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怪论势

在长江下游江南沿岸,有一座人口四百多万的历史文化名城——江河市。其地势三面环山,一江横陈,城中有山,山城一体,素称城市山林,其中最负盛名的是龙山、凤山、鳌山、瑞山。

龙山北依扬子江,临江峭壁,南北逶迤约两公里,脊背龙埂,龙头突兀,最高处竟然海拔九十五米。瑞气氤氲,形似巨龙蛰伏,故取名龙山。它与西侧鰲山、南侧凤山成掎角之势,是江河市的东部老城区。历代帝王都在此留下了登临足迹。如刘备招亲,孙权试剑,宋武帝刘裕起于山前寻常巷陌,梁武帝萧衍欣然为山城题名“天下第一江山”,以及与群臣唱和作诗的康熙帝,这些都成为龙山脍炙人口的历史掌故。

刚过立冬季节,不知何故,龙山已遍满残枝败叶,冷清萧索,唯有那棵生长在“龙头”处岩间如龙角峥嵘的千年古柏,仍然傲骨藏风,郁郁葱葱。它虽已向东倾斜,但盘曲苍虬的树干仍倔强地屹立着,巨大的树冠也朝东边散开,远看如同在空中竖着一个问号,当地人称之为“问天柏”。

韦大海就住在龙山脚下的一栋别墅里。别墅坐南朝北,背靠龙山,门前咫尺是绿色广场。别墅的建筑面积虽只有六百多平方米,但其前庭后院却占地有一亩多。

走进庭院,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门前的一对清乾隆年间带座汉白玉石狮,每只约重七吨左右。石料考究、雕琢精当,其体型硕大、造型威猛,见者都称罕有!三年前韦大海得到这对东西时,曾举行过隆重的仪式,把它捐赠给市博物馆。后市博物馆因空间有限,便与韦大海达成协议:归属权为市博物馆,临时保管权为韦大海。这样,韦大海便堂而皇之地把它“保管”在家门口。

庭院左侧,是一块重达十五吨左右的天然灵璧石,它不仅涵盖了这类石头瘦、皱、漏、透和圆、蕴、雄、稳诸特点,且肖形状景,气韵生动。石头的上部,是一只浑然天成、展翅翱翔的苍鹰,嘴中喷着飞瀑,飞瀑泻入水池,汩汩流向砌着山石、两旁植着各种名贵树木的人工湖中,人工湖弯弯曲曲地通到后院,形成一个循环的水系。

韦大海家中的布置不像一般“土豪”那么富丽堂皇,而是简洁古朴。许多不起眼的摆设,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它是古玩中的珍品,价格不菲。此刻,已是下午三点多,他家的茶室中三个人正在品着正宗的武夷山大红袍。这三个人,就是远近闻名的“江河三怪”:医怪张旭东、文怪夏中华,以及这家的主人——商怪韦大海。

张旭东五十三岁,微胖而白皙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他是中医世家,据说祖上曾为御医。他在大学读医科时就潜心研究《易经》、《黄帝内经》、《丹经》、《本草纲目》,在中医上有许多独到的见解。谁知大学毕业,竟然被分到了一家乡镇医院。在医院熬了五年后,国家政策开放,允许私人行医,他便辞职开了家私人诊所。开始几年,并没多少人相信他,就医者寥寥无几,经济也非常拮据。后来他与韦大海相识,韦大海除了向他求诊,还常常向他请教《易经》,顺便在经济上资助他,同时在外界为他广为宣传,使他渐渐生意兴隆,声誉鹊起。

医怪张旭东,怪在诊断病情从不用医疗器械。百分之八十的病人,只需一望便能确诊。只有少数患者,他才用传统中医的“闻、问、切”。这“望”,于他而言,实在是深谙中医精髓所致。张旭东常对人说,中医看人就把人看作“浓缩的宇宙”。如果说十二经脉是宇宙中的湖泊山脉,奇经八脉就如同大地的沟渠;如果说五脏六腑是漂泊在大海上的陆地,人体气血就如同贯穿在各洲际间的大海。而人的脏腑阴阳气血有了变化,就必然反映到体表,特别是脸色和舌质舌苔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所以,“视其外应,以知其脏,则知所病矣”。另一个奇怪之处是张旭东的药方,简单三五味药,许多在大医院久治不愈的疑难杂症,到他这里居然药到病除。还有一点,他从不定收费标准,患者经济富裕的就多付点,贫穷的可以少付甚至不付。当然,他并非什么人、什么病都看,没有确切把握的病基本上是婉言谢绝。每天上午营业,只看五人。下午看书、喝茶、聊天,晚上打坐练功。排号请他看病的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达官贵人。因为他每天看病只限五人,所以人们给他的绰号是“怪医张老五”。

人称“文怪”的夏中华今年四十三岁,长得清秀儒雅,浓黑的眉毛下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常常处于若有所思的状态。他于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分配到市博物馆工作,自己与朋友开了个“慎独斋”古玩店。“慎独”一词出自《中庸》,是历代显要达人喜爱的自勉之句。夏中华取其为斋名,却另有缘由。十年前,他因病切了一个肾,而“肾”与“慎”谐音,因此,他的“慎独”便别有一番意思。当然,离不开调侃人生的戏谑成分。

夏中华看古玩,怪在不用手摸,更不用任何仪器,而是十有八九“一眼定乾坤”。遇到非常特殊的器物,他才需要借助别的方法。用得最多且最为怪异的方法之一,就是用舌头舔一舔。按他的话来说,他看一眼,不仅能看出形、工、质、色、包浆,而且能感受到物品的气场。因为一件器物的时间越长,它汲取大自然的精华后储藏的能量就越大,气场就越强,而自然的气场与人体的气场能够相通。至于他为何要用舌头舔一舔,他却始终秘而不宣,只道是“独门功夫,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人称“鬼才夏一眼”。

韦大海因为喜欢收藏古玩,常请夏中华掌眼,并向他学习鉴定古玩的知识。当然,韦大海出手大方,给了夏中华丰厚的报酬。当夏中华在社会上遇到麻烦时,韦大海都能替他摆平。

韦大海与夏中华关系的飞跃,源自三年前一次默契的合作。省长潘若安和他的儿子潘吉平时酷爱收藏。潘吉因闻“夏一眼”大名,有一次通过朋友请夏中华到家中帮助掌眼。潘吉当然不可能把全部藏品给夏中华一览无余,只拿出十件东西请夏中华鉴定。夏中华一一看过,知道这十件藏品都是高等级的文物,但其中有六件是赝品。他不便直说有假,只是感叹道:这十件都是好东西,但我更看好其中的四件。其实最使他怦然心动的是其中一件四十多公分高的元青花龙纹四系扁壶,无论是从形、胎、釉、纹、工来看,都是开门见山的真品,其价值不会低于曾在国外拍卖行拍出过天价的“鬼谷子下山”青花罐。他对潘吉说:你这件东西市场是不认的,但我认。假如你肯出手,我可以帮你找到买家。潘吉心中窃喜,但面带遗憾地说:我父亲已经叫我把这件东西退还给人家,你朋友想要,过几天可与他联系。接着,他把对方的名字和电话给了夏中华。夏中华当然明白这是在演戏,连连道谢后即告辞。

夏中华没有资金实力去买此物,但把此事告知韦大海。韦大海相信夏中华的眼力,五天后到潘吉的指定人那里以三千万的价格买下了这件扁壶。自此之后,潘吉与夏中华来往密切,夏中华伺机把买主韦大海介绍给了潘吉和他的父亲。

韦大海在潘吉处买了好几件东西,并从这个年轻人嘴里得知其父从不收人家金钱,只是嗜好古玩,欣赏其中的历史文物和艺术内涵。聪明的韦大海自然明白这种貌似高雅的“嗜好”,正是官场通行的“敛财潜规则”!摸到其中的奥妙,他试着给潘省长送了几件漂亮且价值不菲的古玩,潘省长都照单收下,且夸韦大海是儒商,表示今后有事可以找他。当然潘吉父子并不知道韦大海在其中赚了大钱。单是那件元青花龙纹四系扁壶,韦大海一年后就以一亿八千万的价格转让给了国内一位大收藏家。他给了夏中华两千万酬金。以交流古玩为媒介,韦大海和夏中华成了潘省长家中的贵客。

坐在主人席上正品茗的,正是韦大海本人。他今年四十九岁,人长得瘦小而精神,黑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小而犀利。脚蹬一双布鞋,衣着简朴无华,全然一副藏山蓄水的貌相。他这种惯常的打扮与他的发家史不无关系。那年他大专毕业后到深圳闯荡,一次偶然机会救了一位姓何的女老板性命。女老板拿出三百万来酬谢他,他坚拒不要,在女老板苦苦恳求之下,他最终答应以借的形式接受这三百万,三年后归还。当时,全国许多工厂积压大量布料,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看到布料大甩卖的摊子。他灵机一动,找到一家工厂废弃的大仓库,与厂家订下十年的租赁协议。然后把仓库进行简单的装修,凿壁破墙,使仓库成为临街门面房。然后,他用电话与一些布厂联系,愿意为这些积压布料的厂家在布料专卖店代销,佣金百分之五,一月一结算。许多厂家正产品销不出面临倒闭,听到有这等好事,都迫不及待过来与他签订协议。这一来,仓库成了布料专卖店,临街冷清之地一下子热闹起来,半年下来,生意越发红火,许多厂家蜂拥而至。韦大海适时又把代销佣金提高百分之三,同时还把布价朝上提了一些。三年过后,到了应诺还那位女老板三百万时,韦大海竟然在银行有一千多万存款。这时候,他中止了代销协议,将专卖店分割成一个个摊位出租,自己只收摊位租金。由于这个仓库自然形成了专业性市场,许多厂家和商贩仍然愿意前来租摊位。粗算一年摊位费能净收三百万。搞定这些事后,韦大海如期将钱还给女老板。此举使女老板对他更为欣赏,向他承诺:今后如有需要,她会尽力相助。

韦大海腾出了精力,回到家乡办了个水泥厂。八年中,水泥厂从原来的年产三十万吨扩大到三百万吨。他看中的不仅仅是水泥赚钱,更是因为国家有这样的政策:地方政府必须为符合国家政策规定的大型水泥厂配备不低于三十年的矿石资源。韦大海深知,即使他不搞水泥,这些矿石作为发电厂的熟料,照样可以卖好价钱。资源,才是他长期的“摇钱树”。近几年房地产调控开始,银根收缩,房产价格下跌,许多地产商要么倒闭,要么看到苗头不对另觅他途。而此时,韦大海却向房地产业进军。他给曾予他第一桶金的女老板发去信息,得到了对方首肯,已是国内赫赫有名的“何氏投资集团”董事长的女老板何璕,欣然与他联手,将韦大海的“大海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简称“大海集团”)纳入“何氏集团”的旗下。有了“靠山”,韦大海重金聘请几位擅长于房地产业的专家,为他出谋划策,具体把关。

乐于行善,口碑很好的韦大海,这十多年单是捐给“希望工程”的钱就有三千万,同时,还长期救济着十多个生活贫困的孤寡老人。他的善举不仅得到了许多老百姓的尊敬,也得到了党政官员的认可。但韦大海有一点十分清醒,那就是“官场无朋友”。官场的朋友都是建立在利益为基础的相互利用之上。如果有一方因故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尽管在短期内双方见了面仍会称兄道弟,一如往常,但骨子里双方的价值天平必然发生倾斜,一方已由平视转为俯视,随着时光的流逝,“友情”会悄然消失。而张旭东和夏中华则不同,他们不是官场人物,只是一介平民,而且都有“独门功夫”。韦大海与他们没有利益冲突,没有背叛出卖,完全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相互欣赏和相互需要基础上的情谊,这种情谊可以长期下去甚至保持终身。所以,三年前他们就举行仪式,结拜为兄弟。虽然韦大海排行老二,但以他的社会地位和影响以及三人关系的形成来看,他实际上是三兄弟的核心人物。

前年,韦大海被增选为江河市政协副主席、省政协委员。

眼下,这三个人品茗的话题正是韦大海的一个房地产项目,但此话题,纯属朋友闲聊。

“韦兄,我有一点不明白,当下严控房地产的政策越来越紧,为何你这时要在这方面花如此大的财力和精力?”夏中华费解地问。

怪医张旭东的见解自然不同。他说:“《易经》告诉我们,世上万事万物都在变与不变之中,而顺应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俗人总是依据现象来决定进退,而高人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明其玄机,逆而行之,其‘逆’实为大顺,一旦成功,事半功倍。”

韦大海释然笑道:“凡成大事者必有赌性。但我之所以敢赌,主要基于以下四点。首先,现在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有百分之七十靠的就是土地出让金,如果把这一块大大压缩,政府靠什么过日子?其次,农村城镇化和城市现代化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房地产业的发展空间一定不是短期的。调控之时,正是机遇来临之时。再次,中国经济的转型需要经过漫长的过程,在我辈有生之年,传统模式的经济增长是必然的,因为经济增长每下降一个点,就会造成二百万人的失业。房地产的产业链如此之长,对房地产过分打压,不仅会降低经济增长速度,增加失业率,而且会对金融安全造成威胁,因为房地产占银行贷款总额的百分之三十五左右。你们说,政府愿意冒这么大的险吗?最后一点,就算这几年房产价格总体上有所下降,但作为稀缺性资源的黄金地段的价格未必会降。省会搬迁到江河市来,这是中央已经定了调的,一旦江河市成为省会城市,这些黄金地段的房地产一定潜力巨大。

“高明与精明不同之处正在于,精明人计算小利,却难成大事!成大事者必无视小利,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一旦成功,往往是一本万利。”

张旭东笑道:“你是成大事者,也是你能赢得美国人合作的关键!哎,你能给我透露点与美国佬联手的内部信息吗?”

韦大海摆摆手:“美国人本身是想与何氏集团合作的,何老板把这份美差给了我。美国人嘛,只是摆摆样子,举举牌子,收点份子钱,真正的合作,还是中国人与中国人,其中的合作细节,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一旦走漏了风声,我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老兄请放心,只要是涉及到你利益上的事,我俩的嘴上是贴了封条的。”夏中华接着问道,“你刚才说省会一旦搬来,江河市就成了副省级城市,这里官员们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吧。到那时,官场上一定会有番白热化的竞争。”

韦大海笑道:“真不愧是夏一眼。明年一季度县一级班子换届,二季度地市一级班子换届,三季度省一级班子换届。你别看江河市现在表面风平浪静,但暗中的角逐争斗比任何时候都激烈。”

张旭东问:“依老兄之见,是否会有大的变局?”

韦大海道:“变局大不大要看上面如何平衡。祝一鸣书记明年五十七岁,按理年龄不够干满一届,但他身为省委常委,当省会城市的一把手无需动行政级别,再说上面有人保他,让他过渡几年不是不可能。薛夕坤市长明年五十一岁,年龄倒够格,但他无帮无派,一副与世无争的心态,再上台阶恐怕很难,最大的可能就是调到另一个市去当市委书记。空缺由谁来填?第一人选就是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柳晓曼。论年龄她才四十五岁;论背景,她与我们市的老书记后来的老省长关系不一般;加之干部政策上要求的性别配比,她的胜算很高。另外,分管工业的王副市长和市委常委蒋秘书长年龄已到,填补这两个空缺的主要竞争对手有三个:三真山市市委书记李毅、帝陵市市委书记龚春阳、京南区区委书记袁圆芝。这三人论本事各有千秋,论后台不相上下,谁能上去,就看各人造化。”

夏中华把一片桔子放到嘴里,嚼了嚼,接过韦大海的话题:“我与官场人物也小有接触,得到不少花边新闻,且算它是小道消息吧。老弟刚才所说的‘变局’中的关键人物,有人戏称为‘一只老破鞋,三只小牛犊’。”

“噢?说来听听。”韦大海不露声色地嘀咕了一句。

夏中华说:“那我先说那只‘老破鞋’柳晓曼。许多人对她的疑团,不是她十五年前靠市委书记谢振国的发迹,而是她那种自然的驾驭男性的变态心理!这个温文尔雅的女人,看上去观音善面,其心理的阴暗与怪异常人难以理解。大凡优秀一点的年轻男性晋升,有不少都必须经过她的特殊考察。至于这‘小牛犊’里的李毅。他是全市唯一的博士生县委书记,加之又是前任市委书记司徒震的秘书,按理胜算很大,但此人书生气太足,出言屡屡犯忌,加之最近又有桃色新闻,恐怕前途未卜。再说那个袁圆芝,有人说他是祝一鸣的干儿子。他的处世哲学可用四个字来概括:斌、尖、卡、傀。斌即能文能武,尖即能大能小(能做圣人也能做小人),卡即能上能下(能屈能伸),傀即能人能鬼。这种人既可敬又可怕,可能出奇制胜。还有龚春阳,看上去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但与柳晓曼的暧昧关系路人皆知,其荣辱富贵,得看‘老佛爷’的恩赐。”

张旭东接过话头:“我看人主要是看他的气场,气场是一个人天生的内心能量和后天的修炼定力。在江河市,我感觉气场不同凡响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现在的市人大主任司徒震,一个是你老弟韦大海,还有一个就是中华刚才说的那个李毅,他将来如果不能当大官,也一定能做大事。这些有非凡气场者,他们面对任何达官贵人,精神上绝不会仰视,遇到任何艰险磨难,意志上绝不会屈服。”

三人谈得兴致正浓,忽听到一阵门铃响。按韦大海家中的规矩,在他与人谈事时,家中其他人是不能去开门的,必须由韦大海亲自去。他从防盗门的猫眼中窥视一下,如对方是自己今天愿见之人,便会打开大门,以示尊重;如不愿见,他就会让妻子或保姆去应付,自己则“躲进小楼成一统”。他看见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市委书记祝一鸣的秘书解正,忙开门迎接:“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会突然造访?”

解正三十多岁,中等个子,五官端正,唇沟处长着一颗虽不大但很醒目的痣,透着清秀、机灵。他说:“我帮老板去办件事,回来正好经过你家门口,顺便跟你谈件事。”

韦大海明白,当今官场上防范意识很浓,有些涉及机密和个人隐私的事一般不在手机中交谈。今天解正与他面谈,此事定不寻常。

解正与张旭东、夏中华都是熟客。他朝二人点头示意后说:“我与韦总谈点事,时间很短。”

两人明白地回说:“既然你俩有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解正却道:“别,别,二位老兄不能走,晚上我还要与你们活动活动。”说完随韦大海上了楼梯。

解正在韦大海的书房里坐定,点燃了烟,说:“也没什么大事,五天后要举行‘新宇宙国际金融大厦’的奠基仪式。何氏集团的何董事长已与祝书记通了电话,指定你作为她的代表参加仪式。”随后又介绍了参加奠基仪式的主要领导人,以及韦大海所要做的准备工作。

韦大海听后甚感欣慰。仪式如此隆重,看来,自己获得这个项目是稳操胜券了。细想这个项目的前一段程序,有关领导从土地挂牌招标、发布招标公告、设计竞标条件到限定公示时间,都做了精心安排,从表面上看合法又合理。将分管城建的黄忠明副市长推在幕前操作,京南区区委书记袁圆芝作配合,这着棋十分了得与必要!果然,现在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最便宜的价格、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先把土地“招”到美国“新宇宙投资集团”(简称“新宇宙集团”)的名下。接下来的事,还不就是鼻涕淌到嘴里了嘛!

这个时刻,韦大海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站起来打开抽屉,拿出五张卡塞在解正掌心,拍拍,道:“这是大润发超市的,你叫人凭卡取货,什么时候都可以。小小意思,不要见笑,有劳之处,容当后谢。”

解正作推辞状。

韦大海再次拍拍解正的手背:“几瓶酒,国产的。烟酒不分家嘛!”

解正稍作推辞便收下了。他也明白,韦大海韦总的出手,怎么可能是几瓶酒?心领神会后,目光狡黠地看看他:“韦总,能否告诉我,你与美国新宇宙公司到底是什么关系?”

韦大海呵呵一笑:“老弟呀,目前我只能告诉你,我与他们的合作是合法的、双赢的。等到大厦竣工的时候,你一定会知道详细情况,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地犒劳你。”

解正见韦大海不愿多说,自己就不便多问了。便转了话题:“现在已六点多了,晚上是否到哪里去庆贺一下,放松一下?如果你同意的话,最好能带上几个美女助助兴。”

韦大海爽朗一笑:“好!参加的人由你审定。除了我那两位兄弟,把袁圆芝也叫来吧,还有一位神秘人物,就是‘新宇宙集团’的副总裁江天一。我十天前才与他认识,他的真实身份你现在不要问,反正这人对你以后有用处。另外,我再找几个纯正的美女与你们热闹热闹。”官场上吃饭是很讲究人员组合的,特别是私人宴请,又有美女作陪,不是“一路人”,绝不会安排在同一桌。

解正点点头:“全听韦老板安排。”解正把“韦总”改口为“韦老板”可不一般!自从三年前跟祝一鸣当了秘书后,他的嘴边只称祝一鸣为老板,其他的企业老板在他嘴里都成了某“董”或某“总”,而今天称韦大海为“韦老板”,韦大海明白,绝非口误。

韦大海问:“你看安排在什么地方为好?”

解正略一思索,忽然想起祝一鸣今天在“香溢楼”酒店有一场应酬,便用极随意的口吻说:“就在‘香溢楼’吧,也许今天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说完,他对韦大海诡异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