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实业总部大楼有二十九层，其高度超过了几家著名银行的大楼，成了滨海市的最高峰。莫东山好大喜功，凡事都想争个第一，这第一高楼具有象征意义，说明他莫东山可以在这里俯视一切。俯视，他喜欢用这个角度看东西，高处虽不胜寒，但高处的风景永远是最美的。

东山实业大楼门前的停车场停放着多辆高级汽车，有保安挺胸叠肚地站在门前把守，看见莫东山在助手们的簇拥下走进大楼，保安们便都立正，行注目礼。莫东山很喜欢这种感觉，这和站在高处俯瞰整个城市的感觉是相同的。

莫东山走进电梯，上楼，进自己的办公室。进屋后，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助手。他叫李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别看长相英俊文雅，却是一个练家子，身手不凡，曾是全省的散打冠军。莫东山很器重他，给他的工资待遇不低，他也就对莫东山十分忠心，成了莫东山的贴身保镖。

莫东山坐到皮转椅上，将脑袋仰在靠背上闭目养神，连日来他感觉有些疲惫，诸事不顺，他觉得麻烦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猪脑子！”莫东山脱口骂道。

李时看了看莫东山，没敢接茬儿。

莫东山说：“马明就是个猪脑袋，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我亲弟弟我都没让他去东山煤矿当矿长，让他去当，可瞧瞧他办的这几件事，真是糟透了！”

李时点点头，依然没有接茬儿，做个不多言的助手，这是李时的座右铭。

莫东山接着说：“杨胖子进去了，陆欣也进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时还是点点头，不吭声。

莫东山把脑袋从靠背上挺起来，冲着李时摆摆手，说：“叫猴子来一趟。”李时转身出去了。

片刻，进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这个人瘦小枯干，窄脸尖下颏，塌鼻子，形象与他的外号倒有几分相像。这个人叫侯占山，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有文化且十分精明，莫东山十分倚重他，是东山实业的二号人物。莫东山喜欢叫他猴子，猴子也就有了昵称的味道。

莫东山说：“猴子，你是东山实业的副总经理，也是我认为办事最稳妥的人，这次开发区招标的事，你办得怎么样啊？”

侯占山说：“开发区要建大型工业园区，这是咱们市目前最大的工程，我们东山实业当然不能缺席，各方我已经打点好了，只等正式招标了。”

莫东山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这块地我们志在必得，记住，我不怕花钱，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能十倍百倍地赚回来。还有，让马明躲得远远的，不要让他坏了咱们的事。”

侯占山说：“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办妥了。”

就在这时候，赵艳君和穆刚登门造访，李时把他俩领进来后，和侯占山一起退了出去。

莫东山热情地接待赵艳君和穆刚，让一名年轻的女助理为他们倒茶。他们的到来令莫东山十分意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满脸堆笑，说：“赵局长能来我们东山实业做客，真是蓬荜生辉呀！”

赵艳君不冷不热地说：“给莫董事长添麻烦了。”

莫东山说：“客气，能和赵局长座谈十分荣幸！”

“我们是为马明的事情来的。马明行贿公职人员，证据确凿，想必莫董事长也知道了吧？”

“我也是刚刚知道，马明是我手下的高管，他触犯法律，我也有责任，最起码是管教不严！”

“据我所知，东山煤矿存在一系列的违法行为，莫董事长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集团内部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作为董事长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都是我用人不当，选用了马明这样的人，把我们的煤矿搞得一团糟。至于行贿行为，这纯属他自作主张，我们集团的人都很气愤。”

穆刚插嘴道：“倒卖雷管最猖獗的尹大为是你的小舅子？”

莫东山露出一副无奈相：“惭愧，没办法呀，妻子可以选择，小舅子不能选择啊！”

赵艳君说：“希望莫董事长能多提供一些马明的线索。”

“这个没问题，我会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的。如果知道了他的下落，我会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你们反贪局。”

“那我就先谢谢莫董事长了。”

“不必客气，赵局长，我们是民营企业，一定会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市委市政府对我们一直采取扶持态度，不然也不会有东山实业的今天，以后还望检察院的同志给我们保驾护航啊！”

赵艳君站起身来：“你放心，只要是合法经营，我们一定会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今天就到这儿，告辞。”

穆刚和赵艳君出了东山实业的大楼，上车。穆刚一边松手刹一边说：“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起啥作用啊？”赵艳君冷冷地说：“敲山震虎。”穆刚说：“瞧莫东山那个样子，好像他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赵艳君说：“别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莫东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检察院的汽车开走，内心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暗暗提醒自己要谨慎，再谨慎。

在市开发区建设新型的工业园区是滨海市目前最重要的发展战略，吸引了国内外很多的客户前来投资，发展前景被专家看好。莫东山的实力在本市数一数二，但和那些外地商人相比，就难免小巫见大巫，好在他在本地的影响颇大，拿下最好的那块地他志在必得，但东山煤矿那边的烦心事令他有些不得安宁。如果不是中心医院的事牵连了东山实业，检察院也不会对他们“特别关照”，想到这儿，他就觉得潘歧死有余辜。再想到马明的办事不力，他就又恨起马明来，马明是跟着他摸爬滚打过的弟兄，当初东山煤矿草创阶段离不开马明这样打打杀杀的人，而当事业走上了正轨，这种人往往就成了坏事的了。用人不善啊！一想到这他就后悔得不得了。

成功拿下工业园区那块最好的地皮后，莫东山奖给了办事得力的侯占山一笔钱，侯占山感动得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侯占山原是个乡下娃子，大学毕业后曾在一家国企当技术员，收入微薄，东山实业招聘管理人员的时候他是揣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应聘的，面试的时候他对莫东山提出的几个问题做了具有新意的回答，很得莫东山的赏识，留用后他的工作能力很快显现出来，特别是意识超前，跟那些元老和家族人员比，素质明显高出一截。莫东山觉得他是有用之才，没到三年，就破格提拔他为集团的副总。侯占山也的确不负众望，为东山实业的发展做了许多有用的事。

但是，莫东山也有和侯占山闹分歧的时候。侯占山主张低调行事，不要太过张扬以免引起社会各界过分的注意，可莫东山的性格却是好大喜功，让他低调行事，等于让他什么都不干，他当然是不肯的。特别是在开发公司的管理人员配备上，侯占山主张换掉家族人员，任用办事稳妥的能人。东山开发公司的总经理一直由莫东山的弟弟莫立山担任，莫东山也知道弟弟是个火爆脾气，没有什么韬略，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换掉他于心不忍。好在侯占山也是个会看眉眼高低的人，见莫东山不高兴，也就适可而止，不再提起了。

这天，侯占山来找莫东山，告诉他：“据可靠消息，反贪局已经开始调查我们在开发区中标的事了。”莫东山一听就头皮发麻，说：“这反贪局怎么跟我作起对来了？煤矿那边还没完事，又调查这边，这边有没有什么纰漏？”

侯占山压低声音说：“只要收过我们钱的领导不自己去主动交代，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莫东山说：“他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主动去交代。”

侯占山说：“就是，但我们也大意不得呀，这段时间各部门都该谨慎行事才行。”

莫东山点点头：“你说得对，给我传下话去，至少在这段时间，都给我低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