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德昌正在高士达玩具厂本部大楼里召集高管们开会，集团董事长何振鸿匆匆走了进来。一见何先生来了，所有的高管都立即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招呼道：“董事长，您来了？”

何振鸿问：“说事呢？”

金德昌一边给五叔让座，一边答道：“正在谈今年第一季度的销售情况哩。”

何振鸿沉吟了一下说道：“让他们都回避一下。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金德昌犹豫着对在场的人说：“你们先去休息厅等着。”

那些高管们立即都走了。

何振鸿又对金德昌说道：“关上门。”

金德昌忙笑了笑，问：“什么事，那么神秘？”一边还是去把写字间的门关上了。

何振鸿这才问金德昌：“你把那个张弓藏到香港去了？”

金德昌一怔：“五叔，我……我……这……这怎么可能呢？”

何振鸿站了起来，用不容违抗的口气命令道：“我告诉你，三天之内，你给我把这个张弓叫回来。叫不回张弓，我立即中断集团跟你这个工厂的所有财务往来。”

金德昌忙说：“五叔，你听我说……”

但何振鸿根本不听他解释，立即转过身，向外走去了。

金德昌忙追了上去：“五叔，你听我说……”

何振鸿：“昨天政府方面派专案组的人到集团总部来找我了，你知道吗？！”

金德昌：“他们无非是在吓唬吓唬你罢了。想通过你来给我施加压力。你别过问这事。所有这一切跟你老人家没任何关系。你一推六二五就行了。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他们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你也确实没跟这些事发生过任何关联……”

何振鸿：“以后，我们还要不要在深圳办事？”

金德昌：“以后再说以后的，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何振鸿：“你以为你过得了这一关吗？你到底让那个张弓办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金德昌：“什么见不得人？现在大陆做生意赚钱的人，不都在这么干吗？不拉人情关系，不走后门，不找靠山，你办得成事吗？你以为我愿意让张弓去做这种事？不这么做，我们能拿得到那块地吗？”

何振鸿：“地块是公开拍卖的……”

金德昌：“如果去参加公开拍卖来拿这块地，我们就得多花七千万港币！我的五叔公，七千万啊！”

何振鸿：“你这几年，在深圳赚了多少？”

金德昌不作声了。

何振鸿：“就算是走合法程序，通过拍卖，你多花了七千万，拿到这块地以后，你还能赚多少？恐怕不止这七千万吧？”

金德昌无语。

何振鸿：“你这后半辈子，老老实实合理合法地做生意，还能赚多少个七千万？你一定要拿自己的后半生做代价来省这七千万？”

金德昌：“我无非就是送了一点大礼罢了。他们不找收礼替我办事的人，光盯着我……”

何振鸿：“那个收了你的礼、替你办事的那个雷区长现在在哪儿？你不知道？”

金德昌不作声了。

何振鸿：“他已经被他们‘双规’了。你也害苦了这个姓雷的！”

金德昌：“事情都是张弓经办的。他不在，他们还能把我怎么了？”

何振鸿：“如果他们通过香港廉政公署和国际刑警组织，从香港把张弓抓回深圳，你觉得张弓会向他们说出一点什么有关你的情况来？”

金德昌：“有这可能吗？”

何振鸿：“德昌啊德昌，如果几年前，我们听信了台湾、香港和欧美某些报刊的言论，对大陆官员治理大陆的能力和决心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这几年下来，我们应该很清楚，大陆官方这方面的能力和决心是绝对不容我们怀疑的。”何振鸿说完后就走了。金德昌独自一人闷坐在老板椅上。他的女秘书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部门经理们还等着哩。”金德昌不动，也没回答，好似没听见似的。女秘书鼓起勇气催促道：“老板……”这一回，金德昌好像听到了，闷闷地说了句：“让他们先回去。”女秘书问：“可以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再接着开吗？”金德昌恼火了，嗔责道：“你烦不烦啊？这个会什么时候可以开了，我会说话的！”

女秘书忙退了出去。这时，电话铃响了。金德昌不耐烦地拿起电话：“金德昌。哪位？”电话里传来何振鸿的声音：“是我。”金德昌忙谦恭下来：“哦，五叔……”何振鸿已经回到集团总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了。一路上，在车里他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跟德昌说清楚。为生意，为家族，为现在，为将来，他都得把该说的话跟他这个非常能干，但有时又有一点自以为是，思考也常常欠缜密，缺乏一点大局观的晚辈说说清楚。于是，一到办公室，他就马上打了这个电话：“我一直对你说，大陆有今天这个局面，我们香港人应该为之感到欣慰。从长远来说，背靠大陆，以大陆为经营的腹地，是我们香港生意人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从生意的眼光来看，我们也不能得罪了大陆官方，也要配合大陆发展好眼前这个改革局面。更不要说，作为一个中国人，对中国当代的进步做一点我们应该做的贡献，也是我们做人的福分和责任……这些话，你从来是听不进去的。”

金德昌叹道：“不是听不进去啊，我的五叔，你不清楚啊，交出张弓，麻烦多多啦……”

何振鸿说：“这个绳扣是你自己打上去的。现在，再麻烦也得由你自己去解！现在不解，有朝一日，等这个绳结变成套在你脖子上的一根绞索的时候，做什么事都晚了！”

金德昌犹豫了一下说：“实话跟你说……我在这件事情里，已经陷得很深了……”

何振鸿马上说道：“我告诉你，等他们把张弓从香港搞回来，再来找你，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到那时候，你跑得了吗？你能丢下高士达那么大一个家产上哪儿去？如果你能主动采取行动，他们是有宽大政策的。”

金德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当时是我让张弓跑的，现在又把他交出去，这不是太不仗义了吗？”

何振鸿有一点不耐烦了：“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深圳方面是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办到底的。你自己琢磨吧，是主动交出张弓对你对高士达有利，还是等他们把张弓从香港抓回来，再来找你算账，对你对高士达有利？德昌啊，你一定要清醒，不管你交不交出张弓，他都是跑不掉的！”说着，“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