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致富甜糕

市人大、市政协“两会”圆满完成预定任务之后,已是腊月过半,离春节还有不足半个月,因为还有一个整顿干部作风的大型会议要开,乔峻岭就催市委秘书长抓住这几天的间隙提早安排一年一度的春节走访慰问活动。

市四大班子领导的春节慰问活动分成了四个大组:市委书记乔峻岭带队的一组负责慰问夏河市区北片;政府市长田润达带队的一组负责慰问尧皇县;人大韦主任带队的一组负责慰问舜平县;政协谢主席带队的一组负责慰问夏河市区南片。

夏河市区北片不仅包括八圣山一带的罗村镇三县垴,也包括与八圣山遥相对峙的天台山。这两个太行支脉的山系都是峰峦叠嶂峭壁峥嵘,统揽“五岳奇秀”的山间要塞,不仅是刘邓的一二九师在抗战初期就利用有利的地势打过几次漂亮的伏击战,聂荣臻元帅带领着晋察冀军区司令部也在这大山中指挥了震惊中外的“百团大战”。

这山这水不仅见证了太行军民浴血抗敌的英雄历史,也让历代的诗人画家灵感丛生佳作纷呈。盖三县因为多次陪省里和北京来的书画家、摄影家朋友们进山采风,也因此留下了许多山川四季的风光照。所以每一次进山都会留下许多流光溢彩的记忆。

这次随市委乔书记这一路进山进行春节走访慰问活动,是她当选市政协副主席以后的第一次回山,便就另有一种近乡情更切的归属感。

因为是市委一把手带队的活动,《夏河日报》随行的自然又是首席记者范大源。电视台也来了摄像记者,没有了柳闻莺的采访活动,相熟的人们还是觉得少了一道养眼的风景和一种妙曼的音响。

罗村镇党委的贾书记和王镇长早就在路口迎候市领导一行的大面包车了。为了节省时间多看望几位老党员军烈属和困难户,乔书记谢绝了贾书记王镇长到镇政府喝茶座谈的盛情,让他们的小车在前面带路,径奔春节慰问的第一户,红土岩村的老堡垒户许大爷家。

红土岩村坐落在由夏河河床南翼又伸进大山腹地中十余公里的一条季节河峭岩的背斜处,村子虽然不大却极为隐蔽险峻,若没有识路人指引,就是走到了光溜溜的河滩悬崖峭壁前,也不会想到头顶上不过一千多米就坐落着几十户人家的红土岩村。在敌强我弱的战争年代,这正是最理想的敌前指挥所。因为进可攻,退可守,随时转移流动都让敌之鹰犬望尘莫及。六十九年前的百团大战也正是充分利用了太行山区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才取得了威震强敌的效果。

山路弯弯而又崎岖坎坷,但是夏河市委、市政府十多年的小康社会建设还是让这个大山褶皱中的小山村都通了水泥路。而且还打了机井,依山就势建起高山水塔,真正实现了像范大源新闻报道词说得那样“清泉上山又入户,高山旱庄喜盈门”的盛景。

路虽然说是窄了些而又九弯十八拐地盘旋而上,毕竟是混凝土硬化了的水泥路面,让来访者免受了许多山间土石路的颠簸和风尘之苦。车进村后的停车处正好就是百团大战碑林的停车场。下车后乔峻岭就先带领大家到碑林凭吊先烈英灵。

坐落在村西高山下的百团大战碑林,是聂帅原先的老房东许大爷老哥儿俩拿出了多年的积蓄启动筹建的。这老哥儿俩查史志,找资料,访先贤,穷经皓首,自费出差长途奔波了三十多个省市,历时十多年,把能找到与百团大战有关的原八路军各部队首长题词,牺牲烈士英名,尽皆刻成碑文,分阶按顺序排列,用混凝土把镌刻出来的石碑浇铸成碑林阵伍,齐刷刷地矗立在高山下。那气势,俨然是当年八路军战士在聂司令的指挥下,千军万马出太行,慷慨赴敌一往无前的刚烈之师。

碑林建成的时候乔峻岭专程前来剪彩,并亲手授予许大爷老哥俩“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金字铜牌。

抗战八年,太行山根据地的老百姓不仅用小米也用深情养育了八路军。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一直沿袭至今,每年的百团大战纪念日村里都要举办村庆庙会、唱大戏放焰火,还包饺子办酒席招待亲友。老区人民的赤子之心真是可鉴日月。有感于此,市委书记乔峻岭就是再忙,每年也至少要在传统的年节前后专程来走访看望一次。夏河市西北部山区的老百姓还保留着隆重地过传统年的习俗,从农历腊月的“腊八日”开始,要一直忙到小年初夕喝了守岁酒才算告一段落。

罗村镇的书记镇长领着来慰问的市领导一行走进许大爷的石头院时,许大爷的儿媳和孙媳正在院子里围着蛤蟆灶忙活着接下笼屉的黄米年糕。蒸腾着热气和黏手的枣糕让她们腾不出手来迎客,只好就喊许大爷。

在堂屋里看电视的许大爷见有人来,就提着旱烟袋迎了出来。一见工作人员提着的米袋面袋和花生油还有一应过节用品,许大爷就拉着乔峻岭的手嗔怪道:“乔书记,这会儿可不应该再带东西来了。市里领导只要还记得有俺老汉这家人就天高地厚了。已经富得流油了,还能再受政府恩惠?”

鹤发童颜的许大爷已近九旬,不仅是耳不聋眼不花,而且目光如炬,一辈子高声大嗓地吼喝惯了,一讲话石头院里还有回音。他一边与市镇领导们拉手寒暄着,一边把大家都让进堂屋。

新翻建的堂屋客厅和市委常委会议室的面积不相上下。虽然没有椭圆形的会议桌,两套大沙发和两套小沙发让来访的十几个人落座都还有空位。市委秘书长把装着慰问金的红包双手向许大爷捧上。许大爷便将满头的白发银须摇得像个圣诞老人的憨态样儿:“没有这个道理嘛!你们瞅瞅,光这堂屋里转一圈,几套沙发大彩电就是几万块钱的物件。咱发家致富还不是凭党和政府的富民政策,怎能伸手再要政府的救济款哩!”

乔峻岭忙说:“大爷,富说富,这是市里统一安排的春节慰问,不属于救济。战争年代堡垒户群众为抗战作出了重大贡献和牺牲,光房子都让日本鬼子烧了好几回。现在太平盛世,党和政府表示一点心意也是非常应该的。”

乔书记这样一说,许大爷就不再推辞了。老人家和乔峻岭相熟,知道他就是岭西三县垴村的农家子弟,忽而就想起了绝难忘怀的战火硝烟岁月,便道:“我在电视上见了,你们岭西三县垴那边开发圣贤洞,找到了大英雄盖青山老哥的骨尘,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幸事噢!一九四三年那年秋冬‘反扫荡’,小鬼子六路围剿咱根据地,要不是盖青山老排长带着几十号都是个顶个久经战阵的子弟兵,给小鬼子摆开了迷魂阵,聂司令带着军区司令部在这边向北转移的麻烦就更大了。”

市委秘书长把在沙发上坐着的盖三县拉起来,引向许大爷说:“许大爷,您老人家看看这是谁?”许大爷眯着眼笑了笑说:“倒像是也在电视上见过面,是谁家的俊媳妇我就说不准了。”

大家都“哄”的一声笑了。盖三县并不笑,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主动握住许大爷的手说:“许大爷,我就是三县垴盖四海家的六妮盖红梅,盖青山烈士是我爷爷。”

“噢哟哟,真没想到我老哥还有这么顺眼个好孙女哩呀?”许大爷扳着盖三县的肩头反过来倒过去地看了个周遭,然后才斜眯着眼说,“不说也是,看这样精神头还果真像是我盖青山老哥的血脉。”

乔峻岭看着许大爷好像严防假冒伪劣似的认真劲儿,就说:“许大爷放心好了,咱西北山沟老根据地出去的干部都是个顶个的实干家。盖红梅是东方集团的董事长大老板,又是市政协刚补选的副主席。”

“好!好!”许大爷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冲着盖三县跷起了大拇哥,“咱这忠良后辈儿就应该挑大梁。”

范大源的照相机和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又流星赶月似的把走访活动的生动场景记录下来。《夏河日报》和夏河电视台引人注目的新闻聚焦点又在生成。

在特别融洽的家访气氛中,乔峻岭和同来的其他领导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同许大爷拉起了家常。看着许大爷家堂屋里值几万元的家庭影院名牌液晶大彩电,高档牛皮沙发,电脑互联网和电动按摩椅等一应在城市里也算得上是高档消费品的家当,便都不免要问家里经营着哪些致富项目。

许大爷不无自豪地说:“俺家孙小子许旺在山口夏河滩道里办了一家洗煤厂,近三年来每年都赚一千万元还打不住,给国家交税每年至少也上千万。这小子野呀!每天开着他花一百多万买的越野吉普车宁东宁西地疯跑,身上装个什么硬卡卡,听说在银行里一划就是几百上千万。这小子还是有些韬略,要早生几十年赶上打日本,没准儿也能混个团长旅长的干干。”

大家都点头称是,许大爷便越发兴奋,伸着烟袋锅敲着脚下的地砖说:“现在的年轻人能挣钱也敢大甩手花,这地砖两百块一片,没吭一声就给买回来啦!翻盖房子不算又几万块钱一大卡车的彩电沙发,这万贯家财的日子让老汉我就是扒住了棺材沿子,谁还想走呀?”

许大爷幽默的开心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不过许大爷高兴之余也有担心,他又说:“乔书记,我总觉得这两年的市场有点怪道,一把黑炭面子,怎么就涨得没了谱,快和白面一个价了?”

“市场是有些反常,大起大落容易让有些企业栽跟头。许大爷您尽管放心,市里正在研究应对措施。”乔峻岭如实地回答老人家担心的问题之后又说,“许大爷,您老人家一定是长命百岁的福寿双星,我们代表市里的四大班子,今天就先给您老和全家拜年了。”

“托共产党的福,咱们就同拜邓副主席和聂司令吧!”许大爷说着起身把大家都领进了堂屋西间的家庭展室。展室装饰一新辅有灯光音响,三面墙上都是彩扩放大又装帧出来的八路军太行抗战的照片,还配有简要的文字介绍。正面墙上是邓副主席的挂像和聂荣臻元帅授衔时的戎装彩照。两边是一幅装框的楷书对联:上联是“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下联是“甜不甜看看改革三十年”。许大爷一摁墙上的开关,伟人像前条几香案上的红蜡烛和电香炉立时便跳动起红红的火苗和翻转出妙曼的青烟。

一切都准现代化了,连烧香拜佛也都要讲究环保和生态建设。来访的领导们在感叹许大爷孙子许旺为老人家居超现代而又古典的装潢和摆设的同时,跟着许大爷向邓副主席和聂帅行鞠躬礼。

其实山民们这古典的敬神礼俗非常地容易理解:神是应该保佑康宁的打走了祸害百姓的日本鬼子,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领导人可不就是神么!

乔峻岭、盖三县一行十几人从西间展室出来刚说要告辞,许大爷的儿媳孙媳已用条盘将分切好每人一份的黄米年糕和白砂糖盘碟都端上来放在茶几上。

大家都说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家里人再张罗忙活了。许大爷脸一沉,便有点不高兴了:“今儿个是碰上了,今年秋天的新黄米,俺这叫‘致富甜糕’,请大家尝个鲜儿,现在是光思甜不忆苦,谁不吃完一条子年糕,就甭想出门!”

许大爷诚心待客,乔峻岭就只好说恭敬不如从命。大家便都不再客套寒暄推让,就去抄筷子夹糕蘸砂糖。

煮了又蒸的大枣本来就甜,再有新碾黄米面的醇香又蘸白砂糖,红黄白三色两甜配一香入口,常在城里生活的人们不仅是没有过这样的吃法,也难得一享这般口福。一边品尝这“致富甜糕”,大家都争相夸赞说:“这山村美味,真是香甜可口,强似满桌的鸡鸭鱼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