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和寂寞，是可以杀人的。郭亚南实在没有勇气迎接这样的生不如死。她决定妥协。或者，也可以说，她决定试探——试探谁？李凯朋吗？还不如说，郭亚南也想试探一下自己。

试探一下结局。

本来已经搬离了李凯朋住处的郭亚南又回来了——所谓回来，也不过是“人”的回来。因为，李凯朋从来不允许郭亚南在他的住所留下她的东西。姚华偶尔来小聚，司机和秘书也偶尔造访……一旦让人看出这里有女人光顾，李凯朋就完蛋了。

郭亚南进了屋，给李凯朋打电话。还好，李凯朋立刻就接了电话。接了电话的李凯朋选择沉默，郭亚南只好先说话，“哥，我回家了，我还是想和你谈谈……”

李凯朋的口吻很官僚，因为他竟然用了很热情的口吻：“好啊，回来挺好，哪天见个面吧，我请你吃饭。今天没空了，我正在开小会，先到这里，一会儿再聊啊！”

李凯朋回来得很晚。用钥匙一开门，就知道郭亚南在里面。他拔出钥匙，在走廊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又用钥匙去开门。李凯朋开了门，还没站稳，郭亚南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李凯朋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傻了，挓挲着两手，手足无措。

郭亚南松开李凯朋，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伸手拉他进屋。

郭亚南拉着李凯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之后，伸出手，抚摸李凯朋的头发，耳朵，脸颊，脖颈……李凯朋抗拒着，站起身来，给了郭亚南一个背影。

郭亚南又从后面抱住李凯朋，身体紧紧地贴着李凯朋宽阔的脊背，悄声说：“宝贝，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不再闹了，我保证不再闹了，我离不开你……”

李凯朋回转身，抱着郭亚南，无言。

郭亚南顷刻间泪如雨下。

郭亚南被自己的泪雨浇糊涂了，她边哭边问自己：你是在贪恋，还是在恐惧？郭亚南宁愿认为自己在贪恋。恐惧，对一个强势的女人来说，是耻辱的。

郭亚南的泪雨也把李凯朋浇糊涂了。他突然有了幻觉，他觉得他成了一个演员，在演戏……几天前的事情，包括那个冒着冷气的死去的孩子，都是戏，而他和郭亚南不过是男主角和女主角。

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戏，该多好啊！可是，恰恰一切都是真的。真到陈之行都知道了实情。

李凯朋想起陈之行的那双眼睛，闪着难以名状的光亮的眼睛。那光亮，一直可以照到人心最阴暗的角落，令人无处藏身。

李凯朋打了个冷战。

他抱了抱郭亚南，突然说：“南南，你走吧，远走高飞吧！”郭亚南愣住了，抬起那张涂满了泪水的脸，看向李凯朋。

李凯朋伸出手，抹去郭亚南的眼泪，颤抖着说：“走吧！我们分手吧！”

郭亚南说：“我不闹了，还不行吗？往事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不行吗？”

李凯朋松开手，郭亚南却重新把李凯朋抱紧。

郭亚南的两只手，像两只铁钳子，夹得李凯朋生疼，也把李凯朋夹醒了。他挣脱了郭亚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迅速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南南，我们真的不能再有任何联系了，否则，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郭亚南笑了一下，说：“如果我向你道歉呢？”

李凯朋说：“你没错，不必道歉。”

郭亚南说：“那你得向我道歉。”

李凯朋说：“是的，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郭亚南扑倒在地，跪在李凯朋身旁，脸颊埋在他的两膝之间，又一次哭泣起来，边哭边说：“凯朋，咱们别闹了，咱们重新开始吧，求你了！”

李凯朋又一次站起身躲开郭亚南，深深叹息了一声，缓缓地说：“南南，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你再这么缠着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纪委已经注意到我了，我们俩好了一场，结局还是别太悲惨了吧……你走吧，算我求你了。”

郭亚南抬起头，问：“你怕我连累你？”

李凯朋苦笑了一下，说：“何止是连累，我已经被你毁了……”

郭亚南冷笑着，说：“好吧，我同意分手，但是，你别后悔。”

李凯朋说：“后悔什么？”

郭亚南说：“后悔我毁了你啊。”

李凯朋说：“南南，怎么说呢，我只能说到现在为止，我才刚刚认识你，认识女人……送你几句话吧……”

李凯朋送给郭亚南的话是——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

你得让它自由

如果它回到你身边

它就是属于你的

如果它不会回来

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郭亚南很认真地听李凯朋把话说完，之后，平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李凯朋说：“南南，你记着，对男人来说，自由至上。”

郭亚南说：“爱呢？”

李凯朋说：“男人没有爱，除了爱自己。”

郭亚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裳，伸手摸了摸李凯朋的面颊，惨笑了一下，说：“谢谢你，李书记，跟你在一起，真长学问。”

郭亚南走了。

李凯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夜色已深，一切都被夜色掩盖了。自从陈之行跟李凯朋谈了郭亚南的问题后，李凯朋喜欢上了黑夜。只有黑夜，才让他稍稍有些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