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雨欲来

邑南县城突然间像开了锅似的,一时间出现了种种传说,再加上群众添油加醋,一个又一个神奇的传说如同电流一般迅速扩散开了。有的说天兵天将下凡,给了汪登生和黄友仁一人一棍子,打得他们两个头破血流;有的说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像孙悟空那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那双火眼金睛,把县里那些坏家伙干的坏事全都看到了;还有的说市委书记微服私访,被公安局抓起来了。人们奔走相告,说市里来了个管不平的市委书记。总之,从县城到农村,从领导到老百姓,从上班到下班,从工厂领导到车间,大街小巷,连日来没有别的话题。汪登生的电话,手机响个不停。有的乡镇党委书记干脆打电话试探消息,自然晚上也有串门的,有的打电话,有的悄悄地用暗语交换思想。

黄友仁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那天晚上,管也平和汪登生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谈话,葛运成和黄友仁进行了短暂的接触。

夜已经很深了,管也平和葛运成还没有睡。外面刮起了狂风,风沙打在窗户上。葛运成迅速关好窗户,这时一道电光闪过,随后在头顶上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好像苍穹裂开了。大风暴已脱了缰,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狂奔着,闪电一次接着一次,像一条浑身带火的赤链蛇,飞过天空,照亮了那混沌汹涌的浪潮卷滚着的云层。管也平走到窗前,大声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呵!下吧!把邑南的大地冲洗得干净些!”

管也平转过身,对葛运成说:“运成,看来汪登生不能再担任邑南县委书记了,100多万人的大县啊!必须尽快选一个代理县委书记!”

葛运成说:“我在想,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问题,不解决一把手的问题,全县的工作将面临瘫痪,我同意你的意见,要快!”

管也平说:“干部问题,我没有发言权,因为我不了解情况,但是我想能否从市里选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代理书记!你看谁比较合适?”葛运成看着管也平,笑着说:“这可是大事!万一出偏差……”他们没有说下去。

管也平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看主流,看长处,看本质。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应该是作风正派,有魄力,有能力,不计较个人私利的干部,尤其是在权、钱、色面前要经得住考验。要能始终把自己放到群众中去,我们需要的不是那些当官老爷的人。”

葛运成想了想说:“你说这话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就是市工商局副局长兰晓平。我觉得这个同志是一个比较好的同志。工作能力、领导能力都是大家公认的。去年在调整市工商局领导班子时,有同志提出他婚外恋的问题。常委们都不敢表态,所以工商局长另选他人了。”

管也平问:“什么婚外恋?”

“说他和市妇联一个女同志关系不正常,他老婆闹到市委组织部去了。”

管也平没有再问下去,却又提出另外一个问题:“运成,你说这县公安局怎么办?”

“看来黄友仁的公安局长是不称职了。可是,这个局长刚当几天,怎么办呢?”

“我想,从市局抽一到两个人到这里来帮助工作,以便有一个缓冲过程,一方面掌握县公安局的工作,另一方面落实人选。”

“是啊!现在我们还不能盲目下手,问题都还没有深入,一旦揭开了,不知道将涉及哪些人。只是市公安局……”葛运成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管也平也就没有追问,只是说:“市公安局里有没有比较正直能干的中层干部?”

“有一个中南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原来是公安局治安科副科长,据说是因为向领导提了不少意见,不久被调到市巡警大队当副指导员了。”

“这人叫什么名字?”

“可能叫邹正。这个正到底是哪个正,我搞不清楚,他曾经到我办公室反映过公安局的问题,所以我多少了解一点。”

管也平又说:“看来这里的问题已经被我们捅开了,下一步将要进一步立案侦查,县里的人我们都不了解,只能依靠市里了。我的意见是:市纪委能用的人,请你排个名单。市检察院由老高排个名单。此外,市审计局由我去安排,人员到位后,成立若干个专案小组,由你总负责,尽快弄清县级干部和要害部门的问题。”

“好!你什么时候回市里去?”

“我想明天一早,这样大一个县,问题不能拖。100多万人口,老百姓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期待着我们!”

“那我把市纪委的车子叫过来,送你。”

“不用,那何必呢?公共汽车方便得很。”

管也平回到南州市,又回到招待所B楼208号房间。一进屋,他顾不得连日来的疲倦,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市委组织部刘兵部长吗?我是管也平。我现在在208号房间,请你立即去找秦市长,我在房间等你,有事情和你们商量。哎,好,再见!”

刘兵放下电话,走到门口,又回头,关上门,给秦市长打电话。连拨了几个电话,终于找到了秦邦勤。

自从省里决定管也平任南州市委书记以来,秦邦勤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未接到管也平。市委书记在上任时突然失踪了,使他大惑不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地适应了,快半个月过去了,虽说工作按照他的原部署在正常运转,但他的内心是有些不想过于认真地抓工作了。很明显的是,他常常是一个人关起门来待在办公室,无论是县还是市直机关,请示工作的,他能推则推,能拖则拖。省委组织部那里他也不想再打听管也平的下落了,特别是后来刘兵的态度明显含含糊糊。现在刘兵突然要亲自见他,他意识到必定有要事。

直到刘兵敲门了,他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般的思绪还没有收回来。

刘兵进了门,外间没有人,只见秦邦勤正坐在里间的椅子上发愣。刘兵咳嗽了一声,站在门中间,笑着说:“在想什么问题?”

秦邦勤欠了欠身子,指指对面的椅子说:“有什么重大事情,这样急?”

刘兵坐下来单刀直入地说:“管书记已经来了!”

秦邦勤睁大双眼,吃惊地问:“真的?他现在在哪里?”

刘兵看看表,说:“他约我们10点半在招待所见面。”

秦邦勤猛地站起来,他看着刘兵说:“这个人怎么这么神秘?”

刘兵没有说什么,秦邦勤又问:“市委常委都去吗?”

“他只见我们两人。”

秦邦勤递给刘兵一支香烟,自己也抽出一支。他点着烟,踱着短短的腿在室内徘徊着说:“好了,他来了,我的压力也就小一点了。老刘,他没有说其他事吗?”

刘兵摇摇头,轻轻地吸了口烟。

又过了一会儿,秦邦勤说:“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轿车出了市政府大门,穿过繁华的市区,很快来到招待所,在B楼前停下来。刘兵在前,秦邦勤跟在后面。上了二楼,来到208房间门口,刘兵刚要敲门,门开了。

管也平握着刘兵的手说:“请进!”接着迎上去握着秦邦勤的手说:“来,来,来,请坐!”

秦邦勤发出轻轻的笑声,紧紧抓住管也平的手说:“我们盼你多日了,都说你‘失踪’了!”

当然南州市这样一个地级市的两个重要人物一接触,自然有一番猜测和探讨。况且管也平未到任,就引出一番神奇的传说。秦邦勤看着面前这个衣着极平凡的中年人,比他年轻了近10岁。然而从他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东西。

刚坐下,秦邦勤就拿出香烟,递给管也平一支,管也平接过烟说:“对我有不少传说,是吧!”

秦邦勤对刘兵说:“刘部长,今天中午怎么安排的?”

管也平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不必打招呼,到时去饭堂吃便饭,怎么样?我又不是客人,从简!”

秦邦勤说:“你可是第一次啊,按理,市四套班子该给你接风的呀!”

管也平笑了:“那就免了吧!家不叙常理。以后共事的日子长着呢!”

管也平看看手表说:“我简单说说情况,到11点半。吃了中饭休息一会儿,下午再细细商量。”他看看秦邦勤又看看刘兵,问:“怎么样?”

秦邦勤说一声:“好!”刘兵点点头。

管也平说:“先说我‘失踪’的原因吧!那天我乘坐的公共汽车抛锚,晚上只好住在邑南县的汪集乡一家小旅社,巧的是发现了很多‘秘密’。当天夜里又被派出所铐起来关了一夜。后来我索性去了邑南县探个究竟。谁知那里简直令人触目惊心!连省纪委常委和两个处长都无端被抓起来,关了30多个小时!若不是我亲自所睹,真的不会相信!现在那里的马蜂窝已经被我们捅开了,所以要研究收拾的办法!”

秦邦勤睁大眼睛,几次张嘴,却没有说出口。刘兵低着头说:“有些事,略有耳闻。”

秦邦勤终于红着脸说:“荒唐,这个汪登生的县委书记是怎么当的?他们连什么人都敢抓?”

管也平说:“可想而知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吧!县城以至郊外的漂亮女子白天晚上不敢单独外出,一伙流氓不知强奸、轮奸了多少姑娘、妇女!卖官鬻爵,贪污腐败,已经不成体统了。好了,先吃饭,下午再说。”

于是他们来到餐厅,这里谁人不认识秦市长和刘部长?在大餐厅的一张方桌旁,管也平站住了说:“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吧!”

秦邦勤在和管也平谈话时一直盘算着,中午还是要搞几个菜,弄瓶好酒,好好陪新市委书记干几杯。可现在,刚才管也平那简单的几句话扫了他的兴致。但是叫他堂堂的一个市长在这大餐厅吃饭,叫机关就餐的干部,还有招待所领导,服务员看了像什么?可他却失去了往日那市长的威风和气度,像课堂上的一个学生。管也平对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说:“请过来一下好吗?”

服务员说:“先写单子!”

秦邦勤火了,大声说:“叫你们所长来!”

吃饭的客人一齐朝他看着,除外地客人,谁不认识秦市长!

随后另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过来了,她满面笑容地说:“对不起,秦市长,他不知道是你的客人,请到小餐厅用餐吧!”

秦邦勤说:“不,就在这里,请按这位客人的安排去办!政府办结账。”说着坐了下来,把黑色皮包放到方桌的一角。

管也平点的是四个便菜一个汤。正在吃饭时,一个40岁上下的男子来到桌子旁,弓着腰低声说:“秦市长,刘部长,您怎么在这里吃饭?小餐厅专门有领导的地方!”

“吴所长,这位是新来的市委书记。你们给领导的第一印象是什么?”秦邦勤没有看这位吴所长一眼说。

“哎呀!真该死,我怎么不知道管书记来了呢?这,这,这……其实,管书记,这怎么好呢?”这位吴所长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

管也平抬起头,微笑着说:“吴所长,不要紧张,我和你一样,大家都是平等的,一切都不需要你们特殊照顾,把我当做普通的客人就行了。”

秦邦勤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当,毕竟书记在场,不像以前那样,处处是他说了算。而且他还不知道新书记的性格,于是对吴所长说:“你去吧!有事行政处会找你的。”接着又对管也平说:“管书记,你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那里一切都很方便,还有会客的地方。还特地为你选了个中文系的大学生,做你的生活秘书,办公室另外还有文字秘书。”

管也平举着双手作揖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表示衷心的感谢!住的地方,我自己已经安排在B楼208房间,就不必再动了。至于秘书,生活上我完全可以自理。我猜你们给我选的那个是个女秘书吧!何必无事生非,弄巧成拙呢?就是办公室的文字秘书,也不必配了。我不习惯别人代写东西,自己随便写写,开会讲话有个谱就行了。另外,不要给我配专车,工作上如果需要用车,随便什么车有得用就行。更不要给我留‘一号车牌’。那多难受,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无形当中把自己放到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再说坐车又不是坐那车牌牌!这种特权我看还是革除了好。”

秦邦勤看看刘兵,刘兵同时看着秦邦勤,觉得这个市委书记真的与众不同,越发使他们讲话渐渐地谨慎起来。新书记到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弄得他们糊涂起来了。

下午,他们在208房间里进入了实质的商谈。

管也平说:“第一件事,请二位考虑一下,汪登生的县委书记得先免掉,待问题查清后另行安排。”

沉默,良久的沉默。秦邦勤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觉得管也平对待这样一个干部太草率了。市委书记还没到任,就要动一个县委书记。汪登生留给秦邦勤的印象是比较好的,而且他一直认为汪登生是个有发展前途的中青年领导干部。难道凭几天的片面反映就要作出这样一个决定!但他确实有些担心,和书记还未相处就发生分歧,以后就难以配合工作了。当然他同时想到,管也平不可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作出这样的决定的。他避开他那双利剑一般的目光,看着刘兵。他希望刘兵先发言,然后他再竭力附和着。然而刘兵不仅仅是出于职业的关系,确实正如他刚才所说,对于邑南县的问题,他是有所耳闻的。而且反映的正是汪登生的问题。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公开反驳一把手的意见呢?

管也平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反复着,随后用坚定的语调说:“你们肯定在想,我这个还未正式上任的市委书记如此专横,如此片面,只凭少数群众的反映,就要免去一个县委书记!显得有点荒唐了。不,我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们到邑南县群众中去走一走、听一听、看一看,如果你们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的市委领导,如果你们是一个有良知的南州市公民,你们绝对容忍不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的。何况,我只是建议免去他的职务,问题弄清楚后,如果他是老百姓拥戴的领导干部,如果他是一个廉洁自律的好领导,如果是我们片面对待他了,我们市委将向省委保举他担任更高、更重要的职务。我管也平会亲自在邑南县大街上为他披红戴花。”管也平显然是有些激动了,声音越说越高了。

这时刘兵发话了,他说:“我觉得管书记说的有道理,这样也好!”

秦邦勤被管也平的一番话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感到问题远远没那么简单。而且从管也平的态度,从管也平那双闪着火花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凭他30多年的工作经验,直觉告诉他:凶多吉少。屋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管也平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直视着秦邦勤。平生以来,他还很少像这样尴尬过,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像汽车一忽儿上坡一忽儿下坡。刘兵已经表态了,他怎么反对呢?他要说的只是个人印象。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和管也平相遇,态度极其认真地说:“就这样决定吧!我同意。”随即站起来说:“我去一下卫生间。”出了208房间,朝左面走去。进了卫生间,他无意间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脸色惨白,脸颊干巴巴的像漏气的皮球。心想自己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偏偏小便滴个没完。不觉嘴里暗暗骂道:“什么倒霉医生,连个前列腺炎也治不好!”他在小便池前站了好久才懒洋洋地离去。

管也平放松一下情绪,给秦邦勤和刘兵每人一支烟说:“我想,凡是掌握着一定权力的领导,不仅要对党的事业和那里的群众负责,还要爱护关心干部,而且要允许干部犯错误。但是对那些少数触犯法律,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的人,就不能无原则地迁就。关于汪登生同志的问题,很快就会搞清楚。常委会还要讨论。”他稍稍停顿了片刻,接着说:“下一个问题就是谁去接替的问题。我个人的意见是,先找一个代理县委书记。因为这里还有个程序问题,省委组织部那里由我先和他们通气。”

三个人又冷场了。管也平看看刘兵说:“刘部长,干部问题你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选拔好县处级领导干部也体现了我们这一级党委、组织部门的政治、思想水平。以后谁推荐的领导干部,要有档案记录。特别是被推荐人的过去表现,要有责任制,这样我们市委领导同志在举荐干部时也许会慎重些。”

是啊!这个道理哪个领导不懂!可刘兵也有他的苦衷呵!第一次接触新任市委书记,对于干部问题,他完全不了解书记的性格,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真的不敢随便开口,于是来个缓兵之计:“管书记,我马上回部里安排一下,按照领导的要求,部里认真研究一下,然后拿出个初步意见向二位领导汇报。”

管也平看看秦邦勤说:“明天上午我们再碰头,秦市长你的意见呢?”

秦邦勤点点头说:“好。”

管也平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说:“还有一件事,请刘部长按照上面的名单,和纪委、检察院联系一下。最迟后天召集他们开个会,我就不参加了。纪委那里没什么问题,葛运成同志已经打过电话。检察院那里请刘部长先和检察长谈谈,所抽的人没有特别重要的任务,必须服从。还有,请刘部长和市审计局领导商量,抽出8至10个思想作风正派、业务熟练的同志,和纪委、检察院的同志一起开会。”管也平说着把名单交给刘兵。接着说:“这个动作,我于一周前已回省里直接向省纪委书记乔可明同志汇报了。省纪委那里已经派三位领导先期赴邑南。他们暗中走访了一些群众,问题确实很严重。当我把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同志和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高亦健同志请去后,省纪委三位领导竟然被他们抓起来,上了手铐,关了30多个小时。这几天他们掌握了不少重要问题的线索,决定成立专案组,深入侦查。因此,没有和你们商量,请谅解。”

秦邦勤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他的心里不管怎么说,还是窝着一肚子气,这一动作,简直如同在他的脸上给了一记耳光。

最后,管也平又对刘兵说:“邑南那个公安局长更不像话。但那是县里管的干部,不采取措施,将对下一步工作产生很大的影响。我们想从市公安部门抽出一两个人去帮助他们工作。所以,请刘部长和市公安局通个气,把市巡警队有一个叫邹正的副指导员借用一下,具体任务不一定要和他们多说。另外再带一两个人,由邹正挑选。”刘兵在笔记本上一一记下了。管也平又补充道:“这几个问题,目前都在酝酿之中,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商量,希望按党的纪律注意保密。”

送走了秦邦勤和刘兵,管也平沿着街旁的人行道往前走,他感到陌生而孤独。从省级机关调到这个市,这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是他政治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阶梯。然而他为什么不要省委隆重的陪送场面?为什么放弃那威严壮观的就职仪式?为什么不要高级轿车而乘坐公共汽车?为什么不住小楼而住普通客房?为什么不要琼浆玉液的宴会而独自吃面条?为什么不发表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而奔走于乡村?他不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他要为全市600多万老百姓说话。

他不知不觉走到商泉河旁,太阳已经沉下去了,落日的余晖已经洒满了这座城市。风平浪静的商泉河还在薄暮里漾着波光,像一片经过打磨而变得光滑的金属。岸边的垂柳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着,犹如少女刚洗过的头发。管也平沿着岸边的水泥路,一直往前走着。直到天色黑下来了,他还在紧蹙双眉,沉思着。

这一夜,管也平失眠了。天蒙蒙亮时,他感到两只眼睛有些涩,头脑有些发涨。直到走廊里响起杂乱的响声,他才用冷水洗洗那发涨的脑袋。

早餐后,刘兵匆匆地来了,接着秦邦勤也到了。三个人单刀直入正题,邑南县委书记的人选问题。刘兵提出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一个是市委副秘书长。秦邦勤仍然保持沉默。管也平没有任何理由表示反对,但他说:“在干部问题上,我觉得要打破框框,历来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组织部、两办的人提拔得又多又快。难怪群众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所以这些部门也就自然成为热门单位。难道其他部门就没有人才,就没有好同志?要拓宽视野,挖掘人才!”

这时秦邦勤突然说:“我听到不少干部对工商局副局长兰晓平反映不错,常委曾经为他提升问题争议过!”

管也平眼前一亮,前几天和葛运成谈话时,他竭力说到这个人,现在秦邦勤也提到这个人,葛运成也有这样的意见。于是他问:“候选人嘛,比较一下,这还要多听听群众意见!”

刘兵说:“上次常委会上有的领导针对他的婚外恋发生争议,以至放下了。”

管也平说:“婚外恋也要具体对待,长期以来,人们对婚外恋现象讳莫如深。在一些文学作品中也都把婚外恋者写成反面人物,这不公平。领导干部也有真情实感,也需要爱,也有七情六欲。一听到婚外恋就吓得像老鼠见猫似的。”他笑了起来,停了一会儿接着说:“组织部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多听听群众意见,我们也可以接触一下普通群众,听听反映,尽快拿出意见,以便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