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紧急会议”

高亦健和邹正各自睡下了,他们整整熬了一夜,该好好睡一觉了。

天刚亮,徐林和鹿伟华匆匆来到葛运成的住处。葛运成迎上去,三个人登上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桑塔纳轿车。葛运成说:“干警们已经到位了吗?”

徐林坐在前面的位置上,他回过头说:“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葛运成说:“今天拘捕的是县政协主席,大家要防止出差错。我和徐林在会议室内等候,鹿伟华在一楼入口处离开一段距离,干警们都必须隐蔽好,当他进入一楼大门时,干警迅速向大门移动。只要他不反抗,就不动手。”

他们来到县招待所,把车子停在后院里。三个人进了一号楼大厅。兰晓平已经等在那里。葛运成和兰晓平握着手说:“打电话通知侯希光到一号楼二楼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

兰晓平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侯主席吗?我是兰晓平,对不起一大早就打搅你了!是啊!有一个‘紧急会议’,请你马上参加一下,招待所一号楼,二楼会议室。是啊!马上就来,好,再见!”

葛运成对鹿伟华说:“你们马上选择适合地方,迅速隐蔽起来,我们上楼去。”

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停到一号楼门口,侯希光腆着肚子,面带笑意,从轿车里下来了。他环视一下周围,然后轻松地进了大厅,向右一拐上了楼梯。二楼第一间就是会议室,他在这里参加过无数次各种会议,但今天,这里异常寂静,连一个服务员也没有,他觉得有些奇怪,在会议室门口徘徊了两个来回,转身下楼去了。这时鹿伟华带着四名干警已经进了一楼大厅。侯希光若无其事地朝他们走来,四名干警堵住了他。鹿伟华迎上去说:“侯主席,请你来开会,怎么走了?”

侯希光一边往下挤一边说:“我有急事要处理一下,马上就来,你们挡我干什么?”

鹿伟华说:“市纪委葛书记在会议室等你了,怎么不告而辞!”

他挤出一丝笑容:“你们开什么玩笑,把我当什么人了,好吧!”转身朝楼上移动着脚步。

四名干警一步一步紧跟着他。上了楼梯,他刚把手伸进怀里,鹿伟华一个剑步,从他手里夺过手枪。他慌张地朝会议室走去,这时会议室门开了,徐林站在门口说:“侯主席,请吧!”他进门一看,只有葛运成和兰晓平,心里后悔不该来。这时鹿伟华大步走到葛运成面前,把手枪交给葛运成说:“他想使这个家伙,幸好我盯着他。”

葛运成接过手枪,看了看,对侯希光说:“你平时都带上这玩意?这是哪儿来的?”葛运成把桌子一拍,大声说道:“把他铐起来!狂妄至极!”随着葛运成的话音,一副雪亮的手铐戴到侯希光的手上。

他咆哮道:“你们凭什么铐我?”

葛运成说:“不谈别的,就凭这家伙,就完全可以把你铐起来。好吧,给他一只凳子,让他坐下来。”

徐林搬过一张木椅子,侯希光怒气未消地坐到椅子上。对面一排桌子旁坐着葛运成、兰晓平。葛运成指指旁边的座位说:“你们坐这里,谁记录?”

一名干警拿着蓝色的会议本坐到旁边。

葛运成说:“开始,徐林和伟华两人负责审讯。”

徐林的目光在侯希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姓名?”

过了一会儿,侯希光才懒洋洋地回答:“侯希光。”

“年龄?”

“50岁。”

“职业?”

“县政协主席兼县粮食局长。”

“知道你为什么坐在这儿吗?”

“我不该带手枪。”

“这是现场发现的问题,其他问题?”

“其他?我安分守己,勤奋工作……”他突然想到汪登生不止一次含沙射影地对他说过:“扛得住,难受一阵子;扛不住,难受一辈子。”当然他在政治舞台上混了几十年,什么不知道?

绝不能随便乱说,说多了自己倒霉。于是他傲慢地说:“工作上的缺点错误我不否认,但是违法乱纪没有!”

鹿伟华说:“那么前天夜里你到哪儿去了?”

侯希光很镇静,想了想说:“前天夜里,前天夜里,哪里也没去。”

鹿伟华说:“我告诉你吧!你到红楼宾馆干什么去了?”

“哪个红楼宾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随手从旁边拿过一张照片,对旁边干警说:“让他看看这是谁?”

干警把照片拿到他面前,他一看吓得直打战,这张照片正是他走在令狐达和伟育中间,进红楼宾馆大厅时的景象。但他马上故作镇静地说:“怎么?我没有行动自由?”

“你知道那批小麦并没有运走,现在已经被扣留在省粮厅了吗?”徐林说。

侯希光申辩道:“我们这是正当交易。”

“那份合同在哪里?”徐林问。

“没有合同。”

这时葛运成说:“你侯希光自以为什么事都做得很保密吗?你不说别人都不知道吗?你错了,你认为我们省市纪委、检察、审计部门这些同志在这儿是混饭吃的吗?可以说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视野当中。好,我给你提示一下,你讲讲曲锦秀事件吧!”

他低着头,往事如烟浮现在面前。

曲锦秀是粮食局会计,45岁,个头不高,瘦瘦的。“文革”后恢复高考制度时,考上财会中专,毕业后到粮食局工作。她伴过七任粮食局长,由于她业务熟悉,账目清楚,局长都有些怕她。侯希光上任不久,自以为他这个粮食局长和前面任何人都不同,因为他是县政协主席,一个正县级的显赫位置。当然他是瞄准粮食局长这个位置,动了很多脑子才谋到这个比正县级小两级的正科位置的。

谁知他上任不久就碰了一个钉子。那是1997年12月底,他叫会计曲锦秀把一笔80万的款子转到市一家小公司去,可是曲锦秀说:“转款子要有进出理由,转出去80万,必须有80万的东西进来,凭空转走80万,不行!”

侯希光把曲锦秀找到办公室好说歹说,她就是不答应。直到他大发雷霆,骂她,甚至羞辱她,可曲锦秀坚决不干。自此之后,他千方百计想拔掉曲锦秀这个眼中钉。于是揭发曲锦秀的人民来信如雪片一样飞到县纪委。县纪委把人民来信批转给侯希光,粮食局成立了专案组,侯希光亲自任组长,对曲锦秀进行审查。不久,把她关起来,隔离审查,不让她回家,不许和家人见面,夜里轮班提审,不让她睡觉。一天夜里,三个蒙面大汉闯进曲锦秀的隔离房间,对这个45岁的中年妇女进行侮辱。她终于经不住政治上的陷害和精神肉体上的蹂躏,留下一封很长的绝笔信自杀了。

那个看管她的农村妇女实在不忍心,冒着生命危险,把她的绝笔信藏在女厕所的下水道管旁。

专案组以曲锦秀畏罪自杀为由,了却了案件。侯希光除了心腹之患。此后,粮食局个个提心吊胆,没有人再敢说侯局长一个不字,侯局长说过的事,没有人敢不办。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三个副局长全部调走了。接着他把下属各公司、工厂、各粮管所负责人全部作了调整。于是粮食系统谁都不得不承认侯局长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侯局长要提拔的人,只是一句话。

葛运成看看表,对徐林和鹿伟华说:“把他关到隔壁房间去,我们商量一下。”

徐林叫两名干警把侯希光带出去了,回到座位上,葛运成说:“你们两人马上吃点早餐,带上几名干警,立即搜查侯希光的住宅和办公室。打他个措手不及,此外立即查封粮食系统所有账号。”又对兰晓平说:“晓平,县法院和检察院人员情况怎么样?”

“不少人都搭上线了,县检察院很复杂。只有一个副检察长能用。但是要害部门都不可能听他的。”

葛运成刚站起来又说:“徐林和伟华同志,你们搜查完了立即把侯希光关进看守所。要看管十分严密,不得让他和任何人接触。”

葛运成回到水利招待所,直接去食堂吃了早饭。刚上楼就碰到管也平,忙问:“怎么样?”

“这家伙想动家伙,伟华眼尖手快,当即把他的手枪给缴了。”

“他有手枪?”

“这些人什么没有!”

管也平站住了,看着葛运成说:“运成,我们还要加快速度,不然会有空子给他们钻的。”

葛运成说:“现在人手不够,侯希光都无人审,我让徐林和鹿伟华马上去搜查侯希光的住宅和办公室。目前他家还不知道。”

这时高亦健和邹正从楼上下来了,管也平看着他们说:“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高亦健说:“已经够了,等结束了回去再歇吧。怎么样?这家伙顽固吧!”

葛运成说:“你们先去吃早饭,饭后我们再商量一下。”

管也平问:“老高,派去南方调查侯希光那几笔款子的事,有消息没有?”

“还没有,我马上和他们联系。”

派去南方汕林市的一行三人,组长毕旺,35岁,市审计局科长。谁知他们此行却费了很大的周折。他们下了火车,直奔汕林市华诚投资公司。谁知这家公司早已亏本停业,债主临门,楼上楼下到处是讨债的、叫骂的。柜台上的玻璃被砸得破烂不堪。两个看门的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讲。

毕旺失望地在附近找了旅馆住了下来。当天下午三个人你看看我,我望着你,想不出好主意。毕旺突然一个人出去了,他抱着一线希望凭着工作证,找到汕林市审计局,了解到华城投资公司因骗钱达上亿元,总经理已畏罪潜逃。一个主管副经理在押,听说他们并不是讨债的,汕林市审计局同志勉强答应第二天和市检察院联系,给他们见见这个副经理。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汕林市审计局同志的陪同下,来到看守所。

这个副经理30多岁,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尽管被关押,但仍看得出知识分子的气质。他被带到接见室,两名干警站在两旁,毕旺问:“你叫什么名字?”

“郁昌进。”

“年龄?”

“35岁。”

“职业?”

“汕林市华诚投资公司副总经理。”

“你认识邑南县粮食局长侯希光吗?”

“认识。”

“侯希光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投资合作。”

“怎么投资合作法?”

“只要他在我们这里投资,我们就给他高额回报。”

“他一共给你们多少投资?”

“第一次,他投给我们500万元,三个月后我们给他600万元。第二次,他给我们800万元,三个月后,我们先付给他400万,答应一个月后再给他550万。”

“他投资用什么方式?”

“信汇自带,第一次他带500万元的汇票。”

“你们还款用什么方式?”

“550万通过银行汇到他指定的账号上,另外50万付现金。第二次,他带800万元汇票,我们通过银行汇到他指定账户上300万元,另100万付的是现金。”

“现金是怎么付的?”

“我们有专人送给他,他打了收条。”

“你们哪里来的这么高的回报?”

“这种投资公司其实就是骗的,侯希光第二次汇来800万,我们只给他400万,另400万要看情况,像现在这400万就要不回去了。同时,我们也想通过他给我们拉客户。”

“侯希光给你们的账号在哪里?”

“都已经被查封了,只有通过市检察院才能查到。”

他们在汕林市审计局的帮助下,下午又找到检察院,他们答应向领导汇报后才能由当时查封的人帮助查找邑南县的账号,毕旺只好又等了一天。晚上毕旺给葛运成回了电话,报告取得的重要线索,待拿到账号后即可返回。

葛运成接到电话后,立即向管也平汇报侯希光的投资案。

管也平说:“让侯希光兼任粮食局长,这样的干部安排显然是不合适的,这里必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因素。当然汪登生不可能没有深思过。看得出来侯希光还在保着汪登生。这个人是邑南的一霸啊!老百姓说他比地主老财心还黑,比地痞流氓心还狠,比‘文革’中造反派还凶。让这样的人掌权,老百姓还有活路?”

这时徐林和鹿伟华回来了。徐林打开包,取出报纸包着的一个鼓鼓的东西说:“这家伙了不得,卧室和书房共搜出11张定期存单,共41万元;活期存单15张,共28万元;现金6万元。办公室里搜出现金5万多元,活期存单5张,最多一张是3万元,最少是1万元。有两个信封里装着钱还没动过,这些可以判断是别人贿赂的。”

管也平紧皱眉头,翻着这些存单,然后递给葛运成。葛运成边看边问:“这些存单除了侯希光的名字,这几个都是什么人?”

徐林说:“那是他老婆和儿子的名字。”

鹿伟华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报纸卷着的东西,边放边说:“这是在侯希光办公室抽屉里发现的一本全裸少女画报,都是一些各种姿态的全裸少女照片,书名叫《神韵》,这个色鬼!”管也平说:“把它封起来,不准传看,影响太坏!”

葛运成对管也平说:“在县城里,他还有一个情人,侯希光为她盖了一座房子。怎么办?”

管也平说:“他的这个情人是不是公开的?”

“基本上是大家都公认的,我都认真了解过,这个女人是乡下的姑娘,侯希光在当乡党委书记时搞上的,一直没有嫁人,还生了个孩子。”

管也平说:“你的意思是,不要搜查这女人的住宅?”

“是的。”

这时高亦健进来了,他说:“侯希光养着这女人,肯定会给她钱的,但不可能给她多少钱,我意见等到接触到这些问题时再说。”

管也平点着头:“老高说的有道理。”

葛运成说:“马上分两组,提审侯希光和安小宾。老高和鹿伟华审安小宾,邹正和徐林审侯希光,你们各自先商量一下,马上提审。”

这时一名干警来到管也平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管书记,县委副书记尤滨建在楼下,他想单独见你!”

管也平抬起头问:“他一个人?”

“是一个人。”

“运成,你在房间等我,我看看他是干什么的!”

房间里只剩下管也平一个人了。不一会儿,那名干警带着尤滨建来了。管也平站起来笑着说:“尤副书记,忙些什么?来,请坐,这里条件差些,你还习惯吗?”

尤滨建被弄得满脸通红,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管书记,你开玩笑了。”

管也平说:“你们这些县太爷大权在握啊!真是能呼风唤雨,这样的条件可能是有些不习惯。坐下来说话吧!你坐沙发。”管也平起身让座。

尤滨建脸上一阵灼热,背如芒刺,连声说:“不,不,不,还是请管书记坐,我坐床上。”

管也平没有坐,站着说:“怎么想到找我了?有什么事吗?”

“管书记,我是搞组织工作出身的,应该处处为人表率,但是这几年来,我放松了对自己的思想改造。那天在县四套班子会议上您的批评,使我进一步提高了认识,我是来向你交代问题的。”说着从那闪着亮光的黑包里取出厚厚一沓钱,放到管也平面前说:“这是我在组织部时接受的贿赂,共5.5万元。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理。”

管也平说:“好啊!你有这个认识很好,这是我们专案组到邑南来,第一个主动退款的人。我们很欢迎你这样的态度,希望你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当然,那天在四套班子的会上,也许我的工作方法不太妥当,伤害了你的面子,但是我讲的都是事实。”

“是,是,管书记,我绝不计较!”

“关于干部问题上,我们也听到一些反映,希望你能如实地对过去使用干部上的不正常现象给我们提供一些可靠的依据。比如像安小宾这样的人,在使用时没有反映?”

尤滨建说:“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但他的脸色之难看,表情之尴尬令人不忍目睹。

管也平随手拿过一张白纸,对尤滨建说:“请你写个条子留下来。”

“什么条子?”

管也平指指那一沓钱说:“这5.5万元得有个主啊!不然我不是可以装到口袋里了吗?”

“怎么写?”

“你就写,交专案组人民币多少元,再签上你的名字,写上时间。”

尤滨建写好条子后,管也平看了看,与钱放在一起。

管也平再次把那剑一般的目光停留在尤滨建身上,尤滨建如坐针毡,本想再说几句话的,可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管书记,我可以走了吗?”

管也平点点头,没有说话,尤滨建走了。

尤滨建一走,管也平拿着钱和纸条子去找葛运成。

管也平把一沓钱往葛运成面前一放,说:“这家伙大概闻到火药味了!”

葛运成看看字条说:“滑头,群众说他是‘伪君子’。要真的仅是这点钱,那他还真算心并不是太黑的组织部长了,恐怕一笔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