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腾鳌国贸的总经理慕铁前还是没能抢救过来,上任半个月便稀里糊涂地送了命,对死者本人来说固然是不幸,由此而发酵出来的后续影响更是可怕。尽管官方媒体得到通知不得报道,但强大的网络力量却是权力所控制不了的,一时间,各大门户网站上风生水起,议论纷纷,而且几万条帖子几乎众口一词地支持和声援工人们的举动,甚至将其定性为“新时代的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体现了“咱们工人有力量”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程可帷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新建成的大楼未及入住便整体坍塌,酿成中外建筑史上百年未遇的丑闻,这件事尚未完结,又发生企业改制激起民变致死人命的惨剧,这也是多少年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人民群众与党和政府的对抗行为,似乎要有意对他这位新任市委书记的执政能力进行一次临场考核。不过程可帷的头脑一直是清醒的,这也是他的一个优点,越是身处复杂环境心里越能保持一份定力。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慌,全市干部群众都在盯着市委和市委书记,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处变不惊,镇定自若,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无形的影响力。

腾鳌国贸工潮危机解除后,程可帷当天便安排丁忠阳率工作组进驻外贸公司大楼,全面接管已经处于瘫痪状态的公司党政工各项工作,与此同时,根据初步调查,又命令姜大明将直接参与殴打慕铁前的几个骨干分子临时予以拘留,以备进一步审查详情。对慕铁前的身后事则交给匡彬负责处理。这几个应急措施做完后,他主持会议研究了向省委省政府汇报的口径,明确提出中止外贸公司的出让程序,在保持企业所有制不变的前提下,由政府先行注资盘活资产,帮助这家有半个世纪历史的国有老企业重新站起来,至于下一步的改制问题,待时机成熟另行研究。

腾鳌国贸事件给省里的震动也不小。第二天,刚刚升任副省长的魏东便率队来到滨州,名义上是调查研究,实际是实地考察事件的详细经过,并代表省委省政府指导滨州市处理善后。

滨州市大街小巷都笼罩在一片怪异的气氛里。表面上看,人们照常上下班,市中心依旧车水马龙,海边吹来的风还是那样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咸气息,银杏树的叶子仍然像往年春天一样吐出鹅黄色的嫩芽,但人们心底的不安却隐隐能够看得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流言也开始在私下里流传。

“听说了吗?那个8号楼,注定是要倒的。”

“怎么知道?”

“13层,你知道13在国外是个最不吉利的凶数!盖楼哪有盖13层的?”

“瞎说!那楼号还是8呢,多吉利呀!”

“吉利什么?8可是两个4!4不是死嘛,还要死两次。这不应验了?大楼‘死’了,姓慕的也死了!”

当然这些荒诞不经的市井闲话不可能在机关干部当中交流,市委市政府两个大楼里的工作人员个个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几乎没有人涉及这方面的话题,各项工作也都井然有序地照常进行。但人人能察觉得到,表面的平静后面,很可能有一场强烈地震正在暗中蕴积能量。

魏东在滨州一住就是四天。

矛盾在最后一天暴露出来了。

市里几大班子的主要负责人意见严重不一致,这令魏东感到意外。看了滨州市委给省里打的报告,他以为程可帷在主导这件事的处置方面已经取得班子里的共识,而个别交谈后他才发现,事情远不是那么回事。

匡彬毫不掩饰地反对剥夺腾鳌集团对外贸公司的收购权。在他看来,已经煮熟的一锅饭,没有必要彻底倒掉,慕铁前事件无非说明腾鳌集团选人失宜,只要换一个身段柔软点的当家人,能与外贸公司原有职工搞好关系,矛盾也就解决了。而中止收购程序,等于推翻了早先地委和行署确定的“国退民进”方针,是改革进程上的一种倒退,严重点说,是背离中央精神的。

“中央一再强调,改革可以犯错误,但不允许不改革,作为一级党委,一级地方政府,我们不能和党中央唱不同的调子!”

他言辞凿凿地做结论道。

魏东感到他的话有些危言耸听,却没表态。他又找来哈文昆谈话。

哈文昆的观点比较客观,对程可帷处置腾鳌国际流血事件的措施给予了极高评价,认为在当时情势下,非如此不能解除迫在眉睫的危机,这也给以后各级干部处置突发事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但说到外贸公司下一步如何生存问题时,他的态度却与匡彬大同小异,明确反对程可帷的思路。

“改革是一场攻坚战,市外贸公司改制便是这样一场攻坚战,是在啃一块硬骨头。阻力大,表面上看是不同社会群体对待利益再分配的态度问题,实质上却反映了旧的传统观念还有强大市场,而这些旧观念正是改革的对象,不解决观念问题,改革必定要半路夭折。再说了,决定由腾鳌集团收购外贸公司,是前任地委做出的决策,可帷同志到任之前便已经着手运作,主要考虑的是扶植本土经济的问题,我认为这具有方向性意义。如果轻易否决,将置原地委于何地?至少说明我们在改革问题上没有坚定目标,缺乏自信,进退失据。”

姜大明则公开表达出对程可帷的不满,认为这个市委书记照前任老书记哈文昆比较起来,专断,不民主,很少与下边干部交流,甚至与副手也缺乏沟通,体察下情不够,对市情民意不了解,提思路做决策好冲动。

“这么大的事情,关系到企业性质和长远发展,他怎么可以一拍脑门就决定,根本不征求我们这些在场的人的意见,连匡市长的话也听不进去。这回好了,一个很科学很周全的改革方案,叫他一句话给吹了,一切都又回到起点,需要从零开始了。说句难听的话,魏省长,滨州改革这下子可是一步退回了十多年啊!”

姜大明做出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

魏东又和张嘉缑、丁忠阳等班子成员谈了话。张嘉缑早年在魏东手下工作过,这次能到滨州担任常务副市长,更是靠魏东一手提携,所以能对老上级说一些心里话。他坦承这位新来的程书记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为人处事正直正派,肯于担当,就腾鳌国贸的临机处置来看,把握得也很有分寸,几句话,一个决策,便把已经濒于爆炸临界点的危险局势化解了,不能不说这是个很成熟的领导者。

“你认为程书记提出的下一步方案可行吗?”魏东问。

“从滨州的大局看,当然是目前唯一能够行得通的方案,而且也有强大的民意基础,不过……”张嘉缑笑了笑。

魏东疑惑地望他一眼。

张嘉缑挑明了其中的因由。

“由腾鳌集团入主外贸公司,这个主意虽说是原先地委和行署提出来的,可最终是向省长亲自拍板决定的。否定了这个方案,就等于否定了向省长。我是替领导着想,您总不能以副省长的身份推翻省长的决策吧?”

“那倒未必,服从真理嘛,我问心无愧。”魏东淡淡地应了一句。其实张嘉缑的提醒点到了魏东的心病。在这之前,匡彬和哈文昆都有意无意地向他暗示向省长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他始终没做反应,但从心底说,张嘉缑的话也正是他一直在考虑的。

魏东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滨州市几大班子的主要成员态度明显对立,比如丁忠阳,一上来就直言不讳地为程可帷挣口袋,一力支持程书记到任后采取的各项举措,特别对处理腾鳌国贸事件的决策赞不绝口;还有几个班子成员也高度评价程可帷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而哈文昆、匡彬和姜大明等人却不是这样看。这种反差极大的不同反映使魏东切实感受到程可帷开展工作的困难程度。都说程可帷是个强势人物,表现得很硬气,难于通融,但就实际情况看,他在滨州市的权威远还没有树立起来,老临海那伙人的势力和能量对他形成极大的挑战,这一点,从这次调查一开始,魏东便感受到了。本来他没有考核班子的任务,但在与当地干部接触过程中,却无意间使谈话变得像一次对程可帷个人的阶段性考核,而“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地在他脑海里出现。

对比市里四大班子的态度,外贸公司上上下下却把程可帷看做是救苦救难的“大救星”,感恩戴德不已。昨天下午,公司党委书记带着几个干部主动来到鲸鸿宾馆要求面见魏东,除了表达对程可帷的拥护支持外,更是恳求魏东向省里反映公司千余名员工的心声,希望市里能够加大资金投入和政策扶持的力度,帮助公司渡过难关,重新恢复生机。如果国家投资不足,职工们宁愿自发集资入股,也不能让外贸公司这块金字招牌变颜色,成为私营企业主的囊中物。

与该谈的一干人都谈过了,魏东准备最后再和程可帷交换一下意见。不料就在这时,秘书进来报告说,腾鳌集团董事长于先鳌登门拜访,正在大堂候见。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应该见一面,毕竟他是重要的利益攸关方,且看他会摆出什么理由吧!

魏东与于先鳌早就认识,因为于先鳌有着省政协常委的头衔,而魏东当过省政协的秘书长。但两人之间只是工作关系,交情不深,所以今天的会面便属于公事公办。

对腾鳌集团被剥夺收购外贸公司资格一事,于先鳌并没表现出什么抵触情绪,淡淡表示,政府既然决策了,作为民营企业只能服从,只要对滨州市大局有利就行。至于慕铁前之死,他在表示惋惜之余,承认选择这样一个强势人物主政腾鳌国贸是个失策,不过话里话外流露出,那不是他的本意。对于先鳌这样的态度,魏东很意外,更令他意外的是,话题一转,于先鳌提出来,自己想辞去省政协常委的职务,推荐于石榴接任。

“民营企业发展到腾鳌集团这样的规模,需要像国有企业那样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管理运作,年轻人接班能够跟上时代潮流,我已经落伍了,应该逐步退到幕后,所以我希望能让女儿站到一线,当然在政治上也应该给她争取必要的地位。”于先鳌直言不讳地表白。

魏东表示会把他的想法向省政协领导转达。

“都说民营企业有‘原罪’,我这女儿可是清白的呵!”于先鳌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补充了一句。

春天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来到这个海边城市,莺飞草长的季节很容易令人产生思乡之情,尹七七就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忽然特别想家,想爸爸妈妈,几次梦里回到老家。她想请两天假开着新保时捷回去一趟,但又有些犹豫,一来在那样一个落后又闭塞的小山村里,这样招摇会不会让村里人反感甚至飞短流长,二来那里有很长一段山路,以自己这两把刷子驾驶技术,断不敢独自去冒险。所以她想找个伴儿陪着自己回去。这样想着,哈苏莫笑吟吟的模样儿浮现在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这个顽皮又率真、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却总能用一言一行令人感到温馨的大男孩的影子时常在她眼前出现,有时想想他那些没大没小而又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语,尹七七常常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出来十年了,尹七七只在第二年回过老家一次,而那唯一的一次却令她永生难忘。那是夏天,非年非节,她连假都没请就不辞而别。头天晚上,那个人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地强行占有了她。虽然事后他向她表示歉意,并信誓旦旦地表白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爱她,而且一再许诺要对她负责到底,但尹七七还是接受不了这种强迫的“爱”,何况两人是那样一种关系——在老家的山里人看来,他那样做简单是一种禽兽勾当,而她能和他睡到一起,更是一种大逆不道、为人不齿的下贱行为。那天晚上,尹七七哭了一夜,他倒像是没事儿似的,背对着她独自呼呼大睡,只是第二天早上帮她包扎好伤口,才劝她请几天假,调整调整心情。他上班走了,以他的地位,如果有一天不出现在公众面前,不仅鲸鳍镇,恐怕整个临海地区都会引起风波。他出门时很自然,似乎头天晚上只是办了一件例行的或早就应该办的公务。可是尹七七心里却很不平衡。从他的表现,根本看不出像他说的那样对自己朝思暮想、寝食不安,似乎一夜风流之后,他还是昨天的他,她也仍是昨天的她。于是尹七七躲在被子里又是一气痛哭,随后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搭上长途汽车便回家了。

那次尹七七在家里住了三天。邻居们听说她从大城市里回来,纷纷到家里看她,言语间充满了羡慕。她也虚与应酬。只有爹妈看出她眉眼里的悲戚,却又问不出子丑寅卯来,她只是说辞去城里的差事了,想到县城找个护士工作干。没料到的是,第三天中午,那个人亲自坐车到家里来接她了。爹妈诚惶诚恐,尤其是听说女儿与他拌嘴斗气才扔下工作跑回家的,都痛斥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辜负恩人的一片苦心,随后一叠声地向他陪不是,再三恳求他“大人莫把小人怪”,还要多多费心关照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就这样,尹七七又跟着他回到城里。单位领导碍于她是地委书记的外甥女,自然不会过于难为她,大面儿上批评她几句,照旧安排她回到原岗位。不过因为这一插曲,尹七七心底对那个人的愤懑和痛恨却减轻了不少,感觉出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这次想回家,说到底,尹七七还是因为在感情上遇到解不开的结。这个结便是哈苏莫。这几个月里,哈苏莫一直纠缠着她不放,令她苦恼不已。刚到舅舅家时,哈苏莫还是个高中生,偶尔见上一面,他对尹七七也是带搭不理;有时在一起看电视议论国内外大事,他还不客气地嘲笑自己这个表姐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尹七七对他也没有好印象,认为他不过是个出手阔绰,吃穿不愁没有什么大出息的富家子弟而已。直到哈苏莫毕业后操办起“大海风”风险投资公司并且成功策划了一个个大项目后,尹七七才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意识到这个小表弟并不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

尹七七看得出来,哈苏莫对自己情有所钟,而且持情专一。这也是通过几年交往,她最看好哈苏莫的地方。虽然贵为一地最高官员的公子,这小子在情感方面却是干净得很。尽管对他投身商界操纵资金市场做得红红火火颇有些人议论纷纷,认为他是借老子之力才能有如此神通,但从他身上还从来没有关于女人方面的风言风语传出来,而以尹七七的观察,哈苏莫似乎确实对女色方面兴趣不大。对于一个有如此身份背景的年轻男人来说,好比一只猫不嗜腥,简直可以称是奇迹了。由此尹七七也愈发看重哈苏莫对自己的好感,觉得他不像是在逢场作戏哄骗着自己玩儿,于是多少对他这种毫不掩饰的示爱有了几分感激。

只是,尹七七苦恼的是,她无法摆脱与那个占有了自己好几年的男人之间的关系。那天听他的口气,他不但不同意自己与哈苏莫往来,而且丝毫没有想放弃自己的念头。尹七七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违忤了他的意志,他会如何对待自己!每每想到这里,尹七七就不自禁地感到周身发冷,有一种椎心裂骨般的痛苦。

胡思乱想间,一抬头,尹七七发现自己的保时捷正好路过鲸风大厦楼前。这座大厦便是“大海风”投资建起来的,刚刚投入使用。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识间把车开到这里来了。既然来了,那就见见他吧。前段时间哈苏莫从俄罗斯回来,一下飞机就打电话要去看她,可那天尹七七正在班上,没答应他过去。

尹七七打通哈苏莫的电话,问他在不在公司,说自己在他楼下。

“骗人!”

“不信你往楼下看,我的车在这儿停着呢!”尹七七不由得为他这份孩子一样的天真而莞尔。

大概透过窗户看到尹七七了,哈苏莫声音兴奋起来:“太好了!姐,你上来吧——8008号,我在总经理室。”

乘电梯上到八楼,推开8008房间那扇包裹着厚厚门革的房门,屋子里坐着几个人,好像正在开会。见到尹七七,哈苏莫快活地一挥手:“都散吧都散吧!我姐来了,今天不研究了!我姐靓吧?滨州头号大美女哦!”

众人一齐笑起来,礼貌地与尹七七点头致意,鱼贯而出。尹七七点着哈苏莫的脑门,嗔道:“瞧你,还是大老板呢,一点也没有老板的范儿,多让人家笑话。”

哈苏莫从微波炉里给尹七七加热了一杯优乐美奶茶,嬉笑着说:“老板怎么啦?老板就不许爱美女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尹七七不理他,坐在沙发上四周打量着。她头一次进到这幢大楼。哈苏莫这间办公室足有四十平方米,装修得像个欧洲宫殿,富丽堂皇,各种办公设施也是世界顶级品牌,都是尹七七从来没见过的。哈文昆的办公室她倒是去过几次,与这个房间比起来,舅舅那间屋子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你这谱儿摆得真叫可以了。舅舅的官比你大得多,也没有这样的排场呀!”她感叹道。

“他怎么能跟我比?”哈苏莫不屑地一撇嘴,“我是给国家创造财富的,他是消耗国家财富的。一年上百个亿从他那里糟蹋掉了,说句到家的话,不都是像我这样的公司给他挣的?只是国家当冤大头,养了那么多白吃饱饭的在那里祸害老百姓的民脂民膏,还成天唱着高调,自欺欺人。”

这家伙一向说话尖锐,在尹七七印象里,他从来不把身居高位的父亲放在眼里。而这种话,在偌大的滨州市,大概也只有他敢说出来。过去每当听他这样说,尹七七总感觉他有些狂妄,不过今天听了,却好像很入耳。

哈苏莫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礼盒,打开来,是著名的俄罗斯套娃,套娃这个名称是中国人给起的,其实在俄罗斯国内,这种充满浓郁民族特色的手工艺品名叫“玛特罗什卡”,有点像中国的大阿福。通常这种套娃表面上或刻或画或烙的都是身着艳丽民族服装的俄罗斯姑娘形象,但哈苏莫这件套娃上面印的却是尹七七的笑靥。尹七七一看,惊喜地叫起来。俄罗斯套娃她见过许多,在滨州,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玩艺儿了,但把自己的倩影烤制在上面,却是她没想到的。这件套娃足有半尺高,是用俄罗斯名贵树木莱姆树制作的。她爱不释手地接过来一层层打开,由大到小一共十个精美的套娃,上面是十个形态不一的自己的面容,天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讨弄到自己这些照片的。

“还有这个,我在莫斯科最有名的古姆百货商场给你选的。”哈苏莫又抱出一个大时装袋,从里面取出一件白色银狐短绒大氅。

尹七七吃惊得睁大了眼睛,为哈苏莫的出手大方而诧异,也有几分不安。古姆商场她早有耳闻,在俄罗斯,被称为“国家百货商场”,那里出售的都是世界顶级商品,这件皮草肯定价值不菲,她不愿意让哈苏莫在自己身上这样大手大脚,舅舅舅妈知道了,肯定不会高兴,何况当初买那台保时捷时,她就好多天没睡好觉,总认为欠这个表弟太多,在以后的交往中容易陷于被动。

“小弟,姐姐这么大岁数了,哪能穿这么时髦的貂皮大衣啊?你还是收起来吧,等以后处对象了,给你女朋友穿。”她忽然想到焉雨亭,信口说,“那个亭亭如果穿上这件衣裳,再戴上一顶圆顶帽,一定是别有韵味,我看不如送给她好啦!”

不料哈苏莫作色道:“姐,我再郑重其事地求你一遍——不要在我面前提她好不好?”

见哈苏莫真动气了,尹七七忙赔笑把话收回,接着说了想让他陪自己回老家的事。哈苏莫一听来了兴致,连声答应:

“就是嘛,这么多年了,你早该回去看看老爹老妈了!也好,我也跟你一起去亲自拜访姑父姑妈,还要当面向他们二老求婚!看看他们同意了,你还说什么!”他嬉皮笑脸地又说:“瞧瞧,我这衣服买对了吧?穿着它衣锦还乡,那是什么感觉?”

“我告诉你,”尹七七作色道,“不许在我老妈面前胡说八道哟,到时候别怪我翻脸让你下不来台!还有,要去,咱俩就偷偷去,千万别让舅舅和舅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