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一丹被手机铃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翻开一接,是徐树军打来,找骆垣的。她把它凑到眼前一看,原来是骆垣的手机。她回答徐树军,说骆垣上班去了。挂了机,她看了看时间显示,已经是早晨九点多了。

其实,骆垣一夜未归。这种情况,王一丹早就司空见惯了,同时,自己也是深夜两三点才回家的,两口子都这德行,谁怪谁呀!

王一丹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又昏昏睡去。不久,骆垣的手机又叫个不停。她以为又是徐树军打来找骆垣本人的,她在心里说,“他妈的,自个儿到哪儿野去了,把这破玩艺儿也不带上,留在家里来烦老娘。”她按了接听键,刚要说话,手机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喂,是骆哥吗?”

王一丹一愣,半天没说话,手机里又问了一遍,她才气恨恨地反问:“你是谁?”

“找骆哥呀,你是哪位呀?”显然,这位把王一丹的“你是谁”听成“你找谁”了。

王一丹气冲斗牛,热血直往脑门上涌。她咽了口唾液,让自己稳定了一下情绪,平静地问:“请问你是哪位,找哪个骆哥?”

“找骆垣骆局长呀?”

“请问小姐贵姓?”

“都是风月场中人,谁不谁的不都一样吗,何必哪么认真呢?你还是叫骆哥接电话吧!”手机那头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王一丹怒不可遏,明显的,电话中的这位,不是把她当成了风月场中的人,就是成心想气她。她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产生了从这位小姐口中套出骆垣寻花问枊的蛛丝马迹,好有的放矢,对骆垣迎头痛击。她压低声音,娇嗔地说:

“你有什么事呀,明天再找行吗?他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刚睡觉,我不好意思叫醒他呀。”

“哎哟,骆哥好功夫哟,在我这儿折腾了大半宿,还有精神去你那儿再折腾呀。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请你转告他一声,我这儿的账还没有结呢,他要是耍赖呀,明儿我可要上他局里去要。”

“我一定转告他,你千万不要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呀。”王一丹想,她既然把我当成她的同类,我也就顺着杆儿往上爬,毕竟,这骆垣是自己的丈夫,为了丈夫的今天,自己把什么都搭进去了,可不能因为赖一次婊子的账,而前功尽弃。她说,“骆哥这人,我还是了解他的,他不是那种提起裤子就赖账的人。”

“好吧,我相信你,你叫他晚上八点钟把钱送过来,我在老地方等他。”

“你能告诉我,在哪里去找吗?”王一丹企图套出骆垣出入的这个老地方。急切地问了一句。

“我不告诉你了吗,在老地方。”那头已经不耐烦了,没好气地丢下这句,把电话挂了。

王一丹脑子里嗡的一声,拿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感到胸口一阵郁闷,呼吸也都有点异常了。她懒洋洋地坐起来,喘了几口气,穿着睡衣就起床了。

她进了卫生间,梳洗完毕,照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那张脸:还算俊俏的脸上,透出淡淡的黄褐色的斑点,下眼眶已见眼袋,鱼尾纹也清晰地现显出来了。她不经意间向上翻了一下眼睑,曾经光洁亮净的前额,不知何时爬上了抬头纹。她意识到,自己红颜渐逝,不说人老株黄,至少也是残花败柳了。她想,自己用以交换的筹码在渐渐失去。

她不像刚才给她打来电话的那位,不是靠出卖自己的性器官吃饭的女人。她有一份令许多人羡慕的工作,在行政机关混着,不用劳心费力,却旱涝保收。丈夫是副处级干部,工资不算高,但多少有点儿灰色收入。他们只有一个孩子,还有人给养着,花不了多少钱的。因此,她本人维持一种体面的生活,不能说绰绰有余,也够可以的了,远远没有到交换性器官聊以谋生的地步。

可她觉得,她过惯了那种生活,她从性交换中换来的,不光是丈夫的职位和优裕的生活,还有许多用其他手段得不到的东西。她知道,她在这个舞台上已经表现不了多少时日,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袭上她的心头。

想当年,骆垣确曾是她心中的如意郎君。他高高的个儿,一张英俊的脸庞,一头乌黑的头发,看上去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她自己也算得上是美人胚子,他俩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意气相投的一双。可是婚后不久她就发现,骆垣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腹无滴墨不说,还品行不端,原来是中看不中用呀,指望他在社会上混出个人样来,是靠不住的,即使走夫贵妻荣这条老路,看来还得靠老娘啊!

自己的风流生涯是不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呢?她记不大清了,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骆垣也是默认了的,那就是,骆垣的每一次进步,都是王一丹给争取来的。骆垣清楚,她是拿什么争取来的,但他认了,他想,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有的是,几乎唾手可得,而官员就不是那么多,也不是能够随便得到的了。骆垣的这种思想,王一丹是十分清楚的。

她梳洗完毕,热了杯牛奶,就着蛋糕,随便吃了一点。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和往常一样,早起迟起都一会事,起来吃点东西,去单位上点个卯,应个景,想呆了呆在机关上,上上网,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不想呆了,早早的回家,或者邀上一个两个朋友,上街散散心。反正呆在机关上她也无所事事,单位上呢,也是有她不多,无她不少。

她刚要出门,骆垣的手机又响了。她一接,那头问的,说的,跟前面接的那个电话一模一样,不过人不是同一个人,而是风月场中的另一个女子。王一丹气懵了,这骆垣,一个晚上到底和几个女人鬼混在一起呀!他怎么见个女人就能上床?畜牲都不是这样呀!常识告诉她,就是畜牲也没有那么随便,在发情期,它们会刻意选择自己中意的性对象与之交配,对自己不中意的异性,都不会乱来的。这个骆垣,你叫人说什么好呢!

王一丹被这个电话搅得心烦意乱,愤懑难平。骆垣的手机是从不离身的,把手机忘到家里,是个例外,就是这个例外让她有机会窥视到丈夫在外面的所作所为。

骆垣偷鸡摸狗的那点毛病她是知道的,因为自己在个人生活问题上也不检点,尽管是为了他才进行交换的,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对丈夫的那点毛病也就容忍了。不料,他在两性生活中,已经到了毫无节制的地步。她不敢想像,和她同窗共枕的男人,竟然是个从那种肮脏地儿鬼混过来的龌龊之人。她不想再去点什么卯,应什么景。她感到一阵恶心,呕了两下,也没有呕出来。她喘了几口气,坐在沙发上,抽抽咽咽地哭泣着。她不能够容忍,她要反击。想到反击,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等待骆垣的到来。

她等了一个上午,骆垣也没有来。其实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搁平常,她也就无所谓了,可今天她特别在意。等到一点钟,等得不耐烦了,饭也没吃,倒头睡到沙发上。说来也怪,她怀着极度愤懑的心情,竟然安然入睡,睡得很香。一觉醒来,耳听着电视机在响,声音很低。她睁开眼,翻起身来,见骆垣就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她看了看表,有气无力地问:

“来了?”

“来了。”

“你还能找见这个门,知道进这个家,真是难为你了。”王一丹揶揄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昨晚上有个应酬,多喝了几杯,喝醉了,就在办公室躺了一夜。”

“哎哟,够幸苦的啊,是不是还要邀功请赏呀!”王一丹挖苦道。

“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就这样熬。”

“放你妈的贼屁!”王一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在骆垣对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骆垣,破口大骂,“姓骆的,你以为你的那点花花肠子老娘不知道呀,你他妈的,你在外面怎么搞怎么搞好了,大清早的,搅得老娘不得安宁。姓骆的,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神经病呀你,平白无故,你发什么疯呀!”骆垣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平静地说。

“平白无故?”王一丹两眼火红,把骆垣的手机摔到他的怀里,说,“睁开你的狗眼自己看,那里面有打来的几个电话,你随便往回拨一个,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看看是不是我冤枉你了?”

骆垣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手机惹的祸。他心里有鬼,尴尬地笑笑,随便应付道:“都是在应酬场所开玩笑时随便留的电话号码,谁想那就真的打来了,这种电话,你也相信呀!”

“骆垣,还就这样瞒哄下去呀?”王一丹说,“好,就算是随便留下的,你也随便拨一个号,我来对她说,我什么都不说,我就说‘骆哥’已经醒了,惦记着你的小费呢,你再听她对你说什么。”王一丹怒目而视,把指头戳到他的鼻梁上,越说气越大,“你拨呀,你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啊!你这畜牲,还有脸进这个门!”

“我是畜牲?那你是什么东西?告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货,”骆垣听到这里,火苗忍不住直往上窜,站起身猛地把手机摔到地上,手机碎片“啪”地溅了一地。他手指着王一丹,骂道,“你他妈干的事,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我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我说你什么来?我什么也没说你,你以为我好受吗,啊?我嫖了,怎么着,我他妈还不能找找平衡吗?”

王一丹一听这话,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但她马上就镇静下来,说:“骆垣,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干了什么,你当然清楚,你不可能不清楚。你非要我给你说清楚吗?好吧,我给你说清楚,就凭你那德行,你也不想想你那破副局长是怎么当上的。”

骆垣也软了下来,作为一个男人,凭着老婆的那点在社会上混,怎么能在老婆面前抖得起威风呢!因此,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对夫妻像斗败了的公鸡,坐在沙发上喘气。良久,王一丹先忍不住了,她语气平和,还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

“男人嘛,在外有点出格的事本来也没有啥,”她忽然提高了嗓门,转身面对骆垣,“可你看看,你要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全都是些烂婊子,多少人用过的,你也不恶心。你看你人模人样的,玩女人也该讲究个档次。”

骆垣沉默了。在半世人生中,他是幸运的。在这个政治生态环境中,他不但很好地生存了下来,而且达到了在他这个年龄很难达到的境界。他又是不幸的,在这个文化环境中,他失去的,是一个男人最怕、最羞于失去的东西。他冷静了许多,他清楚,老婆几近人老株黄,不能为他交换什么了,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只有一无反顾地往前走,为了得到自己所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

王一丹仍然喘着粗气,知道骆垣想着什么。面对生存的压力,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她,深知夫贵妻荣的全部内涵。因此,她在骆垣的默许下,与一个又一个的权贵进行交换,骆垣在这样的交换中,一次又一次地得到升迁。他俩谁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谁也不愿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眼下,这层窗户纸被几个电话轻轻一捅就捅破了。她看一眼坐在她身旁的骆垣,感觉一阵恶心。她感到他背叛了她,她是为了他才这样做的,而他与一个又一个的暗娼鬼混,为的是什么呢?她觉得有点得不偿失,与其赚个夫贵妻荣,还不如为自己赚个一官半职可靠。这样一想,她暗暗下了决心,她要为她自己交换一点什么了。

夫妻俩就这样沉默着,但各人的心底却异常活跃,恰似海底的火山,海面上风平浪静,海底却波涛汹涌,热浪滚滚。

骆垣坐了一会儿,甚觉无趣,加上一夜劳顿,早已疲惫不堪。他在嘴里咕嘟了句什么,便进了卧室,倒头就睡。

王一丹陷入了沉思。她是坏女人吗?不是,她有一千个理由证明自己不是这样的女人,她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骆垣,为了他们的儿子,为了这个家。

她的娘家是商人世家,她的血管里流的是商人的血,为人处世遵循的是交换原则。她和骆垣一样,本来是在行政机关混的。在下海热潮中,她脱离机关,经营一家酒店。从事歌舞生意。那时候,她正青春年少,风姿可人,这是与生俱来的资本,她把它注入了酒店的经营之中,取得了丰厚的利润。

她经营着一橦三层小楼,一楼为餐饮部分,二楼经营歌舞,三楼提供特殊服务。三站一条龙,既方便,又实惠。

客人在一楼就餐,酒足饭饱后,上二楼。二楼为大厅,中央是舞池,四周摆着一些小桌子,小凳子,供客人们坐。客人在四周落座后,服务小姐就上一些饮料、瓜子、干果和酒水什么的。舞池里就有美女翩翩起舞。客人们边喝酒聊天,边欣赏歌舞。舞女们跳着跳着就向客人们使媚眼,有那位客人接茬,就有舞女走上前,要你给她献花。花是现成的,就在巴台上,服务小姐见有舞女向客人说话,就拿着花前往客人那里,此客也就不得不卖一束花献给她了。此时,如果前来的是提供特殊服务的舞女,同时客人也有意,卖买双方谈好后,客人就上三楼,开一间房,不一会儿,那舞女也就把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此这般,开业不久,经常出入宾馆酒楼,涉足灯红酒绿之地的男人们就趋之若鹜,其中不乏市上的头头脑脑和权势部门的当家人。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在客人中,就有那么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对舞女们不屑一顾,而对老板娘却情有独钟。王一丹天生一副媚相,你来我往,就和这样的客人有一腿了。

逐渐的,这样的客人越来越多,成为她酒店的衣食父母。她就把他们逐一记在一个小本本上。记清楚他们的姓名、单位、职务、年龄、家庭住址、性格、爱好、主要社会关系等等。有事没事给他们打个电话,或到他们的单位上去,说几句肉麻的话,他们就经常光顾她的酒店,把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她的腰包里送。就这样,她结识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人过去从未涉足她的酒店,经她那么走动走动,也成了她的常客。于是,她更加看重这类潜在的顾客,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各部门各单位头头脑脑的资料,记到她的那个本本上,有选择,有重点地逐一联络,将潜在的客户发展为现实的客户。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个本本上,有些人被她删掉了,有些人则被补充了进来。时间一长,被她记录的人员越来越多,于是,她引入了等级管理体制,按这些人所属的部门、职务以及社会影响程度,把他们分为若干等,在每一等中,又按商业价值和对自己的亲近程度分为若干级。在每一级中,又依某种关系和利用价值分为若干档。如此等等,形成一个层级管理体系。这个体系是动态的,根据每个人职务的变动,利益关系的调整,商业利益的需要,随时都在进行调整,该进的进,该出的出;该上的上,该下的下。她就是按照这样的层级关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久而久之,她的这个小本本就有点名气了,被那些男人们戏称为“黑名单”。这些男人们偶尔碰在一起,寒暄几句,差不多都要问一句:你上“黑名单”了没有?或者:你被除名了没有?像黑话一样,圈子以外的人听了,就很是莫名其妙。

在她的“黑名单”上,始终有那么几位重量级人物,这些人给她带来的,远不止商业利润。丈夫从一个混混一路攀升,官至七品,从七品那儿得到的回报,远比商业利润来得轻松、快揵、体面。她从中受到了启示,与其开这个酒店,拿自己的色相四面出击,还不如委身个别权贵,在行政上谋个职务,照样也吃香的喝辣的嘛!于是她出让了酒店,回到原来的机关上班,不久就当上了科长。再往后,谁说这科长就永远是科长呢?

她想着这一段历史,骆垣带给她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她起身走到卫生间,瞅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发红,头发零乱,看上去没有一点精神。她后悔为骆垣的事懊恼,她想,这犯不着跟他懊恼。她在水池里放了热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坐在梳妆台前,认真地妆扮了一番,照照镜子,会心地一笑,挎上包,甩门而出。

骆垣闷头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上班时到局里露了一下脸,便溜号了。

他溜达到刘金全那儿,进了门,带着一脸的笑,刘金全也微笑着,示意骆垣坐下,自己起身沏茶。

“有好茶呀?嗯,一看就有。”骆垣笑眯眯地说。

“新鲜的西湖龙井,”刘金全打开一扇柜子,取出一个精致的茶叶罐,打开,凑到骆垣面前,“你闻闻,就知道是什么品味了。”

骆垣闻闻,连连说好,末了他对刘金全说:“听说这种茶是清明时节由少女的嘴唇一叶一叶衔下来的,是这样吗?”

“是有这一说,但你我无福享用。”刘金全说着,捏了一撮茶叶,放到杯子里,提起暖壶冲了半杯,骆垣端起来就要喝,刘金全赶忙挡住他的手,埋怨道,“哎哎,你饮驴呀,哪里是品茶?”

“喝个茶还讲究那么多干啥?”骆垣说。

“这你就真的不懂了。”刘金全说,“品茶有茶道,这样先冲半杯,泡一会儿,再冲满。不能冲得太满,七成满就行了,这样冲出来的茶,品着才有味。”

“哎哟,渴了就喝,哪来那么多的讲究,你快倒吧,我倒是急着喝你这少女衔的茶呢。”

“你到底是什么渴呀?是口渴呀,还是下边那儿渴呀,少女少女的?口渴,我这儿有纯净水,喝多少有多少,拿个杯子自己倒。下边那儿渴,我这茶也不是用来解那渴的。你另外找个地儿得了。”

骆垣挪挪身子,嘻皮笑脸地说:“哎,你说你这茶是不是真的少女衔的呀?”

刘金全说,“你呀,好的记不下,不知从哪里听来这么一句,就要往这里套。”他正色道,“是有那么会事,那样采的茶,是贡品,一年才采几斤,是专门供皇帝用的。你倒想得美,想到这个份上来了。”

“哎,哥们,”骆垣十分认真地说,“你什么时候也弄点,让我们也品尝品尝,不能光叫皇帝老儿独享了。”

“嗨,我说老弟呀,这都是那辈子的事了,我上哪儿给你弄这个去呀!”

“我以为你们长尾巴的什么事都能办,原来也有办不到的事呀!”

刘金全说:“什么长尾巴不长尾巴的,多难听呀!”

骆垣说:“常委嘛,那不就是长尾巴的。机关上不都是这么说的?”

“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说,像什么话嘛!”

“好了,我以后不说了。晚上有没有事?”

“晢时还没有。”

“那我安排个活动,给你放松放松?”骆垣说着,拿出手机,连着拨了几个号,约了马半仙几个人,在赛江南订了座。

刘金全扭头看看电话机上带的表,时间尚早,走过来给骆垣添了点水,给自己的杯子里也倒满水,喝了一口,举举杯子,示意骆垣,茶泡得差不多了,可以喝了。骆垣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几口喝掉,放下杯子,讥讽道:

“我们这是渴了,端起来就喝,憋了,掏出来就打。不像你们有文化的人,干那事儿,还要做半天思想工作,想把人家弄顺当再整,等你弄顺当了,也就泄了,还整个吊呀!”

刘金全严肃地说:“你怎么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口呀,大小也是个领导干部,说话注意点儿分寸行不行呀!”

“哦,好像你不是男人,没干过那档子事似的。实际上,干得比谁都多。”

两人如此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阵子荤话,自然而然扯到“正经”事情上来了。骆垣把局里的情况,尤其是民主生活会上的情况向刘金全说了一遍,骆垣说:

“还是市上有人给徐树军撑腰,不然,他的腰杆没有这么硬的。”

刘金全一脸深沉,半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半晌,他说:“这老家伙也太不识相了,年龄这么大了,拿个待遇退下来,自己少操点心,又能给年轻人让位,多好的事。可他就是赖着不干,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骆垣说:“我还是那句话,是市上有人给他撑腰,不然,他没有这么硬。”

刘金全晃荡了一阵子,慢条斯里地说:“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不知道这个郝民宣得了徐树军的多少好处,这么护着徐树军。”

“干部问题市委说了算,难道对这个郝民宣就没有一点办法了?”骆垣不解似地问。

“你别忘了,人家可兼着市委的副书记呢,政府主要部门的一把手,人家不点头,那是不好通得过去的呀!”

“那这事就没辙了?”骆垣有点失望地问。

“这事不能急呀!”

“再不急就搭不上这趟车了,转眼一上四十,就没有年龄这个优势了,以后再上个台阶就难了。”

刘金全想,这个骆垣呀,碗里的尚且没有吃着,已经想着锅里的了。连部门的正职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想着上一个台阶了,这人本事不大,野心可不小呀。他仍然摇晃着,摇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沉闷而哀怨。过了一会,他说:

“除非他在经济上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那就谁也保不住他了。”

骆垣把哀求的目光投向刘金全,自言自语道:“怎么才能抓到这老家伙的把柄呢?”

“当一把手的,没有几个是清白的,”刘金全说得十分肯定,“只要下功夫,不愁揪不出狐狸尾巴。”

骆垣想想,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刘金全说。

骆垣的手机陆续响了,都是他刚才约的人,这会子都给他回电话,问他活动的地点呢。骆垣一一叮咛后,看看表,对刘金全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下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