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迪厅偶遇

“魅影”迪吧是海川市唯一一家迪吧,位于市中心,由人民影院放映大厅改造而成。还没走到跟前,便听到震耳的劲舞伴奏音乐。门口买票点,坐着一伙头发染成五颜六色、身着奇装异服的小年轻,负责收钱的是一个脸上趴着条长长刀疤的壮汉,满脸透着凶气。袁行舟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觉得这张脸好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看这张脸,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迅速交了钱,拉着吴艳艳的手,走进了昏暗的大厅。

舞池中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躯,一只只伸出的手,不停摇晃,就像狂风刮过树梢。DJ不时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带动一片如潮的吼声。吴艳艳早已按捺不住,甩开袁行舟的手,汇入舞池,踩着鼓点,摇头扭髋,肆意舞动起来。袁行舟只好跟了进去,站在艳艳身边,小心翼翼地望着四周,生怕撞着了什么人,也怕什么人将艳艳撞着了。吴艳艳大声说:“猴子,动起来呀。”袁行舟根本听不见,将耳朵贴近艳艳的嘴吧,吼道:“什么呀,你说什么呀。”吴艳艳喊:“你也跳啊,别站着不动啊。”袁行舟终于听明白了,配合着吴艳艳的动作,跳了起来。迪吧里就是这样,一旦融入,就会畅快淋漓。没多久,袁行舟也放开手脚,狂舞起来,并不时随着DJ的指挥“噢噢”乱叫,真个痛快。

迪吧中的舞曲没有停歇,一首接着一首。吴艳艳跳累了,拉着袁行舟到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袁行舟要了两瓶啤酒,和吴艳艳慢慢喝着。看着舞池中的众生相,别有一番味道。突然,一个女子跳上舞池中央的高台,跳起激情四射的劲舞,长发频甩,动作夸张,比起吴艳艳更为火辣和煽情。台下围着一大圈男男女女,众星捧月,竞相扭动。霓虹闪烁,看不清人脸,但感觉身材相当不错。那女子跳得兴起,将上衣脱去,挥舞起来,身上仅余紧身内衣。DJ见状,煽风点火,嚎叫着:“跟着美女,将所有激情舞起来吧!”迪吧内几乎人人立起、鼓掌、呼哨、怪叫,各种声浪一潮涌过一潮,场面热闹异常。

那女子跳下高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到场边包厢休息。经过袁行舟身边时,袁行舟特意看了看女子的脸。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原以为这是迪吧的领舞小姐,哪知是名震海川的康大小姐——副市长康寒松的女儿康婕!

坊间关于康婕的故事可不少。归结起来有两条,一是能喝,一是敢玩。据说一次喝酒,四个男人联合起来欲将她灌醉,没想这几个大男人一一被她放倒,这一场壮烈的战斗,具体消耗了多少酒水,恐怕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留给外人一个无限宽广的想象空间。另外一件轰动海川的事情是,康婕曾和几个外地朋友自驾车进西藏,开了海川自驾高原游的先河。她不仅和青年在一起混,也经常周旋于海川官场那些她口称叔叔伯伯的领导干部中。有人说康婕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有人说她豪爽大方具有大姐风范,有的说她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有的说她八面玲珑机灵圆滑,各种评价都有,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个具有特殊身份的年轻女子,在海川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康婕读完高中就不想读书了,但这丝毫不妨碍她找到一个好工作。据传她父亲让她在工商、税务、银行、交通、建设等单位随便挑一个,想去哪里上班都可以。结果,她挑了福利待遇俱佳而且旱涝保收的市税务局。康婕的相貌,谈不上漂亮,虽然身材一流火辣,但姿色平平。这都是拜康寒松所赐,那张脸,简直和康寒松同一个模子印出,只不过没那么肥而已。当然,这也丝毫不影响众多年轻帅哥围着她转。

康婕的大名,袁行舟自然听过。他和彭方羽参加一次应酬到隔壁包厢敬酒时也遇见过。记得那次,康婕一袭长裙,文文静静,坐在康寒松身边,呈淑女状,与今晚简直判若两人。

吴艳艳用手指捅了捅有点发呆的袁行舟,凑到他耳边说:“看美女啊,眼珠别丢到地上被人踩了。”袁行舟“扑”的一声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所幸没有喷到别人身上。吴艳艳见状,笑得前俯后仰。

袁行舟起身去洗手间。在洗手间里,只见一个小年青双眼紧闭,站在墙壁前上下摸索,十指空抓,忽站忽坐,神情怪异,口中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袁行舟疑是神经病,赶紧避开,到便池边小解。边上两人窃窃私语,一句不漏全进袁行舟耳中。

“这人怎么了?”

“捡钱呢。”

“哪有钱?”

“他这时候感觉天上飞下来的都是钱,抓都抓不完。”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吃K的。他说他一飘,天上就掉钱。疤哥更好玩,一飘,就口口声声说他要去美国。”

袁行舟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瘾君子。看来这迪吧藏污纳垢,不可久留。疤哥?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一想,原来就是门口买票处,脸上趴了条长长刀疤的。上次在通宵电影院带头砸场的正是此人,难怪起先一直觉得脸熟。

回到吴艳艳身边,贴面舞曲已经响起,一改先前的轰鸣,旋律优美柔情。全场黑灯瞎火。袁行舟将吴艳艳紧紧拥在怀里,闻着艳艳的发香,情不自禁,在艳艳额头轻轻一吻。他多想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一刻,他和心爱的艳艳相依相拥,一直到海枯石烂。

吴艳艳却似乎不大喜欢这黑灯下的轻歌曼舞,一曲未了,便拉着袁行舟回到座位上,说:“来迪吧就是跳劲舞的,这慢条斯理的不好玩。”

袁行舟接着她的话头,说:“这种舞曲估计还得放一段时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今天坐车也太累了,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还要去栖凤山玩,留点体力爬山。”

吴艳艳没有反对,他们出了迪吧,在街上吃了海川特色小吃芋头包后,回宾馆休息。

次日起了大早,坐中巴车到川南区海滨小镇海平镇,在码头坐了快艇,朝栖凤山飞驰而去。

栖凤山,名曰山,实则一海岛,镶嵌在碧蓝的海川湾中,就像碧玉盘中一颗晶莹的珍珠。栖凤山海域,是全国最大的海鲫鱼养殖基地,十万多箱人工养殖网箱飘浮在海面上,延绵数平方公里的海上渔排交织,网箱罗列。海岸边小楼林立,居住着近万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养殖户,宛如海上渔村,蔚为壮观。快艇在渔排中穿行,激起长长的浪花,渔排随波鼓荡,渔人起起伏伏,宛如天上人。可以想见,一俟夜幕降临,渔火通明,摇曳生姿,那是何等景致!虽然坐在狭窄的船舱里,咸湿的海风还是透过窗户的缝隙扑面而来。袁行舟真想和吴艳艳一起到甲板上凭海临风,感受大海的波澜壮阔,最好也能在船头摆出《泰坦尼克号》那样的POSS,艳艳是个喜欢浪漫的人,她肯定会开心的。可惜快艇太小了,为了安全,船老大将舱门都关起来了。呀呀呸,怎么会想到《泰坦尼克号》?不吉利。当年和吴艳艳一起看这部影片,吴艳艳还为悲惨的结局哭得天昏地暗。影片的爱情太感人了,但那样的结局也让人太难受了。

正思忖间,船已靠岸。一个散落着几幢白墙黑瓦低矮房子的小渔村映入眼帘。沿石板路拾阶而上,栖凤山犹如一幅巨大的画卷,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栖凤山之美,首在奇石。房前屋脚,垄头田尾,随处可见奇形怪状的石头,如蛇,如狮,如蟾,似笋,似桃,似菇,千姿百态,惟妙惟肖。栖凤山未经开发,所有景点都没有被庸俗地命名,感觉它像什么,它便是什么了。它也没有被刻意地附着一些低俗的故事,面对着它,只能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不必分神去理会那些生造出来的所谓“传说”。奇峰怪石之下,隐藏着许多幽深的山洞。来时不知山上有洞,他们没有带照明设备,有的洞中漆黑一片,只能借助手机萤光摸索前行。在穿越一个漆黑山洞时,前后无人,四周寂静,唯有泉水鸣溅之声,感觉身在世外。吴艳艳有些害怕,紧紧地拉住袁行舟的手。好在洞不深,也没有岔路,几个转弯又重见天日。有的山洞极狭小,需侧身而过,有的低矮,需匍匐前进。不时可见巨大石球夹于两壁之间,悬在半空,令人背生冷汗。吴艳艳有些吃不消,嘴里直嘀咕:“这么难走,早知道就不来了。”

袁行舟给她打气:“艳子,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加把劲!”吴艳艳赖在一块石头上,撒娇道:“我不走了,走不动了,你背我。”

袁行舟哈哈一笑:“姑奶奶,我倒是想背你。你不怕我一直腰磕着碰着你了,毁容了怎么办?”

“我又没哭着要嫁给你!”吴艳艳一脸不高兴。

袁行舟讨了个没趣,干笑几声,朝前爬去。

终于到达栖凤山之巅,放眼四周,海水茫茫,海上天湖尽收眼底。栖凤山犹如一艘航船,袁行舟在桅杆之顶迎风呐喊,视野为之开阔,胸襟为之舒展。正午的阳光直射在他的身上,他却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困乏。相反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在心中鼓荡。

“艳子,你看,多么美丽、多么壮观啊!将来要是有钱了,我要在这山上建一座大别墅,别墅中住着我的艳艳。只有艳艳的美,才能匹配这海天一色。”袁行舟满怀诗情画意。

“这穷乡僻壤的,我才不想待呢!我向往的是苏州、杭州那样的人间天堂,再不济也要留在省城。”

“海川也是你的家乡啊,明年毕业你不打算回来?”袁行舟吃了一惊。她的老家,在海川市下属的温屯县,榆江过去还有八十多公里。

“海川?我看不出它好在哪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向往更好的环境、更好的生活。就说你吧,如果能让你留在省城,你还愿意回到海川吗?”

袁行舟被问得哑口无言,找不出语言来反驳,好像艳艳说得也有道理。彭方羽在海川已是炙手可热,他还想往省城里调,自己不也一直劝他走吗?理是这个理,但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便问:“艳子,你在省城,我在海川,那我们将来怎么办?”

“将来?我可没想那么远……”吴艳艳喃喃道。是啊,将来,那么遥远的将来,谁会想的到是什么样子呢?将来和谁在一起,王维宁?还是身边这个人?或是另有其人?没有人能给出答案,自己也一片茫然。

因为吴艳艳的这几句话,袁行舟的情绪大受影响,怏怏地带着吴艳艳下山,到渔排上吃饭。大黄鱼煮面条,活蹦乱跳的虾和虾菇、大章鱼、小红鱼、螃蟹,吴艳艳吃得不亦乐乎,袁行舟喉咙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一点食欲都没有。

傍晚,两人回到了海川。在海川宾馆门口,袁行舟碰到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昨夜未归,韩东林已感到纳闷,而这几天一直没见着袁行舟的影子,韩东林更是大呼奇怪。既没出差,又没加班,这小子跑哪去了呢?当他在宾馆门口看见袁行舟和吴艳艳并肩走着,恍然大悟。于是故意上前和袁行舟打招呼:“哥们儿,我还以为你这几天失踪了呢,原来泡美女去啦。怎么和上次那位不一样啊?”边说边斜眼瞧着吴艳艳。

“你胡说什么啊你?!放屁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袁行舟气得脸都白了,也不顾及吴艳艳在身边,粗俗地骂了起来。

“呦,生气啦?开个玩笑都不行。”韩东林没想到袁行舟会发那么大的火,也有点尴尬,朝吴艳艳说:“美女,我是行舟的同事,同一个宿舍的,经常开玩笑,你别当真。”吴艳艳笑了笑,袁行舟紧绷着脸,一把拉过吴艳艳头也不回走进了宾馆。望着他俩的背影,韩东林竖起了中指——“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