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马虎眼

从省城回夏河的路上,乔峻岭一路上心潮奔涌,翻江倒海。虽然费了老大口舌才把省委书记心中的疙瘩给解开,他的心里因此却系上了一个圪塔,而且是个气鼓鼓的顽圪塔:如果说何志达这个人要是折腾跑官的话,还在他的预料之中,盖红梅董事长也要求官,这就让人大跌眼镜。而且也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名和利、权和利就是一个难以割舍的连体婴儿?有了钱的人就非要弄个虚名来当标签或招牌吗?

他始终认为盖三县不是一个势利的龌龊小人。有一种危机感已经迫近,万幸的是邢飞书记已经要把何志达调出去另行安排,如果他要是当了市长再和盖三县搞到一起的话,不出乱子则已,一出就更大了。因为有东方集团的经济实力,再加上何志达瞒天过海的多端诡计,正如猛虎添翼,心思要是再用不到正路上的话,可就后患无穷了。

事情既然木已成舟,和何志达只能心照不宣了,不敢再作深度沟通,弄不好反馈到北京去,又要给邢飞书记带来麻烦,自己也受挂落。然而盖三县的事他还是不能不管,毕竟是血浓于水呀!不能看着她和这野心家、阴谋家搞到一块去。

尤其不能让她上了人家的贼船!

主意已定,决心给她来个突然袭击,迅雷不及掩耳,看她究竟还是自己三县垴天真无邪的山妹子呢?还是成了百变神偷的狐狸精?

车快到东方假日酒店门前时,他才要通了盖三县的手机,说是有事要和她面谈,让她稍等十分钟。

盖三县一听说市委书记乔峻岭有事要来找她面谈,虽然不是外人,也大感意外,因为自从正式开业以来,除了陪客人上饭局,乔峻岭从来没有单独来过。他是那种“不赌、不嫖、不吸、不贪”的“四清”干部。而且陪客人吃完饭后就走,从来不泡桑拿和做任何按摩。所以领导层的一切现代娱乐的享受和舒服都让何志达等这帮人给消受了。

刚泡上茶,还没等她想出来书记有啥事要亲自上门来找她,乔峻岭就已经进了她董事长的办公室。顶多只有八分钟,连预约十分钟的时间还不到。一看就已经拉下来的脸色,就知道不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盖三县心里不免像揣了个小兔,但还是要满面春风地笑脸相迎:“哇噻,是哪阵风顺了,把书记大人给吹来了?该不是让我请酒吧?”

“酒就免了吧,没喝早已经就晕了。”乔峻岭冷冷地说着,举目环顾她阔绰的办公室和新装的红木框《龙飞凤舞图》,不无揶揄地说,“盖董现在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啦!”

光两个人眼对鼻子的,不叫梅梅直呼盖董,盖三县就知道乔峻岭是装着火来的,但不知因何生气。于是便尽量柔婉地说:“啥个鸟呀炮的,就是一张画装了个红木框,还值得领导大惊小怪?”

她把为乔峻岭沏的茶端起来,揭开杯盖一看,因为冲得急了些,水面上还有几片叶子未沉淀下去,就轻轻地吹拂了几下,双手递给乔峻岭又极其柔媚地一笑,软中带硬地说:“先喝口茶泄泄火,我听领导的口风像是吃了炸药,要把城墙炸塌是咋个?用咱三县垴的话说就是‘有痒痒你不抓,瞎圪蹭个啥?’我甭说是换个炮,就是换了飞机到了联合国还是认你做大哥,你要是到了中央就不认小妹我了?”

盖三县这么一说,乔峻岭本来想放炮撒火倒先哑了,只好接过杯来先喝口茶,定定神再说。她坐在他的对脸,隔着茶几看他喝茶的神态,同时也想在他的脸上发现些什么。虽然天线似的睫毛把个长脸形搜索了几个转遭,仍然发现的只是不高兴,并探查不到人家心里在想什么。盖三县心想:莫非和何志达上北京的事让他知道了?按说应该不会,来去也就一天半,自己和谁也没说,何志达肯定死也不会说。

这事绝对不能让乔峻岭知道,他这种人眼里是揉不得这样一大把沙子的。真要是知道了,以后把她夹在中间可就没法做人了。在场面上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在领导们之间穿帮,官场上的朋友有时候一加一是负一。和领导们都是点对点的关系,绝对不能串糖葫芦。盖三县处事的精明和成功也正缘于此。她真有些后悔不该和何志达去北京的,但这种人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没有他弄不成,有他也不一定能弄得好。

其实如果要是在平日心平气和中,盖三县还是愿意向乔书记无话不谈的,正是这一脸愠怒让她更不敢实说了。事情很多时候就在这阴差阳错中进行着,谁也不是全能全知的上帝。所以人情世事不如意事常有八九。

在监测乔峻岭脸色变化的同时,她很机灵地把他喝下去的茶又续满。乔峻岭终于又说话了:“你最近去北京了?”

听口气他仅仅是疑问,于是就故意绷着脸说:“我去北京干什么?游山玩水没有时间,买东找西还用我去?如果有事要办,北京城里我两眼一抹黑,找谁还能找到能比我大哥你更近的人呢?我至于傻到不透气,守着你这金钟不敲还去找木鱼?”

这话让乔峻岭听了,着实舒服透顶,心里憋着的那个顽圪塔也就慢慢开了:“你不去北京走动,上边怎么会知道夏河有个盖红梅,还要提拔你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盖三县心里已经有八九分明白了,心想:要是让乔峻岭相信,必须要自圆其说,还不能把话说死,就说:“这个事呀,省里的罗书记早就跟我说过,北京来的透水事故调查组丁司长也给我说过有机会一定想法提拔我。我只是逢场作戏应酬而已,以为人家也只是打哈哈,咱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我是民营企业主,自己挣钱自己花,自己跌倒自己爬。从三县垴跑出来混到今天了,从来没有指望谁提拔。跟大哥你们公务员吃‘皇粮’的人不一样,我对官场上的人别管他官多大话多大,我顶多信一半,另一半我信自己。自己啥都干不成,谁拉把也白搭!”

没想到这话倒是把乔峻岭给说服了,心里一点火气也没有了。于是他便不再称“盖董”又平心静气地说:“梅梅,这事你知道就行了,我心里已经有谱了。我还会往歪道上推你呀!主要是怕你和何志达这个阴谋家搞在一起,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呀!好在有你大哥我在,决定命运的不是他。我把话给你摆在头里,涉足官场可以说是好事,但也未见得全是好事,因为规矩多,紧箍咒也多,对你的经营不一定能有多少促进。好自为之吧!条条块块的程序很多,走到哪一步咱们随时再沟通吧!既然张罗起来了,就挺着胸膛往前走吧,如果自己又缩回来,会让人觉得咱是秃尾巴雀儿,自觉有短似的,你说呢?”

盖三县非常诚恳地说:“大哥,我真觉得这种事对我太无所谓了。如果能移花接木,去成全别人行了。我肯定不会有一句怨言,你还是我的好大哥!”

听盖三县这样说,还真是一点也没有跑官要官人的心态。越是这样,乔峻岭觉得这事也许歪打正着,说不定还就办对了。盖三县在心里却一直在骂何志达:都是上了何四眼这个活鬼的当,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

送走乔峻岭回来以后,盖三县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个马虎眼总算是打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