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公开审判

审判栗致炟涉嫌故意杀人案的日子到了。

栗致炟和黎明都没有想到,命运会如此安排两个人的久别重逢。原先几乎日日相遇的邻里,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今日相逢,两人的关系和格局完全变了。黎明身穿法官袍,坐在汴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的审判长席位,栗致炟双手铐着手铐,双脚戴着脚镣。审判长黎明手敲法槌,发出“汴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现在开庭,传被告人栗致炟到庭”的话语后,栗致炟在两名法警的押解下,伴着脚镣发出的沉重的撞击声,缓缓地向位于正对审判长的台子下边的被告人位子走去。那是一个木质的一米见方的牢笼,一侧木栅栏可以开启。法警将栗致炟送进这方小天地后,就将开启的一扇木栅栏关闭并锁上,两名法警笔挺地、聚精会神地站立在栗致炟两旁。能容纳六七百人的审判大庭已座无虚席。

黎明严肃的面孔对视着较先前略显消瘦的栗致炟,问道:

“被告人栗致炟,你还有别的名字没有?”

栗致炟答道:

“最早的名字叫栗为民,‘文革’时改名叫栗卫红,‘文革’过去以后这名字就不再用了。”

这两个名字黎明当然早就知道,现在坐在审判长席上的他,只能依照审判犯罪嫌疑人的套路进行讯问。接着,黎明又问了栗致炟的出生年月日、民族、籍贯、出生地、文化程度、职业、住址等等。栗致炟一一做了回答。在问过这些基本情况之后,黎明宣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有关条文规定,本庭公开审理的是:公诉机关汴阳市人民检察院诉被告人栗致炟故意杀人罪一案。同时宣布合议庭组成人员、书记员、检察员、辩护人名单。根据“国家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本案的合议庭由本院院长黎明担任审判长,与刑事庭庭长××、副庭长×××组成。本院书记员××、×××担任法庭记录。汴阳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工作人员×××、××出庭履行公务,还宣布了指定的律师事务所出庭为此案被告人辩护律师的名字……

在审判长的右侧坐着三名公诉人,其中一名是市检察院检察长。左侧坐着两名为栗致炟辩护的律师。两名书记员坐在审判长正前方。

由于栗致炟的身份特殊,今天进入审判庭的观众特别多。因座位有限,不少人只能站在两侧听审。大厅右侧的前三排,为钟南省及汴阳市的新闻记者席。省市电视台、广播电台及十多家报社记者都到了现场。

接下来,审判长黎明宣读了被告人、辩护人及公诉人各自可以享有的权利;同时宣布了法庭审判过程中诉讼参与人应当遵守的法庭秩序。然后,开始了法庭调查。

首先由公诉人宣读汴阳市人民检察院对栗致炟刑事案的起诉书。起诉书是一位女公诉人宣读的,她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及抑扬顿挫的节奏将起诉书的内容表达得准确清楚。

正在所有的听众全神贯注地聆听起诉书的时候,有两个人从大厅左侧的偏门进来了,他们悄然地走至最后排临近走廊的地方。这时,坐在后排紧靠走廊处的两个听者就迎过来,边小声叫着“陆总”,边将他们让到自己的座位上。来人是陆霖和陆雯,他们自得知公开审判栗致炟的消息后,就决定要到现场聆听这次审判,又不想惊动四邻,也是怕万一遇到熟人朋友。陆氏兄妹毕竟与被审犯罪嫌疑人栗致炟有微妙关系,他们只想悄悄地、默默地旁听审判,不想让熟知他们的人发现他们,否则,他们很可能成为现场又一被公众关注的人物。所以就特地叫公司两个员工提前进入审判大厅,占据两个易进易出的位置,待审判开始,兄妹二人来替换他们。也是到了这步田地,陆霖方知道妹妹与栗致炟的特殊关系。也是到了这种不说不行的时候,陆雯方把多少年的隐私向哥哥说了出来。这个时候的陆霖和陆雯,脑子十分清醒,他们知道,栗致炟为人是讲规则的。直到他身陷囹圄之时,也没有道出任何与陆氏兄妹有关的瓜葛。至今陆霖、陆雯依然逍遥自由,就可以证明栗致炟的为人原则,恪守规矩。直到现在,兄妹进入法庭,他们对面前正在接受审判的被告人依然是尊敬的、钦佩的。陆霖回忆着往事,做市长时的栗致炟对自己房地产业的鼎力支持,不仅使他赢得丰厚的经济效益,赚了惊人的钱财,还使他拥有了一顶有一个做市长的好朋友的无冕桂冠,这顶帽子的无形价值,绝非上千万元而已。这顶不是帽子的帽子,使陆霖的身价倍增。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政府执法机关,还是国家金融部门,即使是社会上的三教九流,都对陆老板高看一眼,厚爱一层。为什么?因为陆老板不仅是富人,还是贵人,又富又贵的富贵之人,正是当今各色人等攀附厚爱的超人。至于陆雯,她对栗致炟的深情厚谊,则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眼下,她一心想的是如何营救栗致炟。只要眼前这个被告人不被判死刑,她就如释重负,心满意足了。为这事,兄妹两人已商定,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保住栗致炟的性命。

待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黎明的目光就对视着栗致炟,说:

“被告人栗致炟,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听清了吗?属实吗?向法院如实陈述有关事实。”

接下来,栗致炟在审判长的指示下,开始了陈述。审判大庭六七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被告人,六七百人的耳朵都在认真聆听被告人的话语。只有陆雯,她的眼睛没有再往前面的那个木质的“囹圄”观看,那个一米见方的小牢笼里,坐着的就是栗致炟。她怎么也想不到,人生会有如此的反差,命运为什么要开如此之大的玩笑。自她走进这个审判大厅,她的目光就急迫地开始寻觅心中挂念良久、昼思夜想的情人栗致炟。可是,当她真的扫描到他时,她的心一下子从热切的期盼掉进冷酷的冰窖了。怎么会是这样,先前仪表堂堂、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心上人,眼前却身着囚服,剃了光头,精神萎靡,目光痴痴地任人摆布。就在那一瞬间,她扫视到栗致炟的时候,她的心酸楚极了,悲伤极了,眼睛里的泪水就涌动起来。她动用全部的力量克制住悲恸的情绪,抑制着泪水的涌出。她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哭泣。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把心中最美好的人儿毁成这般模样?难道是上帝对自己的惩罚,转眼间,就从天堂掉进地狱?还有栗致炟,自己只是心灵掉进了地狱,他可是连灵与肉都陷入深深的地狱呀!她的心顿然开始撕裂,开始滴血,开始尝到了集苦、疼、悲、伤、酸、凄、惨之大全的沉痛味道。她由刚进大厅时热切的思念的情愫突然坠入冰冷的绝望中,若不是哥哥发现近乎失态的妹妹,马上用臂膀挎着她走进那个座位,恐怕悲恸欲绝的她会昏厥过去。然而,她挺过去了那片刻的凄然的撞击,在哥哥陆霖反复的恳切的祈求般的抚慰声中,她的坠入冰点的心灵方渐渐缓解。当审判长指令栗致炟进行陈述时,她的心又是为之一震,似乎从这句话的字里行间发现了希望。然而,当栗致炟发出了失去昔日光彩与韵味的话语时,她的心又渐渐凉了下来。

栗致炟无力的缺少生气的声音使陆雯十分焦急,她知道,眼前的打击和处境使栗致炟几乎绝望了,他是在近乎绝望中做最后的挣扎。在她的耳朵中,先是听到栗致炟断断续续地陈述他与受害人他的妻子罗虹感情长久不和,三天两头吵嘴斗架。那一天,他到龙城小区的别墅小憩,受害人罗虹也来到这里,当时他正从楼上下来,罗虹是从楼下上去,两人在楼道相遇,又发生口角。先是罗虹歇斯底里大发作,一头将他撞倒了,使他坐到楼道的台阶上,接着又大骂他,一气之下,他就推搡了一下又要去撞他的罗虹,谁知罗虹的身体就往后仰去,接下来就翻倒下去,没有料到,罗虹的头正好撞击到石头材质的玄关上……栗致炟陈述的内容归结两点,一是说明受害人罗虹有错误,激起了他的冲动行为,二是强调自己并非故意杀人。

那天的情景,除了栗致炟与死去的罗虹,没有人比陆雯再清楚的了。当时她正在二楼的卧室,她听到楼道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确实如栗致炟所说,那女人的声音简直像什么东西爆炸般的刺耳,可以想象,肯定她凶得像头母狮,歇斯底里地要往楼上冲。当时她想出来,想到楼道里去劝解。可是,栗致炟下去时反复交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出来,还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与她都没关系,她都不应该知道。也许,栗致炟是正确的,倘若自己出去,那女人会更加歇斯底里,她不正是来寻觅她一直怀疑却又未拿到证据的第三者吗?自己再现身现场,岂不是火上浇油?看来,当时栗致炟已有思想准备,知道事态要恶化,欲要发生惨痛的事情,要不,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那些话,为什么反复嘱咐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应该知道。这分明是在保护自己,是把责任,甚至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他是怕这死人的案子再把自己拖进去吗?难道当时栗致炟就有杀害罗虹的动机吗?她不敢再往这种痛处想下去,她只是想:栗致炟对自己太好了,是真心的好,直到要命的时刻,他还在保护自己。

此刻的栗致炟,尽管精神萎靡,发音乏力,但神志依然清醒。他很明白,这时候,就是把情人陆雯供出来,一点也减轻不了自己的罪责,反而,又伤害了为自己奉献出青春的情人。若这样做,太对不起陆雯了,也太缺德了。所以,压根儿他就没提过陆雯,无论什么场合,无论谁来审问,他一口咬定,那天他所在的房子里,只有他与罗虹两个人。至于事前他曾找过陆霖,让他出主意,帮他解决自己堂弟的问题,这事也不能说出去的。他对陆霖说的堂弟其实就是自己,弟妻就是罗虹,他让陆霖出主意那天,陆霖很明确地对他讲,上策是使堂弟与弟妻离异,中策是维持现状凑合生活,下策方是一方做掉一方。人家陆霖也不主张采取下策,而是自己引导着陆霖,照着自己的思路去想办法。记得当时他对陆霖说,堂弟一是不打算离婚,二是也不想凑合着生活下去,三是也不打算做掉妻子,他问陆霖,有没有第四种办法。这不是逼着陆霖为他设计铤而走险的一招吗……如今,自己掉入“陷阱”,倘若再将陆霖供出来,那样做,也太不仁不义了,不应该啊!不过,当栗致炟回忆到那天在别墅与陆霖密谋堂弟的事时,确实有一种潜意识已混入自己的头脑,就是将堂弟的妻子做掉了事。堂弟的妻子其实就是自己的妻子罗虹,这一点,整个世界只有自己知道。然而,只有自己知道的杀妻动机,却使办案的司法人员发现了,尽管在别墅与罗虹相互争斗中,自己并没有杀死她的直接想法,可是,不顾女人死活的做法却渗透在那天的行为中。

几乎在开庭前的每次审讯中,执法人员都要义正词严地追问,他都说在楼道中动手推搡罗虹的时候,没有想到罗虹会被推倒下去,她的脑袋会撞击到石材玄关上,脑骨会被撞烂等等。审讯他的干警却疑惑地问他,既然妻子罗虹要上楼,而且已经上到了那么高的地方,何以不让她上去?这是一;两人生气,到楼上一样可以继续吵嘴斗架,为什么要在狭小的楼道中打斗?这是二;当时两人站在楼道处,那地方距楼下地板的斜坡有三米五,共十六个台阶,楼下边正冲楼道的就是石头材质的玄关,地板也是坚硬的石材做的,难道他就没有想到,一个血肉之躯,从那么高的位置上被推下去,会有什么恶果吗?

每当执法的干警审问到这种问题时,栗致炟的心就虚起来,额头上就直冒汗,因为他没有说实话。他不敢将实情抖出来,他不能把陆雯亮出来。那天若不是陆雯就在楼上,他肯定不会阻拦罗虹上楼。是啊!两口子生气,别墅那么大的空间,在哪里不好磨牙斗嘴,甚至拳打脚踢,何以要挤在又狭窄又危险的楼道中?作为办案人的立场,当然要怀疑作案人有故意害人致死的嫌疑了。到这时候,栗致炟不能不暗暗佩服,办案干警是有水平的,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一丝破绽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是至理名言啊!尽管自己从没有承认过有杀人动机,有致死人命的举动。可是,办案的干警却从一个疑点、一丝破绽里断定自己的意识里就有这种想法,有这种行为。是啊!如果自己对妻子还有一点爱,自己还将罗虹当作妻子对待,还会出现那种不顾一切的推搡之举吗?难道自己不知道,一个血肉之躯坠下楼道可能发生的后果吗?再说,罗虹毕竟是女儿萌萌的亲生母亲啊!她为自己奉献过青春,养育女儿,含辛茹苦啊!她是怕失去自己而丧失理智的啊……栗致炟很是愧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方觉得,对不起罗虹,也对不起陆雯。栗致炟毕竟不是那类丧失良知的人,当他良心发现的时刻,就想用死去抵消过失,抵消罪恶,抵消愧疚。到了今天,除了仅有的生命,还能用什么去赎回所有的过错呢?他预感到,“上苍”不会再给他立功的机会了。本来,他可以在炼钢事业上大显身手,他可以把学过的以及自己创造的诸多钢的学问,运用在那个生机勃勃的钢城,使那座拥有十万名职工的钢城更加红火,更加进步,向国家缴纳更多的税金,使德府市乃至钟南省的财政有更多的收入。是的,多少年了,德府市就是靠这个钢城支撑并养活的。他知道,市长这位子,是许多人都能坐的,当然,真正能坐得好的人,不多。自己就属于坐得不好的那类。可是,自己却坐上了这个众目睽睽又令人爱慕不已的位子。然而,钢城的那把交椅却不是任何人能坐的,因为它太专业、太技术性了。自己的专业和技术,都应当是那个位置的最佳人选。可是,自己却交出了那把交椅,去做了市长……

唉!如今什么也做不成了,哪里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呀,那就只有以命抵罪吧!

坐在大厅后排的陆雯,哪里想得到自己的情人的心灵已走得这么遥远,她哪里知道栗致炟近来的思想变化啊!自发生事故之后,她就再没有机会见他一面。自发生事故后,栗致炟就一步一步地向绝境走去。在他的精神里,正渐渐改变着先前的许多观念,特别是对人生、对命运、对未来,他似乎走入一个超然物外的高地,他想离开这个喧闹的世界,还留恋什么吗?仅有的挂念一是女儿萌萌,二是情人陆雯,还有,那个保安队长小白。那天帮他拉走妻子罗虹尸体的小伙,他右肩上那块泛青的胎记,莫非是自己与初恋情人韩秀清的可怜的私生子?这事也不能不使他挂念,其他,大概就没有什么了。因为他已想到,即使不判死刑,至少要判无期徒刑了。这种囚犯身份,对陆雯,对萌萌,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因为有了这种意识,他不再在乎眼前的一切了,包括他如何在法官审讯中表现,他并没有过多地动用智慧调动思维,去为开脱故意致死人命罪提供有效的答辩,而只是听天由命般顺其自然,沿着法官的审讯路数往下滑落……

审判依然在严格规范的程序中进行着,可是,坐在听众席上的陆雯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对栗致炟的陈述很不满意,她甚至都为栗致炟想好了,既然屋子里只有栗致炟和罗虹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死了,剩下的一个人的话语就更有价值,无论他怎么说,都没有旁证在场的。当然,只要故事说得圆,话语讲得合理。比如,栗致炟完全可以将自己的行为说成是自卫反击,是罗虹在楼道动起手来,对自己先采用了粗暴武打的举动,自己方被动地自卫,一失手酿成恶果,甚至还能说是罗虹在楼道失了足,一失足酿成坠楼头颅碰撞石材的后果……

可是,栗致炟的陈述却让陆雯失望了。栗致炟没有说出新的东西,也就是说,他的陈述等于默认起诉书认定的事实。此刻,坐在审判长高靠背椅子上的黎明,面孔里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疑惑,或者称为困惑的神态。不知他对被告人是不解还是失望。接着,黎明只是依照审判的套路往下进行。先是问公诉人有无讯问,又接着问辩护人有无发问。

公诉人认为,根据被告人栗致炟作案的地点,还有案发后一系列的表现,可以证明他是故意杀人,而非故意伤害。因为被告人选择在狭窄的楼道作案,阻拦受害人罗虹上楼,就是证据。被告人栗致炟没有不让罗虹上楼的理由,却不让其走上楼去。而楼道下边是坚硬的石材地板,楼口又是坚硬石头制作的玄关,被告人栗致炟不可能不知道,一个一百余斤的血肉之躯,从数米高处被推倒摔下来的严重后果。退一步说,倘若被告人栗致炟并非故意害死受害人罗虹,而只是企图出气打人或失手误伤的话,当后果出现后被告人肯定会积极对受害人罗虹进行抢救,或打120急救中心电话,或将受害人就近送往医院。可是,这一切,被告人栗致炟不仅不去做,反而找到正在巡逻的保安,还隐瞒实情,将受害人用布单蒙盖包裹,当做垃圾令保安抛之。事后,被告人栗致炟竟向司法机关报假案,谎称受害人罗虹失踪,使国家司法机关花去大量人力、财力去破假案,其手段残忍,性质恶劣,不以故意杀人罪量刑,实不可平民怨,抚民心。公诉人表示,此案应该以故意杀人罪定性判决。

听到公诉人义正词严的话语,陆雯就坐不住了,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涌出,陆霖紧紧依偎着妹妹的身躯,小声说:“小雯,别这样,忘了,来时哥哥跟你说的话了。小雯,千万别这样,哥哥会想办法的……”兄妹近乎是在耳语,陆霖生怕陆雯失态,引起四周听众的注意,那样就太尴尬了。他也怕自己劝解妹妹的话被身边人听到,就以微弱的声音对陆雯耳语。

辩护人认为,栗致炟在楼道狠劲推搡受害人罗虹,致使她身体倒下撞击头部身亡,并非故意害死受害人,而是一时冲动,做出的丧失理智行为。而这种冲动,受害人也有责任,是受害人歇斯底里大发作,又出言伤人、骂人,导致被告人一时气愤,感情冲昏了头脑,方做出这种过激行为。辩护人认为,栗致炟的罪名不应该是故意杀人罪,应该是故意伤害致死人命罪,当然,判刑也应根据后者的罪名量刑,而不能以故意杀人罪定罪。

其实,法庭上的较量至此远未结束,下边审判长还在专心进行未了的程序,其中有:

辩护人是否需要补充发问?

公诉人是否需要补充讯问?

进行法庭举证质证。

公诉人进行举证……

被告人栗致炟对出示的证据有无意见?

辩护人有无意见?

……

被告人栗致炟有无证据向法庭提供?

辩护人有无证据向法庭提供?

公诉人有无新的证据向法庭提供?

被告人栗致炟是否通知新的证人到庭,调取新的物证,申请重新鉴定或者勘验?

听到审判长的这句话时,陆雯突然看到一丝希望的亮光,欲站起来,她想作为栗致炟的证人,证明他为什么不叫受害人罗虹上楼,为什么在楼道里与受害人打斗,并非是想谋杀罗虹,而是怕罗虹上了楼发现自己。她想,若能证明这些,栗致炟的故意杀人罪就可以改为故意伤害了。她的冲动被身边的陆霖紧紧压住了,陆霖知道她想干什么,而且知道这种冲动之举救不了栗致炟,妹妹还要赔进去自己的自由,落得个知情不报的罪名遭受法律惩处。他硬是按下了她的冲动,对她耳语:“哥哥会想办法救他的……”

……

经过四个多钟头的法庭调查,审判长黎明宣布,法庭调查结束,下面进行法庭辩论。

首先由被告人栗致炟自行辩护。之后是栗致炟指定辩护人发表辩护意见。接下来由公诉人发表出庭意见。

经过一番法庭辩论,审判长黎明特别提示:

下面的辩论请各方注意,通过第一轮的辩论,本法庭将争议焦点总结如下:一、被害人罗虹在前因上是否有过错?二、被告人栗致炟是故意杀人罪还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并依次问被告人、辩护人、公诉人是否同意本法庭对争议焦点的总结?

三方人员各自表示,同意法庭对争议焦点的总结。

接着,审判长黎明依次指令被告人、辩护人与公诉人围绕焦点问题发表意见,展开辩论。先由被告人栗致炟进行自行辩护,接着由栗致炟的指定辩护人发表意见,最后是公诉人发表意见。

……

经过反复的充分的法庭辩论之后,黎明宣布:各方意见均已记录在案,宣布法庭辩论结束。下面由被告人栗致炟作最后陈述。

这是栗致炟向法庭提出意见和要求的最后机会了。

可以说,法庭中进行的每道程序中,对栗致炟,都包含着风险和希望,都需要认真又策略地对待。然而,进行法庭举证质证时,陆雯的心又一次被刺伤了,也许是公诉人的一番话语太沉重、太刺激、太无情了,使她的心痛得难以承受,以至于进行到后边的程序时,陆雯就再也听不进去了……

当审判长敲击法槌,宣布休庭,说“合议庭进行评议,宣判日期另行公告,将被告人栗致炟带出法庭”的话语时,陆雯与陆霖早已离开了审判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