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上午,韩娟一到办公室,就接到方之路的短信。自从昨天方之路决定让她做人工流产,韩娟的心里就开始害怕起来,她不知道人工流产是什么样的手术,既害怕痛苦,又担心瞒不过丈夫。

尽管方之路这两天让她尽量少见他,可这会她还是鼓足勇气,来到方之路办公室门口,见办公室并没关死,也没敲门,就推开门,方之路正在打电话,一看韩娟苦着脸,他便不停地摆着手。韩娟不理会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方之路匆匆挂了电话,走到韩娟面前,低声说:“我不是让你少到我办公室来吗?”

“我看不懂你短信的意思!”

“这种事能说的那么明白吗?”方之路急得不停要抓着头,“我让你半小时候去浒南饭店,那里会有人接你的。”

“谁?”

“你不认识。”方之路说,“她会主动找你的,一切问题她都会处理好的,包括你手术后的生活,都没问题。”

“你把我交给一个陌生人,出了问题怎么办?”

“这只是简单的人工流产,太普通、太简单了,能出什么问题。”方之路的头上冒出了汗珠,“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不听话,你……”

韩娟低着头,眼眶里的泪水在滚动,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方之路似乎动了侧隐之心,轻轻地摸着韩娟的头:“好了,别担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最好是发短信。”

“我只希望你亲自去一趟,哪怕你不露面,等在医院里,我的心里也踏实点。”

“那怎么行呢,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让人发现了那还得了。”方之路急了,“我的目标太大,太引人注意了,你就是不为我想,也该为你自己想想啊!”

“我家里怎么办?”韩娟说,“我突然失踪了,黄伟华能不怀疑!”

“你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去外地出差了!他就是怀疑我,他一定会打听我在不在中南,他知道我在中南了,还能怀疑你什么?”

“你尽糊弄我,你知道我都过些什么日子吗?”

“好了,赶快去吧!”方之路拉着韩娟,偏在这时,有人敲门了。

方之路用力推了韩娟两下,小声说:“快,有人来了!”

韩娟迅速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跟在方之路身后往外走去。

方之路拉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胡怡芳,不,胡副局长!”方之路的脸上突然间晴空万里,眉飞色舞。

“方部长,是你说的,你可是组织部长。”胡怡芳立即把目光落在韩娟身上,走到韩娟面前,“韩处长,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韩娟,你去吧,到那之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方之路看着胡怡芳,又说,“韩娟马上要出差,回报工作。”

韩娟看一眼胡怡芳,勉强笑了笑,说:“胡处长,不,方部长刚才已经口头发文件了,应该称胡副局长!”

“玩笑,玩笑!”方之路说,“韩娟,你去吧!”

“韩主任一个人?”胡怡芳笑笑,“方部长没同去?”

韩娟到了门口,又回过头,看看方之路,又瞪了胡怡芳一眼,走了。

“小胡,你怎么冠冕堂皇地到我办公室来!”方之路低声说,“你没看到韩娟那双眼睛!”

“方部长,你真的是,这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办公室。”胡怡芳说,“办公室是工作场所,怎么不能来,是不是我搅了你们的好事!”

“胡说些什么?”

“方部长,我知道你这几天需要我,其实我完全可以不到你办公室来,给你打电话、发短信,可我是为你着想啊,难道你不想见我!”

方之路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他大步走过去,不是把门关起来,而是把门大开着。

方之路深情地看了看胡怡芳,说:“把地点定好后,给我发个短信。”

“方部长,公推公选的事到底怎样了,你可不能糊弄我。”

“快了,我怎么会糊弄你呢!你已经进入前三名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这次要是耍我,我可不客气了。”

“女人就是这样,心眼比针尖还小。”

“好,那我走了!”

“别忘了,我等你的短信。”

韩娟回到家里,正在收拾行李,黄伟华突然回来了。

“你干什么?”黄伟华拦在韩娟面前。

“我要去省里出差!”韩娟微笑着说,“开几天会!”

黄伟华抓住韩娟的手,说:“鬼话,你们又要到外地去鬼混!”

“你胡说什么?和谁鬼混!”

“你别把那个姓高的小子拉出来当垫背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伟华,你真的别乱猜疑,女人在官场上打拼真的不容易。”韩娟看着丈夫,低下头。

“你告诉我,你和谁一块出差?”

“我,我一个人。”

韩娟走了,到了浒南饭店,她正站在门前的广场上犹豫着,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不是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女人笑着说。

“你是?”

“你是韩娟主任吧!”女人笑了笑,“我姓谬,你就叫我谬大姐吧!”

“谬大姐!”

谬大姐接过韩娟手里的行李箱,说:“韩娟主任,我们上车吧!”说着谬大姐向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走去。

走了两步,谬大姐回过头,小声对韩娟说:“你尽量少说话,包括对司机。”

到了车上,谬大姐坐在前面司机旁边的位置上,韩娟一个人坐在后面。默默地靠在后垫上,闭着眼睛。

过了一会,她取出手机,见是一条短信,便回了方之路:已经出发。

一个多小时之后,轿车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谬大姐告诉韩娟,这是邻省的一个市,谬大娟给韩娟安排了单人间,让她休息,过一会叫她吃中饭。

下午一点半钟,谬大姐来叫韩娟,两人到了妇产医院。

韩娟无奈的躺在病床上,胸脯缓缓地起伏着,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波涛。

她想拒绝医生的检查,可这个女医生已经戴上了橡皮手套,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被她那捂在嘴巴上的口罩挡住了。韩娟没有配合的意思,眼角滚出几滴泪水。

戴医生轻轻按了按她的腹部,戴上皮手套,两手分开她的那个地方,他想爬起来,逃出去。可她像被绑在床上一样。她在问自己,难道女人因为美丽的容貌,有了这个器官是一种罪过吗?她不知道医生在干些什么。过了一会,医生一边脱着手套一边说:“你是第一次怀孕吧!没有必要刮胎呀!”

韩娟看着女医生,忘记了自己的下身一丝不挂,她在想着医生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可要想好了,刮胎不是什么好事,对身体总是有伤害的。”

韩娟突然觉得自己像犯了严重的罪恶,遭到严酷的审判,受到了奇耻大辱。她没有办法饶恕自己的罪过。可她说什么呢?谁能理解她,男人贪图她的美色,千方百计地占有她的肉体,他们快活过了,可他们能对她负责任吗?反而让她不顾廉耻地这样任人摆布。那些不了解真情的人向她发出鄙视,厌恶的目光。

她看不到戴医生的脸,但她发现戴医生的目光是异样的,甚至有点冷酷、鄙视她。难道她能够从检查中发现她的不光彩?难道那地方留下那个男人什么痕迹?她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把她的隐秘之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觉得心脏突然间破裂开了,鲜血止不住地流。

在当今社会里,女人流产,并不是什么卑鄙无耻下流的事,为了国策,为了人类,那是堂而皇之的事。社会的支持,男人的呵护,亲人的关爱。可韩娟她躺到手术台上,却是女人气短,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同情她,爱护她。甚至还要千方百计地瞒着自己的丈夫。

韩娟清楚自己下身一丝不挂,躺在冰冷的床上,两条腿被架在两侧的架子上,那样子她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女人在这种时候已经一文不值,没有一点尊严了。样子一定非常下流而可耻。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就像刚刚剥去毛的死猪,等待屠刀的分割。

戴医生戴着蓝口罩蓝帽子,身上套着白工作服,站在韩娟面前。叉开双手,那样子像准备上战场进行一场肉搏战的勇士。

韩娟感到从没有过的羞涩,这时另一个女医生推看手推的器械车,她知道那是刀枪,是她们准备战斗的武器。看样子,一场肉搏她是逃脱不了了。那个女医生交给戴医生一个发出银色亮光的器械。韩娟看着这东西,像一个长长的鸭子嘴,可比鸭子的嘴要大得多,少说又有半尺长,粗的地方有拳头大小。至于撑开有多大,她无法想象。她忽然想到大学三年级时,班上有一个女孩因为和高年级男同学发生性关系而怀孕,在医院做人工流产时见过一种叫“鸭嘴器”的不锈钢器材,那东西把女人的下身撑开来,她想,这东西一定就是“鸭嘴器”。

韩娟有些恐惧,她的全身有些抖,好像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将要在她的下身展开。戴医生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个女人,说:“小张,放进去,撑开!”

韩娟可怕极了,全身抖了起来。她当然知道,那么大的工具放到什么地方去,撑开的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她渐渐地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小时候对于男孩女孩没有什么概念,以为男孩子头发短,而女孩子头发长。究竟是哪一天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一个最最秘密的地方的,她也说不清。直到上大学之后,宿舍里的女同学,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山东女孩,因为她太黑太丑,其余四个女孩个个都有要好的男同学,而且学校里男女同学在外面租房子同居的比比皆是。而女同学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例行公事“用水”。“用水”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洗屁股。而且主要就洗那个地方。每次用水时,她都会不自觉地摸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以为那是小便的地方,可后来居然从那里流出血来。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地方会有那么多文章,尤其是男人,为什么都像疯子一样的感兴趣!如今她又因为这个地方而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不过,她从不认为那里有什么空间。上初中那年,有一次一个邻居大妈是稿计划生育的,到处找妇女们去进行妇科检查,有一个男人问她干什么去,她大声嚷着:“去检查下水道!”当时那些女人骂她不要脸。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有些恍然大悟。

她在大学是曾经和一个男老师发生性关系,那个男老师常常让她光着身子,变着花样玩她的那个地方。结婚后,她更加了解男人了。男人亲近她最终目的都是要扒掉她的裤子,分开她的两腿……就是为了侵略那个神秘的地方。有时男人让她躺在床上,分开她的两条腿,用手去拨弄她,可她始终不明白,女人的那地方到底能做出什么文章来!直至今天,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身体有一个能放下那么大东西的地方!那可是一个白锈钢的东西啊!

那个女医生看了看她,说:“别怕,千万别动,子宫弄破了会大出血的!”

医生的表情被口罩遮住了,但她感觉她那样子一定是像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将士!韩娟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她想,这个医生一定是个残忍的刽子手!和那些杀猪的屠夫没有什么区别。

韩娟只觉得身体下面冰冷的,一个铁器把她往日最见不得人的地方撑开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痛苦的感觉,只感到脸上像着了火似的。好像自己连被扒了皮的死猪都不如。那个“鸭嘴器”完全插在她小便的地方。这时,她才感到,不是痛,而可耻、下流。平身以来,连她自己也从没见过那地方是什么样子,那怕是洗澡时也只不过用水轻轻地洗一洗。而现在,让别人把一种铁器放进去,还要撑开来。她的自尊心一下子全被撕光了,真的像用刀子在扒她的皮!

她想到那个搞计划生育的妇女所说的“下水道”,难道就是女人这地方吗?那么她的“下水道”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呢?难道真的像马路上流着污泥浊水的下水道吗?

她不知道戴医生在干什么,她闭着双眼,咬着牙,手术室内静静的,只是时而发出铁器碰撞的响声,好像敌我双方在那广阔无垠的战场上展开一场无情的肉搏战。

彭成仁在省里开了两天会,一回来就告诉方之路,省委任命姜白远为中南市委常委的文件很快就要下达了,所以市委对干部的调整也就可以进行。

公开推荐古豫县委书记工作终于拉开序幕了。公推领导小组由彭成仁、市长张正民、市委副书记于朝东、方之路,市委、市政各一名副秘书长,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穆干生。基层领导干部代表匡宇宙,一名乡镇普通群众,共九人。

为了保证刘开举在第一轮公推中不出差错,市委让乔新生在公推的现场主动退出竞争,同时彭成仁在投票之前都分别和公推领导小组成员谈一次话,确保刘开举在公推中得票占绝对多数。

公推古豫县委书记是中南市委这次公推公选县处级领导干部的压轴戏。这天上午,古豫县四套班子成员,其他县区县委组织部长,市级机关中层以上干部准时来到市人民大会堂,四十五名报名人选除乔新生主动退出竞争外,其他四十四人均已在前三排按名单入座。上午九时,以彭成仁为首的九名公推领导小组成员健步走上主席台。方之路主持了会议,彭成仁作简要讲话,随后由方之路宣布每个参与竞争的姓名及基本情况,四十四名竞争者逐一站起来当众亮相。

在音乐声中九名公推领导小组成员对四十四名竞争者投票,让众人吃惊的是公推投票结果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副县长刘开举居然以绝对多数票遥遥领先。就像魔术大师一样,每次精彩表演总是让观众叹为观止的。惊叹也好,奇怪也罢,这确确实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公推,谁也不知道高明的魔术大师的机关在哪里。高明的魔术大师当然永远也不会把精彩的魔术表演那些形成过程揭示给观众看的。

一场精彩的表演除了市民政局的那场出了意外,其余场场大获全胜。至于第二轮的调研答辩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只在每个职位中淘汰两名,这个简单的魔术细节简单得如同儿童游戏。倒是最后的市委常委会上颇让彭成仁和方之路动了一番脑筋。方之路在向常委们汇报本次二十名副县处级十名正县处级公推公选方案时,没有让常委们无记名投票,只是把每个职位中的一名人选提出来让常委们讨论,市民政局因为当事人没有按照市委规则的套路出牌,而取消公推公选资格。方之路把方案公布后,彭成仁作了详细说明,虽然有些常委们对本次公推公选满腹狐疑,可是他们不知是出于高度涵养还是心有余悸,公推公选的二十名副县处级,十名正县处级领导干部诞生了。会议最后还宣布了省委任命姜白远为市委常委的决定,同时通过了免去姜白远石南县委书记,兼任市政法委书记的决定,讨论通过了由乔新生任石南县委书记的决定。

公推公选三十名县处级领导干部向社会公布后,在中南一千一百平方公里大地上简直引起一场从未有过的大地震,有人高兴,有人骂娘,有人怀疑,但是权力这个东西是无情的。它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能让人高人一等,也能让人跌入万丈深渊。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中南公推公选三十名县处级领导干部不久,省委下达了任命文件,方之路由中南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任命为中南市委副书记兼任市委组织部长。除了省委红头文件之外,省报在第一版下方角落里刊登了这一消息,而中南日报是在第一版显著位置刊出了省委的决定。

穆干生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天一大早,穆干生就去了江洪县。昨天晚上姐姐给他打了电话,说宿洲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尚生强真的出任江洪县县委书记了。这时司进才对着电话说:“干生,我已经向尚书记汇报了,他说明天等你来。”

穆干生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姐姐、姐夫的事他能帮当然应该帮,他虽然觉得如今的干部凡是有关系的都在千方百计地利用关系,他一个人能够摆脱得了这种潜现则吗?刘开举不是因为他的表兄卢展祥是上海《汇文报》总编,乔新生不是因为白凌云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能当上县委书记吗?穆干生没有犹豫,在电话里答应了姐姐,第二天一早就去江洪县。

穆干生事事谨慎,决定不用市委组织部的车子,早上八点钟刚过,司进才派来的车子已经停在楼下。

上午十点半钟,车子已经过入江洪县城,轿车过了收费站,只见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旁站着司进才,当穆干生的车子停下时,司进才让穆干生上了他的车。

这时,司进才的手机响了。

“喂,是尚书记呀!”司进才说,“是我,司进才。”

“干生部长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我在收费站接到他了。”

“那好,你和他直接去宾馆,我马上就过去。”

司进才关掉手机,说:“干生,看来尚书记和你关系真的不一般啊!你看,他说在宾馆等你了。”

穆干生笑笑,说:“生强同志也是性情中人,他迈出这一步,或许将来会前途无量的。”

到了宾馆,车一停下,只见尚生强站在宾馆大厅外,当穆干生从车里下来时,尚生强大步迎了上来。

“干生部长,欢迎你呀!”尚生强热情地握着穆干生的手说。

“尚书记,我是专程来为你接风的呀!”穆干生说,“你这一步棋走对了,也走活了,我现在被别住了马腿,没办法啊!”

尚生强摇摇头,笑着说:“虽说是被贬流放,可我心情还是愉快的。”

俩人虽然都说些场面上的闭话,但却又都是推心至腹的。谁也没留心,司进才早已不知去向了。

“干生部长,你们那里干部工作动作很大嘛!”尚生强说,“都上了《人民日报》了,不光是名扬中国,全世界都出了名。”

穆干生笑笑,说:“是啊,恐怕中央领导也知道中国有个中南,中南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出了名!”

“方之路同志提拔为市委副书记了。”尚生强说着从身边取出报纸“省报的消息已经出来了!”

穆干生吃惊地看着尚生强:“真的?”

尚生强翻开报纸,递给穆干生,指了指报纸说:“怎么,你没见到文件?”

穆干生摇摇头,看着报纸说:“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

“干生,咱两都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说句不该说的话。”尚生强说,“如今的官场上没有关系,没有路子当什么官。就说方之路吧!前年居然在省委常委已经研究过的情况下,又改变了,李友东处长不知哪炉香没烧到,被方之路顶替了,他至今还当他的机关干部处长,而老方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又提拔为市委副书记了。”

“是啊,咱两看的太多了,知道的内幕也太多了。”

“听说方之路的后台不光是盛部长,上面还有大的。”尚生强说,“干生哪,当不上组织部长,就赶快换个思路吧!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像我一样流放去当县委书记吧,你还年轻,还来得及,咱们都是没后台的人。”

穆干生苦笑了笑,说:“尚书记,我真的是有许多难言之隐啊!其实,我早就想离开组织部了。”

“干生,你的来意你不说我都清楚了,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我熟悉熟悉情况,我会考虑的。”

“尚书记,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明知这种做法有违官场规则,可是……哎,你不会怪我给你出难题吧!”

尚生强笑了起来了:“干生部长,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你我都是普通的人,这点事算什么,相信你了解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事比我多。哎,走,吃饭去,今天咱两好好喝两杯,没有想到咱们会在这种场合喝酒。高兴!”

穆干生今天确实喝了不少酒,也不像平时在市里那么谨小慎微,寡言少语,而是热情奔放,高谈阔论。但是他的头脑始终十分清醒,不该说的话一句没说。

酒一直喝到下午两点,穆干生握着尚生强的手说:“尚书记,我真诚的希望你这次出任县委书记,只是短暂的过度,不久将来登上副市级领导岗位时,我再来喝你的庆贺酒!”

说实在的这哪里像喝高了酒的人说的醉话,让对方听了真诚而又甜蜜蜜的。

告别了尚生强,司进才兴奋不已,他一定要安排内弟休息后,亲自送他回中南。

轿车出了宾馆,司进才就打电话给穆干英,说马上带弟弟回家休息,电话还没挂,穆干生的手机响了。

“喂,请问哪位?”穆干生又恢复了往日的谨慎。

是穆副部长吗?我是成先志,方部长问你在哪儿?

“先志啊。”穆干生一愣,“有事吗?我在外面。”

“穆部长,省委组织部顾恒山主任给你打电话了吗?”成先志说,“顾主任来中南了。”

“顾恒山来了?”穆干生有些吃惊,“他和谁,已经到了吗?”

“顾主任还带了一个同志,刚到有二十分钟。”成先志说,“研究室是高副部长分管的,可他……”成先志为难地停了一会,“我知道顾主任是你的老同学,所以……”

“方部长知道吗?”

“顾主任说他的工作不需要惊动方部长,所以……”

“好!这样,先志,你先接待一下顾主任,你对他说,我马上赶回去,晚上我请他吃晚饭。”

“好的,谢谢穆部长。”

“先志,你们安排在哪个宾馆?”

“浒洋宾馆。”

穆干生犹豫了片刻,说:“先志,换个地方吧,浒洋宾馆怎么样,对省委组织部的处级领导同等看待,不能因为不是热点部门,就……晚上的宴请也提高标准,弄两条包软中华,恒山是个文人,有抽香烟的习惯。”

挂了电话,穆干生对司进才说:“姐夫,我要赶回去,省委组织部来了一个处级干部,研究室虽然不是我分管的,但这个同志是我大学的同学,平日关系也不错。”

“那你不去见你姐了?”

“下次吧,姐夫,你就不要去中南了,请司机把我送回去,请你一定对姐姐说,我实在来不及去看她,请她谅解。”

“没事,你姐你还不了解,我给她说,哪天我们去中南看你。”

司进才下了车,对司机嘱咐了几句,轿车已经掉了头,这时穆干生的手机响了。

“喂,是干生部长吗,我是恒山。”

“恒山啊,刚才先志同志给我打了电话。”穆干生说,“你怎么搞突然袭击呀!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干生部长,领导临时决定,这地方我是不愿意来的。”顾恒山说,“我来了有些尴尬。”

“我正在往回赶,晚上我请你。”

关掉手机,穆干生想着顾恒山的到来,不光是他的尴尬,更尴尬的是自己。不管怎么说,顾恒山是省委组织部研究室副主任,也是名正言顺的副处长,而且方之路在省委组织部时又是研究的主任。省委组织部研究室的同志下来,方之路理当出场,只是方之路在省委组织部时和顾恒山的关系紧张成那个样子,现在顾恒山到中南来,不让方之路知道。他出面接待了,方之路怎么看待这件事。

穆干生又拨通了顾恒山的电话。

“恒山啊,我想了想,”穆干生说,“你到中南来,不让方之路知道恐怕不太妥当。他是研究室主任调出的,你现在又是研究室的副主任。”

“干生,这我想过了,你放心,我马上亲自给他打电话,我不能让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是啊!工作是工作,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穆干生赶到浒洋宾馆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司机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吃晚饭,穆干生让成先志给两包中华香烟,表示感谢司机。

见到顾恒山,两人格外亲切。上次在省里两人匆匆见面,也在一块儿喝了酒,但那毕竟环境不一样,现在顾恒山到浒来,是领导交待了任务,他再三推托,甚至不得不把他和方之路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但是领导说如今方之路已经是市委副书记了,不会计较过去工作上的矛盾的。

和顾恒山同来的还有省委组织部研究室的葛中和,小葛刚从一个市政府办调过来,据说曾在光明日报发表过几篇文章,是盛部长亲点的笔杆子。

成先志知道穆干生和顾恒山是老同学,两人关系又不一般,便找个借口,拉着葛中和出去了。他是想让穆干生和顾恒山说说私下里的话。

成先志一走,穆干生就说:“恒山,方部长联系上没有?”

顾恒山笑笑,说:“联系上了,这家伙滑头,我估计他还是听到了我要来中南的消息,担心两人见面尴尬,所以干脆提前离开了。”

“噢!”穆干生看年顾恒山,“这样也好。”

“干生,其实省委组织部领导交给我的也不是什么好差。”顾恒山说,“老方的文章上了《汇文报》、《人民日报》,显然有些强势,而且省委也把他提拔为市委副书记,可是不同意见也很强烈,按说,像中南市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这样的典型,省委组织部的《组织工作研究》杂志早就应该重点报道,但是我们一直很慎重,所以领导让我来看一看,深入了解一下,如果大的方向是正确的,只是工作中的错点,就要给予肯定。干生,其实,我不需要来,我也知道这其中完全是虚假的,完全不是报纸上所说的那样。”

穆干生笑了笑,拿起香烟,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干生,我知道你也很为难。”顾恒山说,“中南市委组织的现状我也知道,研究室工作是高德建同志分管的,可是他现在,我完全可以不通知你,但是怎么办?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回去之后把中南市委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否定了,不说省委组织部领导是什么看法,这个罪过除了我,你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人。”

“方部长知不知道你此行的任务?”

“我们对外只是说总结你们的公推公选县处级领导干部经验。”顾恒山说,“我想,我们真正的目的,他还未必知道。”

穆干生摇摇头:“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领导,其实他的心比女人还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接触你,就是总结公推公选工作经验,理所当然也要他谈的呀!”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顾恒山说,“他不出面,他反而主动了,如果我们否定了你们的改革,他一则认为我没有这个勇气,二则他会把你推到台前去,叫我明知他的工作有假,也不得不肯定他。如果我把他的虚假戳穿了,他可以说是你穆干生否定他的改革,他就有理由除掉你。”

“恒山呀,你既然认识到这个道理,你却把你和我都推到风口浪尖上。”

顾恒山摇摇头,笑了笑说,“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顾恒山停了一会,接着说,“干生部长,你放心。对付方之路,我有我的办法,当初他要搞我和老武,目的是要把我们逐出省委组织部。那时因为他手里有权,他是我的领导,我拿他没办法,如今虽然我没有他职务高,可是我有机会在领导面前讲话,甚至,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干生部长,从明天开始中,我怎么工作,不仅你可以不过问,连成先志,也不要参与,我还要保护他。”

“恒山,我们不能因为怕他误解,就不工作。”

“不,你们跟着我们,反而让我们不好讲话,你就只当是省委组织部下来考察干部的,省委组织部县区干部处到市县区考察干部市委组织部的同志是回避的吧。”

“好吧!”穆干生说,“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成先志打电话。”

这时,成先志来了,他站在门口,说:“穆部长,顾主任,吃饭吧。”

穆干生看看表,站起来,说:“顾主任,咱们吃饭去。”

成先志走到穆干生面前,低声说:“穆部长,薛部长也来了。”

穆干生看看成先志,说:“你通知他的?”

“是他打电话给我的。”成先志说,“他说顾主任来了,他一定要来陪他,我估计有人告诉他。”

“来就来吧!”穆干生说,“他在哪里?”

“他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

“谁?”顾恒山问。

“薛涛,薛副部长。”穆干生说。

“我们认识。”顾恒山说,“他不是身体不好,住院了吗?”

“他听说你来了,一定要来陪陪你。”

进了包间,薛涛大步迎了上来,热情地伸出手来,顾恒山握住薛涛的手说:“薛副部长,听说你身体欠佳,我还没去看你!”

“没什么大碍,听说顾主任来了,我怎么也要来敬你一杯酒啊!”

穆干生说:“来,顾主任,请坐!”

自然是顾恒山坐主宾位置,穆干生和薛涛分别坐两边,大家也都分宾入座。这时顾恒山才发现,今天接待他的宴席是中南市上流档次,首先这豪华包间是接待省委领导的宴会厅。圆形餐桌正中摆放着鲜花。一只若大的盘子里由各种水果雕在的龙凤。

顾恒山看着桌子上的摆设,说:“干生部长啊,我只是一个副处级干部,你这可是接待省委书记、省长的标准啊!让我怎么接受呀!”

酒已经斟好了,穆干生端着酒杯,看看薛涛,说:“薛副部长,来,我们俩代表中南市委组织部,欢迎恒山和中和两同志来市委组织部指导工作,大家共同敬一杯!”

三杯酒过后,薛涛说:“顾主任,敬你一杯,你虽然是个文人,但你身上有一股耿直的品质,我非常敬佩你,你在省委组织部虽然只是处级干部,却是大家有口皆碑的。”

“薛部长,你要多注意保重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顾恒山说,“薛部长,人这一辈子啊,说不准哪天就遭到天灾人祸,不过我相信,天气总不会总是阴霾的,太阳一定会出来的。”

大家都知道,话中都是含着深刻寓意的,只是各人都心照不宣罢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各人都越喝越兴奋,四瓶茅台不知不觉已经喝光了。

回到房间,顾恒山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他拉着穆干生和薛涛,居然把当年省委组织部研究室的那场政治风波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三个人又是喝茶,又是抽烟,直到十二点多钟,三个人的头脑渐渐地都清醉了。

薛涛说:“干生部长啊,你知道老方今天去了哪里了?”

穆干生摇摇头,说:“我今天不在家,连他的任职通知都没看到,还是别人在报纸上看到了。”

“他对我说陪同北京来的客人,去县里。”顾恒山说。

“这个家伙!”薛涛说,“他把人家女人的肚子搞大了,在外地刮胎了,他急着去了!”

“是不是刮出问题来了!”顾恒山说。

“真的?”穆干生问。

“据我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怪不得,怪不得!”穆干生愣了半天,“我说怎么她突然不知去向了。”

顾恒山的中南之行是否有人告诉方之路什么消息,谁也不清楚。方之路表面上对穆干生更加客气了,穆干生的心里总是不那么踏实,担心顾恒山那里发生什么事而株连到他。

这天,穆干生在中南县参加市委政治工作谈会,开会时接到肖洪书发来的短信,休会时,他便给肖洪书打了电话。

“洪书,有事吗?”

“方部长急着找你。”

“找我,是他派我来参加会议的呀!”穆干生说。

肖洪书记:“穆部长。听说市委组织部要大调整干部了,方部长正找你呢!我们这批人可能都没有好下场了。”

“洪书,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回去。”穆干生说,“市委组织部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但不管怎么说,市委组织部历来对调整出来的干部都不会不负责任的,虽然方部长还没和我通气,但只要我该说话的,我一定会尽力为大家说话的。”

“穆部长,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前几年了,好多干部上的事你都不知道,大家都同情你,我只不过是心里着急,随便和你说说而已。”

“我知道了,回去再说吧!”

挂了电话,穆干生突然间觉得心情沉重起来,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市委组织部的领导班子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廖部长去中央党校学习回来后虽然去了另外一个市做了市委副书记,只给穆干生打过两次电话。从电话里穆干生感觉到他并不舒心。方之路到中南之后,三个副部长一个出了问题,薛涛说是生病住院,但穆干生心里清楚,他是三分生病七分迴避。只有他一个人还撑着名,也是形同虚设。组织部的班子调整也是势在必行的事了。

至于中层干部的调整,穆干生总想找机会和方之路推心至腹的谈一谈,然而,方部长对他总是居高临下,既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谈话的气氛和环境。让他想不通的是,方部长一上任,就把办公室主任朱志明的办公室主任给免掉了,至今还晾在那里,让韩娟出任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这让组织部许多同志都不理解,面对于成先志的调整,穆干生也是有想法的,按照组织部以往的惯例,机关干部处大多是提拔出去,而且都是说过去的副县处级。谁知道方之路把崔光耀和成先志调换了岗位是什么意图,况且又突然把崔光耀抽去招商引资。即便抽出去工作,也是正常的,只是下一步对这些同样的安排应该慎重考虑的。

关于这几个同志的安排问题,穆干生多次想建议方部长听听他的意见。然而每次只要穆干生一张嘴,要谈组织部干部上的事,方之路就把话题叉开了,或者跟本不让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