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8)

牛刚强坐在审判席,头顶是庄严的国徽,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陪审员。他看看台下坐在原告席上的程铁石跟博士王、王天宝,又看看坐在被告席上的马丽芃跟她的律师事务所主任老姜,行长没有到庭,却指派她的副手来顶缸,替她坐到被告席上。牛刚强记得上次本案开庭时女行长就没有出庭。

牛刚强心里很清楚,这次开庭纯粹是走过场、摆架势。这宗案子已开过庭,事实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原、被告双方再没有新的举证,这个庭根本就没有必要开。但是不开又不行,法定程序上并没有规定移送出去的案子又移送回来后,是不是还要重新开庭,也没有规定像这种情况审理期限应该怎么算,法律没有规定清楚的事,只好由领导说了算,在这种情况下,领导的话就是法,领导的安排就是程序,作为审判员,他只有听领导的,按领导的吩咐去做。

想到领导,他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何庭长。他决定开庭,没有事先请示庭长,过去审案都是这么办的,没有说哪天开庭还得庭长批准的。唯独这桩案子,非常强烈地牵动着何庭长的心,虽然对他擅自决定开庭日期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却明确告诉他,这个案子一定要请示最高人民法院才能判决。这无异于告诉他牛刚强,他对本案的审判权已经被剥夺了,等于告诉他,这个案子要直接推到最高人民法院去审。标的不过二百来万的经济纠纷案,事实清楚,法律规定明确,却要报到最高人民法院去“请示”,牛刚强在感到荒唐的同时,心底里涌起了悲哀的潮水。他所能做的,就是坚持依法独立审判的原则,这一点他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何庭长,何庭长当时冷冷地说:那就上审判委员会。如果审判委员会赞同牛刚强的意见,坚持依法独立审判的原则,由本院依据事实跟法律直接判决,被告,也就是银行,肯定要上诉,程铁石他们势必又要经受一轮激烈的争斗与博杀。如果审判委员会同意何庭长的意见,被此案推到最高人民法院“请示”,何年何月才能批转下来谁也无法预料,程铁石他们只好在等待中倍受煎熬,在煎熬中痛苦地等待。根据他的经验,审判委员会从来没有拒绝过要求上报请示的案子,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请示一下判错了也有个借口,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些,牛刚强不由同情地看看坐在原告席上的程铁石,程铁石正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视而不见地呆望着对面的被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博士王跟王天宝分别翻弄着自己前面的材料,不时用笔在本上记着什么。

被告席上的几位却显得轻松自如,马丽芃跟她的主任头顶头地议论着什么,不时发出嘻嘻嘿嘿地窃笑。那位副行长拿着一张《参考消息》在看,似乎不是在法庭上,而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

“现在开庭,首先宣布法庭纪律……”

“下面验明当事人跟代理人身份……”

惯常的公式过去之后,牛刚强又问双方:“双方对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有没有回避请求?”

双方都纷纷摇头,表示不需要回避。

牛刚强完成这一道程序后,便点头朝程铁石一方示意,“下面由原告宣读起诉状。”

程铁石宣读的起诉书内容同上次开庭的起诉状基本一样。接下来被告宣读答辩状,他们更省事,用的是上次开庭时的原稿。

双方宣读完起诉书、答辩状,牛刚强又开始对本案证据进行核实,当宣示检察院技术鉴定处的第二份技术鉴定报告时,马丽芃表示反对,她说的理由牛刚强已经听过多次,只不过这次是在法庭这个正式场合又重复一遍而已。

博士王针对这份技术鉴定报告说:“这份鉴定是由法院委托合法的技术鉴定部门做的,并不是我们私下找谁做的技术鉴定交给法庭的,因此对这份鉴定结论的合法性我方不做要求,应该由法庭判定。”

这种鉴定报告是否可作为本案的合法有效证据,是要当庭判定的。本来以为程铁石一方如果放弃要求,不把这份鉴定报告列入有效证据,此案可以不推出去,但何庭长的态度告诉牛刚强,不管怎样这个案子都要往上推,所以牛刚强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跟陪审员略略商量之后,当即宣布:“该技术鉴定报告由本法庭委托合法的技术鉴定机关进行鉴定,其合法性经合议庭研究,予以认定,作为本案重要证据列入,驳回被告要求。”

牛刚强的宣布令原、被告双方都有所震动,程铁石欣喜,博士王疑惑,而马丽芃当即站起,张着嘴说了几个“我……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坐了回去。

其余的证据,都是上次庭审时已经双方当事人认可过的,尽管如此,牛刚强还是又一一过了一遍。

进入双方答辩阶段以后,双方刚刚开始辩论,一位姑娘在法庭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一阵后,冲程铁石他们喊:“程哥,王哥,你们出来一下。”她的喊声令正在滔滔不绝的双方静了下来,牛刚强不知对方是何许人也,严厉地冲那位姑娘训斥:“这里正在开庭,你瞎喊什么?不准扰乱法庭秩序。”

那位姑娘伸伸舌头,不再喊了,可还是在门口冲程铁石跟博士王招手。

博士王见是赵雅兰,便知道她有要事,向牛刚强告假:“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先出去一下可以不可以?”

牛刚强沉思片刻,又跟陪审员商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博士王赶忙来到门外,问道:“见到黑头了吗?”

赵雅兰跑的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地说:“见到了。”接着便将她会见黑头的经过给博士王讲了一遍。

白秘书领着赵雅兰找到治安处的钟处长后,钟处长也不多说什么,开了一张介绍信交给了赵雅兰,又叫来一个小警察,对赵雅兰说:“他姓张,陪你去。”

赵雅兰也不跟他多说,道了声谢跟着找警察就走。来到街上,张警察问:“你跟李福军是啥关系?”

赵雅兰说:“他是我爱人。”

张警察又问:“你马力挺大,让局长亲自下命令。”

赵雅兰说:“我马力不大,是你们局长英明,知道你们错抓了好人。”

张警察耸耸肩:“是好人还是坏人,得结案以后才能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雅兰不再理他,朝街对面的辉煌商厦走。

“咋地,还要逛商场?”张警察不愿去,停下脚说:“我很忙,再说,大白天不上班陪你逛商场叫熟人碰上了怎么说?要是再传到我老婆耳朵里就完了。”

赵雅兰乜斜了他一眼说:“你才几岁?你要有老婆我就抱孙子了。本小姐领你逛商场是看得起你,不愿意去你就在这儿等着。”

张警察咧嘴笑笑:“你眼睛真尖,你咋能看出来我没结婚?”

赵雅兰逗他:“我眼睛不尖,是你们处长告诉我的。”

“处长告诉你的?他告诉你这事儿干吗?他还说我啥了?”张警察紧跟在赵雅兰的身后,极为关心地追问处长都说了些啥,赵雅兰故意拿捏他,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腿上却加快了移动的速度,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跨入了商厦的大门。

进了商厦,赵雅兰便急匆匆地采购,再顾不上跟张警察逗乐子。她买了一床军棉被,一条床单,还有枕头、枕巾、洗脸毛巾、牙刷、牙膏……东西太多,就交给张警察,张警察无奈,只好帮她拿,大包小包披挂了一身。

用的物品买够了,赵雅兰又来到食品柜台,买了些糕点、罐头之类,临走,又想起烟,就又到烟酒柜台买了四条烟。

出了商厦的门,张警察说:“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爱人买的?”

赵雅兰说:“对呀,你还以为是给你买的?”

张警察说:“除了这被子,牙刷之类的还可以,其他的你一样也别想送进去。”

赵雅兰说:“送不进去就归你啦。”

张警察说:“我不稀罕。你告诉我,我们处长还说我啥了?”

赵雅兰没想到他还没有忘记这道菜,忍不住笑了,说:“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呢,你们处长说你年轻有为,聪明好学,积极上进,总之一句话,说你好的不得了。”赵雅兰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地上准备拦出租,又说:“处长还说过两年他就要退下来了,他准备让你当接班人。”

张警察一听就知道赵雅兰胡编,说:“你别胡扯了,我连个科长都不是,接处长的班哪轮得上我。”

赵雅兰说:“这世道啥也说不准,我爱人好好个人就让你们当犯人抓起来了,你咋就不能睡一觉起来就当上处长了呢?”

张警察咧咧嘴,不好说啥。赵雅兰拦了一辆车,两人把东西搬到车上,赵雅兰坐在后面,张警察当仁不让地坐到了司机旁边。

下车时,两人谁也没有付款,司机见张警察一身警服,不敢朝他要钱,就追着赵雅兰要。赵雅兰指指张警察:“你抢着坐前面,我还以为你要付钱呢。”

张警察涨红了脸,说:“我是陪你来,怎么让我出车钱?”

赵雅兰说:“谁坐前面谁掏钱,这是规矩,你懂不懂?敢情你坐惯不花钱的车了。”

张警察说:“我交钱谁报销?我一个月开那仨瓜俩枣的,哪能再给你搭。”

赵雅兰见他认真了,一个大爷们为着几个车钱在别人面前红着脸计较,也够掉面子的,就笑着说:“看你急得,你看人家武警都在笑话你。”

张警察冲看守所门口站岗的武警瞪眼,武警战士绷着脸把头扭向一边,却又忍不住呲一口白牙笑了起来,表情象是看不起人的样子。

赵雅兰掏出二十元钱递给司机说:“不用找了,”又对张警察说:“你也不想,我哪能让你掏钱呢?我主要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男人的风度。”

张警察气哼哼地说:“兜里没有钱哪来的风度。”

赵雅兰自诩地说:“要是我爱人,就算兜里光剩下个车钱,也不会让一个女人家掏钱。”

张警察气得瞪了她一眼,却无话可说。

来到曹所长办公室,曹所长依然不冷不热,赵雅兰把局里开的探视证交给曹所长,曹所长扫了一眼,随手放在了抽屉里,然后说:“看来你还真是省电视台的记者,连局长都亲自打了电话过来。”

赵雅兰听说局长打了电话过来,心想这赵世铎侄女的牌子还真顶事。想来局长没有给曹所长说她是谁的侄女,所以他以为因为赵雅兰是省电视台的记者,局长才这么给面子。

张警察问:“你是省电视台的记者?”

赵雅兰说:“现在是犯人家属。”

曹所长说:“这里没有犯人,只有犯罪嫌疑人。”

张警察碰了一鼻子灰,挺不愉快,嘟嘟囔囊地说:“有啥可牛的,就算你是中央电视台台长,犯了事我也照整不误。”

曹所长说:“行了,别吹牛了,真是中央电视台台长犯了事也轮不着你管。”

赵雅兰说:“你别生气了,我爸是农民,我这个记者也是混的,中午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张警察说:“我承办你爱人的案子,你请我吃饭,能安好心吗?我可不去。”

曹所长打断他们斗嘴,说:“别瞎扯了,办正事,一会儿就下班了。虽然局长打了招呼,你又有正规的会见手续,咱们还得公事公办,这些东西都是准备往里面送的?”

赵雅兰说:“请曹所长多多关照。”

曹所长不搭理她,拎起被子从上到下捏了一遍,又把枕头、床单等等的包装全都打开检查了一遍,说:“这些可以送。”又将食品、烟等划拉到一旁,说:“这些不行。”

赵雅兰一下子急了,说:“曹所长,我求求你,不就一些糕点、罐头么,李福军现在的事不是还没搞清吗,搞清了放出来跟你我一样也是好人,给他送点吃的又能咋地?你就高抬贵手吧。”

曹所长不为所动,仍然只有一句话两个字:“不行。”

赵雅兰又说:“不管黑头……李福军下一步会怎么样,眼下他还不是犯人,还有吃喝拉撒的权利吧?就是犯人,也允许亲属送点吃的吧?”

曹所长说:“就因为他还没判,还不是犯人,才得按我们看守所的规矩办。你说得没错,他有吃喝拉撒的权利,这个权力在我们这儿都能得到保障,不信你一会儿亲自问问他。”

面对这位榆木疙瘩脑袋的曹所长,赵雅兰真不知该怎么办。在她的想象里,进了监狱如同进了地狱,不知黑头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她想象着黑头被剃光脑袋,一身黑衣黑裤,面黄肌瘦,双眼呆滞,带着手铐脚镣的模样,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噗涑涑往外流,她想忍主不哭,越忍越悲痛,索性趴到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对付男人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就是哭,哭声像炮声,泪蛋如子弹,往往让男人束手无策不知所措。曹所长跟张警察当时就处于这种处境之中。

张警察悄悄对曹所长说:“算了,就让她送去吧。”

曹所长说:“我就是要让她明白,记者并不能为所欲为。”

张警察说:“这算啥为所欲为,想给蹲班房的亲人送点吃的也是人之常情,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人家不也是求你高抬贵手么。”

曹所长沉吟片刻,对赵雅兰说:“别哭了,糕点可以送,烟只能送一条,罐头不行,你送进去他也没法开,我们还得为他们的安全负责,罐头绝对不行。”

赵雅兰抽泣着说:“让我多送一条烟吧,在里面心情烦躁,肯定烟抽得多。罐头不送进去,我带两筒让他就地吃掉,瓶子我再带回来行不?”

看着赵雅兰哭后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儿,曹所长实在说不出个不字,也不愿让张警察觉着自己有意为难她,只好点头同意了。

曹所长又把烟拆开认真检查了一遍,才拿出一个小牌牌交给张警察:“这是会客牌,你领她进去吧。”

从办公楼下的通道再往里走,进了一道铁门,门口有一间小屋子,屋子中间有一道铁栅栏,武警让赵雅兰在栅栏前的小登上坐着等。过了一会儿,铁栅栏里面的小门开了,黑头走了进来。

一见赵雅兰,他愣了一愣,随即问:“你咋来了?”

赵雅兰见黑头胡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皱巴巴地,脸也黄蜡蜡地,忍不住眼泪往上涌。黑头笑呵呵地说:“我就知道你一来就得哭天抹泪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事,他们也没难为我,这两天就出去了。”说着一抬眼睛看到站在赵雅兰身后边的张警察,认得是那个领他上厕所给他烟抽的警察,连忙跟他打招呼:“你也来看我了?谢谢了。”

赵雅兰见黑头坦坦然然像是没事,心也定了下来,开始一样样给黑头交待送来的东西。黑头接过堆放在脚边的地上。见到赵雅兰送的烟,黑头赶紧打开一包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一摸身上没带火,就冲张警察要火,张警察迟疑一下,掏出打火机递给黑头,黑头点着烟美美吸了一口,把打火机装进兜里没还给张警察。

张警察瞪他一眼,黑头扔给他两包烟,说:“你这哥们人不错,上次在厕所里还给我烟抽。”

张警察又把烟还给他,黑头眼一瞪:“咋的?嫌少还是看不起我?”

张警察说:“我们有纪律。”

赵雅兰对黑头说:“你就留着抽吧,我买了四条只拿了两条,剩下的我替你给他。”

黑头说:“对,这个警察人不错,我蹲厕所他给我站岗,还给我烟抽,得谢谢他。”

赵雅兰又要给黑头开罐头,这才想起手头啥工具都没有,就求张警察帮着开,张警察也没工具,黑头说:“你帮帮忙,想法打开让我吃一口,这几天天天杂面粥窝窝头,肠子都拧成麻绳了。”

赵雅兰也求情:“您熟,帮忙找个螺丝刀就行,您总不能看着我再把罐头拿回去吧。”

张警察被两人磨得没法,想想反正他们也跑不了,就出去找螺丝刀。

张警察刚一出去,黑头马上把嘴凑到赵雅兰脸面前小声说:“我有两份材料藏在公安局治安处厕所的暖气片后面,你赶快想办法拿到手,我的事不承认他们也没法子。”

赵雅兰问:“你挨打没有?”

黑头说:“我没打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打我。你放心,我不会吃亏,他们最多只能关我一个月,到时间拿不出材料到检察院批捕,就得老老实实放我,不放我你就找他们要人。”

赵雅兰又问:“你到底绑架人家没有?”

黑头说:“真正绑架别人的正是报案的人,我倒是找了他们,为的是找程哥,多少让他们吃了点苦头,没关系,把我咋地不了。”

赵雅兰说:“这是咋搞的,绑架人的人逍遥法外,救人的人倒被关了进来,不行,我得彻底把这件事搞明白。”

黑头说:“你先尽快把材料拿到手,手里有了证据,再跟王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你千万不要自己蛮干,弄不好反而坏事。”

赵雅兰还要说什么,听到张警察的脚步声,就不再吭声。张警察拿着螺丝刀,三下五除二非常熟练地把罐头撬开,黑头饿狼般大口吞吃着凝成一团团的红烧肉、凤尾鱼,看得赵雅兰一阵阵心酸。

两听罐头被黑头风扫残云地消灭干净,他用手背抹抹嘴,心满意足说:“这下算过瘾了,再顶他十天半个月没问题。”又对赵雅兰说:“你回去吧,我你也见了,啥事没有,过几天就出去了。你把该办的事办好就行了,我在里面吃不了亏。”

赵雅兰知道他急着催他快去拿材料,又见张警察也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就不再多说,依依告别。来到曹所长办公室,剩下的两条烟赵雅兰分给曹所长和张警察,两人谁也不收,赵雅兰硬塞给他们,说:“一条烟算什么,还能够得上贿赂吗?你们实在不要我就当场烧了,不然我带回去也是浪费。”两人实在纠缠不过她,互相看看,只好一人拿了一条。

到了公安局,赵雅兰又犯了难,黑头把材料藏在男厕所的暖气片后面,她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进男厕所?有心让张警察或其他人帮忙,又怕出问题。张警察见她在公安局门前不进不出迟迟疑疑地,就问:“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可回家了。”

赵雅兰只好说没啥事,道了谢又说了再见,才下决心到法院去找程铁石他们。她想来想去,觉得办这事凡是外人都不稳妥。

法院其实离公安局不远,就在公安局的斜对面,隔着一条大街。赵雅兰却不知道,她拦了辆出租车,心想司机肯定知道法院在什么地方,没想到遇上的出租车司机是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这位司机心想:市法院就在街对面,她要去也用不着打车,打车肯定就是要去远处的法院,便一下把她拉到了西城区法院。赵雅兰从未打过官司,也不知道一座城市里面有很多法院,下了车见门口挂着法院的大牌子,屋檐下又挂着大国徽,便以为程铁石跟博士王他们肯定在这里,楼上楼下找了几个来回也没找着他们。打听了半天,遇上个明白人,一听说是找跟市里银行打官司的,才告诉她像那种案子八成由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让她到市中级人民法院去看看。赵雅兰这才知道,一个城市并不仅仅只有一家法院,急忙又打车往市中级人民法院赶。

政法大楼里单位很多,又经过一番周折,才算找到了程铁石和博士王。见他们正在跟对方你来我往争得不可开交,又有法官高高坐在台上,赵雅兰不敢进去,在外面等了好一阵,仍然不见有结束的意思,她既怕黑头隐藏的材料有失,又感到又渴又饿又累,实在忍耐不住,才扒到门口喊博士王和程铁石出来。

博士王听赵雅兰把事情的经过讲完后,也非常焦急,正在开庭自己不能马上离开,就对赵雅兰说:“你还得等一会儿,我争取尽快结束,然后咱们一块去。”

赵雅兰也知道他们眼下无法马上离开,好在事情已经通报给他们,他们自会处理,自己心里也有了底,就对博士王说:“王哥,我下楼去先买点吃的喝的,我一天还没吃东西呢。”

博士王在她肩上拍了拍,说:“你先去吃饭,其他的事情就别管了,只要东西在,我们就能拿上。马路斜对面有家小饭馆还不错,你就在那儿等我们,不见不散。”

回到法庭,马丽芃的主任律师老姜还在就印鉴分辨不出真伪银行既可以不承担责任的论点滔滔不绝地发表宏论,博士王对着程铁石的耳朵把赵雅兰说的情况简单扼要地给他说了一遍,又悄悄告诉正准备反驳对方的王天宝:“不跟他们扯皮了。”王天宝会意地点点头,放弃了发言的打算。

牛刚强宣布双方做最后陈述,博士王说:“我们的陈述同上一次开庭一样,只有一点不同,根据法庭确认的市检察院技术鉴定出出具的技术鉴定报告,本案并不涉及银行如果用肉眼常规方式分辨不出真假印章是否承担法律责任的问题,对这个问题被告如果有兴趣可以作为学术问题进行深入研究,但就本案而言,这个问题的讨论已经毫无疑义,因为,技术鉴定报告已经证明,银行根本就没有对印鉴的真假进行辨别,我们的陈述完了。”

马丽芃也代表被告把他们的陈述报告念了一遍。

牛刚强一宣布休庭,博士王让王天保留下来在庭审记录上签字,他则跟程铁石急匆匆去找赵雅兰到公安局的厕所里取黑头留下来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