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陈之行一打开家门,静宜就扑了上来,见赵晓跟着,又退了几步,站定了。

“之行……”静宜叫了一声,哭了。

“妈呢?”陈之行四下看了看。

一提起母亲,静宜又掉下两串眼泪。

“妈在哪儿?”陈之行急了,追问着。

“妈住院了……”静宜哭着说,“妈昨天早晨突然晕倒了,我挂了120,急救车把妈送到了宏远医院,还好,没大事,就是眩晕症……大夫说,打几天点滴就好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陈之行责怪着。

“之行,要是有大事儿,我能不告诉你嘛,这星期学生在校外实习,我没课,完全可以照顾妈,没必要告诉你呀……”静宜解释着。

陈之行坐在沙发上,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对妻子说:“静宜,你知道金莉家吗?我们先去金莉家看看。”

静宜说了一声“好”,起身就走。

金莉5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母亲改嫁给了一个加拿大人,在加拿大定居了;父亲娶了一个南方女子,随那个女子在广州定居了。金莉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几年前,爷爷患癌症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下金莉和奶奶了。金莉的奶奶得了严重的白内障,还没到手术的最佳时期,只能先盲着。所以,金莉要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奶奶。

梁静宜可怜金莉,经常给金莉买些生活用品让明明带给金莉,遇到雨雪天气,就在放学的时候送金莉回家。

那是一座非常破旧的小区,没有物业公司管理。房龄已经30多年,很多房子都租出去了,住户和住户之间也都不熟悉。金莉有点小小的虚荣,静宜和明明每次送她,她都不让她们往里走。所以,静宜始终不知道金莉住在哪个楼。

陈之行和梁静宜茫然地走着,逢人便打听认识不认识一个叫“金莉”的高中女生,可是,没有一个人认识。

陈之行一遍又一遍地往金莉家打电话,依然是欠费停机;又给明明打电话,依然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夜风很凉……陈之行把外套脱了下来,给静宜穿上;静宜又给脱了下来,重新披在陈之行身上。

两个人走走停停,最后又站住了。

不知谁家的孩子喊了一声“妈”,静宜一惊,四下寻找,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儿。

回到家里,静宜再也控制不住,直奔卧室,伏在床上放声大哭。

赵晓见状,悄悄地离开了,回到车里等陈之行的消息,也是等明明归来。

陈之行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盯着墙上的石英钟,石英钟上的两个指针像两把利剑直插他的心脏,搅和得他的心生疼生疼。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起家里的固定电话——果然,固定电话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

陈之行拨了回去,却没有人接。

也许,那是一个公用电话的号码。

陈之行想了一会儿,大步奔向卧室,静宜还在哭泣。陈之行走到静宜身边,摸了摸静宜的头。

静宜拿开陈之行的手,抬起泪眼,哀求道:“之行,不要再等了!快点报警吧!”

陈之行不语。

静宜喊了起来:“陈之行,你为什么不报警啊?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陈之行并没有回答静宜的问题,只是低沉地问了一句:“你的手机呢?快看看你的手机上有没有未接来电和信息。”

静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不知放在哪里了。

陈之行赶紧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静宜的手机,静宜循着熟悉的铃声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号码正是固定电话上显示的那个号码……

静宜后悔不已地说:“哎呀,刚才去金莉家,忘带手机了!”

陈之行说:“也许女儿刚才已经来过电话了,只是被我们错过了。”

静宜还是哭,哭了一会儿,又抬起泪眼看陈之行。静宜看着陈之行,眼光越来越暗淡,眼神越来越绝望……静宜终于喊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那个电话是明明打来的,说不定是别人打来的呢!”

陈之行反问:“你认为会是谁打来的?”

静宜继续喊着:“说不定——说不定是绑匪打来的呢!之行,咱们快报警吧!”

陈之行咬了咬牙,强撑着说:“别胡说,哪来的那么多绑匪!”

静宜又伏在床上哭起来了,哭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随手拿起一条枕巾擦了擦眼泪,对陈之行说:“之行,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跟你抱怨过,可是,不抱怨并不等于我就没有怨言……今天,不管咱们的女儿有没有事,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刺激,我想把我的心里话和你说一说……”

陈之行不说话,等着静宜说心里话。

可是,静宜抽泣了几下,又不说了。

“说吧,静宜,我知道你委屈。”陈之行说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静宜又擦了擦眼泪,接着说:“之行,你知道吗?自从你从事了纪检这一行,我就丧失了安全感……不仅是我,咱妈,咱们的明明,都丧失了安全感。有一件事,我始终没对你讲过……有一天,因为我的马虎,开门放垃圾袋的时候忘了关门。后半夜起来上厕所,我才发现,家里的大门竟然敞开着!你能想象我当时的恐惧吗?我立刻像疯了一样,在心里对着那个一直存在的假想敌怒吼——你终于来了,我跟你拼了!我转身反锁了明明和妈妈的房门,之后,拿起藏在柜子里的菜刀,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做好了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准备!可是,什么也没有……周遭一片静谧……只有我的呼吸声,是那么的急促,一阵阵的,像是一阵阵的狂风……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双脚已不能动弹,满脸的泪水……你知道在那个片刻我想了什么吗?我想的是曹秋实和丁常进!想的是唐艳群和何书林!我想象着一定是他们当中某个人的家属雇了杀手来报复我们……之行!我好害怕!我每天都好害怕……你知道吗……也许,你根本就不会理解……”

静宜说完,又是一阵大哭。

哭声击打着陈之行,使得他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碎裂的痛楚。

“之行,咱们不干了,咱们不当这个操心费事的官了,咱们就做一个小职员,吃得香,睡得好,过平平淡淡踏踏实实的日子,为了最本质的人生意义而简单地活着……行吗?我代表咱妈和女儿求你了……行吗?”静宜边哭边对陈之行说。

陈之行没有说话,起身离开,走进了自己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