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风云变幻

江南的天气,一进入梅雨季节就变得又闷又湿,不仅人出汗,就连家具、门窗和墙都出汗。阴霾的天空、低沉的气压和极重的湿气,使人压抑而烦躁。

今天难得晴朗,中午的骄阳晒得整个江河市像只巨大的蒸笼,街上的行人大都躲进了有空调的楼宇之中。

俗话说,黄梅天,十八变,梅雨天气就像小孩的脸,忽笑忽哭,忽晴忽雨。下午两点钟左右,当南边的半个天还晴朗火热的时候,北边的半个天却乌云翻滚,不时地有闪电窜出,偶尔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本地五十岁以上的人都会通过闪电来预测天气的变化,“东闪风,西闪空,南闪火门开,北闪雨来催”。看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北边的乌云像泼墨似的越来越黑,越来越大,连南边原来晴朗的天空也变得灰尘尘的。随着几道闪电,风越来越大,先是看到树枝的摇摆、尘土的飞扬,然后,随着一阵呼啸声,地面上一些质地较轻的杂物被卷向了空中,到处是门窗的撞击声,有几根高压电线“叭叭”地撞出了耀眼的火花。一串炸雷响过以后,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开始还是成滴成滴的,不到两分钟,突然倾盆大作,从空中斜着成片成片地直劈下来,风声、雨声、雷声和人们的尖叫声淹没了整个江河市。朝长江望去,乌云已经压到江面,如注的暴雨已分不清是空中泻向江中,还是江水扑向天空。

蓦地,随着一道赤练般的闪电射向龙山,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把人们的心脏撕裂,刹那间,龙山的龙头,燃起一片大火,随即又被雨水浇灭,有人惊呼:龙山遭雷击了!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肆虐的暴风雨才止住,风也小了下来。韦大海邀了张旭东和夏中华急急地爬上了龙山,他们看到“龙头”处的情景一下子惊呆了:“龙头”处的所有树木已被雷电劈倒烧焦,其状惨不能睹,唯有这棵“问天柏”,虽被劈去了三分之一左右的躯干,一半左右的树冠,但仍顽强而傲慢地向东屹立着,显示着它与众不同的生命神力。

夏中华因为在考古中常要用到“树轮”,对树有一定研究,他在仔细察看了“问天柏”的状况后,感喟道:“雷电没有击中它的命脉,看来它还能历尽世间千年沧桑。但经雷劈之后,形状颇似凤鸟,其中蕴含玄机。”夏中华在对“鸟岩雕”的研究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观点:中华文明的象征不只是龙,还有凤(鸟);前者的特征是凶猛、霸气,后者的特征是祥和、腾飞;只有二者的结合,才能形成“龙凤呈祥”、欣欣向荣的景象。眼前的情景,难道是上苍的昭示?

张旭东仰视“问天柏”,口中念念有词:“昨天我夜观星象,感觉北斗七星中有星光异常,当时就预感天气可能有变,龙年也可能有大事发生,今天这一幕,似在应验我的预感。按照常理,雷击之处,应是由高及低,可为什么周围的树木尽遭劫难,唯独这棵最为高大的‘问天柏’却能幸存呢,莫非它有神灵保佑?与天意相通?”

听到张旭东最后几句话,一直没开口的韦大海高喊了三声“天意!”他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加固龙山、抢救“问天柏”的工程,也许今天整个“龙头”连同“问天柏”可能会全部倒坍。他为自己顺应天地民心干了这件好事而无比欣慰。他赶紧去附近的香火店买了三柱又粗又长的香,把它插在“问天柏”前的石缝中,用打火机点着,然后,恭恭敬敬地向“问天柏”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张旭东立即跟着仿效,额头上竟磕出了血印。

夏中华本不愿跪下,但为了顾及两位兄长的情绪,也只得向“问天柏”屈膝叩拜。

第二天上午,就在人们纷纷议论龙山遭雷击而“问天柏”幸免于难的时候,有两则重要的消息在官场传播着。一则是:今天中组部到江河市来考察祝一鸣;另一则是:中纪委将对潘若安省长正式开始调查。

在省委考察组考察江河市领导班子一个多月后,江河市的班子迟迟未动,各种不同版本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的说,中央考虑到江河市的特殊情况,特批祝一鸣继续留任。有的说,柳晓曼因为考核分数最高,省委又要选拔一个女性市委书记,她很可能脱颖而出。有的说,因为考察谈话时绝大多数人对薛夕坤的评价最好,要求他当书记的呼声也最高,所以,他将顺理成章地成为江河市的掌舵人。总之,每个传播者都似乎言之凿凿,活灵活现。而中组部的突然到来,有关祝一鸣留任的小道消息就不攻自破了。因为,凭他这样的职位,如是继续留任,根本就无需中组部来考察;既然来对他进行考察,那就预示着他将走向更高层次的政治舞台。

中组部果然来了。来了四个人,带队的是地方干部司的副厅级巡视员沈福兴,另外三个是地方干部司一处的工作人员。沈福兴看上去五十出头,个子高而瘦,发顶已秃,与个子不太相称的小脸盘上架着一副无边近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颇为儒雅。

市委昨天将省委的通知转发给所有正处级以上干部,要求大家不要外出,以便随时召开紧急会议。中组部考察组到来的当天下午一点半就召开会议,参会人员与上次省委组织部考察时的完全一样。不过,这次程序却比较简单。沈福兴在会上说得简明扼要:“同志们,这次考察对象就是祝一鸣同志一人。经上级提名,拟调祝一鸣同志作为交流干部,到比较贫困的地区担任正省级领导。按照中央的有关规定,必须履行民主推荐程序,大家首先在推荐表上明确表示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祝一鸣同志提拔,然后,我们再找有关同志个别谈话。江河市的民主推荐和谈话完成后,我们再征求省委班子的意见。有关纪律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再重申了。现在,大家开始投票。”

投票是无记名的,同意的打“√”,不同意的打“×”,在“备注”栏中可以简要说明理由,也可以什么都不写。投票程序很快结束。中组部的同志在投票后用了十多分钟时间现场统计完票数,结果,除了两票弃权、两票反对外,其他人都投了同意票。而投反对票的两人居然都署了自己的名字,他们是司徒震和贡晓柏。所有这些原始投票都要封存好带回去。

中组部考察组所定的谈话对象为:四套班子所有成员和市委委员。这就把谈话范围缩小到五十多个人身上了。

谈话一天半就结束了。绝大多数人对祝一鸣评价很高,认为凭他的德才堪当重任。意外的情况只有三个小的插曲。

第一个小插曲是司徒震拒绝与中组部考察组谈话。从职务上来说,祝一鸣之后就是司徒震,因为祝一鸣是当事人,所以第一个谈话者非司徒震莫属。当柳晓曼通知司徒震去与沈福兴谈话时,司徒震对柳晓曼说:“请你转告中组部考察组的同志,我认为这样的谈话毫无意义。如果我像有的人那样为他歌功颂德,那不仅是出卖自己的灵魂,更是对党和人民的不负责任;如果我再重复上次考察时的反对意见,那完全是浪费时间,白费唾沫,我无法改变组织的决定,何必再多此一举。”柳晓曼以十分尊重和谨慎的口气说:“司徒主任,不管您是什么意见,都可以当面谈出来,如果您拒绝谈话,是不是对中组部的同志不太尊重?”

司徒震说:“如果他们认为这是不尊重,那只是他们自己的感觉,我并无此意。”

柳晓曼知道司徒震倔劲上来,自己无法说服,弄得不好还会遭到奚落,所以只得如实向沈福兴作了汇报。沈福兴听了感到难以理解,甚至有些生气,他当即亲自打电话到司徒震的办公室:“司徒震同志,我知道你是个老党员、老领导,你应该懂得服从组织决定,配合组织的工作,如果你拒绝与我谈话,那不是对我们个人的不尊重,而是对上级组织的不尊重。”

司徒震回答:“沈福兴同志,本来我不仅很尊重上级组织,也很尊重你,但你以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那就说明你没资格得到我的尊重。党和人民把你放在这样的位置上,是要让你成为人民的公仆,而不是以这种官僚的口气乱扣帽子。对一个人的提拔同意或不同意,愿不愿意与你们谈话,那都是一个共产党员应有的选择权利,你有空好好去翻翻党章吧。至于我对祝一鸣同志的评价和反对意见,我与省委黄春江同志、佟立群同志都谈过,向中组部有关领导反映过,在民主推荐表上也写了署名意见,你们自己去了解吧。我最后告诫你一句话:历史会证明一切。”说完,挂了电话。沈福兴对司徒震的话感到很气愤,他在中组部十多年还从来没碰到过敢拒绝与他谈话并教训他的人。但是,他毕竟经过多年的历练,稍作冷静思考,觉得司徒震的话虽然过分,可也不无道理,再说,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对司徒震提出处分意见。于是,便放下暂时的不愉快,找其他人进行考察谈话。

第二个小插曲是贡晓柏要求与中组部考察组谈话而遭拒绝。上次贡晓柏因非要与佟立群谈话而以绝食相威胁,终于如愿以偿。这次他又故伎重演,要求与考察组谈话,而且指名非要与沈福兴本人谈。沈福兴觉得江河市尽出怪人,该谈话的不愿谈话,没资格谈话的却非要谈话。这一次他的态度很强硬,在电话中对贡晓柏说,论党龄你比我长,论资格你比我老,但论服从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你是不称职的。以不正当的手段威胁组织,不仅不会得到组织的妥协,而且会得到组织的批评和处分。

贡晓柏与司徒震不一样,沈福兴觉得如果他坚持胡闹对他作出处分也是有理由的。贡晓柏气得浑身颤抖,在电话中说,你们违背民主程序,剥夺党员干部的民主权利,我要向中央控告你们。当然,贡晓柏没有真的绝食,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绝食的理由不充分,甚至有些可笑,犯不着真的为此伤了脾胃。至于他有没有真的向中央写控告信,那就没人知道了。

这两件事后来传到张旭东那里,张旭东说,我早就说过,每个人气场不同,司徒震的气场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巡视员,就是中组部部长来了也不一定压得住他。贡晓柏的气场无法与司徒震相提并论,而且他的招数也是小儿科的,上不了台面,除了受气伤肝,别无他用。

第三个小插曲是考察组入驻鳌山宾馆的第一个晚上,每个成员在台头柜上都发现了同一内容的信:如果要真正了解祝一鸣的德行,了解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请找许子敬和黄忠明。许子敬就在本省的监狱,并不难找;黄忠明也在被国际刑警通缉,押解回国并非遥遥无期。考察组的人当天晚上就对这封信进行了分析,认为写信者非一般人物,且对江河市官场内幕有一定了解。但是,信中提及的许子敬和黄忠明不仅都是罪犯,而且都是由祝一鸣处置的。因此,很可能是他们的同党采用的诬陷报复祝一鸣的手段。再说,时间上也不允许对这两人进行调查。最后,考察组的成员形成一致意见,对这种既不署名、又无实质性内容的匿名信置之不理。

这件事祝一鸣当天就得到了密报,他觉得对此绝不能等闲视之,因为写信者如果在考察组这里起不到效果,很可能会铤而走险直接向上反映,从而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他叫来了赵德龙,要他分析这事是谁干的。赵德龙说:“按照我们的破案的习惯思维来推断,您倒下去谁的利益最大谁就最有这方面的动机。从这个角度来看,薛夕坤和柳晓曼的嫌疑最大。”祝一鸣立即予以否定:“如果我留在江河市,你的推断是正确的,但我现在是要离开江河市,只有我离开,薛夕坤和柳晓曼才能得益,所以,他们绝不会这么做。”赵德龙又分析道:“那就只能在对您意见最大或仇恨最深的人中找了。”祝一鸣思索了一下,说:“论对我最有意见的人,第一个是司徒震,但我深知这个人只会明刀明枪地干,绝不会干这种阴损之事,对他可以完全排除。另外一个就是贡晓柏,他对我有意见的根子在于我没把他安排到市政府主席的位置上,所以,省委和中组部来考察,他都想搞我一下。至于说到最恨我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李小秋,但李小秋的家人和亲人中没人有此能量,也可以排除掉。另一个人就是许子敬,他虽进了监狱,可他有死党,他的最铁并最有能量的死党就是吴广大。”

赵德龙说:“祝书记,您分析得很准确,就是贡晓柏或吴广大。但在我们无法确定到底是谁的情况下,我看只能对他俩一起采取措施。”

祝一鸣干笑一声,道:“看来关键时刻我再也不能有妇人之仁了,只要能让他们无法继续胡闹下去,我不管你采取什么措施,前提是不要出人命,不要留痕迹。”

赵德龙说:“吴广大的事好办,我那里有他行贿的人民来信和证据。至于怎么对付贡晓柏嘛,您就别操心也别问了,我自有办法,也有人是干这种事的老手。”

在祝一鸣与赵德龙谈话的第二天下午,江河市检察院以行贿罪拘捕了吴广大。同一天傍晚,在街上步行的贡晓柏突然被一辆飞驰的摩托车撞倒,腰部和腿部严重受伤,医院认为治疗的时候可能比较长。赵德龙亲自作出批示:一定要严查惩办肇事者。但公安的排查似乎不得力,一直没找到可靠的线索。司徒震感到,在对祝一鸣的两次考察中,贡晓柏对他都有所冲撞,突遭飞来横祸,其中必有蹊跷。他找来公安局长唐静敏,要他认真调查。唐静敏尽管对司徒震十分尊重,但调查之事最后还是没有结果。

考察组在江河市完成考察任务后,立即找每个省委常委进行谈话。常委们绝大多数同意推荐祝一鸣为正省级交流干部,并对他的工作业绩作了充分肯定,对他的德才作了较高的评价。其中,以潘若安对他的评价最高,说得也最为具体。而省委书记黄春江的话却说得比较微妙:“我在服从上级决定、服从大多数人意见的前提下,对祝一鸣同志提出一些必须注意的问题。一是要注意个人的思想品德修养;二是在抓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上不能一手硬,一手软;三是在反腐倡廉方面不仅要有创新有宣传,更要抓实抓狠。”考察组的成员都知道黄春江在不久的将来可能是一颗政治新星,他们对他的原则意见不必也不敢要求具体化。而黄春江既勉强同意、又保留意见的微妙态度,也使考察组成员感到有更深层、更复杂的背景因素。当他们向黄春江反映司徒震在这次考察中的不配合态度和行为时,黄春江对他们说:“他是一个有个性、有缺点的领导干部,也是对党赤胆忠心的老共产党员,如果他稍微花点精力为自己的名利而做些工作的话,恐怕十年前就是你们的直接领导了。他对你们的态度未必正确,他对祝一鸣的意见也未必没有偏颇,但他是真实、直爽、出于公心的,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和原谅他。假如你们因为他的态度而感到不愉快的话,我可以代他向你们表示歉意。”

沈福兴和其他考察组成员一听这话,连说:“不敢,不敢,理解万岁。”

祝一鸣通过“内线”很快就知道了中组部考察自己的结果。内心虽然狂喜不已,但还是告诫自己: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在用人问题上,不见到正式文件就不是最终的结果。因此,对于通过各种途径向他表示祝贺、提前告别等名义的宴请,他一律予以谢绝。对于心腹,坦诚告诉他们,情谊岂在几顿饭上,待到我真的实现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之时,我一定会找机会感谢你们,并且继续互相支持和合作。对于“场面上”的人物,他会对他们谦虚地说,只是考察一下而已,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说不定是上级领导给我开了个鼓励式的玩笑,谢谢你们的好意。

不过,祝一鸣还是找了许多人谈心,这些人中有他的铁杆心腹,有他工作上的伙伴,还有反对他的人。

祝一鸣在找赵德龙谈心时问:“德龙,有两件事我感到一直是个谜,你是否能让我搞明白。第一件,李小秋几次自杀未遂,你在我办公室谈话后几天就自杀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赵德龙若有所思地看着祝一鸣:“祝书记,我只能告诉您,他的确是自杀,而且我做到了让他‘不开口乱咬人’,至于具体的细节,您就无需搞清楚了。”

“那么,许子敬这么狂傲的人,为什么在关押审讯期间老老实实,既没耍赖,也没咬人?”祝一鸣又问道。

赵德龙脸上一阵轻微的抽搐,稍顷,便意味深长地笑笑:“孙子兵法强调奇正相倚。正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奇者,奇门遁甲,出其不意。对于不同的人,需要用不同的手段,甚至有时需要借用不同的力量,我只想做到让他永远不能开口或不敢开口,至于具体的办法,您还是不明白为好。反正,这事与您毫无关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赵德龙兜着。”

祝一鸣见赵德龙不仅不讲具体的细节,更重要的是不说按他祝一鸣的意愿来实施的行动,他感到这个人对自己愚忠之极,可爱之极。他紧紧地按着赵德龙的肩膀:“德龙,我所问的问题你还是没让我明白,但是,我明白了一点,你赵德龙够义气,够朋友,够兄弟,我永远认你。今后你如遇到什么难处,我祝一鸣一定全力相助。”

这一段话,说得赵德龙感激涕零。

祝一鸣找柳晓曼谈心,语重心长:“晓曼同志,有句俗话叫忠言逆耳利于行,我把你看成自己的小妹妹,今天向你说几句逆耳的话。先说上次省委组织部来考察吧,你的分数最高,这是什么原因?是你的人品和工作业绩最优秀,还是你的位置最重要?我不否认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因素,但是,如果你不搞一点小动作,恐怕不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事你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祝一鸣吗?我之所以不说你,是因为我理解你的心情和愿望,也认为偶然为之可以原谅,但这样的事做多了,不仅对大局不利,而且对自己也不利。再说考察以后你的想法吧,你认为自己得分最高,野心就膨胀起来,不再是争取市长的位置,而是盯上了一把手的位置,你这样的想法和一些做法会搅乱整个江河市的大局。平心而论,我们撇开人品不说,论资历,论工作经验和能力,我觉得薛夕坤都比你强,你能顺利地当上市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在一个班子中,平衡十分重要。如果我当初不能当好司徒震的配角,就没有我后来的位置;如果薛夕坤不能当好我的配角,也没有他即将得到的位置;你也一样。当然,情况在不断变化,现在是薛夕坤当一把手最为合适,可几年以后就要视情而定了。晓曼,你还年轻,而且确实有能力,如果不仅从个人,而且能从大局上来考虑问题,你今后的路还很长,机遇还很多。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你能不能接受?”祝一鸣并不是特别欣赏或宠爱薛夕坤,他要柳晓曼别争这个位置,主要还是怕矛盾爆发而影响“大局”。

柳晓曼岂是糊涂之辈?她的心思和动作,祝一鸣似乎了如指掌,今天他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半是警告,半是忠告。柳晓曼红着脸,动情地说:“祝书记,您的肺腑之言我会铭记一辈子,没您的培养和教导,就没有我柳晓曼的今天,您以前是我的老领导、老大哥,今后,不管您到了什么地方,我也永远认您这个老领导、老大哥。”

祝一鸣找薛夕坤谈心时,把他与柳晓曼的谈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薛夕坤:“夕坤同志,人们都说你身上最大的特点是忍、慎、细,忍者无敌,慎者无过,细者无疏。这些都是你难能可贵的优点,也是你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但是,在我看来,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任何优点背后都隐含着缺点。比如说,如果掌握得不好,你这些优点就可能发展成谨小慎微,优柔寡断,事必躬亲。我最佩服你的是,你能始终把握好自己的心态和角色。有人把我们两人的搭档说成是‘乾坤卦’,我是乾,你是坤;乾为主,坤为辅。这样的用词可能不一定确切,但道理都是正确的。我深感自己如果没有你这样的人来做主要的辅助者,江河市的大局和我自己的命运都不可能有今天这样。你有当书记的想法吗?肯定有,但你没有想取而代之,而是想顺而接之,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你有当书记的能力吗?当然有,但你没有锋芒毕露,而是甘为人梯,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你有没有想过搞自己的小圈子?或许有,但你没有拉帮结派,而是把视点放在几个主要领导人的协调上,这样,人家圈子里的人是你的,人家圈子外的人也是你的,你吃透了鬼谷子的那句名言,‘不争之事,乃为上争’,这一点,我也应该感谢你。所以,为什么省委考察前我推荐你当书记,省委考察后我要劝说柳晓曼,仍然坚持推荐你当书记,因为我从大局上认为你最合适。这不是我俩的私交,而是‘乾坤卦’之交。不久之后,你将由‘坤’转‘乾’,我希望你在保持原有优点的同时,要敢于创新,要增强魄力,要舍得放手。”

如果说柳晓曼是浅层的精明,那么,薛夕坤则是深层的高明。他听得出祝一鸣的话半是真诚,半是作秀。他谦逊而诚恳地说:“谢谢祝书记对我的过奖,谢谢祝书记对我的提醒,谢谢祝书记对我多年的培育。说实话,我不具备您这样的‘乾卦’和‘乾才’,如果要我接您的班,我感到自己的压力很大,困难很大,考验很大,但我会克己奉公,尽心尽力,虽不能‘横眉冷对千夫指’,却能够‘俯首甘为孺子牛’,绝不辜负党和人民对我的期望。”

祝一鸣到司徒震的办公室来找司徒震谈心,司徒震刚见到他时感到有些意外,虽然跟他握了手,为他倒了茶,但第一句话就呛了祝一鸣一下:“一鸣同志,你今天是来向我告别的,还是来向我问罪的?”

祝一鸣点着烟,喝了一口茶,呵呵地笑着:“司徒主任,你以前是我的老领导,永远是我的老领导。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今天是来感谢你的。第一,我要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和培养。别的不说,就说当初你推荐我为市委书记后,有人写了我的人民来信,你既查实了真相,又采取了非常规的措施保护了我。这件事你虽然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我通过自己的渠道得到了了解。我知道人生的契机也就这么一两次,失去了一个‘以前’也许就永远没有‘今后’。就凭这一点,我不该永远铭记你、永远感谢你吗?第二,我感谢你对我的批评指教。我承认,自己身上本来就有许多缺点,随着地位的提高,对我的监督和制约越来越小,我的缺点和错误就与日俱增。我反省过,权力大表面看是令人愉快的事,而实际上却潜伏着极大的危机。平心而论,我祝一鸣对自己的打分也就是勉强及格。如果没有你这样耿直的老领导经常提醒批评和指教,也许我已经跌向了万丈深渊。所以,你对我的评分也好,投反对票也好,我都能接受和理解。你曾经对我说过,人的一生中,要珍重肝胆相照的朋友,也要珍重肝胆相照的敌人。不要说你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老领导和恩师,假如你是我的敌人,我对这样的‘敌人’难道不应该珍重,不应该感谢吗?第三,我要感谢你的光明磊落和无私无畏的精神。你对我的评分、投票和评价都是署名的,虽然对我有意见,却从来不搞小动作,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对中组部这样人人都敬畏、都想攀附的衙门,你却敢于拒绝谈话,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敢于指出他们的不足。对这种如今罕见的无私无畏的精神和胆量,难道我不应该感谢你吗?”

凭司徒震的知识、阅历、能力和胆识,一般人在他面前说假话是说不下去的。对祝一鸣所说的“感谢”的三点理由,司徒震听了以后有所触动,他虽不认为这些话全是真心实意,但里面包含一些真诚的内容和逻辑。是祝一鸣真的反省、彻悟,还是他要把假戏演得逼真,以消除他留给人的不良形象,消除奔向目标的所有障碍?司徒震一时竟有些难以辨清。但他坚持一条:不管你真也好,假也好,我永远不变地实话实说。他替祝一鸣的茶杯里加满了水,用左手指梳了几下头发,说:“一鸣同志,你今天登门找我谈心,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这种大度的精神值得我学习。你所说的是不是都是肺腑之言,我现在还不敢完全肯定,我相信历史是检验真假的宝镜。你承认自己的许多过错并加以剖析,学的是唐德宗的‘罪己诏’,但愿这是真实的反省。我不同意你继续留任江河市委书记,更不赞成你得到提拔,这是我当面跟你谈过的,我也说过,我这样做的主要原因不是认为你能力上有问题,也不是因为我俩有什么个人恩怨,而是认为你在思想情操上已经不能胜任党和人民的重托。如果我们不是短视地、片面地看问题,而是历史地、全面地看问题,那么,对有些得失才能看得更准确一些。有句成语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是往好的方面想;同样,可以把它改一下,叫‘塞翁得马,焉知非祸’,那就是往坏的方面想。一时的得和失是好事还是坏事,那要看事物的变化发展的内外因条件。你刚才讲到我上次送给你的三句人生格言中的一句,还有一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在人的一生中,会经历无数次失败,但最终的失败不在于环境和对手,而在于无法消除自己的心魔’。这个‘心魔’是什么?古人说‘万恶淫为首’,我觉得这说得太狭窄。我认为‘万恶贪为首’,‘贪’的不仅仅是金钱财富,包括权力、名誉、美色等。一个人如果在贪欲上过不了关,那么,他一定难逃失败的命运,所有的机遇、努力都会灰飞烟灭。一鸣同志,我希望你能够真的大彻大悟,能够真的不成为最终的失败者。我的这些话不一定中听,但我深信经得住历史检验。”

祝一鸣与司徒震的谈心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之间,一个是挖空心思,一个是泰然处之;一个是表演逼真,一个是洞若观火。看似心平气和,情真意切,实为情操的碰撞,灵魂的较量。他们谁都认为自己是胜利者,不过对“胜利”的理解大相径庭。

祝一鸣还找了姜克己、唐静敏、李毅、袁圆芝、蒋伯当、解正等人进行了谈心。

祝一鸣当然不仅仅跟官场上的人物谈心,他与自己的女性朋友也要谈心。

第一个主动约他谈心的是白玫,白玫说:在你即将离开的时候,不管你有多忙,不管你有多少其他的理由,你都不能拒绝我的这次约请。

祝一鸣自己觉得这段时间自我控制得太累、太残酷了,再没有情欲营养他可能支撑不住了,因此,他爽快地答应了白玫的“约请”,他们的见面还是在“老地方”——鳌山宾馆十六幢306房间。

也许是压抑的时间太久了,也许是离别前的一种依依不舍的疯狂吧,他们一见面,没有像平常一样做好事先的准备工作,而是立即相拥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战斗,而且一战就是连续两个会合。

祝一鸣像在进行一场冲浪运动,忽被冲到波峰,忽被跌向谷底,很快,筋疲力尽地瘫倒。虽然意犹未尽,但已力不从心。内心顿时有些伤感,自己这个年龄,不能说一年不如一年,只能说一天不如一天了,“性福”正在悄然地离他渐行渐远。

白玫今天倒不像平时一样,还需要一些“后戏”,需要一些调节。她显得很知足,很温柔,而且略带一点深沉的感觉。她向祝一鸣侧着身,一只手臂像藕一样让他枕在颈下,另一只手在帮他作着轻柔的按摩。

当她感到祝一鸣体力有所恢复,精神从半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停止了对他的按摩,半坐半躺地说:“祝书记,我不知道我们今天是不是最后一次在一起,但我必须掏心告诉你,我对你真诚地感恩,我已经真的爱上了你。刚开始接近你,我承认主要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对您的了解与日俱增,我感到自己原来卑下的情操逐步在升华。首先,我懂得了要永远铭记您的大恩。一个女人,单靠自己奋斗成功的只是凤毛麟角,许多女人在成功的光环后面都有着难以启齿的经历,但她们终究是幸运的,因为偶尔的机遇或经历改变了她们的整个人生。只要她们不是弱智者或寄生虫式的人物,她们后面的大半辈子完全可以轰轰烈烈地做事,堂堂正正地做人,风风光光地生活。没有您,我可能几十年的奋斗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基础。不仅我自己,即使我的后代也要对您感恩。千万个生长在穷乡僻寨的女孩子,因为得不到这样的机遇和经历,她们为了摆脱永远贫困、永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只能完全靠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肉体来奋斗,成为社会上最卑贱的人群,而她们这样的奋斗有几个成功者?我们的上流社会除了对她们的嘲笑、鞭笞和惩罚,又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办法来改变她们的命运?”

白玫讲完了关于“感恩”的话,见祝一鸣听得很专注,便又接着讲下去:“祝书记,我说逐步地爱上您,这话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爱情的产生,有的是一见钟情,有的是经过了解和接触。真正的爱情,没有年龄之分,没有贫富之分,没有国界之分,没有已婚未婚之分。爱就是相互心动、相互需要、相互奉献,这与有没有一张具有法律效力的纸毫无关系。您虽然大我许多,但您豪爽幽默的个性、您的雄才大略、您的讲义气守承诺、您对女人的关怀体贴以及‘精耕细作’,都是令我产生真正的爱意的因素。在我看来,不管是婚外情也好,‘二奶’也好,‘小三’也好,既然普遍存在,总有它一定的合理性。祝书记,不管我今后结婚与否,我对您的这份爱永远不会忘却。”

祝一鸣听了白玫这番肺腑之言,心中感触良多。他承认,当初看上白玫是因为她的青春秀媚。当他得到了她,享受到了女人所能给予男人的最大快乐,并且对他动了真情,他就不再单纯地把她看成性尤物了。

祝一鸣在内心为自己辩解,从党性的角度看,他完全不应该这样做。但是,从人性的角度看,自己整天在纷繁复杂的重压之下,难道不需要有人帮助来解压吗?自己到处被虚伪者、势利者、阴谋者、琐碎者所包围,难道就不可以享受一下两人世界的真正快乐吗?自己的老伴过早地失去了性欲,而自己又不能为此背弃家庭,难道就不能够得到一点“市场调节”吗?自己所找的女人,不仅心甘情愿,而且从来没有直接的金钱交易,只是为她们创造了某些机遇和条件;对女人的承诺,自己能办到的基本上都办到了。祝一鸣很清楚,自己与别的贪官不一样,他贪的不是金钱,而是权力,权力在握是最大的享受,占有美女只不过是权力的附属物。如果说他原来要为贪色而背上一点思想包袱的话,那么,听了白玫这番肺腑之言,感到自己的行为客观上起到了“助人为乐”的作用,禁不住自我欣赏和陶醉起来。

想到这里,他嗓音有些嘶哑,略带沧桑感地对白玫说:“小白,你刚才的话使我很受感动,我也实话相告,也许,我们离开后会天各一方,今后很少有机会见面,只能在思念中衰老,每个生命的归宿,都是一处荒冢;也许,老天有眼,会赐给我们重新相聚的机会,让我们还会有匆匆的憧憬,短暂的未来。当我进入垂垂暮年,如能看到你风韵犹存,生活幸福,我会欣赏、感激和由衷地祝福,也会坐在老槐树下缅怀生命中曾溅起的火花。”

相比较而言,祝一鸣与王玲的谈话要简单一些,他把王玲叫到办公室,亲切地对她说:“小王,或许我不久将离开这里,沉没在偏远一隅,你如果对我还有什么要求,直说无妨。”

王玲并不回避祝一鸣的目光,一边在胸前轻搓着双手,一边笑盈盈地说:“有要求也不必说了,我要你的人,你将远走高飞;我要你提拔,你已无能为力。我们相好一场,临别前还是敞开心扉,说点实话吧。”

祝一鸣道:“好,你真是个爽快的人。那我就先问你,当初袁圆芝把你带到我房间拜年,你说我是你的偶像,很想在办公室直接为我服务,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另外,这事是不是袁圆芝策划的?”

王玲鼻子里呼出一口粗气,两手停止了搓动,目光从祝一鸣的身上移到了他后面的墙壁上,声调显得有些沉重:“祝书记,首先,我要向您说明一下我和袁圆芝的关系。我对袁圆芝印象不错,他对我也有这份心思,但他没动过我,为的就是要把我白璧无瑕地献给你,这里面,有他对你的感恩,有他为我的前程着想,也有他希望借此得到您的宠爱的成分。我知道他这样做不无伤感,就像唐代的寿王把自己的爱妃杨贵妃献给自己的父亲,或像范蠡为了越王献出了心爱的西施。我的比喻不一定恰当,但袁圆芝让我在您的身边绝没有阴谋。其次,再说我自己。我要到您身边来是抱着有野心的,而且还不是像白玫这样的野心,在我看来,江河市能出一个柳晓曼,为什么不能出第二个柳晓曼?凭我的学历、智慧、毅力和天生的外在条件,只要遇到肯全力以赴帮助我的贵人,我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我说您是我的偶像,这话也是真实的,但这主要是指权力的偶像,至于个人魅力的成分只占了很小一部分。祝书记,您问的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请允许我也问几个问题:我在您的心目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您真的爱过我吗?如果您不走,您会全力以赴帮助我吗?”

祝一鸣第一次看到王玲如此大胆爽直,他觉得王玲的回答非常真实,而她的提问也咄咄逼人,他摁了一下鼻子,呵呵笑道:“小王啊,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论貌、论才、论野心,你很像唐代的上官婉儿。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有野心不一定是坏事,如果用一个褒义词,如果对成功者来说,野心就成了抱负。假如我不离开这里的话,只要你对我真正忠诚,我会帮助你实现自己的抱负的。至于说到爱,我也坦诚相告,我一生喜欢的女人不少,但能称得上爱的,就寥寥无几了。至今为止,你在我的心目中,是个我所喜欢的、有知识、有个性、有抱负的女人。要是今后有缘的话,我会继续帮助你;要是无缘的话,我会嘱咐我原来这些部下对你多加关心,比如说,袁圆芝就是合适的人选。”

王玲把目光移到祝一鸣的脸上,露出了优雅的、含意复杂的笑容:“祝书记,我非常感谢您今天的真心相告。今后您要走上更高的舞台,天各一方,劳燕分飞,除非奇迹出现,否则缘分已尽。但是,我会记得您对我的恩,您对我的‘喜欢’,记得您对我的评价。另外,请您相信我,我们之间的事,永远会成为我心中的秘密。”

祝一鸣与自己的妻子也进行了谈话:“如果我调到僻远的省里工作,你愿随我为伴吗?”

妻子淡然一笑:“一鸣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跟你结婚三十多年,你辗转了多少个地方,我都没随行,这次会一反常态吗?我不愿与你随行,除了有我自己的生活乐趣,还有两点重要原因:第一,我不愿影响你的对外交往,包括与女人的交往。我知道你是一个雄性激素特强的人,我自知满足不了你,为什么要阻止你寻求弥补呢?即使我成天管着你,能管得住吗?第二,你是一个把面子和家庭看得很重的人,不管你在外面与人家逢场作戏也好,有情有义也好,那都是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插曲,最终还得叶落归根,与亲情为伴。到了我们这样的年龄,最恐惧的就是日渐衰老,但这是自然规律,任何人无法阻挡,也无可奈何。当你老眼昏花的时候,往日的插曲已经烟消云散,唯有亲情能给你一点搀扶,一点温暖,一点依靠。这一次,我之所以愿意到江河市来陪伴你,那是我感到你遇到了大事,你需要我的陪伴。一鸣,我所说的是不是实情?在不在理?”

正可谓“知夫莫若妻”,妻子的一段话把祝一鸣解剖得淋漓尽致,毫厘无差,同时,又显示了她的大贤、大度、大智。他感愧交加地对妻子说:“我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是选择了你当我的妻子,你对我的理解、宽容和支持我会永远铭记于心,同时,也请你相信我,对于你、对于儿子、对于孙女、对于整个家庭,我会越来越珍惜。今天,我送你一句唐代钱起的诗作为共勉,‘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

祝一鸣除了与人谈心,还悄悄地来到三真山道院,要求清虚道长为他算上一卦。方丈虽知祝一鸣来头不小,但仍恪守规矩,不肯破例,只是让上次为江天一算卦的高徒应对祝一鸣。

这位道长最后送祝一鸣十二个字的签语:“指日封疆,吉凶悔吝,祸福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