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收拾

陈琢理妈妈走的那天一大早,给李如洗打电话。

李如洗的手机早上八点前是静音设置,起床后才会改过来,但那天早上她醒得早,去了趟病房的洗手间,回来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当时是六点多。

她没接。

她知道陈妈妈不可能有急事。

这么早打电话,实在也是无礼,况且她要说的,李如洗都猜得到。

她是正在化疗的病人,她的心情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她需要睡眠,来抵抗那些也会摧残她自己的身体细胞的药物。

不想接这样的电话。

她继续回床上睡觉去了。

等她睡到九点醒了,手机上除了陈母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长长的微信。

微信这么写的:

“如洗,

今天妈妈走了。之前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着。

如洗你嫁进我们家已经七年了,虽然你们很少回老家,就连过年都是一家一年,但我们只希望孩子过得好,从来也没说过什么。

我和你爸,对你这个儿媳妇还是比较满意的,觉得你知书达理成绩好,人也好,所以你生了孩子,需要我来帮忙,我二话不说就来了。等你妈妈正式退休,可以来带孩子了,让我走,我也二话不说就走了。

孩子跟外婆家再怎么亲,也是我们的孙子,也是我们陈家的人,所以你爸也说了,我们不争。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得了这样的病,我们也为你难过,更为琢理和孩子担心。琢理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再次二话不说就来了。

结果却让我很伤心。

以为知书达理的儿媳妇,这个时候一门心思想着娘家,你自说自话就卖掉房子,有没有问过我们的意见?这房子里有我们一辈子的积蓄!你还想把一半财产转移给你娘家!

琢理在这个时候只会一味忍让你,你就欺他!你还说动他回来跟我吵架,赶我走!

你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知书达理的儿媳妇了。也不知道你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昨晚眼泪都哭干了……

你好好想想吧,反正这个财产分配方式我不赞成,你爸也不会赞成。

实在不行,就叫上亲家,大伙儿一起商量商量。”

李如洗看了,笑了笑,把信息转发给了陈琢理。

没一会儿,陈琢理发了微信来:“别担心,我不会让她去找你爸妈的,我会先稳住她。”

下午就办理出院了,检查结果一切良好,主治大夫非常满意,说:“回家坚持吃药,保持良好心态,一切状态都很理想,肺上三处转移瘤缩小明显,肝上的转移瘤也有缩小,连胃上的原发瘤也缩小了,比我想象的还好。”

回家之后,钟点工正在收拾,窗户都大开着散味,李如洗将自己住院的东西收拾好,让钟点工把卧室的四件套床品和客厅的沙发套全部换了清洗,又把婆婆趁她不在改变了的装饰和家具布局都恢复原状。

就是她在客厅挨着洗手间那堵唯一的实墙上挂的非洲带回来的大木雕不见了,被换上了一个婆婆绣的十字绣百福图,虽然百福图被她取下来了,但是大木雕却找不到了,李如洗只好算了,等陈琢理回来再说。

最麻烦的是厨房,很多东西都被放乱了,找不到了,或是弄坏了,其余的东西也沾满了一层油烟,钟点工费了很大劲儿,才给清洗干净了。

李如洗则去照料她最近疏于管理的花园。

虽然再过几个月就要交付给别人了,但是还在她手中一天,她就希望这些花儿得到最好的照料。

把月季的残花都修剪掉。

夏天的月季是比较惨的,花都又小又丑,只有个别品种还勉强维持着颜值。不过长得却非常茂盛,藤本月季都是夏季枝条疯长。

如果是以前,冬天就要给它修剪捆绑施肥……今年,到了新主人手里,还不知道命运如何。

想起来有些感慨。

无尽夏绣球六月的时候若是修剪一次,八月底还会再开,但李如洗正是六月查出来了胃癌,所以没有心情修剪,估计秋花也只能零零落落了。

同样因为七月出国去旅游,铁线莲也没有进行夏季修剪,不知道秋花还能不能有所表现。

天竺葵因为陈琢理七月照顾得不太好,虽然她提前把它们放在阴凉处保命了,还是死了好几盆。

这些和她心爱的朱顶红都是盆栽,是可以带走的,带去那处小学区房里。

那个学区房是老小区。原本的阳台都被原先房主做到了卧室里头了,因为空间实在太小,所以李如洗装修时并没有再恢复成阳台,不过她倒是和楼上一样,做了两个大飘窗出去。这当然是违规的,可家家户户如此,民不举官不究,也就无所谓了。

这两个飘窗,倒是可以养养朱顶红和天竺葵。

另外一楼下面是半地下室,所以也算抬高了几个台阶的,厨房那边也有个小凉台,极小,也就两平米,一般人家都是把它打通了连到厨房里,李如洗也不例外,要不厨房也太小了。

一楼的这个凉台自带一个门,还有一个简陋的铁的阶梯下去,有一些一楼住户就在那附近用竹子木棍围出一点,勉强算作自己家院子,种菜的种菜,种花的种花。

这种严格来说,是占用了绿化带的,不过因为绿化带整体乱糟糟的,所以也没人管。也因为不属于自己,随时可能要拆掉这些篱笆,因而也没人好好折腾。

李如洗装修时换了门窗,但依然也还是做了一扇断桥铝的玻璃门在这里,外面的楼梯也定做了一个漂亮的铁艺的,换掉了原来比较破旧简陋的铁楼梯。

她打算在淘宝上买点便宜的防腐木栅栏,刷成白色,跟别人家一样围一小块地去。一般就是等同于房子面宽,有个两米多进深,大约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沿着低矮的篱笆种点铁线莲爬一爬,再种些绣球、球根和草花,中间一块铺上草皮,把她的户外桌椅拿过去放着,藤月就算了,太大长不开,而且那边是北向,阳光太差,也种不了喜阳的植物。

若是有人管,大不了把篱笆拆了,让铁线莲去爬厨房防盗窗,把户外桌椅收进地下室好了。

以后,也只能这样小打小闹地种一点了。

可她依然充满兴趣地规划,虽然她可能在那里住不了多久,但是她妈妈也是喜欢种花的人,为妈妈做些花园规划也是好的,妈妈以后也能好好照顾那些她心爱的植物,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说不定还能略微安慰一下丧女的母亲……毕竟,以后妈妈要为了噗噗离开她熟悉的环境,离开她的大院子和植物们来到这个蜗牛壳一般的学区房里,还是挺委屈的,李如洗决心要尽量要给她创造更好的环境。

除了修剪,还要浇水,打药,施肥,李如洗拉出水管,浇了一遍水,戴上口罩和手套,打了一圈蚍虫林和多菌灵,又给埋了一圈绿奥的颗粒缓释肥,就已经到了傍晚了。

钟点工也算干完了活。

她又换了衣服,去接了噗噗回家来。

学前班比幼儿园要远,需要开车,这个点又比较堵,她接了回来时,陈琢理已经下班回家了。

可能因为化疗的缘故,忙了一下午,又开车堵了这么会,她觉得很累,不想做晚饭。

陈琢理说:“要不咱们出去吃吧?”

李如洗摇摇头,说:“没胃口,你带孩子去吃吧。”

陈琢理不愿意,说:“算了,还是点外卖吧。”

李如洗不想吃外卖,让他们点他们父子俩吃的,她拿了点糯米和泰香米,加牛奶、椰汁、冰糖煮粥,又加了葡萄干和蔓越莓干。

陈琢理给他们父子俩点了和式牛肉饭、玉子烧和茶碗蒸,噗噗看李如洗的椰奶粥馋得很,又嫌烫,像只小馋猫一样,围着转来转去。

李如洗看得好笑,给他盛了一小碗,又给他加了几块冰块,这样就不烫了,可以直接喝。

饭后还是陈琢理给噗噗洗澡,他们又一起陪着儿子收拾了作业和儿童房,给噗噗看了他最近一周学习的内容,然后噗噗强烈要求李如洗陪着他一起睡前亲子阅读。

陈琢理看李如洗很累的样子,说:“噗噗,妈妈病还没好呢,我给你读书。”

李如洗摇摇头,强撑着给儿子读了书,把他哄睡了。

临睡前,噗噗一直问:“妈妈,你的病会好的,对不对?”

“嗯,”李如洗说,“但是妈妈必须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定期住院,努力康复才行。”

噗噗说:“那妈妈你一定要乖乖的吃药啊。”

李如洗柔声说:“好。”

噗噗睡着了,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李如洗眼角湿了,她知道最近一周住院,儿子有多么想念和依恋她。

精疲力尽地自己去洗了个澡,回到主卧,主卧换了灰紫色的一套真丝双宫的床品,陈琢理给她准备了哈密瓜和泰国小菠萝的果盘,点了茉莉精油香薰。

她埋身在乳胶床垫和柔滑的丝绸之中。

陈琢理也洗完澡回到卧室,看到她长发披散在床上的模样,眼神都暗了几度,但却终究没有敢于伸手碰她。

李如洗的状态一看就很不好,明显累极了,平时心情好,她尚且不肯答应他求欢,何况这种时候。

陈琢理一边跟自己说“不要自讨没趣”,一边把欲望痛苦地压制下去。

他温言对她说:“你头发不太干,我帮你再吹吹吧。”

说着,不容她拒绝,就拿了吹风机来。

李如洗来不及拒绝,也就懒得拒绝了。

可吹完陈琢理却发现手上有不少她掉的头发。

他看着那些发丝,欲望消退了,怔怔发呆。

李如洗也看到了那些掉下的头发。

“也到了时候了,一般都是二三期化疗开始掉头发。”她波澜不兴地说。

“我想,还是带噗噗回去我家住半个月吧,趁着我头发还没掉光。还能以健康的身份陪我爸妈一段时间。”

“明天我们就去离婚,然后我就带噗噗回去,行吗?”

陈琢理沉默了一下,说:“我想到一个问题。”

“噗噗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入学了,到时候要填父母状况的,我们能不能等噗噗入学以后再离婚?”

“最多两三个月,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