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6 从来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能领袖群伦的帅才却不常见

当初在那间号称京城最高的餐厅,赖敬东纵论资本江湖,令杜林祥大开眼界。分别之后,杜林祥又从媒体上了解到更多有关赖敬东的消息,对于这位声名显赫的商界大佬也愈发崇拜。他曾多次邀请赖敬东来河州,为纬通的发展指点迷津,可赖敬东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客客气气地婉拒杜林祥。

这一次,赖敬东主动打来电话,杜林祥自然十分欣喜。两人在电话中寒暄一阵后,杜林祥再一次邀请赖敬东来河州度假观光,顺道也考察一下自己的企业。

赖敬东笑呵呵地说:“好啊!我这几天正在洪西邻省的一座名山旅游,真要赶来河州倒也很方便。”

杜林祥很高兴:“赖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双方约定了时间,三天后赖敬东乘火车由邻省赶赴河州。赖敬东还特别说,他的一位朋友是河州大佛寺的主持,来河州后要先去大佛寺拜会老友。杜林祥爽快地答应:“具体行程怎么安排,自然是听赖总的。我只是全程陪同,当好导游,只要赖总不要嫌我累赘就行。”

三天后的早晨,赖敬东如约抵达河州火车站。他身着全套休闲装,背着一个大号旅行包,和妻子手拉手走出站台。这身行头,活脱脱一个老年背包客,实在与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沪上证券大亨的形象相去甚远。

许多身家几千万元的老板,出门尚且前呼后拥,大摆阔气,倚红偎翠包个小蜜更不在话下。而这个赖敬东,虽出入金马玉堂之门,如今却怡然自得于山水之中;曾八面威风,指点江山,如今却心如古井,寂然与老妻共度晚年。这是遍尝富贵繁华后的返璞归真,还是历经牢狱之灾,正隐忍待发时的刻意低调?抑或,这才是高人真正与众不同之处?

“杜总,你亲自来接,实在不好意思!”留学欧美。驰骋京沪的经历,显然没有改变赖敬东浓重的乡音。他操着陕西口音招呼杜林祥,这声音如同从水缸里发出的一样,瓮声瓮气。

杜林祥热情地将赖敬东夫妇迎上轿车,然后吩咐司机直接驶往城郊的大佛寺。车上,赖敬东问:“大佛寺的海空法师,是我在上海时就认识的朋友。自打他来了河州,好多年没见了。听说大佛寺在河州很有名?”

杜林祥对河州寺庙并不熟悉,坐在一旁的高明勇答道:“是的,大佛寺在河州可谓香火鼎盛。好多外地的信徒,都要来这里朝拜。只是从前不知道,这座庙的住持,竟然是赖总的老朋友。”

赖敬东微微一笑:“看来海空法师当初选择来河州,是来对喽。”

说话间,车已驶近大佛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大佛寺住持海空法师迎候在寺外,见赖敬东走下轿车,便双手合十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赖居士别来无恙。”

赖敬东也双手合十还礼:“一别近十年,有劳老友牵挂。”接着,他又把杜林祥一行介绍给海空法师。

海空法师领着众人走进寺内。这寺庙果然气派非凡——朱墙之内一派幽静、肃穆气氛,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每间佛殿门楣正中都高悬金匾,门上雕刻着精美的仙佛、花卉图案。大雄宝殿倚山而建,前墙高数丈,后墙仅三砖高,大佛端坐殿内,高达三丈,金碧辉煌。走过大雄宝殿便是大士殿,这里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观世音对面是一尊金甲金刚,全身披挂,威风凛凛。寺内东厢房里,十八罗汉塑像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的拈胡须,有的扇扇子,有的仰面朝天,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盘腿而坐,还有顽皮的,像猴子玩耍。

一行人落座后,小僧端上特制的清茶。海空法师笑着说:“茶是僧人们在后山种的,水也是寺里的井水,其他地方可喝不到。”杜林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当真是清香怡人,比起自己办公室里那些名贵的龙井、普洱,别有一番韵味。

赖敬东与海空法师聊起当年在上海的旧事,旁人自是插不上嘴。后来,海空法师担心冷落了客人,便安排一位叫玉祥的僧人,带着杜林祥等人去寺内参观。

玉祥和尚是浙江温州人,十年前跟着师父海空,从上海来到河州。比起师父,玉祥健谈很多,一路上跟杜林祥聊起大佛寺的往事。

据玉祥和尚介绍,大佛寺始建于1857年,到20世纪90年代寺庙已破损严重。寺里仅有一座三间房的殿,名为大佛殿,只住着三个老和尚。

后来,有传闻称大佛寺所在地的后山有一处仙人洞,洞中还有仙人泉,泉水可延年益寿。很快,几名道士以及当地的一个巫婆就把各自信奉的神像供了进去。到最后,竟然形成佛、道、巫三方势力共占大佛寺的局面。

那时如果有游客来大佛寺,走到庙前碰到的是佛教功德箱,再往殿内走是道士在占卦算命,山顶的洞里则有巫婆在十块钱一桶卖仙人泉泉水,每走一步都得花钱。

有感于这种乱象,河州市佛教协会中有人就提出,干脆请个会念经的外来和尚,好好整顿一下大佛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海空法师领着一众弟子来到大佛寺,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神话。

刚到大佛寺时,海空法师与弟子们根本无法修行,杀猪宰羊祭祀供奉就在庙中进行,每天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来算命、求仙水。因此,整顿的第一步,就是将道士与巫婆撵出大佛寺。几方你来我往斗了数个回合,最激烈的一次,不甘被逐出大佛寺的一方,将神像装在小货车上,由数十人护送着向寺庙内冲去。两拨人大打出手,为阻止车辆进寺,还有僧人躺倒在公路上阻挡货车行进。

用雷霆手段驱逐了“邪魔外道”后,海空法师终于能按照自己的理念重新打造大佛寺。这里的香火日渐鼎盛,成为当之无愧的河州第一寺。破旧的建筑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去年除夕的头炷香,竟以九十九万元的高价拍出。如今寺庙的供奉,“只担心太多,不担心不够”。

谈起海空法师,玉祥和尚更是满含崇敬之情。“所有的居士对师父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见到师父所乘坐的汽车,居士们会集体起身鞠躬致礼。”“经过师父开光的手机号码,在市场上卖到十几万。”

大佛寺声名日隆,不少外地的寺院慕名前来,希望与大佛寺开展合作。具体的合作形式,就是对方出资金、出场地,由大佛寺派驻管理团队,并进行品牌输出。

在一旁的高明勇插话道:“这种模式,就跟那些酒店管理公司差不多嘛。比如喜来登、香格里拉等酒店品牌,都是用这种方式向外扩张。”

“是的,师父也是这么说。”玉祥和尚说,“去年我们考察了七八座寺庙,最后只选择了一家合作。师父说品牌输出虽是好事,但一定要选择靠谱的合作对象。不能为了点小钱,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品牌搞糟了。”

听着玉祥和尚手舞足蹈的介绍,杜林祥心中想,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啊!海空法师在大佛寺筚路蓝缕的创业史,比起那些在商海中沉浮的企业家,也是毫不逊色。

到了午饭时间,海空法师请大家吃庙里的斋饭。饭桌上,玉祥和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海空法师不悦道:“高僧说过,凡夫学道法,当自观身行少言说。”玉祥吐了吐舌头,这才闭口不言。

海空法师的话不多,更不会像玉祥那样,吹嘘大佛寺的头炷香拍出了九十九万元的高价。他倒时常说起另一句话:“出家人持不捉金钱戒。”海空法师还讲了一个故事,去年通信公司计划在寺庙周围建设手机信号基站,他得知此事后,亲自上门找到对方负责人,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人家放弃这一计划。“大佛寺的僧人,还有来此修行的居士,身上都没有手机。这里地处偏僻,也没有手机信号。实在不想让那些滴滴答答的声音,干扰我们的清修。”

杜林祥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没有信号。不过联想起刚才玉祥和尚说师父为手机号码开光的事,杜林祥心中不免发笑。

刚才参观时,高明勇向杜林祥建议,既然海空法师能为手机号码开光,不如叫他也给纬通旗下的几栋别墅开光。这样拿到市场上,就能多卖钱。杜林祥并不信什么高僧开光的法力,但能找个噱头为房子加价,他自然乐观其成。饭桌上,杜林祥主动说起:“法师是得道高僧,不知能否请你为我们企业旗下的几栋别墅开光?”

海空法师思忖了一下,说:“杜施主是赖居士的朋友,你发了话,我敢不从命。”

杜林祥开心地说:“有劳法师了。开光是要耗费法力的,为一栋别墅开光,我们酬谢大佛寺十万元……”

“莫要提钱!”杜林祥还没说完,海空法师便打断道,“我为杜施主帮忙,是看在彼此的缘分上。如果谈钱,请杜施主另请高明。”

杜林祥讨了个没趣,只好说:“是我太俗气了,还望法师见谅。”

后来,海空法师领着一众弟子来为纬通集团的别墅开光,果然是分文不取。不过又过了大半年,大佛寺要扩建寺庙,却来找杜林祥化缘。有了前面这一番铺垫,杜林祥好意思不给钱吗?最后拿出去的钱,可比当初在饭桌上承诺的每栋别墅十万元,还要多一些。

离开了大佛寺,赖敬东夫妇又去河州北郊的风景区游玩了一天。之后才回到河州市区,去纬通集团考察了一番。考察过程中,赖敬东的话不多,他问了问目前纬通集团的土地储备、负债、现金流等情况后,就几乎不再开口,甚至在集团会议室,杜林祥请赖敬东讲几句话,赖敬东也一口婉拒。

赖敬东夫妇第二天就要返京了,临行前一天晚上,杜林祥在洪西宾馆设宴款待,安幼琪等公司高管悉数到场作陪。

洪西宾馆位于河州西郊,是洪西全省唯一一座国宾馆。说起各地的国宾馆,也是一件具有中国特色的产物。1958年,为接待来华参加国庆典礼的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中央决定以钓鱼台风景区为主,重新兴建国宾馆。后来这个国宾馆就定名为钓鱼台国宾馆。

北京有了国宾馆,各省也纷纷效仿,开始兴建自己的国宾馆,用以接待到当地考察的中央领导与国外政要。国宾馆与那些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相比,最大不同就是没有动辄二三十层的高楼大厦。各地国宾馆都采用园林别墅式的建筑风格,里面遍植名木古树、奇花异草,亭台水榭点缀其间。国宾馆一般也不会参与酒店的评星活动,不过里面的居住环境、装修水平,绝对毫不逊色。

到如今,各省会城市与副省级城市一般都修建了国宾馆,比较著名的有上海西郊宾馆、重庆渝州宾馆、广州珠岛宾馆、杭州西湖宾馆等。

选择国宾馆来宴请赖敬东,一来是因为在杜林祥心中,赖敬东是最尊贵的客人;二来嘛,杜林祥也想隐隐展示一下自己在河州政商两界的深厚人脉。

众人刚落座,高明勇就说:“明天洪西宾馆有个重要的接待任务,今晚上这里原则上是不对外营业的。后来杜总亲自去找了省委谢副秘书长,宾馆才为我们特地准备了一桌。”

“这都是些小事!国宾馆什么的倒不重要,来这里吃饭,就是图个清静。”牛皮,高明勇已经吹过了,杜林祥作为老板,则要保持必要的低调。如此一唱一和,效果才最好。

赖敬东不喜欢茅台、五粮液,独好山西汾酒,于是一桌人都陪他喝起了汾酒。酒过三巡,杜林祥说:“赖总,你是商界大家,今天去纬通考察之后,还希望你为我们指点一二呀。”

赖敬东慢悠悠地说:“今天在会议室,杜总让我讲几句,我就婉拒了。讲什么呢?不好讲啊!说假话吧,不是我的个性;说真话吧,又担心动摇了你们的军心。还好,今晚上在座的都是你们集团高层,不像在会议室时那样人多,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赖敬东接着说:“纬通过去的发展历史,我不太清楚。但仅凭目前的财务状况,你们还能撑下去就颇为不易啊。而且对于你们提供的某些数据,我还持保留意见。比方说负债吧,按照纬通的企业规模,修建完浩大的摩天大楼工程后,不应该就那么一点贷款。”

“赖总真是火眼金睛!”杜林祥由衷赞道。因为担心面子上挂不住,杜林祥之前特意让财务人员在汇报时“打了埋伏”,却没能瞒过久经商战的赖敬东。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别看今天赖敬东问话不多,但句句是在点子上。短短几个小时,人家就对纬通的状况了然于心。

杜林祥向赖敬东介绍了纬通的发展历程。说到目前企业陷在摩天大楼的项目里,资金链紧绷的窘境时,还不免长吁短叹一番。

赖敬东说:“企业就像一个人,不同阶段有不同需求。比方说有些人,需要多读点书,增长些知识;还有些人,需要多锻炼身体,注重养生之道。恕我直言,纬通目前的情况,就像一个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其他说什么都没用,赶快输血才能把命救过来。”

“赖总这句话在理啊。”杜林祥说,“经过摩天大楼的折腾,纬通太缺钱了。如果没有大笔资金注入,什么长远发展都谈不上。赖总,你是证券业元老,上次在北京又听你纵论资本之道。依你看,纬通能够走上市融资这条路吗?”

“难啊!”赖敬东摇摇头,“纬通在河州是鼎鼎有名的大公司,可放在全国范围来看,还是太小。这种量级的企业,要想在A股市场直接上市不容易。”

杜林祥又问:“直接去国外上市如何?我有一个深圳的朋友,不久前就把公司弄到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了。一下子就圈了好几亿美元。”

“圈好几亿美元?我看还指不定谁圈谁的钱呢!”赖敬东说,“美国佬玩股票多少年了,中国人玩股票又有几年?学生都还没当好,就想着去圈老师的钱,有那么容易吗?那些赴美上市的企业,真能圈走美国人钱的凤毛麟角,倒有不少让美国人把咱中国人的钱圈走了。”

赖敬东解释说:“中国公司早在1992年便开启了赴美上市的征程。到现在,差不多有两百家中国公司在美国上市。之所以大家都挤着去美国上市,就是因为在中国上市太难。A股中小板的上市条件中有一条便是‘最近三个会计年度净利润均为正数且累计超过人民币三千万元’。那些到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大多达不到这些条件。甚至好几家中国网络公司,在美国上市的时候,不要说盈利,连盈利模式都还没有。”

赖敬东接着说:“美国不认为交易所、监管部门有能力甚至有义务通过上市审核把控公司的质量,他们把鉴别好公司、坏公司的事情交给投资者自己。甚至上市以后,监管方和交易所也只管信息披露,对上市公司的监管更多是依赖投资者和第三方市场力量自己完成的。于是乎,中美资本市场冰火两重天的境况出现了。在中国虽上市不易,可一旦成功,基本塑成不败金身,实在不行了,弄个卖壳重组概念,没准也能拉上十个涨停板。美国资本市场则相反,上市容易得很,基本来者不拒,但上市后不好混。投资者、对冲基金、事务所、媒体、交易所一天到晚盯着你,‘蛋’上稍露条缝,肯定有‘苍蝇’来叮。有好几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股价一落千丈,最后还不得已退市。”

赖敬东又说:“对于众多中国企业来说,在美国资本市场圈钱的好梦落空之余,往往还得交出一笔不菲的学费。近来在网络上被热炒的一位中国企业家与美国投行之间的骂战,便将中国企业与美国投行之间的恩怨纠葛公之于众。他们之间商业道德的高低我无从判断,但最起码,任何一个看罢这场口水仗的观众都会有一个印象——不是中国企业圈了美国股民的钱,而是美国投行圈了中国企业的钱。”

赖敬东这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可算让众人长见识了,就连坐在一旁的林正亮,也在不断点头称是。这正是杜林祥尊崇赖敬东的原因之一——有些学者一讲起资本市场,满嘴术语,唾沫横飞,听众却如坠五里雾中。赖敬东娓娓道来,深入浅出,哪怕是林正亮这种刚认识几个大字的粗人,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中国人聪明是不假,可也不要把美国人当傻瓜。傻瓜能打赢两次世界大战,称霸世界一百多年?最近不是有多家中国公司在美国遭遇股东集体诉讼吗?麻烦还在后头,弄不好又得退市!”赖敬东戏谑道。

“登陆A股市场遥遥无期,去美国上市的后续风险太大,那买壳上市如何?”杜林祥近来十分关注资本市场,也学了不少专业术语。好不容易把赖敬东盼了过来,正好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说出来请教。

赖敬东思忖了一会说:“买壳算是一条捷径。而且在A股市场买个壳,价钱也不会太贵,几千万就能搞定。但有一句话说得好:买壳容易洗壳难!”

“什么意思?”杜林祥一脸疑惑。

赖敬东说:“正如我刚才所说,中国证券市场的退出机制还没有建立,所以壳是一种稀缺资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手里的壳卖出来?那些真要对外抛售的壳,必定已是百孔千疮,里面甚至隐藏着数不清的财务黑洞。买来一个壳后,要把这个壳洗干净,让它重新恢复融资功能,是要下一番力气的。洗壳花的钱,往往是买壳的好几倍。”

赖敬东又说:“洗壳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需要专业人士来操作。据我观察,目前纬通还没有这样的人才。”

“没有懂行的人不要紧,可以对外招聘嘛。”杜林祥放下筷子说道,“以前做地产,我也是一窍不通。我不懂,就让懂的人来干。”

赖敬东微微一笑,眼前这位草莽出身的杜林祥,身上倒有一股举重若轻的领袖气质。他说:“杜总这话没错,找一个懂证券市场的人不难,难的是有一个知人善任的好老板。我看杜总就是这样的好老板!”

杜林祥谦逊地说:“赖总这话过奖了。”

“这绝不是客气话。”赖敬东说,“早年我的一位朋友,在北京做家电生意起家。此人十六岁被迫辍学,可对于资本运作却颇有天赋,同时还不惜重金延揽了一批金融专才。他后来登陆香港资本市场,经过一连串眼花缭乱的运作,竟将几十亿的财富汇集在自己名下。其并购手法之精妙,让诸多资深玩家瞠目结舌。所以啊,从来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能领袖群伦的帅才却不常见。”

这则故事,无疑激发起了杜林祥对资本市场更大的兴趣。他更对整个故事中的两点印象深刻。第一,上市融资可以轻而易举圈来几十亿元资金,果真如此,纬通集团的资金链困局不就迎刃而解了?另一点,是赖敬东提到的他的那位朋友“十六岁被迫辍学”。因为这句话,杜林祥信心大增。原以为玩资本的,都是华尔街那些名校毕业的高才生,没想到初中毕业的中国人也能玩。既然大家都没文化,那谁怕谁啊!

赖敬东又说:“有一则关于中国国航前董事长李家祥的故事。这位李总军旅出身,后来直接从沈阳军区调来国航工作。此前他没管理过企业,更没接触过资本市场。当时国航正筹划去香港上市,对于国际投行制作的上市方案,李家祥不甚满意。那些投行的专业人士就说,您没卖过股票,上市没您想象的那么简单。可李家祥却说,我没卖过股票,但小时候在农村卖过黄瓜。”

一桌人都大笑起来。赖敬东却一脸严肃地说:“我认为李总的话讲得很好。不论股票、黄瓜,总归是笔买卖。买卖之间,总有一些大道理是相通的。天下的生意,说到底就是花成本生产或买来一个东西,再把这个东西高价卖出去,赚取其中的差价。卖黄瓜是这样,卖房子是这样,卖股票也是这样。”

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说:“赖总讲的有道理啊。”

“不是我讲的有道理,是人家李总讲的有道理。这位李总,如今早已高升了。”赖敬东说,“资本市场,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场买卖。懂得买卖之道,比懂得那些所谓的专业知识更重要!”

眼瞅谈兴渐浓,杜林祥趁热打铁说:“不知赖总是否愿意出山,我们好好合作一把?”

赖敬东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已经是个过气人物,聊聊天可以,真要干事差太远。”

杜林祥也没坚持。他清楚以赖敬东的江湖地位,跑来与自己合作,实在是纡尊降贵。有些话人家不好明说,自己要知趣。他只是摇头感叹道:“近来我也请教了不少所谓专业人士,可大多是空有其名。河州是个小地方,难觅高人啊!”

“那倒未必!”赖敬东说,“当年我在上海时,就接触过一家河州的上市公司,叫河州冶金。这家公司里有个负责资本运作的年轻人,好像叫庄什么的,此人对于资本市场倒是颇有造诣。”

坐在一旁的安幼琪立刻插话:“是不是叫庄智奇?”

“对,就是这个人。”赖敬东说,“当年接触过几次,给我的印象很深。此人堪称资本圈几十年一遇的奇才。”

杜林祥吃了一惊。没想到如今郁郁不得志的庄智奇,竟能获得赖敬东这般褒奖!

林正亮搭话道:“河州冶金的壳被谷伟民买走,这家企业日渐衰落,庄智奇也去车间当了个副主任。”

“哦,太可惜了!”赖敬东喝了一口茶,接着以一副不屑的口吻说,“谷伟民这个小屁孩,如今据说也算号人物了。当初在上海,这小子整天想请我吃饭,我都没空搭理他。后来实在磨不开面子,才答应出去一趟。结果谷伟民提前一小时就坐到酒店里等了。”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哪怕赖敬东这等谦恭有礼的君子,碰上把酒依依话当年的时候,也免不了张狂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