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贾士贞一进办公室,电话正在响个不停,一接电话,原来是新上任的市公安局长鲁晓亮。鲁晓亮是前两天才从省公安厅调来西臾的。电话里说他孤身一人来到西臾,要尽快拜“码头”,所以马上要见市委组织部长,贾士贞说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能不能改时间,鲁晓亮说他已经进了市委大门,只要几分钟时间,绝不影响领导工作。

挂了电话,一会工夫,鲁晓亮就进了贾士贞的办公室。鲁晓亮是一个快言快语的人,见面便说,贾部长年轻有为,下来镀镀金,将来就是省委组织部的接班人了,不像他,已经快到天命的人了,混两年回省厅退休。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省级机关下来的,鲁晓亮说话显得特别的随便,不拘小节。临分手时,鲁晓亮说:“贾部长,有什么事需要我出力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尽管原来在省里他不认识鲁晓亮,初次见面,贾士贞对这个年近五十岁的市公安局长还是留下深刻印象的。他喜欢开朗直率的人,俩人只说了几分钟的话,临分手时,鲁晓亮说:“贾部长,哪天我来做主,请你这位常委、组织部长,申明一点,不用公款。”

鲁晓亮走后,贾士贞突然想到昨天下午的那封信,到底是真是假,他决定先找高兴明问个究竟。随后就进了高兴明的办公室,高兴明一见贾部长,脸上的三角肌跳了起来,忙着给贾士贞倒水,贾士贞说:“高副部长,我们都是组织部的领导,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哪里需要这些客套。”

高兴明脸上的三角肌收缩了几下,嘴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说:“贾部长,您有什么吩咐,请指示。”

贾士贞总觉得高兴明的表现有些异常,同在组织部工作,哪来的那么多指示。但他顾不了那么多,笑笑说:“高副部长,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市委组织部原来有一个叫卫炳乾的同志吗?”

高兴明睁大眼睛,张了半天嘴巴,没有说出话来,急得脸上直冒汗,贾士贞看着高兴明,怀疑他是不是病了。高兴明努力平静下自己,才结结巴巴地说:“是这样的,不过贾部长,您问这事……”

贾士贞说:“我随便问问,这个人原来在市委组织部,是什么原因调走的?”

高兴明像是极不耐烦地摇摇头,说:“这是前任部长王仕良部长在任时的事,具体情况他能说得清。”

贾士贞有些不高兴了,他的目光停在高兴明身上,高兴明立即躲开贾士贞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贾士贞觉得高兴明这人太不像话了,谁不知道高副部长一直是大权在握的实权派,却把这样一件事推给部长,明显是在愚弄他嘛!贾士贞虽然对高兴明的回答不满意,但他还是笑笑说:“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工作变动,你这个常务副部长能不知道?怎么,你对这件是还有什么情绪?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高兴明许久没有反应,默默地低着头。

贾士贞说:“通常情况下,组织部的干部都是提拔调出的,除非犯了错误。这个卫炳乾调出市委组织部好像有些特别,一个县区干部科副科长,即使调出,按照人之常情,起码也调到市直机关,就是不提拔,也不至于调到乡里任副乡长吧!”

高兴明的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说:“这个人素质太差,工作上老出差错,又经常泄密,本来应该给他处分的,考虑到他在组织部工作几年,领导还是爱护他的,把他调去下臾县的一个乡任副乡长,还算是副科级吧!”

贾士贞点着头说:“哦,哦!”两声,就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去了。贾士贞的突然离去,让高兴明一时不知所措,他在心里正想着怎么来对付贾部长可能提出的问题,可他居然一言不发,转身走了,说明贾部长对这件事不仅认真了,而且相信确有其事。但是让高兴明不安的是,贾部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的心里连一点底也没有,自然在他焦头烂额的心里又添了新的惆怅!

贾士贞回到办公室,头脑里始终摆脱不掉刚才高兴明的那些话,提到卫炳乾,高副部长的表情为何那样反常?联想到那封不知怎么转到他手里的信,他觉得这事一定有点蹊跷。

下午下班时间已过了十多分钟,贾士贞才出了办公室,每天他总是一个人不慌不忙地步行上下班,驾驶员要接送他,他总是说,步行上下班既锻炼身体,又为国家节约能源。还可以看看西臾的风景,多接触群众。

贾士贞出了市委大门,只见大门右边围着一群人,人群中传来女人的哭叫声:“你们凭什么打我……我要见……贾……”

这时一个男人吼叫着:“滚你妈的,以后再到市委大门口,打断你的狗腿。”

贾士贞不知何事,快步走上前去,随着男人的骂声,看到一个男人用脚狠狠地踢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不知为何,贾士贞一时气从头顶往上冒,其至不顾自己的身份,大声喝道:“住手,住手……”

围观的人一下子转过脸来,看着这位不速之客,那个踢女人的男子恶狠狠地看着贾士贞,瞪着眼眼说:“你管得着吗?你是什么人?”

“你的行为谁都能管,无论为什么,打人总是不对的,何况你公然在市委大门口如此蛮横!”贾士贞说着,挤进人群。

那男子转身对着贾士贞,横眉倒竖,气急败坏地冲上前刚骂了一声:“妈的……”只见大门口过来一个门卫,大声说:“贾部长……”

那人一听“贾部长”三个字,吓得面如土色,慌忙掉转头,兔子一样地跑了。贾士贞望着那人的背影,伸手拉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说:“起来,他为什么打你?”

女人一听说面前这个人是贾部长,一把拉住贾士贞的衣服,不顾一切地叩着头,哭着说:“您就是组织部新来的贾部长吗?贾部长……”

贾士贞说:“是我,贾士贞,你是谁?”

女人说:“贾部长,我天天都想见你,可是他们不让我见,他们打我,想堵住我的嘴。我冤哪……”

这时,在门卫的劝说下围观群众渐渐离去,人们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人,他们哪里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是市委组织部长,而这个女人为什么又说天天都在想见他?贾士贞把女人从地上拉起来,女人哭得更加伤心了:“贾部长,我是卫炳乾的老婆,我有话要向您反映……”

“那个打你的人是谁?”贾士贞问。

女人摇摇头,哭着说:“我不知道。”

贾士贞奇怪了,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事一定与卫炳乾有关,而且背后有可能还隐藏着更深的不可告人的东西,显而易见的是,有人阻止卫炳乾老婆告状!

贾士贞说:“你跟我来。”于是把女人带到大门口的接待室。让门卫给她倒了一杯水,女人告诉贾士贞她叫孟瑶兰,是卫炳乾的妻子,说她想尽一切办法,始终见不到贾部长,无奈之下,他下决心到市委大门口,就是拼一死,也要见到贾部长。听完了孟瑶兰的叙述,贾士贞取出手机,拨通电话:“喂,请问是市公安局鲁局长吗?我是市委组织部贾士贞……”

“哟,是贾部长啊!怎么我们刚见过面,你就想我了。”

“鲁局长,我现在真有事要求你了。”贾士贞笑起来了,“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说我的工作怎么也不可能求你的,可你偏偏找上门来,现在事情来了,你得处理呀。”

“什么事?贾部长,你别和我开玩笑,你们组织部是替人做好事的,谁也不可能需要公安局插手呀!”

“鲁局长,”贾士贞严肃起来了,“我下班走到大门口,见一个男人拼死打一个女人,女人被打得不轻,可那个男子听说我是组织部的贾某,他当时就跑了,而这个女人又不认识这个男子,孟瑶兰说是因为她要见我才被打的。所以,我要请你把这个打人的男子查出来。”

“好,贾部长,我马上就到,你现在在哪儿?”

十分钟后,鲁晓亮匆匆赶到市委大门口,鲁晓亮说:“贾部长,我看这样,你把孟瑶兰交给我吧,我们一定会尽快把那个打人的男人抓住的。但是,我分析问题不那么简单,背后一定牵涉到复杂的权力斗争,那恐怕就不是我们公安局的事了。”

“鲁局长,这事我想到了,就在昨天下午,我收到一封信,这封信不是从邮局寄的,信的内容正是反映卫炳乾被调出组织部的事。”贾士贞看看鲁晓亮,压低声音,接着说,“说明卫炳乾听说组织部新来了部长,当然想尽一切办法反映自己的情况,而有些人已经察觉到这一点,千方百计地在阻挠卫炳乾,所以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鲁晓亮说:“我知道了,也许那个打孟瑶兰的男人抓住了,能帮助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况,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尽快办好!”

“鲁局长,”贾士贞拉了拉鲁晓亮,低声说,“要注意孟瑶兰的安全,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贾士贞想了想又说,“应该找卫炳乾了解一下情况,不过,我一出面,说不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

“贾部长,既然这样,你把这事交给我吧,我来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方便,尽量创造一个机会,又不造成任何影响,让你和卫炳乾见一面。”鲁晓亮说。

“先等等再说吧,只要能把那个打孟瑶兰的男人找到,我想一定能了解到一些情况的。”贾士贞握着鲁晓亮的手,对孟瑶兰说,“孟瑶兰,你跟公安局的鲁局长去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对卫炳乾的问题会有个交代的。”

晚上十点多钟,鲁晓亮给贾士贞打电话,说打人的事正在侦察过程中,他派人打听卫炳乾的情况,在乡政府找不到卫炳乾,据乡政府一个工人反映,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听到卫炳乾宿舍大声吵闹声,接着好像有两个人把卫炳乾带走了。不过由于天黑,看不清那两个人带走的是不是卫炳乾。鲁晓亮说,凭我的直觉,很可能是那些人知道情况了,卫炳乾的老婆在市委大门口碰到了你这个市委组织部长,感到情况不妙,所以不顾后果,把卫炳乾弄走了!

贾士贞说:“如果是这样,那公安局就可以直接过问破案了。这算不算绑架?”

鲁晓亮说:“贾部长,这案子不同一般案件,卫炳乾是不是被绑架了,都很难说。”

放下电话,贾士贞的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在市委组织部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卫炳乾只不过是一个副科级干部,怎么会得罪了这样一些人?从高兴明嘴里,也并没有看出卫炳乾犯了什么错误,然而他们把卫炳乾这样安排,绝非没有原因。现在卫炳乾不见了,难道真的是被人绑架了?那么绑架卫炳乾的人显然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什么?这一连串的问号,都深深地困扰着贾士贞。于是他又给鲁晓亮打了电话,请他务必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找到卫炳乾,以便了解幕后的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