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藏族村长有一个汉人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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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部队到达了目的地,战士们卸下了肩头的背包,休息了一下便开始热火朝天地搭建起帐篷来了。吕九庄的老百姓在刘天宝的指挥下,用马车、驴车和手推车运来了麦草、谷草、羊皮、狗皮、狼皮等。村民们考虑得很周到,窑洞里潮,麦草可以防潮,动物皮不但能隔潮还保暖。当天晚上,部队没有住乡亲们收拾出来的窑洞,而是住在了帐篷里或沙滩上……

第二天早上,乡亲们又拉来了一些门板,在准备让女兵和有家眷的干部们住的窑洞上安上了门,这样居住起来就更方便、更安全了。

陈雅玲带着陈刚走进了一个窑洞,这里是基地临时卫生队的其中一间治疗室。护士抱着两张狼皮走了进来说:“雅玲姐,这两张狼皮是分给你和刚刚的。”

陈雅玲一边整理这炕上的铺草一边应道:“哟,是狼皮啊?这可是头一次见。”

陈刚摸着毛茸茸的狼皮,问陈雅玲:“阿姨,这是我的狼皮吗,我睡哪里啊?”

“对啊,是狼皮。……你就睡这个炕上,和阿姨在一起,这样我照顾你也方便。”陈雅玲看着铺好的炕头,拿起狼皮铺了上去,“来,躺上去,一定舒服。”

陈刚高兴地扑倒了铺得厚厚的炕上,一下子整个身子都被毛茸茸的狼皮包裹住了,兴奋地叫着:“好,好玩啊。”陈雅玲和护士相视一笑后,就到隔壁的山洞里忙碌起急诊室的内部布置了。

梁振英忙完团里的大事之后,独自来到文工团成员驻扎的帐篷边,他想着田秀丽她们的帐篷搭得怎么样,昨晚上住得怎么样?有没有他帮忙的地方。可是来到帐篷边又不好意思进去了,他听见了里面传出的女兵们“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嗽了两声,想引起里面的注意,但是里面没有任何的反应。他抓抓脑袋叹了口气,埋怨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没有胆量了。一个带兵打仗,连死都不怕的人,现在却动不动像是中了邪似的,现在,连女兵们的帐篷都不敢进了。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他正一个劲地给自己鼓气的时候,田秀丽撩开帐篷门帘出来了,与梁振英差点撞了个满怀。

“哦,是梁团长,你这是?”田秀丽主动打了招呼。

“我来给你……你们帮忙来了。”梁振英后退了一步,微笑着看着她。

“你扔下自己的战士不管,来帮我们的忙。你干脆到我们文工团来当团长得了!”田秀丽故意大声说着,生怕身后的姐妹们听不见似的。

“我不是担心你们嘛!至于团里的工作……我早就安排好了,各项工作保证拉不下!”梁振英见对方捅破窗户纸了便也理直气壮起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认真地说着,柔和地眼神在田秀丽脸上和皮带勾勒出的胸臆上划过。

“你为什么要管我?我有胳膊有腿,文工团的姐妹们也有手有脚,我们不需要你来帮忙!”田秀丽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回答,她奇怪面前的这位团长怎么说话失去了往日的那股痛快劲儿了。

“照你这么说,我不该来找你?”梁振英失望地叹了口气。

“是的!”田秀丽理直气壮地说。梁振英没有料到这丫头会这样对待他。在他生气的时候,文工团的姐妹们嘻嘻哈哈全围上来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要不是……”梁振英心里觉得很难受,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要不是你,我早让马拖死了!对不对?”田秀丽不依不饶地接了他的话往下说。

梁振英感到浑身的血直往脑门涌,想发火但还是强忍住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沮丧地坐在了帐篷边上的一块大青石上。

田秀丽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冲,让他挂不住,连忙走过去轻声问:“梁团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梁振英一下子抬起头来,出神地望着她,心想你只要答应嫁给我,别说是一个请求,就是100个也没有问题。田秀丽朝姐妹们挥挥手:“进去!进去!该干啥干啥去!”姐妹们不理她,她只好请梁振英到一边说话。她和梁振英走到了远离帐篷的一处红柳墩边时,姐妹们还在那里指指点点呢!

“梁团长,”田秀丽认真地说:“你就做我哥哥吧,行吗?”

梁振英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田秀丽的问题。

“行吗?你就做我的哥哥,可以吗?”田秀丽调皮的问道。

“为什么……”梁振英小声嘀咕着,失望地把脸转向了别处。

田秀丽若有所思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她觉得如果有梁振英这样的人做她的哥哥,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注意,他的为人确实很好……于是,她望着梁振英故意撅着嘴说:“哥,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梁振英看了田秀丽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原本准备好有一肚子话要说,可刚到嗓门儿上,又生生地让田秀丽的“请求”给堵回去了。他愤懑的同时也感到了浑身的不自在。

田秀丽站起身来笑了笑,轻松地又说:“哥,你回去吧,姐妹们都在看呢,我该回去了!谢谢你来看我。”

哥就哥吧,先让这个“哥”做掩护,找起她来就方便多了。只要她能和自己常见面,就有追到她的可能性。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好吧,我答应!”梁振英大声说。

“谢谢哥!”田秀丽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胳膊,大声说着,她想让姐妹们都能听到她的话。

“秀丽妹子,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吱声,我随时过来。”梁振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叽叽喳喳的文工团姑娘们,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2

晚饭后,苏青林和干部战士们热火朝天地平整着帐篷周围的沙石地,警卫员见首长汗流满面,就把一条毛巾递到了首长的手里。在擦汗的时候,苏青林欣喜地看到,才两天的工夫,这里就大变样子了。

一排排绿色的军用帐篷铺天盖地搭在了窑洞前的空地上,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硬是把戈壁滩变成了绿色的海洋。

山根里,昨天还参差不齐、破旧不堪的一个个窑洞口,今天在战士们、乡亲们的手上,已经变得有板有眼、生机勃勃了。

苏青林看着紧张地忙碌着的乡亲们、将士们,不由得感慨万千。劳动能改变一切,劳动能创造世界啊!早年的淘金人,通过劳动给我们留下了这些窑洞,今天的新中国第一代有色金属工业创业者们和吕九庄的乡亲们,通过劳动,又把这个不毛之地变成了我们这些创业者们安身立命的家园。这才几天时间,几千名干部战士的住宿这个大问题就解决了。今后,我们还将依靠当地的乡亲们,依靠党中央毛主席派来的各路建设大军们,通过劳动在戈壁滩上、在荒山野岭上,逐步建成我国第一个有色金属工业基地。劳动,只有通过劳动,才能创造出人世间的奇迹来。

“苏师长!”马云天在办公的帐篷门口向苏青林招手:“苏师长!过来一下!”

苏青林把铁锨交给了身边抱石头的一名战士,大踏步朝马云天走去。他知道,他的马政委一定有事要和他商量了。

走进帐篷里时,苏青林首先看到的是新川峡的地形图。这张图被马云天挂在了十分醒目的地方。

“怎么样?”马云天掏出了烟袋看着地图问道:“这个临时指挥部还说得过去吧?”

“好!”在苏青林心里,这张新川峡地形图就是他新的作战岗位上的军用地图。要想打胜仗,没有军用地图怎么行呢?同样,在建设新川峡有色金属基地这个特殊的战场上,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但绝对不能少了这张图。很显然,马云天对此是清楚的。苏青林浏览了一下帐篷里的摆设,他很满意这个硕大的、临时的帐篷办公室。

见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苏青林的认可时,马云天才释然地点燃了两根香烟,他把一根留给自己,另一根塞到了苏青林的嘴上:“只要你满意就行!”

“马政委!”苏青林走过去,看着地图上的汤县说:“你说过,解放汤县时,吕九庄的老村长吕泰山功不可没?”

“不错!”马云天肯定地回答。

“马政委,这吕泰山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啊!他虽没有照面,可他不但让乡亲们来帮助我们,还送来了麦草、皮褥子等东西,为我们解决了窑洞潮湿的大问题。不过,你要统计好乡亲们送来的东西,然后折价把钱给他们送过去。”马云天笑着说:“师长,这些个小事儿,我早就交代下去了,你放心,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会违反群众纪律的。”

“那就好!”苏青林一屁股坐在老乡们送来的一把褪了色的椅子上,点点头说:“老村长为我们的到来做了这么多细致的工作,我们除了付钱外,还应该当面言谢才对。”

“说道谢,我告诉你一个事情。为了解放汤县,他刚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马云天拿出了烟斗,把抽剩下的烟屁股剥了皮,把烟末装进了烟斗里,尔后点燃抽了一口,舒服地吐着烟圈介绍道,“不过,这个儿子是他抱养的。因为,他妻子宁香豆不能生育。”

苏青林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们一共抱养了两个孩子,儿子叫吕粮秋,女儿叫卓玛吉。”马云天又吸了一口烟:“两口子对这两个孩子视为己出。儿子吕粮秋是个顽固不化的国民党军官,在我们解放汤县时,城破之后,自杀身亡了。”

苏青林站起来戴上了军帽:“走,现在我们就去看望他。”

“现在不行。”马云天笑着摆摆手:“现在你不能去。”

“为什么现在不行?”苏青林觉得奇怪:“我们赶过去天差不多就黑了,正好和他聊聊天嘛!”

“雅玲同志上次说了,你从现在起再不准喝酒!你的胃已经不允许你再喝酒了!”马云天指指苏青林的胃,再次摆着手。

苏青林明白了,问道:“怎么,老村长特别能喝酒?”

“是!你去了就得喝酒,老村长把喝酒的人才当朋友。”马云天解释道。

“那我就更要去了,我要去会一会这个神秘的老村长,他一定是个性情中人,我们去和他喝一场酒才能体现出军民情意啊。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我们都要去会会这位老村长。”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窑洞外走。

“苏师长,等一下!”马云天叫住了苏青林:“我再说一遍,你有严重的胃病,这酒你绝对不能再喝了!”马云天走过去拦住了他,意味深长地说:“师长同志,你要听话!”

自从上次苏青林的演讲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师长。还有,为了和他交心,还不顾自己的身体和他喝了一个晚上的酒。从那天起,他就从骨子里把苏青林当做自己的兄弟了。所以,现在他是从心里为苏青林的身体担心啊。

“这场酒,我必须得喝!这是对他为革命作出的贡献表示敬意,即使是喝得大醉,那又何妨。”苏青林系紧军装的风纪扣,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我们今后的工作,离不开乡亲们的支持,能和这样的老村长煮酒论英雄,乃人生一大乐事。”

马云天见苏青林执意要去,也拿他没辙,看着苏青林的心思全在工作上,马云天深受感染,只好陪他一同前往,他去了,苏青林也好有个照应。

戈壁滩笼罩在一片绛紫色的暮色里,太阳落山后,气温陡然降了下来,这是典型的戈壁沙漠气候的特点,这就正好应了流行的那句话了:“早穿棉袄午穿纱,黑里抱着火炉吃西瓜。”

苏青林和马云天乘坐的吉普车离开营区驶向了戈壁滩,朝吕九庄方向开去。戈壁滩北边是起伏的小龙山,现在黑沉沉的像一条巨龙;东南方向是隐约可见的、暮气缭绕的大漠轮廓。此时此刻,吉普车的灯光像一支利剑,划开了前面的戈壁沙滩……

吉普车快速地朝吕九庄方向进发,苏青林望着车窗外沙地上不时闪烁的星星点点、挤眉弄眼的“鬼”火,想起了马上就要见面的吕泰山。这个老村长就像这窗外的景象一样,给人的是一种神秘的感觉……

4

苏青林和马云天还在路上的时候,二团团长刘天忠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吕九庄吕泰山的家中。这时候,吕泰山微闭着双目、手捻着佛珠正好诵完了《心经》。听见响声,才知道是刘天忠来了,他放下佛珠,请刘天忠上座。刘天忠谢过吕泰山后,盘腿坐在了地毯上的方桌边,卓玛吉跟进来给刘天忠倒上了青稞酒。吕泰山笑着对女儿说:“你替我照顾刘团长,我去去就来。”

卓马吉向父亲点点头,跪倒在了客人的桌前:“天忠哥,那我就献丑了。”她说着唱起了花儿(西部、青海、宁夏一带流行的一种民间歌曲。):

亲手斟上酒一盅,

招待我的好亲朋,

喝上一盅又一盅,

阿哥给我长精神。

刘天忠作为土生土长的吕九庄人,知道这儿的规矩,他一口喝下酒对唱道:

盐水面,米心钢,

好东西就是不一样,

你是天上明月亮,

我攒星星比不上。

卓玛吉斟满酒接着唱:

真心诚意敬英雄,

我的这酒好得很,

喝上一盅又一盅,

小妹给你长精神。

刘天忠依然仰脖喝净,唱道:

山里头的最高山,

刀刃上的上等钢,

小妹心好义又长,

这么好的遇不上。

卓玛吉斟酒接着唱:

米面朋友情义长,

我这水酒有份量,

一盅一盅实在香,

十盅下去精神长。

刘天忠干了第三碗酒,微笑着唱道:

酒喝多了把小妹夸,

圆圆的眼睛会说话,

樱桃小口糯米牙,

弯弯眉毛压天下,

愣是让哥哥舍不下。

唱到这里时,吕泰山咳嗽了一声进来了。卓玛吉听了刘天忠的歌词,红着脸改变了话题:“天忠哥,阿爸说你是我们村子出去的最大的官。到底有多大呀?有县长大吗?”

吕泰山撩起衣服的后摆,盘腿坐在了方桌的上首,捋了捋长须:“卓玛吉,别在这儿搅搭了,阿爸要跟刘团长说话哩。”

“不嘛,阿爸,我就问一个问题嘛。”卓玛吉撒着娇,又看了眼一旁对面英俊潇洒、身材魁梧的刘天忠。吕泰山答应了女儿的请求:“那好,你赶紧问吧。”

“好好好,卓玛吉,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刘天忠侧着身子,豪爽地说:“多少个问题都成,只要我能回答得上来。”

这时,苏青林的吉普车已经停在了吕泰山家的窑洞外面。

吕家亮堂的灯光伴随着说笑声从吕泰山家的窗户、门里溢出,尽情地挥洒着家的温馨和舒适。苏青林望着这份温暖和恬静顿时产生了些许感叹,有个家的确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多年来自己就把部队当成了自己的家,这是大家,而对自己的小家从未设想过。自己的小家该是什么样子呢?应该是三口人,雅玲、陈刚,还有自己。还得有两间房子,一间陈刚住,另一间他和陈雅玲住……

马云天捅了捅苏青林:“师长,你想什么呢?我们进去吧!”

此刻,吕泰山的妻子宁香豆端着热腾腾的羊肉从厨房里出来进了堂屋。马云天忙对苏青林说:“老村长家好像有客人,听声音像是二团长刘天忠。”

“噢!我差点忘了!”苏青林说:“二团长向我请假了。当时,你正在山上,我说到家门口了,去看看家里也可以。”

堂屋里,吕泰山正和刘天忠谈论得十分热烈,吕泰山不停地捻着手上的佛珠,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苏师长要开山洞引水?是真的?”

“对,我们师长说,人家吕村长能把40里的山路缩短一半,我们共产党人就不能把山那边的水给引到村里来吗?”刘天忠学着苏青林的口气,绘声绘色地回答道。

吕泰山放下佛珠,给刘天忠倒满了一碗奶茶。他知道开洞引水是好事,是造福村民的千秋伟业,不但能彻底改变吕九庄人喝苦水的历史,而且还能浇灌不少农田。这是吕泰山想做而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做的一件大事情。

卓玛吉蹦蹦跳跳地进来了:“阿爸,天忠哥,来客人了!”

苏青林还没有走进堂屋就大声地叫着:“香哪!羊肉香,这屋子的酒味更香哪!”

刘天忠连忙起身,一边向吕泰山介绍,一边让座。吕泰山也起身迎接:“快来快来,赶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手抓羊肉刚端上来!”

苏青林坐下后,见刘天忠还站在一旁,就叫他一起坐下。马云天乐呵呵地看了一眼心花怒放的卓玛吉说:“人家刘团长在这里可是半个主人啊!我们不管他!”刘天忠笑着趁机溜出了堂屋。

吕泰山冲卓玛吉说道:“丫头,还站着干啥?帮阿妈忙去,一会儿过来敬酒。”说着,夹起一块羊肉放在了苏青林面前的盘子里:“请!”

苏青林首先表示感谢:“老村长,由于你的贡献,我们换回了一座基本完整的县城!是你救了县城和全城的百姓啊!功德无量啊!”

“谢谢老村长。”马云天望着吕泰山把一块羊肉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高兴地接上说:“苏书记说得对!老村长为革命事业,为人民的解放,为保护汤县的文化遗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

“苏师长,马政委,不用多说了。我心里明白,粮秋他不识时务……”吕泰山平静地说着,略微有一丝惆怅,顿了顿,他望着苏青林问:“苏师长,听说你们要开山洞引水?”

“对。方案基本确定了。”苏青林点点头,他想,今天正好聊聊这个话题,也好了解吕泰山对此事的看法。

“太好了!我们吕九庄人盼水盼了几辈子了,今天终于有盼头了。”吕泰山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激动地大声喊道,“卓玛吉!快拿我的好酒来,摆大碗!”

马云天听了,看了苏青林一眼,见苏青林正好也在看他,眼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马云天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说,这下正合你意,你不是喜欢喝酒吗,今天可是遇见对手了。苏青林知道马云天在担心什么,就低声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事,我心里有数。”

卓玛吉在方桌上摆上了酒器,给大家一一斟满了青稞酒。

吕泰山拿起碗来,先干为敬:“来!干!”

苏青林先闻了闻酒香,以前没有喝过青稞酒,但早有耳闻,这西北的青稞酒和东北的烧刀子同属于高度的烈酒,味道清冽醇香,介于二锅头的清香和酱香型酒的特殊芬芳之间。他抿了一口,这酒果然名不虚传,辣得舒坦。马云天见状,喝下了半碗。而吕泰山碗里的酒已空了,正望着他俩呢。

苏青林的酒碗还在嘴边,没有放下的意思,他知道吕泰山在看他呢!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马云天想要阻拦,已经晚了。心想,苏青林都喝下去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只好硬着头皮端起了自己的酒碗,也一口干了。吕泰山看见他俩的酒都见底了,终于笑眯眯地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好样的!好样的!”

卓玛吉又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羊头,吕泰山用筷子熟练地将羊头撬开,露出了白花花的羊脑,然后撒上椒盐端到了苏青林的面前:“苏师长,请!”

马云天连忙探过头去,对苏青林小声说:“快吃吧,这是老村长接待尊贵客人的方式。” 苏青林见吕泰山朝他点头,便邀请马云天和自己一起享用……

吕泰山看着苏青林、马云天吃完了一部分羊脑,就取下羊眼珠放在盘子里递给了苏青林。苏青林看着盘子里的一对黑亮的眼珠瞪着自己,不由愣住了,看了马云天一眼,不知道这个当吃不当吃。

马云天乐呵呵地对苏青林说:“这里有句俗话叫半夜三更煮羊头,盯的就是俩眼珠子,羊眼珠是大补,是羊身上最好吃的东西。”

吕泰山在两只眼珠上洒了点椒盐,赞同地点着头:“苏师长,马政委说得对,只有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吃它!”

苏青林在盛情之下,吃了一只羊眼珠。把另一只送到了马云天面前的盘子里。苏青林是第一次吃动物的眼睛,心里的确是有些异样,不过味道果然是不同凡响,当之无愧是羊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吕泰山续好了酒,捋捋长须,又挑了挑寿眉,释然地说:“看来苏师长也是性情中人,当属善饮,我向苏师长请教一个问题……请问,什么是酒?”

马云天知道苏青林回答这个问题一定是手到擒来,如果换了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深奥的问题。平时只是单纯地喝酒,谁还在乎酒是什么,这吕泰山的确和其他的村民不一样。

苏青林没有急着回答,从衣兜里拿出香烟,递给了吕泰山和马云天。

“我把这个茬给忘了,招待不周,到了我这里应该吃我的烟。”吕泰山见了连忙表示歉意,说着,从柜子里取出烟叶,放在鹰膀子烟锅里,递给了苏青林和马云天:“尝尝吕九庄的烟叶,虽然是土烟,不过也是吸纳本地的天地之精华,意义不同啊。”

马云天接过烟杆在油灯上点燃,大口地抽吧着,浓浓的烟雾从头顶升起,他细微地品着这浓烈的带着香甜味的土烟,狠狠地过了一把烟瘾。

苏青林轻轻地吸了一口,知道土烟的劲大,他只吸了一小口,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吕泰山拍拍苏青林的脊背说:“师长,慢点吃!这烟劲儿大!苏师长……”

苏青林笑着把烟锅送到了吕泰山的手里:“劲太大了!我还是回答老村长的问题吧。”

吕泰山高兴地说:“苏师长说,我洗耳恭听呢!”

“礼、情、乐、灵尽在酒中,这酒中之蕴历数不尽,实乃天地共享之物,一句话,酒是文化的酵母,是文化的推进剂。因为酒这物原本深厚,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百悟随人。”

吕泰山听了哈哈大笑,赞不绝口,端起酒碗:“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

苏青林喝了酒,继续说道:“酒,是好朋友相聚时的畅饮。推杯换盏,绵延不尽的情义荡漾在酒桌上……”

“早就听说苏师长文武双全,今天一见果然学识渊博、豪气盖天,我们喝个一醉方休,岂不畅快?”吕泰山喝酒的感觉来了,声调提高了许多。

几碗青稞酒下肚,加上羊肉的燥热,苏青林脱掉了军装,卷起白色衬衣的袖口,接过了吕泰山的话:“久闻老村长的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我们就来他个一醉方休。”

马云天在苏青林的腿上捏了一把,关心中透着担心:你,行吗?

苏青林也把马云天的手捏了一下,意思是:你看这种场合,不喝能行吗?

刘天忠在厨房帮着宁香豆和卓玛吉在灶台边烧着火,他们听到了吕泰山发出的一阵阵笑声,都很高兴,因为,吕泰山好久都没有这种难得的欢笑了。

“阿妈,阿爸笑了,你听听,笑得多开心啊!”卓玛吉高兴地对宁香豆说。

宁香豆一边烧菜一边点着头,也乐滋滋地说:“是啊,自从你哥哥走后,这几个月来,这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啊!”

“这下好了,老村长终于走出这个阴影了。”刘天忠也感到十分欣慰。

此时此刻,吕泰山的兴致很高,知道苏青林善于吟诗,也要当面吟上一首助兴:“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

苏青林与马云天鼓掌叫好,苏青林还借着诗中的意思感叹道:“老村长,比起诗中的老军人来,你一点也不老呀!”

马云天愣怔地看着苏青林,他不懂这首诗的含义,却见识了老村长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想听听苏青林怎么解释这首诗。吕泰山听了苏青林的话后,感兴趣地问:“苏师长,我是不老,可与诗中老军人有什么相干呢?”

苏青林解释说:“这是唐朝诗人张说的《幽州夜饮》,说的是秋天的凉风吹动夜雨,吹动了清冷的树木。此时此刻,高大的厅堂里正在举行宴会,大家又怎能忘记老军人的雄心壮志呢?军营中应舞剑助兴,边塞上则看重胡笳的音调。如果不在边城做将领,又怎知皇帝的恩宠是如此之深呢?”

“好极了!这首诗表现了镇守边关将领的豪情壮志。”吕泰山赞许地点点头,他佩服苏青林果真是对唐诗宋词了如指掌,又不解地问:“可是,苏师长,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来!老村长,我和苏师长敬你一杯!”显然,马云天已经听明白了苏青林的意思。

“老村长,那我就把你的心里话说一说吧。”苏青林一边说着一边将酒一饮而尽。

吕泰山又斟了三碗酒:“师长如果说对了我的心思,这三碗酒就是我的了,我今天高兴啊。”

5

与此同时,陈雅玲并不知道苏青林和马云天到村里去了,她在指挥部卫生队的窑洞里整理完了全天的医疗记录后,想着苏青林。这时候,小陈刚已经睡着了,她欣慰地看着这个未来的儿子,拿起针线给他缝裤子。陈刚很顽皮,整天飞上跳下地不闲着。所以,他的裤子上有几个部位特别容易烂,全是被磨破的。她缝补着裤子膝盖处的洞,憧憬着未来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

为了自己心中的这个家,她谢绝了马云天让她担任基地医院院长的美意,她建议调一个年富力强的男同志来担任院长。马云天问她为什么这么想?陈雅玲的脸红了。其实,马云天已经洞察到了她的心思。她一定是想在搞好业务的同时,当好一个家庭主妇,支持苏青林的工作。马云天何尝不想有这样一个结果呢?他把这个意思婉转地对陈雅玲讲了,陈雅玲的脸红到了耳根处,她没有说马云天说得对也没有说不对。

她太感激这个老大哥一样的政委了,他很细心,像一个能看穿一切的智者,总能一针见血地把她的心思说出来。她虽然是大学生,可她首先是一位传统的知识女性,再加上她不张扬的性格,所以,她面对这样一位值得信赖的人,也不愿意流露自己的心声。

马云天和她谈完话的第二天,基地职工医院就宣布成立了,陈雅玲被基地党委任命为副院长,协助几天后才能来的医院院长工作。

陈雅玲正想这些时,田秀丽抱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雅玲姐,还没有睡呀?”

“快进来吧。”陈雅玲热情的招呼着。

田秀丽放下衣服,笑着说:“这里的气候太干燥了,晾了一会就干了,这是陈刚的衣服。”

陈雅玲关心地问道:“怎么样?觉得这里还习惯吗?”

“有什么好呀,这里的水都是苦的,应该是雅玲姐不习惯才对,你是第一次到西北来……”田秀丽先撅了嘴,后摇着头。

陈雅玲缝好了衣服,坐到了田秀丽的跟前:“我也是多年跟随部队,去哪里都习惯了,怎么,你后悔了?”

“后悔倒没有,听说要引水了,水引来就好了。”田秀丽又摇了摇头,不自觉地说了句,“雅玲姐,苏师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陈雅玲一愣,望着田秀丽,心里奇怪苏青林能去哪里呢?田秀丽被她望得心里有些发虚,连忙说:“我听师长的通讯员说,师长和政委去了老村长家了。”

“哦,原来如此,这初来乍到,自然要拜访老村长嘛。”陈雅玲笑着回答。

“估计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大家都说要是去了老村长家,一定会喝酒的,不喝醉是回不来的。”田秀丽不经意地说着。

陈雅玲一听,“呼”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对呀,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呢?青林的胃不能喝酒,更不能喝醉啊!”

田秀丽跟着陈雅玲走出了窑洞,她是第一次听说苏青林的胃不好,这下也兀自担心起来。两个人决定进村去接苏青林回来。陈雅玲想到二团长刘天忠和村长家很熟悉,叫他开车最合适了。但是到了刘天忠的住地,门口的哨兵却说,二团长也进村了。陈雅玲转身又去梁振英的帐篷,梁振英还没有躺下,连忙叫警卫员备车。

“雅玲姐,我也去吧。”田秀丽自告奋勇地说。

梁振英看了田秀丽一眼,兴高采烈:“想去就去嘛。”

陈雅玲上了车,见梁振英望着田秀丽的表情,理解地说:“快上车吧,秀丽。”

田秀丽高兴地打开了车门,上了车:“我们快走吧。

6

苏青林将吕泰山吟诵的诗做了进一步解释:“现在,马上就是秋天了,夜风吹动了老大哥的心事,也吹动了吕九庄清冷的树木。此时此刻,我们在老大哥窑洞的厅堂里举行着兄弟间的宴会,我们大家又怎能忘记老村长的雄心壮志呢?我们吟诗助兴,以酒叙情,庆贺即将开工的引水工程,如果没有共产党、毛主席,我们能有这么好的盼头吗?”

吕泰山听了,跪起来把洁白的哈达献给了苏青林和马云天,然后端起酒碗,眼里含着泪水:“老大哥这个称呼我喜欢,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

苏青林和马云天也跪在了炕桌边,端起酒碗虔诚地和吕泰山碰了一下:“老大哥,小弟敬你!”

吕泰山激动地说:“敬两位兄弟!”

三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后,吕泰山大声叫唤着女儿再拿酒来。马云天想制止,苏青林拦住了他,并给他递了个眼色,这其中的意思马云天自然明白,这么好的气氛,我们岂能扫了老村长的兴,舍命陪君子吧。

卓玛吉捧着一坛子青稞酒走了进来,为父亲和客人斟满了酒,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卓玛吉也异常地兴奋。

窑洞外,梁振英的车子刚刚停下来,陈雅玲就跳下了车,她径直走进了吕泰山家的堂屋,梁振英和田秀丽也匆忙跟了进去。

堂屋里,浓浓的酒气在空气里荡漾着,三个人都醉得睡了过去。酒桌上东倒西歪地摆着几个空酒坛子,梁振英见了连忙跑上去扶起了苏青林,不由得叫着:“我的天啊,喝了这么多啊!”田秀丽看到眼前的场景感到十分心痛,担心得眼圈也红了:师长喝了这么多酒,他的胃怎么能承受得了啊。

陈雅玲见苏青林等三人喝醉了,心就如刀绞一般,她平声静气的责怪刚进门的刘天忠:“刘团长,苏师长有很重的胃病,你知道不?他根本就不能喝酒!”

“陈大夫,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刘天忠一惊,心想这下闯祸了,一个晚上自己都在厨房和卓玛吉聊天,没有替师长喝酒,这下糟糕了。

卓玛吉闻声从厨房来到了堂屋,见田秀丽对刘天忠凶巴巴的样子,本能地护住刘天忠,问:“你是谁呀?这么大口气?”

没有等陈雅玲说什么,田秀丽火冒三丈,她厉声叫着:“你吼什么?我们师长有胃病,他不能喝酒!”

卓玛吉还要上前理论,被刘天忠和阿妈拦住了,宁香豆对陈雅玲礼貌地说:“闺女,别生气,这都怪我们家老头,他一高兴就不知道姓啥了。不过不要紧,我们家里有醒酒汤,喝下就好的。来,卓玛吉,跟我来!”

陈雅玲当机立断,冷静地吩咐梁振英和刘天忠赶快把苏青林和马云天抬上车,马上回指挥部医院组织抢救。

7

苏青林醉得太厉害了,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他才醒过来。一直守在病房里的陈雅玲连忙扶着他,让他靠着床头坐起来,然后拿起一杯晾好的凉白开,用勺子给他喂:“快喝点水,酒精把你体内的水分快燃烧完了,多喝水能减少胃和肝的负担。”

苏青林软绵绵地一点力气也没有,他首先让警卫员去通知基地党委成员来这里开会。然后微笑着冲陈雅玲:“谢、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警卫员没有动,他用眼神问陈雅玲:这能行吗?

陈雅玲说:“去通知吧,首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另外,我再给他输点液体,你放心去吧。”

警卫员走后,苏青林满意地朝陈雅玲点头:“知我……”

“知我者陈雅玲也!对吧?快喝吧。”陈雅玲给他喂着水,本来昨晚想好等他醒来后要严厉地批评他一顿,但是现在他醒来了,陈雅玲竟不忍再说什么了。

“谢谢!”苏青林问道:“政委怎么样?”

“政委没有胃病,而且也没有你能喝,所以不用到医院来,早就没事了。”陈雅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上次我不是说了吗,你的胃病已经不允许喝酒了,可是你就是不听,什么盛情难却啊!你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哪有这么严重呢?”苏青林甜蜜地喝了口水,笑说:“没有想到,你严肃起来还怪厉害的。”

“我看就是你肚子里的酒虫子在作怪。”陈雅玲又倒满了一杯水晾着,有些挖苦地说:“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英雄,那些戏里的大侠不是都像你这样煮酒论英雄嘛?”

“嘿嘿,昨天的确是没有办法,老村长是个特殊的人,我们就要特殊对待,再说对于我的酒量和胃,我心里是有数的。”苏青林听着陈雅玲絮絮叨叨地数落,心里反倒觉得暖洋洋地十分舒服,这种温柔的体贴正是自己多年来梦想能得到的。

马云天走了进来,他的眼睛还微微有些肿,一定也是没有休息好。他见苏青林的气色不错,心里才释然了。他抱歉地望着陈雅玲解释:“雅玲同志,这事情怪我,我应该多喝点,但是最后实在是量不如人,先躺下了。再说,我也是拦不住他啊。”

陈雅玲郑重其事地说:“政委,这一次是抢救及时,所以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师长已经胃穿孔了,实在是不能再经受酒精的考验了。”

苏青林坐直身子,摆摆手,叫马云天坐下来。

马云天说:“苏师长,你就缓缓吧。千万别再给我说开会的事了!”

“还就是工作。”苏青林的心里还真是工作,他想和政委商量一下,马上召开的指挥部党委会会议的议程。

“报告。”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马云天开了门,见田秀丽手捧着一束马莲花进来了,“首长好,祝首长早日康复!”

“你,你怎么来了?”苏青林向田秀丽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不坐了,就是看看你好些没有,首长以后要少喝点酒。昨晚上,你的样子太吓人了!”田秀丽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坐在苏青林身边的陈雅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昨晚上,你也去了?”苏青林有些吃惊地望着田秀丽,见后者点了一下头,就笑着说:“好,这束马莲花我喜欢,谢谢!”

“把我和雅玲姐都吓死了。”田秀丽红着脸将花送在了苏青林手里,又说了声“首长保重”就跑出去了。

刘天忠和梁振英正好向医务室走来,看见田秀丽低着头从身边跑过时,梁振英觉得她的情绪不怎么对劲,就停下来问:“秀丽,你怎么了?”田秀丽什么也不说,头也没回地往前跑。梁振英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刘天忠拽了梁振英一把:“走吧,师长和政委还等我们开会呢。”

田秀丽跑到离医院不远处的那棵基地唯一的老歪脖杨树下,抚摸着一身沧桑的树干,呆呆地望着苏青林的病房门。这棵老胡杨树多少岁了,没有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是基地刚建立的时候,它就立在这里。它的头让风沙吹没了,只有笨拙的疤疤结结的身子。同时,它身上稀稀落落的叶子还是黄红色的那一种。她听苏青林说过,这就是戈壁滩上的胡杨。我们革命军人到了这戈壁滩上,就一定要学习胡杨扎根大漠的精神……此时此刻,田秀丽没有看到胡杨的伟大,看到的却是它的渺小和孤独。她感到自己就像这孤独的胡杨一样,根本就没有人疼爱……她这样想着,不由得泪流满面……

她本来想在看师长的时候,和师长单独说说话,没有料到里面有那么多人。唉,怎么可能想不到呢,陈雅玲是医院主持业务工作的副院长,一定会在里面的,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只要她在,自己就怎么也自然不起来。

她抬头望望这棵没头的歪脖杨树,上面的枝条虽被西北风吹得倒向了一边,可星星落落的叶片和黄红色告诉人们:它是顽强的,是勇敢的!她突然悟出了苏青林“学习胡杨扎根大漠的精神”的意思。她擦掉眼泪后,钦佩地朝杨树点点头说:“再大的风沙也休想吹弯我的腰,我要向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斗争,以实际行动捍卫我神圣的爱情!”

8

在苏青林的一再坚持下,大家在苏青林的病房里召开了基地党委会议。会议由马云天主持。会议决定指挥部正式开始工作,并且进行了分工:由党委书记、基地副总指挥苏青林主持基地全盘工作;党委副书记马云天分管基地党委、政治部和人事工作;一团长梁振英暂时负责基地训练工作;二团长刘天忠暂时负责引水工程和基地生产工作;一团政委程少华暂任基地后勤供给部部长,负责基地生活和后勤保障;二团副团长田新中同志暂任基地建设部部长,负责基地住房建设、工厂规划建设等工作;从省地质队调来的田茂才同志任探矿队队长,负责找矿工作;新调来的刘昕同志任职工医院院长,负责医院筹建及全面工作,陈雅玲任副院长,负责医院业务工作……

商定完基地十个部门的临时负责人后,马云天代表苏青林讲话:“同志们!这里是荒凉了一点,是艰苦了一点,但是,我军有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的法宝。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们共产党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水源和后勤保障的问题。”

苏青林最后做了补充,他因为身体的原因,讲话时断时续。

苏青林一字一顿的说:“同志们,党中央、毛主席派我们到西部的新川峡来搞工业建设,我们要有一种使命感!要把这场特殊的战役上升到能不能强国的高度上来!我们国家富国强兵的起点在哪里?就在这荒漠戈壁滩上!就在我们的手中!我们要学习戈壁滩上胡杨扎根大漠的精神,要在这荒山野岭上、大漠戈壁上建设起一座有色金属工业的基地来!要想完成这一神圣的使命,我们要记住十六个字:克服困难、艰苦创业、自力更生、发愤图强!”

马云天一边听一边记录着,刘天忠、梁振英等人听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决心在这场特殊的战役中再立新功。陈雅玲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默默地注视着苏青林。她很欣喜也很骄傲,她没有看错人!

9

吕泰山和宁香豆提着野兔、野鸡等野味来到了指挥部临时医院看苏青林,门口的警卫员拦住了他们。

“我是来看苏师长的,我是吕九庄的老……”吕泰山和颜悦色地说。

“老村长是吧?”警卫员打断了他的话。

“对对对。”吕泰山笑着点点头。

“知道是你,要不是你,我们首长能喝酒喝得吐血吗?能躺在医院里住医院治疗吗?”警卫员不高兴地扭过头。吕泰山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就对耐心的对警卫员说:“同志,你批评的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苏师长有胃病啊!”

“老哥,你怎么一大早跑来了?”马云天休会时正巧出来了,连忙赶过来解了他的围。

“我就是看你和苏师长来了,兄弟呀,都怪我,我真不知道苏师长的胃有毛病啊!昨天晚上……”吕泰山迎了上去,歉意地说。

马云天握住了吕泰山的手:“老哥,进去吧!苏师长已经好多了!”

马云天把吕泰山夫妇带进了病房,苏青林把刚吃完饭的碗递到了陈雅玲手里,尔后高兴地握住了吕泰山的手。吕泰山歉意地说:“实在对不住啊!我真不知道师长有胃病啊!”

“当兵打仗的人,哪个没有胃病,只是我这胃经不起战斗考验了,现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苏青林已经好多了,说话也利索了:“你来得正好啊,我们刚开完了会,关于引水工程你还要给我们出谋划策呀。”

陈雅玲对苏青林、吕泰山说:“你们聊,我带大嫂去检查一下身体。”

“太好了!”吕泰山对宁香豆说:“跟陈大夫去吧!”

大家坐好之后,马云天指着刚挂起的新川峡地形图介绍:“从这里朝西北近百公里,地形地貌像峡谷,又像河滩。国民党政府时期曾经探明这里有金矿,就叫了新川峡这个名字,但是他们最终没有在这里开矿,原因就是水的问题。

“其实呀,西边50公里处有座小山,山的西边就有水,那水还不少呢。可是它们拐了个弯,朝南白白地流进黄河了。这座小山是小凤山的支脉,虽高可跨度小,有个几十公里吧,如果开个洞,山那边的水就可以全部流进新川峡了……”

吕泰山听了摘下石头眼镜,对马云天说:“政委啊,我早就看过了,就是从你说的这个地方打个洞子,最便捷!”

“既然老村长也这么说,那里一定是最佳的引水地段,想必老村长多年来一直都在惦记这件事吧?”苏青林望着吕泰山问道。

吕泰山忙点头说:“是啊!可这个工程浩大,我是无能为力啊!”

“引水的事由我们来完成。” 苏青林诚恳地说:“这盖房子、种蔬菜的事可得老哥帮忙啊!”

“师长、政委,今天我是来请战的,干打垒的营房,部队要多少栋?我们吕九庄的老少爷们包了!”吕泰山也诚挚地对大家说。

“苏师长刚说你来得正好,指的就是这事儿呀!秋天到了,战士们住帐篷不行啊!” 马云天走过来握着吕泰山的手说,“以后,还要来更多的建设大军,这干打垒的土坯房子要建不少呢!老哥,你不帮我们谁帮我们?”

“这叫鱼帮水来水帮鱼,你帮我们引来甜水,我们帮部队打庄盖房!”吕泰山乐呵呵地抚摸着长须,他多么希望多年未变的大戈壁能够早日改头换面呀。

“老哥,这盖土房子的事你选个日子就行,你出技术,我们出劳力。”苏青林想尽快把这件事情确定下来。

“这一两天就开始,吕九庄男女老少齐参战,让我们部队的兄弟们早一天住上暖和的干打垒房子!”吕泰山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这事情越早动手越好!”

这时候,警卫员进来递上了刚到的公文,苏青林打开一开,喜形于色地叫道:“好事情都撞到一起了,同志们,好消息!我的老同学王希维要来了,来基地负责技术工作。看来,我们的工作要大大的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