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冬之交,马莲沟打的井出水了。马维存携了马维义来请丁小凡他们。他俩进了丁小凡的办公室,互相打过招呼后,马维存从皮包里掏出一个请柬来,双手递到丁小凡的手中。丁小凡和他俩握了手,请他俩坐下,泡了两杯水,放在他俩的面前,就看那请柬。那是一张大红大红的请柬,看上去十分华丽。他翻开一看,在印制完整的格式内,用毛笔填写着:

谨订于农历丁亥年九月初九日在恒昌县天河乡马莲沟村举行爱心井出水庆典仪式届时恭请丁主任光临。

字是蝇头小楷,工整而娟秀,散发着浓浓的墨汁香味。看罢,丁小凡抬头望着他俩,说:“你们还真的要请呀?”

马维存说:“真的,你瞅,都在那上面写着呢。”

“还有谁?”

“宿总,艾助理。还有你们局里的领导。”

“这么说,你真的办了什么秧歌子,要敲锣打鼓地欢迎了?”丁小凡问。

马维存带点调侃意味地说:“你听这主任说的,俗话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乡里人虽不敢说是一言九鼎,但也是一诺千金。既然当着你们的面说下了,怎么说下的就怎么办,绝不食言。”

丁小凡有点为难地说:“你们这样折腾,我想去都不敢去了。”

“我又不是光请你们几个,市上县上乡上,我请的人多了去了,你有啥敢不敢的。”

“不是我说你,就这么点事,你就这么折腾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你就有点小瞧人了。”马维存正色道,“我们村虽说穷点,过年过节的也闹秧歌子啥的,条件允许,我们还在正月十五这天大办‘卍’字灯会,图得是个热闹。哎,我们的‘卍’字灯会可是有名的,都写到县志上了。这井一出水,来年有个好收成,我办一场‘卍’字灯会,请你们过去,与民同乐。眼下虽说不是过年,可这事儿比过年还让人高兴,你就当在乡里过一回年吧!”他见丁小凡还要说什么,就挡了他的驾,“你啥也别说了,你带我们请一下你们的领导,完了再去请宿总他们。”

丁小凡见他态度坚决,就说:“好吧,就依你们吧。你们喝口水,歇歇脚,我先给宿总打个电话,看他在也不在。”说着他打通了宿善果的手机,把马维存的意思给他说了,那边非常愉快,说让他把他俩带过去,一块儿吃个饭。

打完电话,丁小凡带他俩到陈志之的办公室去,进了门,见吕四权也在。陈志之站起来和马维存、马维义握了握手,对丁小凡说:“你们先坐,我和吕局长说几句话。”

吕四权向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继续说他的话。他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陈志之听得云遮雾罩,因他有事,急着要出去,就打断吕四权的话,说道:“吕局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有点急事,还要出去一下呢。”

吕四权愣了一下,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市上要搞一次书画大赛,上面的意思是要各有关部门和单位给一点赞助。”

说到经费的事,陈志之就严肃起来,他说:“吕局长,这个局的家底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行政经费是按人头拨的,钉是钉铆是铆,一个萝卜一个坑,稍不注意就严重超支,捉襟见肘。至于专项经费,你是知道的,都是专款专用,是高压线,碰不得的,你说从哪里拿这赞助费呢!”

吕四权就有点不大高兴,他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想想办法,总能挤出一点来的。再说,这是霍书记亲自安排的,是他要我跟你说说。陈局长,这也是对天龙文化事业的支持,我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嘛。”

一听是霍海的主意,陈志之又不好直截了当地驳回,想了想,就问:“那得多少呀?”

“这就看你了,三万五万不嫌少,十万八万不嫌多。”吕四权轻描淡写地说。

陈志之暗暗地咂咂舌,心想这哪里是什么赞助,干脆就是趁火打劫嘛!他对吕四权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几天忙着天河流域的那档子事,我让办公室清清账,看能从账上挤出多少钱,让他们拿出个意见来,上会研究决定,你看这样可以吗?”

吕四权眨眨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从全国各地请的书画名家,已经陆续到了天龙,赶你忙完这忙完那的,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陈志之想了想,说:“好吧,我们商量一下吧!”他又对马维存说,“对不起,你俩先到丁主任那儿坐会儿,我这里开个会。”又吩咐丁小凡,“你叫一下领导们,这会儿到我这里来一下,开个短会。”

马维存就站起身,走到陈志之前面,拿出一个请柬来,恭恭敬敬地呈给他,并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和一定要光临指导之类的话。接着就又拿出一个请柬,递给吕四权,吕四权冷冷地接着,看都没有看,装到口袋里。陈志之说了一些祝贺之类的话,稍加思索便对丁小凡说:“丁主任准备一份贺礼,到时候能腾开手,我一定前去祝贺,万一有事去不了,丁主任你就代表局里去一下吧!”接着他向马维存问了一些群众生产生活上的事,就要丁小凡安排个便饭。丁小凡就说了宿善果要请的意思,陈志之就说:“有饭吃就行,可不要叫村上的同志饿肚子啊。”丁小凡就说哪能呢。说着他带马维存、马维义返回他的办公室,拿了会议记录,又到陈志之的办公室去开会。

一会儿,几位副局长都到了,陈志之就说了吕四权说的那事,请大家讨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与会的都说,这是市上领导安排的,执行就行了,哪容你讨价还价!陈志之最后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赞助呗!那么,拿多少呢?”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都在一万到两万之间徘徊,陈志之就集中大家的意见,折衷了一下,他说:“那就一万五吧,看看大家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然后他让丁小凡安排财务人员去办手续。就起身忙他的事去了。

丁小凡从陈志之那儿出来,叫上小胡,和两马一块儿去善缘公司。他们进了宿善果的办公室,宿善果笑眯眯地迎上来,嘴里说:“我正在恭候大驾呢。”说着他和他俩握了手,就让他们坐下来。他自己又走回到写字台后,坐下来摇晃着椅子。马维存拿出一个请柬,站起身,走到宿善果对面,双手递过去,宿善果接了,翻开匆匆瞅一眼,对丁小凡说:“丁主任记着些,到时候给我吱一声,我这里事多,说不上就忘了呢。”

丁小凡说了些贵人多忘事之类的话,艾梦瑶就进来了,她和他们客气了几句,泡了茶,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眼瞅着丁小凡,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宿善果对她说:“你安排一下,和马主任他们吃个饭。多带点酒,这哥俩酒量可都大着呢。”

艾梦瑶愣了一下,站起身对客人说:“你们先坐着喝口茶,我先出去一下。”艾梦瑶出了宿善果的办公室,又犯了难,她在善缘公司工作了这么些年,接待客人几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饭,但她还没有接待过来自村上的干部,也不知道宿善果是真心要接待,还是出于应付,不知如何安排为好,进去问,又怕有失礼节,她犹豫了一下,就打电话给宿善果,宿善果接了艾梦瑶的电话,一时也说不上怎么个接待法,就问丁小凡:“你说,到哪里?”丁小凡就看马维存、马维义,马维存、马维义就说,随便哪里吃点,填饱肚子就行,不用宿总破费。宿善果就说,“那怎么成,我们到村上,就像神仙似的让你们供着,你们进趟城,招待一顿饭还是招待得起的。还是丁主任说,到哪里?”

丁小凡想想,说:“那就永乐宫吧,那里的海鲜是有名的,就请二位吃海鲜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马维存、马维义又不知道永乐宫是何去处,赶忙说哪里都行,哪里都行。宿善果点点头说:“行,行。他对着电话听筒说,那就安排到永乐宫,以海鲜为主。”

他们聊了一会儿,宿善果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客人一块儿到永乐宫。他们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穿过两道门,来到大楼后面的碧春苑。这里,四周墙壁爬满了爬壁虎,碧绿碧绿的,绿得让人心醉。中央一座假山,山上长着几棵松树和花花草草,一股清流从山间流出,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溅落在山下的水池里。水池与曲曲折折的小渠相连,流向碧春苑的四面八方,最终流回不易为人发觉的某处,再被抽上假山,无限循环。水池里,水渠里,游动着五颜六色的锦鲤鱼,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脚下是用碎石子铺成的各种图案,摆着大大小小的各色盆花,吃饭的桌子,就安放在这盆花之间。马维存、马维义东张西望,互相看看,惊叹不已。他俩在假山前驻足,望着从假山上流下的水,不禁嘀咕道:“我们那里的山上能有这样常流的水,就旱涝保收了,还用得着打井?”

艾梦瑶闻听此言,笑着对他俩说:“这水是人工抽上去的,你看着它流水不断,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实际上就是那么一点点水,在这儿循环,若放你们那儿,饮饮麻雀还行,再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不要说旱涝保收不保收了。”

丁小凡、宿善果听着他们的话,不觉会心地一笑,马维存、马维义也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和丁小凡他们互相客气着,在餐桌上落座了。落座后,服务员拿过菜谱递到艾梦瑶的手上,站在她的后面,一手拿着记录纸,一手拿个笔,准备随时要记录的样子。艾梦瑶把菜谱递给宿善果,宿善果接过来,随后又递到丁小凡的手上,说:“还是由丁主任来吧,丁主任就是专干这个的。”

丁小凡看一眼艾梦瑶,就又把它传到她的手上,并说:“艾助理就不要客气了。”他们就这样推让了一番,最后菜谱还是落到宿善果的手中,宿善果看着马维存,笑笑说:“如今这点菜成了苦差事,你瞅瞅,谁也不愿做,那只有我来做了。”他看着菜谱,“这里的海鲜不错,主要还是来海鲜吧,马主任意下如何?”

马维存就说随便,随便。宿善果点了几个大菜,自言自语道:“男虾女蟹,再来一盘大虾。”

丁小凡补充道:“既然如此,就专为艾助理点一个蟹吧!”

艾梦瑶忙说:“这倒不必。”她转向宿善果,“倒是别忘了,给你自个儿点几个素菜。”说罢,她向丁小凡投去感激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羞赧。宿善果看看他俩,微笑着说:“好吧,我就成全丁主任的一片爱心吧,”他抬头对服务员说,“来盘大闸蟹。”服务员歪了一下头,甜甜地一笑,就写上了大闸蟹。

点完菜,他们东拉西扯了一阵子,菜就陆续上来了。宿善果端起酒盘子,站起来说:“我先敬马主任、马文书一杯,千万不要客气。”马维存、马维义也站起来,从酒盘子里各拿了一杯酒,说过谢谢之类的话后,一饮而尽。

服务员斟上酒,马维存端起来:“这杯酒,我代表马莲沟的老老少少,敬宿总一杯。先干为敬,我先干了。”说罢,一扬脖子喝了。

宿善果说声谢谢,端起茶杯,说:“不好意思,我就以茶代酒了。”说着喝了一口茶。

马维存就说:“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只要宿总有这个心意,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罢,又给丁小凡和艾梦瑶各敬了一杯,说:“今天我就敬到这里,九月初九那天,我在马莲沟再好好地敬各位。”接着,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猜拳行令,除了宿善果,三个男人基本喝到一醉方休,艾梦瑶虽说没有醉,也有八分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