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落地

慕容俦照旧在傍晚时给她发了微*信。

没什么事,只是拍给她看自己正在看的一本书,然后问她明天早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李如洗想跟他说不要再做,又觉得总是说这样的话腻味得很。

就像他在找国外医疗上帮忙这件事一样。

拒绝不是显得无力就是假惺惺。

可不拒绝,难道就答应吗?

让她对他说“你随意,什么都行”?

还是真的点些自己爱吃的东西?

这又算什么?

接受了他的追求?

从小事到大事,进退都挺为难。

明明是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不是不心动的男人……可这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已经令她不很愉快。

李如洗想了想,干脆没回他。

结果足足过了三四个小时之后,慕容俦才又发了个微*信给她。

却竟然像那些二十左右的少男少女似的,给她发了一首歌。

歌也不怎么好听,讲的是追求别人时忐忑的心情,鼓起勇气发了信息给心上人,删删改改多少次,一直在等着别人回复,等不到时如何的坐立难安……

李如洗怔住了:慕容俦难道是用歌表达他自己的心声?

难道他给自己发个微*信也是这样删删改改,忐忐忑忑?

像个初恋的少年一样?

和他的形象也太不符合了……

他不是一直单刀直入的吗?

但李如洗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还有做的相关的梦,忍不住就有点感慨。

一想起慕容俦那么笃定、骄傲又冷淡的人,会因为给她发个信息而踌躇,她就有点心软了。

最终,她发了两个字:“晚安。”

这次住院,依然和上回一样,李如洗让爸爸妈妈晚上回去睡,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住院。不同的是,这回并没有让陈琢理每天来把噗噗接走,而是爸爸把做完作业的噗噗一起带到医院来,跟李如洗待到八点左右,噗噗就跟着外公外婆一起回家。

陈琢理只是打了个电话来问,要不要每天去接噗噗,在李爸爸说不用之后,他也没再坚持,又礼节性地问了问李如洗的病情,李爸爸简单地说还行,他就说要是需要他做什么就跟他说,然后就没再联系了。

李爸爸和李妈妈因此很感慨。

他们对于陈琢理妈妈虽然很厌恶,但是对于陈琢理的观感还不算特别差。

李如洗坚持要离婚,并且把利害关系跟他们分析透彻了,他们其实心里依然不是很赞同,他们的观念还是觉得夫妻之间是温情脉脉,彼此扶持,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关系,不需要把利益得失算得那么清楚。

与其说他们被李如洗所描述的利害关系所说服,不如说他们更介意陈琢理在李如洗住院期间没怎么照顾她的问题。

而现在,陈琢理的表现却让李爸爸李妈妈失望之极。

女儿女婿结婚七年,之前是如何恩爱,也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上个月,他们刚来时,陈琢理表现得完全不想跟李如洗离婚,殷勤备至。

而此时此刻,不过刚刚过了一个月,就已经变得如此冷淡,和因为感情破裂而离异的夫妻无异。

李妈妈忍不住跟李爸爸叹气,说:“难怪如洗一定要离婚,唉,她找的这个人确实不是良人啊,我们竟然也都没看出来。”

李爸爸也深深地叹息。

他觉得很愧疚,没给女儿把好关。

“知人知面不知心……古语不欺啊!”他长叹说,“活了一把年纪,以为也能看出点人了……可人心果然是最难测的东西啊!”

李妈妈忍不住落泪:“我女儿样样好,养出这样的女儿,我心里一直是骄傲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遇到这样的事啊!”

李爸爸揽住老妻的肩膀,李妈妈就扑在相伴了一生的丈夫怀里大哭了起来:“如果老天有眼,就让如洗手术成功,不要复发,再多活二三十年吧!我不能让女儿走在我前头……”

李爸爸给老妻擦着眼泪:“别哭了,如洗现在的情况很好,你说的情况,还真不是不可能的……”

“真的?”李妈妈抬头看着老伴,眼中充满希冀:“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倒真是可以考虑考虑慕容……”

李爸爸没有多话,在他看来,慕容俦虽然现在感觉很好,但是当初他也没看出来陈琢理骨子里是这样的人。

谁又知道真实的慕容俦是什么样的呢?

……

住院第三天,慕容俦来得依然比李爸爸李妈妈早。

他来的时候,李如洗甚至还没醒来。

化疗的痛苦让她深深皱着眉头,即使睡着了也没法解开。

她咬着嘴唇,面色苍白,睡得很不安。

虽然,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很适应化疗药物了,已经不会吐了,但依然说不出的难过。

慕容俦迟疑着,伸出一指,轻轻点在她眉心。

然而她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头又怎么可能轻轻一点即可抚平?

李如洗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慕容俦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能从他的眼神感应到他的心情。

他对她的感情,是基于她曾倾吐的心扉,他自己的很多想法、判断的理性之上的,他偶尔和她略微近距离的接触曾有过性张力,于是他就认为他的灵与肉都为她而欣然了。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了解她。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看到她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与他的想象是有出入的。

所以他的茫然和难过中,甚至有些微暗藏的惊慌。

李如洗微微一笑,开口时嗓子非常沙哑:“……水,谢谢。”

慕容俦赶紧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倒在被子里,微波了三十秒,使其不过于冰凉。

李如洗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杯,喝完干涸的嗓子才被润泽了起来:“谢谢。……怎么这么早?”

慕容俦却没回答她,他紧紧地盯着她苍白的脸色,许久才说:“……很痛苦吗?”

李如洗垂下眼帘,缓缓点了点头。

“以后会更痛苦的。”她说,“胃癌晚期弥留时很痛苦,比现在痛苦百倍……现在只是难受罢了。”

“你的情况那么好,”慕容俦低声说,“也许手术成功后就不会再复发,从此好了呢?”

李如洗再次微笑:“承你吉言。……这固然是我梦寐以求,但却不敢放纵自己去希冀。”

慕容俦的脸色第一次显出难过来。

她反倒有点安心。

他终于落到地上了,更像一个正常人了。

慕容俦低声问她:“……你父母想好了吗?要是要出国手术,我们得赶紧办签证订机票。”

李如洗正好把她和父母的顾虑和想法跟他说明:“……我爸妈和我都很感激你的帮助,也挺想去那一家治疗的。但是这件事本身让我们觉得很尴尬。因为你说你在追我,坦然接受你的帮助,让我们觉得是在利用你的感情……如果接受了你的帮助,无论我最终接受你与否,都让我有一种不纯粹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

慕容俦倒没有急于劝说,反而想了想,才缓缓说:“即使是普通朋友,这也不是逾矩的帮助。”

李如洗一哂,说:“所以,我只能接受来自普通朋友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