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文化盛宴

祝一鸣巡视各县的同时,市长薛夕坤在鳌山宾馆主持召开了为期两天的“鸟岩雕”国际研讨会。到会的境外专家十人,国内专家学者十六人。薛夕坤致开幕词后的当天上午,与会者便前往“鸟岩雕”一睹真容。

大家来到松寥山,不仅从正南面看了夏中华向大会提交材料里所述的“鸠”状岩雕,还从另几个侧面进行了详细的观察。从偏东北面看出此山的造型犹如“鲲鹏展翅”,头南尾北,怒而上仰,肩部高耸,膀翼开张;昂首苍穹,凝视南冥,背负青天,振翅欲飞,气吞江河,正如《庄子·逍遥游》里的“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从西北坡面看,头部凿有“眼”,颈下有羽纹,基部为扇形翎尾,娇美如鸾凤。总之,此山三个侧面都像栩栩如生的神鸟,在古文化中,不管是鸠、鹰、鲲鹏,还是朱雀、凤凰等神鸟,都属于“鸟文化”范畴,由于凤为百鸟之王,故有时也称为“凤文化”,以与“龙文化”相对应。为了用科学的方法测试其疑为“雕琢”部位的年代,专家又攀到岛上收集附在岩石上的“孢粉”,并派人将“孢粉”急送上海某科研所用“孢粉法”测试年代。

司徒震虽已六十五岁,仍然兴致勃勃地攀到岛上,站在岩石上任凭江风吹乱白发,极目远眺,脱口而出谢眺名句:“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站在旁边的北京谭教授接句道:“朝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他有意将原诗的“余霞”改成了“朝霞”。

大家从松寥山下来,又乘船观看此岛周围的另外六个岛屿。一位国内知名学者忽然惊叹道:这七个岛屿的排列很像天上的“北斗七星阵”,看来不仅这七个岛之间有着某种内在联系,与凤山有着某种内在联系,甚至与天象也有着某种内在联系。他认为,“鸟岩雕”可能由于第四纪末冰期后的海侵,或者遭受周边其他人群的野蛮入侵等浩劫,而被淹没摧毁割断了历史,但其辉煌的文明形态和天人沟通的恢宏文化精神仍为中华后人所传承。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有茅塞顿开之感。

下午,夏中华首先作了四十分钟左右的主题研究报告。他在报告里阐述:“鸟文化”是一个世界性的文化课题。在古代,世界主要文明地区是以“鹰”为“鸟文化”的代表形象,比如说在古埃及和欧洲、美国就是如此。而中国则是以“凤”为独特的形象代表,因为“凤”更具有“神性”,同时又贯穿着一种相似的形象精神,比如飞扬、璀璨、崇高、祥和等,是“天使”的化身……

夏中华指出,史前“鸟岩雕”及“鸟神坛”文化遗存的发现探索给我们以全新的启示,正是由于江河市一带曾经拥有史前文明的辉煌,使长江口为龙(凤)头的长江“鸟文化”的客观历史存在才显得那么自然;在西北和中原地区形成“龙霸权”的时代,所谓偏远蛮荒的吴越地区厚积薄发,照样异军突起争霸春秋,就显得合情合理;江南尤其是吴越地区自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六朝唐宋元明清以至现代,一直是中国经济文化最发达、最繁盛之首善,更有其自身的历史底蕴和缘由。那么,在中原王霸之气黯然消减之际,以上海为龙(凤)头、江浙为两翼、两湖武汉为中腹、重庆成都为彩绶的新世纪神鸟将在世界的东方冲天崛起,迎接中华民族的复兴,再一次对世界作出无与伦比的贡献,当是历史发展趋势所必然!

正当专家学者们兴致勃勃、情绪高涨之时,上海某研究所传来“孢粉”测试报告:此岛屿的基岩属三世纪下统青龙组灰岩和侏罗纪火侵入性粗结晶大理岩,距今亿年以上。“鸟岩雕”的雕琢部位,距今一万二千年至一万五千年左右,由此可以初步确定此为一万二千年至一万五千年前具有高度文明的人类所为。这一科学测试鉴定报告让与会者都沸腾起来。

与会的专家学者经过认真、严肃而又热烈的讨论,有了共识。一致认为江河市“鸟岩雕”文化遗存,是早于新石器时代又异于过去所谓的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范畴,是为史前某个时期颇为成熟的文明所创造。这在中国乃至世界的美术考古中没有先例。这种具有天人观念、艺术审美和完整设计概念,同时依据和巧用岩体岩面成像的造型手法,以及选择和剥凿山体山岩为台坛的工程,比太平洋复活节岛上的大头人巨石群像还要繁复奇妙和意味深长。

2001年冬天,国家考古部门曾对江河市国家森林公园“瑞山”附近的莲花洞进行正式考古发掘,经过为期四十多天的艰苦工作,发现了一批有明显人类加工痕迹的石制品和六百多件动物标本,经研究,证明早在二十万年前甚至更早,莲花洞一带就有古代人类在此生活。把“鸟岩雕”与“瑞山”附近的莲花洞文化遗存相结合研究,完全可以断定,“鸟文化”不仅是与中国“龙文化”相对应的远古文化,也是世界历史文化的最早源头之一。

会议提出,对于“鸟岩雕”这样的史前文化遗存研究仅仅靠这样规模的会议还不够,希望国家和地方政府及早采取有效措施,对“岛岩雕”及其附近区域进行严格保护,进一步拓展国际性的学术研究,将深化研究与科学探索相结合,使“鸟岩雕”的真正面貌完全展开……

研讨会散会时,司徒震找到夏中华,说要与他聊聊。

夏中华指指站在身边的江小兰介绍:“我的助手,‘鸟岩雕’研究,有她的贡献。”

司徒震说:“好啊,有这么年轻的助手,今后研究就更有潜力了,一起聊聊。”

司徒震请夏中华和江小兰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下后,亲自为他俩泡了茶,然后道:“夏中华同志,我对你是早有耳闻而从未谋面。今天一见,应了古人之语,‘百闻不如一见’啊!打消了你在我心目中的‘鬼才夏一眼’的江湖骗子印象。现在看来,你有很深的文化底蕴和执着的追求,是个实干型人才!‘雏凤清于老凤声’,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对你表示由衷的敬佩,为自己原来的偏见向你表示道歉,今后遇有文化上的难题,我会向你请教。”

江小兰趁司徒震不注意时,悄悄对夏中华嘀咕:“大领导也搞虚邀的一套。”

司徒震并不耳背,听到了,笑道:“人非圣贤嘛!开门见山道明自己的观点与看法,是古往今来所有想干事业者选择的正道,错在哪里啊!”

江小兰脸红了。夏中华连连致歉。

“就是嘛!”司徒震接着说,“你对‘鸟岩雕’的发现和研究,为江河市人民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我作为人大主任能不表态吗?这件事对江河市今后的发展特别是精神层面的影响会载入史册。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对人民有突出贡献的事,就应该得到人民的尊重,我代表江河市人民向你表示真诚的感谢。说实话,在我原来的概念中,江河市只是吴文化和六朝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因此我建议成立‘吴文化研究会’,你这么一‘炮’,轰得我决定把‘吴文化研究会’改为‘古文化研究会’。由你来任会长,我任名誉会长,怎么样?另外,为了有利于你以后的研究,我想建议一鸣同志和夕坤同志,给你合适的职务和经费资助。这方面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可以说说。”

在夏中华的印象中,司徒震一向以冷峻刚直著称,今天这样地谦虚和蔼,使夏中华深感意外,颇显尴尬:“司徒主任,我不值得您这样表扬和抬举。说到江湖骗子,我在大学刚毕业时,为谋生的确做过类似的事,但在我看来,任何圣人都可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任何罪人也可以有洁白无瑕的未来。人是会发生变化的。我谈不上有什么鸿鹄之志,远大理想,但我对古文化一直情有独钟,这只是我的兴趣爱好,说好听一点是一种追求。”

司徒震感慨:“爱好也罢,追求也罢,都高尚嘛。可惜现在的人,包括党政官员,把精力和爱好太多地都放在赌博、追求女人、牟取私利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实在太少了。”

夏中华心中道:司徒主任啊,可千万别再抬我了,再抬,我一露馅,既爱好古文化,也爱好现代风情女子的面目让你捉住,你会不会说我是流氓与骗子啊!

“说下去啊!”司徒震催道,“说得很好,有思想。说下去……”

夏中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在我的心目中,只要认定这种爱好或追求是有价值的,是快乐的,那我就会不太看重别人的评价而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至于当官,我自知不是这块料,也不愿泡在官场的染缸里,从来就没想过,以后也绝不会想。说到金钱,我不想向您司徒主任隐瞒,我觉得这辈子一定会够用的,不需要任何人的资助。不过,我坦率告诉您,我赚钱既不像那些贪官污吏,也不像那些奸商,靠的是知识和智慧,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司徒震赞许道:“看来你不仅有文化,而且很有个性,我很欣赏并尊重你的个性。参加‘古文化研究会’这一点,你可不能推辞。”

夏中华道:“司徒主任,我不爱虚名,以前市里和省里许多‘研究会’邀我参加我都没答应,我只想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平淡生活。您司徒主任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位有文化、有独立人格的前辈,打内心尊敬您。所以,对您的邀请我绝不会拒绝。不过,会长一职恕我不能从命,挂一个副会长,帮您干点实事,这是我力所能及的。”

这时司徒震的手机响了,是薛夕坤打来的,在鳌山宾馆安排了一顿简餐,请司徒震和政协主席任佰年一起参加。司徒震回说可以,并提出还要带上两个人,夏中华和他的助手。

夏中华急忙推辞,说家中有事。江小兰则脸上泛红,额上冒汗,两只会说话的眼睛显得有些惘然。

司徒震板起了脸:“夏中华同志,凭我的感觉,你这个人不太会撒谎,刚才一直显得悠然,现在请你一起吃顿饭,突然说有事了,分明是托辞嘛,还有你这位助手,还没有吃饭就直冒汗了,你又不是夏中华同志的小蜜,助手嘛,一起吃顿饭很正常!走吧,别磨蹭了。”

夏中华知道推辞不掉,只好说:“既然司徒主任这么坚持,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啦!走,蹭饭去。”司徒震抬腿前面走,夏中华后面跟着,暗中捏了捏江小兰的手,思绪飞扬开来:看来不仅古代瓷器有“官窑”和“民窑”之分,当今人的思维也有“官思”和“民思”之分。习惯于“官思”的人,绝对难以理解他夏中华居然把女朋友带来一起参加如此高规格的研讨会,更不会想到三个市级一把手居然与一对“野鸳鸯”共进晚餐。“民思”则侧重于人性角度看问题,人生自由和精神自由是人应有的权利,追求爱情包括婚外情正是一个人精神自由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与人之间在地位财富上有富贵贫贱,而在人格和精神独立上则完全应该平等。正是从这一思维确度上来看问题,夏中华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

吃过晚饭后,薛夕坤说要向司徒震汇报工作,司徒震也早想与薛夕坤沟通一下思想,于是,两人走进了司徒震的房间。

这次研讨会,薛夕坤邀请司徒震和任佰年参加,又特意安排“便饭”,饭后主动向司徒震“汇报工作”,这一切从表面上看都顺理成章。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市委市政府换届临近,他的内心深处潜伏着的欲望逐渐强烈起来,需要这么一个机会啊!

两人见面,司徒震开口道:“夕坤同志,有句话我在会上没说,我们江河市有着如此辉煌的史前文明,而今如果成为堕落典型,那我们真是愧对上苍,愧对祖先。你这次举办这个研讨会,是实实在在抓了一件大事、好事。”

薛夕坤急忙解释:“司徒主任,这件事起主要作用的倒不是我,而是祝书记。他接到夏中华的报告后就迅速作了批示,要求尽快召开国际研讨会来扩大影响,并指令我亲自抓这件事,有些难题也是他亲自解决的。”

司徒震单刀直入:“祝一鸣的思想修养和文化底蕴我是清楚的。所有能够产生重大影响的好事,他会导入政治范畴,也就是导入巩固和提升他权力的范畴。这一点毋庸置疑。‘鸟岩雕’也不能例外,我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将此纳入换届中角逐权力的一张王牌。但是,我们不应该因为他的介入而放弃研究的深入,相反更要加紧。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不是祝一鸣个人的私事,而是江河市与中华文明的大事!这正是我们共产党人区别于市侩主义的关键所在。”

薛夕坤道:“老书记言之有理,我们当然要为江河市人民,为中华文明把‘鸟岩雕’搞下去。我只是觉得他祝一鸣太‘能干’了。我说的能干,老书记应该明白的。”

“是的。”司徒震说,“从哲学的角度讲,事物都在变化的。人不离其中嘛!我原来一直认为他有能力,有思想,挑起这副担子完全够格。近年来,他的变化很大,为了乌纱帽,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把入党誓言与人民的重托抛到了脑后,在许多问题上采取的是对党和人民极不负责的掩过饰非。这几年江河市党政官员的腐败越来越严重,他有极大的责任!许子敬事件、李小秋事件、十几名党政干部强奸幼女案,表面看都平息了。最近的黄忠明问题,他又平息了。这些平息,他用的方法不是‘疏’而是‘堵’,如此下去,江河市政坛焉有不爆发地震的。任何一次地震,对人民的生命财产都是损失啊!”

“老书记看问题真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薛夕坤习惯性地托着下巴说,“面对这种现象,我也是无能为力啊!只能洁身自好,努力做点实事来弥补和赎罪啦。”

没想到司徒震毫不掩饰他对薛夕坤的不满,脸色严肃,口气冷峻:“你洁身自好,大家有目共睹。你别忘了你是江河市行政一把手,市委二把手,你只是小心谨慎地保证自己不出事,面对危害党和人民利益的腐败行为熟视无睹,该说的不说,该顶的不敢顶,甚至对腐败现象视而不见,这难道不是对党和人民的失职?”

说到这里,司徒震看看对方,缓缓语气,接着说下去:“虽然说腐败的产生,有它大的社会背景,但与各地行政领导的榜样与倡导不无关系啊!现在的江河市以及江河市所辖各县区和部门,出现的腐败问题,往往都是主要领导。这是为什么?你没有细想过吗?这些表面政治作秀、形式主义、欺上蒙下的现象是一天出现的吗?组织部门与党委一把手在考察与任用方面,难道没有失察责任?当然,我是前任市委书记,现任人大主任,许多人是在我手里提拔的。不过,有一点我与你不同,不管是在职还是退休以后,我对这些腐败行为绝不会坐视不问。最近我要找黄春江同志,请求省委在我市的换届中把祝一鸣同志换下来。今天你约我谈心,我也请你向我透露一下,如果祝一鸣调下或调离,你有没有勇气挑起江河市一把手的重担?”

司徒震的最后几句话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郑重思考的。当初,在推荐谁当江河市市委书记时,市里的意见不太一致,他自己曾犹%过。在省委作民主测评时,薛夕坤的票数比祝一鸣的还略多几票。当时的司徒震有个误区,认为薛夕坤品德上虽然过硬,干事却过于谨慎平稳;而祝一鸣的思想修养虽有欠缺,但他思路开阔,敢创敢试。权衡再三,他还是向黄春江推荐了祝一鸣,他期望祝一鸣在肩负重任后思想修养会有所提高。黄春江当时刚从省长提拔为省委书记,他对司徒震的人品十分敬重,对司徒震的推荐也很尊重。没想到祝一鸣随着地位的提高和环境的改变,越来越把对个人权力的追逐当作生活的核心,使江河市的党风党纪日趋败坏。司徒震很内疚,他决心向黄春江反映祝一鸣的有关情况,提议将祝一鸣在市委换届中调出江河市。现在,他要试一试薛夕坤有没有这样的责任和勇气。

薛夕坤面对司徒震的提问,态度真诚:“老书记,我不想瞒,也瞒不了你,要说一把手的位置我一点不想那是假话,但我是有顾虑的。如今的官场,大多数都是跑出来的,我是那种跑的人吗?再说了,江河市的腐败问题如此严重,我就是浑身是铁,铸个铁牛镇得住?我今天向老书记汇报汇报思想,也想听听老书记的指点,我该怎么走下去。”

司徒震听得出薛夕坤说的是肺腑之言,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用五指朝后梳了几下头发,稍作思考后说道:“你我应该深信,中国共产党要稳住自己的政权,就一定不能让贪官们一手遮天,不能让关系网主宰一切。这种话连我的外孙都笑我幼稚,而我却觉得,正是还有人坚持这种幼稚,我们的党才有希望。这就是一个人的信念,信念的产生及坚定,不是在顺利之时,而是在危难之时。如果说你有这个信念,你就具备了当一把手的资格。反之,不管你在什么位置上,都会陷入痛苦或麻木之中。”

薛夕坤站起来帮司徒震的茶杯里加了点水,感慨道:“老书记,今天你的一席话,对我启发很大,触动很大。信念的确立和坚定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不敢说从今往后就坚定了信念,但至少比以前要有信心。”

“这就好。”司徒震的口气显得轻松起来,“只要你有信心,我会在适当时候做些工作。阴谋我不搞,但可以搞搞阳谋。阳谋是什么?就是为了正义而采取的策略。现在离省委考察组来还有一个月左右,离换届还有三个月左右。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尽量少与祝一鸣发生正面冲突,有些事由我出面来应付。”讲到这里,司徒震忽然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问薛夕坤:“夕坤同志,市南区那块黄金地段通过招标为美国新宇宙集团所得,其土地价格只有原来预计的四分之一,你是否知道其中的内幕?”

薛夕坤说:“这事由祝书记关照黄忠明负责,袁圆芝配合。地价是低了点,但都通过正常的招标程序,再说又有友好城市的合作背景。”

司徒震说:“据我所知,新宇宙集团在中国的负责人是潘若安省长的内侄,集团政治背景复杂。有人透露,该集团拿到地块后通过转手操作取得了巨额利润!许子敬摸着其中的蹊跷,准备照样子拿市南区另一块地。黄忠明住院后你兼管他的工作,要当心里面的陷阱。”

薛夕坤道:“祝书记说,香港有一家大公司拟来我市投资房地产,希望我给予适当照顾。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但不明白的是,许子敬是无赖啊,祝书记怎会为他说话?”

司徒震冷冷一笑:“他祝一鸣没把柄在许子敬手里,怎么会把许子敬从省纪委捞出来?换届在即,别人都省事少事求太平过渡,他敢为他打招呼,能寻常吗?”

薛夕坤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凤山的明觉方丈在全国佛学界知名度很高。“鸟岩雕”国际研讨会结束后,薛夕坤陪两位与会教授前往拜访。年逾八旬的明觉大师身体硬朗,神清气爽,接待客人,有问必答,大家的气氛很好。趁着明觉大师的空隙,薛夕坤赶紧躬身请教:“四个月前我去日本考察,一位日本朋友送给我一幅中国书法,上写‘夜无归处’四个字,我始终未解意,请大师不吝赐教。”

明觉不假思索地回答:“倘若写这幅字的是一位僧人,那他是指所在之处和自己的身心都是佛光普照,佛为无量光明之清净世界,没有昼夜,自然‘夜’就没‘归处’了。如果写这幅字的并非僧人,那他一定信佛,因为佛眼具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等四眼之用,无事不知,无事不见。一切皆见,也即佛光普照也。”

薛夕坤茅塞顿开,继续问:“佛门都讲禅定,请问,何为禅定?如何才能做到禅定?”

明觉答:“善哉善哉。佛也,觉也,心也,智也。无禅不成佛,无佛不在定。妄念不生为禅,坐见本性为定。按照大乘佛教禅宗的经道,学佛修行者,必下苦功摄心、坐禅,功力深厚便‘渐悟’或‘顿悟’,明心见性,乃进入禅境。要达到‘禅定’则不易,‘悟’者更少。有一小故事能助您明白此理。大诗人苏东坡官场失意,精神苦楚,好朋友佛印禅师劝他坐禅修性,看淡一切。苏东坡闭门修炼三月,自觉境界非凡,赋诗一首:‘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稳坐紫金莲。’派人给佛印禅师送去,静候赞誉。不料,佛印禅师在他的诗上写了四个字的批语:‘放屁!放屁!’苏东坡见到批语,很是不快,渡过江来,质问佛印禅师为何批此粗语,佛印禅师哈哈笑道:‘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苏东坡顿时悟到自己的禅定境界还十分低下。禅定的难度,由此可略见一斑。”

薛夕坤又请教道:“佛教中十分强调‘空’的境界,既然一切皆空,那人们的种种努力包括坐禅念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明觉微微一笑,拱手道:“你问到了佛门的至高境界,这也是常人最难理解和做到的。佛教讲‘空’,既是境界,也是一种修炼,可以破除众生的执著、妄想、杂念、烦恼。经云:‘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自性如虚空,真妄在其中;悟彻本来体,一通一切通。’坐禅念佛,都是为了慢慢体会到四相皆空、五蕴皆空、万事皆空的境界。诸位请看……”明觉指指窗外的山和树,继续道:“观看此山此树,俗见未破者,见山是山,见树是树;俗见已除者,见山不是山,见树不是树,能够明白一切本质都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组成的表象,这就悟出了诸法皆空的道理。然,欠火候亦不免坠入‘滞空’的偏执!如果达到‘毕竟空’的境界,无色无空,亦色亦空,非真非俗,亦真亦俗,由此再观看山和树,山非山而山,树非树而树。就像我们每个人,赤条条地来到人间,也一定会赤条条地离开人间。释迦牟尼涅槃,元神走了,放弃肉身也是一种空。道家尸解也是一种空。世上我们所能见到的一切,都会消失殆尽,万物皆空,到了这个境界便才是进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明净世界。”

薛夕坤又问:“像我们这样的为官之人,难入佛门,更不想成佛,但真心实意地为老百姓做事的心愿时刻都在。大师对此又有何见解呢?”

明觉大师双手合一,缓缓而道:“阿弥陀佛,老衲说与不说,颇感为难,但既然施主问了,老衲必须真心相告。禅宗认为,佛性真如乃是人自心本具的体性(本来面目),不过常人皆为‘妄念’所惑,所谓魔障,覆盖了自己的佛性,难以显现出来。天下信佛者众,而成佛者寥若晨星。为官之人,信佛也罢,不信佛也罢,只要具有佛心,就一定是好官,那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而佛心无处不在,比如,首先要做一个好人,对功名利禄不必过于追求;对贪嗔痴少一点欲念;对百姓多一点善心,凡此种种,皆为佛心,违逆佛心,必遭报应。依老衲拙见,三位皆为大有佛心之人。否则,我们怎能有缘在此交流切磋?老衲今日言语中如有谬误和冒犯之处,祈求诸位宽宥。阿弥陀佛。”

薛夕坤听了似懂非懂,但有一点,他的心里渐渐在透亮:无论是佛,是共产党,都有一个为民众的目的。从这一点上去理解佛,理解自己的信仰,都应该是对的。但一旦结合到自己身处的环境,他不由得又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