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祸从天降

这个时候,袁行舟不在海川。

趁着李之年到省里开会,袁行舟和李顺达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北京。

首都一直是袁行舟心中最神圣、最向往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踏上北京的土地,但他没有心思游览久负盛名的故宫、长城,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正等着他去做。

在一次和李顺达吃饭时,聊起龙腾大厦项目,袁行舟随口说了句潘明理想找个人合作。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顺达对这个项目大感兴趣,请袁行舟为他牵线搭桥,允诺事成后给予重谢。袁行舟一想,这事倒可以撮合撮合,于是找了个机会和潘明理联系上,简要说了此事。潘明理说可以考虑,他近期在北京,具体问题请袁行舟和李顺达来北京面谈。

谈判很顺利。在袁行舟的协调下,潘明理开出的条件并不高,以六千万元的价格将菊园社区一半的土地使用权转让,可以继续以龙腾公司的名义一起开发,也可以单干。这个价钱,李顺达可以接受,但表示要单干。两人谈妥一些细节问题,签定了初步协议。

这个转让价格,比原来的中标价每平方米高出二百元,不算高太多,与目前的市场价格相比,还会相对便宜一些,李顺达自然满意,潘明理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可谓皆大欢喜。

大事办完,李顺达满心喜悦,对袁行舟说:“袁秘,到了北京,我们就到正宗的天上人间爽一爽吧。”两人来到北京顶级奢华夜总会天上人间,一夜挥掷万金,让袁行舟大发感慨,真正到了北京才知道官有多大、才知道女人有多美。游故宫、逛厂甸、天安门观旗、颐和园泛舟、柘潭寺听松,两三天的时间哪里够玩。袁行舟意犹未尽,正踌躇是否回海川时,李顺达猜透他的心思,说:“难得出来一趟,就玩个尽兴,早几天迟几天,谁管得了我们的袁大秘书!我们走完北京索性再到上海走一走。”

袁行舟说:“上海就不必了,以后有机会,明天如果天气好,我们去八达岭,后天回去吧。我估计李市长明天回市里,我们迟一天回去问题应该不大。我给办公室挂个电话,说我回老家得了。”

“此计甚妙。”李顺达哈哈一笑。

然而,就在第二天,海川发生了一件大事。

刘静棠趁他老婆不注意,偷偷地从省人民医院跑回海川。到海川,他家没回,先去了市委办公楼,要找李之年。李之年还在省城往海川的路上,他自然见不到,于是骂咧咧地来到市政府办公楼。看见自己曾经的办公室,自己的桌子以及相关东西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办公桌,桌后坐着他曾经的部下、现在的副主任韩东林。他接到任免通知后,不去机关管理局报到,拒绝搬走,随之就生病了。而政府办办公室比较紧张,他的办公室必须调给韩东林,行政科负责人在请示办公室领导后,将原有物品搬到储藏室,添置了新的办公用品——韩东林正为相片的事情烦着,没怎么答理刘静棠。刘静棠感觉受到莫大侮辱,问道:“嘴上毛还没长齐,凭什么坐在这里,给我滚开!”韩东林斜了他一眼。他一股火起,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朝韩东林砸去。韩东林还算机灵,头一偏,身后书橱的玻璃“梆”一声发出清脆的炸响,被砸了个稀巴烂。这么大动静惊动了走廊外的工作人员。他们冲了进来,拉住神色异常的刘静棠。韩东林摸摸脑袋,抽了一丝凉气,妈妈呦,这要是砸到头上,比CS的爆头还惨!人到倒霉时,喝凉水塞牙缝,放个屁砸脚跟,无缘无故地差点被砸破头,真他妈衰!

工作人员把刘静棠劝到值班室,端茶送凳,笑脸相对。他气呼呼坐了一会儿,又吵着要见陈远健。工作人员哪敢让他去见,骗他陈远健开会去了。他不信,偏要往里冲,工作人员拦着不让去。他便开始骂了,上骂国家领导,下骂韩东林,李之年、陈远健更是被骂得难听至极。陈远健在办公室里听得火冒三丈,却又奈何不得。面对这个病人总不能动粗,他让人赶紧通知市医院和刘静棠的家属,想办法把刘静棠弄走。120没到,刘静棠自己却走了。政府办所有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刘静棠没去别的地方,又来到了市委办公楼。政府楼那边闹得动静太大,市委这边也知道了,工作人员赶紧把市委领导办公的那层楼道的铁门锁起来。刘静棠摇着铁门骂了一通,里面没有人答理他,便顺着楼梯走到楼顶,站到水泥栏杆上,大骂一声:“李之年,你这个骗子!陈远健,你不得好死!”然后,纵身一跳,以一种飞翔的姿态,快速落向地面。

一辆奥迪A6在市委办公楼前戛然而止,李之年正欲开门下车,一声巨响,车身剧烈一震,车顶瞬间凹了进来,随后,一个人从挡风玻璃前滚下,又重重跌到地上。

120接踵而至,迅速抬走两个人,一个是血肉模糊的刘静棠,另一个是吓晕了的李之年。

袁行舟见到李之年的时候,李之年正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惊魂甫定。狭窄的病房挤满了人,院长委屈地站在一个角落,愁眉苦脸。医院病房紧张,李之年住院时,院方好不容易腾出一间单独的病房,但宣传部长随即把他劈头盖脸痛骂一顿——“怎么能让李书记住这么烂的病房,偌大的医院就找不到好一点的,宽敞一点的?ICU呢?你会不会干,干不了趁早走人!”他小心翼翼地解释,仅有的两个ICU病房已经挤了六个重症病人,就这个病房,也是使劲浑身解数才让原来的两个病人搬到走道上而腾出来的,目前只有妇产科才有几张空床,但不合适把领导安排到那边,医院条件就是这么差,实在没有办法。李之年正处于高度惊吓之中,无法关注病房好坏。宣传部长吹胡子瞪眼显示对书记大人的病情之高度重视,一整天对院长都没什么好脸色。来探望的人越多,院长就越紧张。只要有人对病房表露出不满,宣传部长势必又向他射来愤恨、怨毒的目光。他又不敢离开,活受罪般在这里受煎熬。

袁行舟早就尝过市医院的困窘滋味,见怪不怪。倒是觉得拥挤在病房中的各位高官显贵影响了李之年的休息和康复,委婉地劝说大家离开——院长和主治医生早就是这个想法,但哪敢说出口,这不是断了多少人献殷勤、表忠诚的机会吗——院长向袁行舟投以感激的目光,如遇大赦,带头走出病房。

刘静棠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他就断了气。

没有追悼会,没有遗体告别仪式,没有一个单位送来花圈,也没有一个人前来慰问,孤儿寡母悲痛欲绝地办理了刘静棠的后事。

李之年在市医院治疗三天,康复效果明显,饮食睡眠已与平时无异,遂决定出院。回到常委宿舍一切正常,还兴致勃勃地和袁行舟谈了一个多小时的话,会见了一拨又一拨曾来医院探病的和没有机会到医院的人。所有人散去以后,他叫来吴艳艳,一番云雨,酣畅淋漓,质量明显超过从前。他自信,晦气已一扫而光,雄风依旧,祥瑞重回。

第二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到阳台上打了一会儿太极,再冲了个热水澡。袁行舟也早早在他门口等待。在袁行舟的陪同下,李之年精神矍铄、昂首挺胸来到小食堂,微笑着和众位就餐的市领导打招呼,满满地吃了一大碗稀饭,然后,踱着威严的方步走向市委办公楼。路上行人看见他,无不点头哈腰示好。他板起一贯的不怒而威的脸,稳健地走自己的路。然而,走到门口,也就是上次事故的地点,他的心猛然一阵紧缩,那一幕可怕的情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手脚霎时冰凉,头皮发麻,几乎就要晕倒。袁行舟眼疾手快,一把搀住,急切地问:“老板,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李之年感觉很多人围了过来,他极力站稳脚步,心中默念“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深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轻声说:“不,没事,先送我回家。”在袁行舟的搀扶下,慢慢往回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回到宿舍。他虚弱地躺到沙发上,示意袁行舟将门关紧。袁行舟泡了一杯酽热的仙洋洋野生绿茶,服侍他喝下。随着一股热流在体内的流淌,他的四肢逐渐暖了起来,精气神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