,再一细瞧,却见她低着头,顶心发髻一惯梳得乱糟糟,和鸟窝差相仿佛,垂下的眼睫却是长长的,良久,滚出一颗豆大的泪珠。

陈玄景怔住,“其实你不必……”

才说了五个字,梁令瓒蓦地放声大哭:“我害死人了,我害死人了,这是造孽啊!我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了!我害死人了!”

陈玄景顿时觉得自己方才那一丝不忍全数飞到了九天外,强压着揍人的冲动揉了揉眉心:“只是不见而已,谁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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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大厅。

宋氏诸中众人都来了,年长辈份高的坐着,年轻一辈的则在后面垂手侍立。

宋慎知坐在主座上,眼眶发红。一旁的宋夫人一直握着绢子拭泪,见了陈玄景,泪水更是如坠珠般滚落,哭道:“陈公子啊,我家柔儿现在可如何是好?”

梁令瓒哭得比她还厉害:“宋夫人,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一顿吧!一切全因我而起,要不是我失手砸了小姐,小姐也不会有事!这事跟陈兄没关系,要怪就怪我吧!”

宋夫人只向陈玄景寻事,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一时怔住,泪水凝在脸上。

梁令瓒泪流满面:“我们现在就去找小姐!活要见人,死……死……唉!她不会死的!我们快去找她!”

“这、这个先不忙,是非曲直,来龙去脉,我们总要先问问清楚。”宋夫人说着,脸望向陈玄景,又要流下泪来。

陈玄景道:“夫人,在下以为梁兄弟说得十分在理,与其在这里空谈,不如快些去找人,也许,现在小姐正在哪一处花荫下绣花也不说定。”

“你!姐姐就是因为你才失踪的!”宋其明大怒,“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陈玄景抬起眼睛,冷淡视线,直直望向宋其明:“我与令姐不熟,为着令姐的清誉起见,宋公子最好慎言。”

“唉,陈公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跟柔儿的性命比起来,声誉算得了什么?”宋夫人说着拭泪,“叫捧香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陈公子听。”

捧香乃是宋其柔的贴身侍女,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哭红了双眼,上来道:“昨天小姐回到房中便痛哭不止,晚饭也没吃,大夫也不让我请,关紧了房门,不要任何人进去。奴婢们知道小姐心情不好,也许要静一静,便没有进去打扰,谁知道,谁知道清早推门,小姐已经不知去向了!”

果然!

梁令瓒眼一闭,眼泪又出来了。

宋小姐是被她砸了才想不开的!

都是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