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快下班的时候,丁小凡的手机响了,他连来电显示都没有看,就接了起来,那头确认是他之后,就问他:“东西写出来了没有?”

他愣了一下,如果他说他还没有写,那不是人家的热脸对了个冷屁股,太伤人家的心了吗?人家可是完全为了你好,无偿地在帮你,你不主动也就罢了,还让人家三番五次地催你呀!这样想着,便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话,就红着脸对她撤了一个谎:“写是写了,还没顾上修改,真不好意思。”

“不用修改了,”电话那头语气坚决地说,“你马上发到我的邮箱里!”听上去,萧怡有点迫不急待似的,可能用人单位真的急着要用人呢。

这可怎么办呢?他在脑子里迅速地搜索着,看有没有自己现成的文章可以一用。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以前写的一篇文章,是在全省的一次征文活动中写成的,曾得过全省评比二等奖,不知人家能不能看上。于是他说:“好的,我马上给你发去。”

那边说:“好,我等着。”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丁小凡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想着那篇文章不知还在不在他的电脑里,不管在与不在,他必须得去局里找找。如果在他的电脑里,就随手给萧怡发过去,如果不在电脑里,肯定能找着载有那篇文章的省报,记得还在全国性的一本杂志上登过,找不到报纸,载有这篇文章的杂志大概也能找到。不论如何,非得把文章发给人家萧怡不可,不然就太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他出了办公室,给苗安山打了个招呼,说是到局里去一下。苗安山点点头,他就下了楼,徒步向局里走去。

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揭去电脑上的罩布,插上电源,摁下电源开关,在电脑开机运行的当儿,他到水房去打了一盆水,洗了一下抹布,擦桌子上的灰尘。擦完灰尘,到电脑前一看,电脑已经运行到主界面。他打开“我的文档”,翻了几个文件夹,还好,那篇文章还在,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打开邮箱,打了一段个人简历,把那篇文章附上,给萧怡发过去。发完文章,他又继续擦沙发、茶几、椅子和窗台。他正擦着,陈志之不声不响地进来,向他伸过手来,丁小凡看看自己湿漉漉的手,不好意思地笑笑,半开玩笑地说:“手湿着呢,就免握了吧!”

陈志之也笑笑,缩回手去,问道:“这样收拾着,该不是要你回来了吧?”

“哪里的话,我来在电脑里找了一篇文章,顺便搞搞卫生。”他俩一来一往地说了阵子话,陆陆续续有一些同事进来和他打招呼,他就一一打过招呼。对陈志之说:“你先忙你的去,我到各科转转,既然过来了,还是都去去打个招呼吧!”

陈志之说:“这样最好,你去转转,转完了到我那儿坐坐。”

丁小凡说行。到各科去溜达了一圈,就到陈志之的办公室里。坐下来以后,陈志之问:“人都见了?”

“其他人都见了,吕书记的门锁着,敲了半天也没有反应,不会是被‘双规’了吧?”

“你还真说对了,经过调查,纪委认为问题严重,就被双规了。”

“是吗?”

是的,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规定的地方去交待自己的问题,这就叫双规。此时的吕四权被两名检查人员带离天龙市,在临近市的一家宾馆里谈话呢。

“春节慰问的事,是你全权负责的?”检查人员问。

“是的,是我负责的,具体办事的有秦寿。”

“慰问对象的名单是怎么产生的?”

“是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集体讨论决定的。”

检查人员亮出一个名单,在吕四权的面前抖一抖,问道:“这个名单上的赵拴住、钱大宝、孙小狗、李大牛这是些什么人?”

“是我们的优质对象。每年都要慰问的。”

“具体说说,这是些什么样的人?”

“这……”他听秦寿说过,秦寿在编造这份名单时,把往年的花名册拿来,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一些人员,他只知道那个花名册上的人都是慰问对象,但他不知道这具体是些什么人,在工作上,他历来没有那个耐心。于是他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这要问秦寿。

“让我们去问死人吗?你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死无对证来得干脆。”

“那我就说不上了。但我想他们应该是慰问对象,属于每年都要慰问的那一类。”

“你说不上来,那我给你说,他们与这个名单上的另外数十位,是老红军,老八路。你说得不错,他们都是政府每年进行慰问的对象,但这次却慰问不了拉啦。”

“他们出事了?别说笑话了,他们能出什么事呢,都快上百岁的老人了。”吕四权企图开个玩笑,把气氛搞和谐一走红,与检查人员套套近乎。

“对,他们出不了事,但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好几年了。”

“有这回事?”吕四权嘴里这样说,心里就埋怨秦寿,心想拿往年的花名册,也不看看是哪一年的。

“你自己看看。”检查人员说着就把那份名单递给了吕四权。吕四权看了看说:“这是我工作中的失误,以后我们一定注意,把工作做细,做扎实。”说着,他把名单还给检查人员。

“那刘邦和曾国番等人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克林顿、希特勒、萨达姆、拿破仑呢?不会也是工作中的失误吧!”

听到这里,吕四权顿时傻了眼,他没想到这个秦寿是这么一个人,连编造几个人名字他都嫌麻烦,拿死人古人外国人来充数,真是该死,死有余辜。

“要不要亲自看看?”检查人员问。

吕四权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实谈吧,”检查人员说,“你在机关上工作了大半辈子,机关上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作为纪检机关,抓不到你的真凭实据,能够把一个正县级干部随便带到这里来审问吗?”

在事实面前,吕四权自觉无法抵赖,就老老实实地交待了慰问活动中谋取私利的不法行为。最后他对检查人员说:“我是财迷心窍,一时糊糊,做下了党纪不允许的事。请你们看在我辛辛苦苦为党工作了半辈子的份上,就饶我这一次吧!”

“仅仅这一次吗?”检查人员厉声问道。

吕四权一惊,张开的嘴一时合不拢来。他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说:“我可再没有干下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呀,你们可不能听信谗言,陷害好人呢!”

“你认为我们在陷害你?”

“哦,不不不。我是说你们肯定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我刚才说过,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仅凭几句流言蜚语,是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可我确实再没有什么事呀!”

“你回忆一下你在县上主持组织工作的那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清白的,你们确实冤枉我了。”吕四权答非所问。

“清白不清白那得事实说了算。”检查人员冷冷地说。

吕四权低下头,一副思考的样子,思考了半天,他抬头对检查人员说:“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好吧,”检查人员说,“既然你想不起来,我们就先不说这个。”检查人员冷峻地看着他,“发生在近期的事,你不至于忙得一干二净的吧!”

“近期?”吕四权惊讶地问。

“是的,说说书画大赛资金的使用情况,这事时隔不久,你不会想不起来吧!”

吕四权瞪大了眼,望着检查人员,一时回不神来。过了一会儿,他说:“书画大赛的资金是在霍书记的直接领导下使用的,哪能有错?”

“那你就说说霍书记是怎么领导使用这笔资金的?”

“霍书记你们也要查?”

“怎么,拿霍书记来要挟我们?老实告诉你,只要做下违法乱纪的事,天王老子也得查!”检查人员义正词严。

吕四权怔了一下,怎么,他们要动真格的了,连市委的领导也不放在眼里,是他们真的抓到了什么把柄?想到这里,他的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不论如何,也不能供出霍海,霍海尚在,还有一柄保护伞,霍海一倒,他就算是彻底完了。于是他说:“在资金的使用过程中,可能存在一些小毛病,但没有违纪违规的事,更与霍书记无关。”

“是吗?刚才不是还说资金是在霍书记的直接领导下使用的吗,这会儿怎么又无关了?”

吕四权理屈词穷,无言以对。稍停,他说:“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们可以调查。”

“看来给你坦白的机会你不要,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检查人员边说边拿出一份材料递给他,带点嘲讽意味地说,“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吕四权接过那份材料看起来,看着看着,双手抖了起来,头上也沁出了汗珠。看完材料,他抬起失望的头,迷茫地看着检查人员。检查人员又拿起一沓子材料,对他说:“我这里还有,你需不需要再看了?”

“让我想想。”吕四权说,他的声音颤抖着,脸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在事实面前,不得不再次低下他那颗肉乎乎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