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泰国擒顽

64.调度会

二○○八年即将在北京举办的第二十九届奥运会,给北宁省这个经济大省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因为北宁省既是能源大省,钢铁产量也即将摘下产销第一大省的桂冠。正因为有重工业基地的良好基础,装备制造业在全国排位的实力也名列前茅。区域经济的占位又正好在环京津环渤海的大区域经济圈内,天时地利的优势得天独厚。二十九届奥运会的筹办就以强劲的能源交通基建设备安装的巨大需求,迅猛快速地拉动了北宁省经济驶上了快车道。高速铁路建设,国道复线工程,陕京二线输送天然气管道施工,都几乎横贯北宁省全境而又是直接服务奥运的重点工程。

这些重点工程在强劲拉动全省经济迅猛发展的同时,也给环保工作带来了巨大压力。省委、省政府明确提出了“抢抓机遇、拥抱奥运、绿色北宁、造福子孙”的大打奥运经济会战的指导方针,随之就出台了一系列“项目上马,环保随行”的配套措施。省委书记林扬还亲自参加了由朱雄才省长主持的奥运经济大项目调度会,并在调度会的总结讲话中即席发挥,讲出了一段众口相传的经典经济理论和经营理念。林扬书记的讲话从不装腔作势,而是有的放矢,箭靶分明,让听众有一种期盼和渴求感,因此朱省长一宣布说请林扬书记作重要讲话,掌声立刻就像点燃了一千挂鞭,响成了一片。林扬书记却伸出双掌向下按了按请大家安静,然后才神情淡定地开讲。

“同志们啊!经济工作,雄才同志是主角。而我呢,则是个台前台后的老观众,既看彩排,也要看正式的演出,当然也更注重演出的剧场效果和经济效益。我之所以这样措词,是因为有感于建国以来像大跃进中的大炼钢铁运动,学大寨运动等本来应该是脚踏实地的经济工作,但实际上运作起来,造势优于实干,无视了经济规律,唱功强于做功,这就难免流于唱戏走台式的跑龙套。结果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不仅是事倍功半,造成的损失比产生的经济效益还要大得多,有些项目和工程还要花多少年的工夫去善后,去擦屁股。根本就谈不上社会效益,环境效益和生态效益。当然那些时候从上到下脑子里都是阶级斗争为纲一根弦,还没有环境和生态效益这根弦。改革开放快要走过三十年的历程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们在座的各级领导,各位老总,大家也都不止一次地走出国门,到发达国家参观学习。除了成功的经营理念,经营方式和经济模式外,我们最直接的突出感觉是应该向发达国家学习什么?我认为最突出的是应该学习人家惜土如金的经营意识,生态环保的管理成就。不管是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瑞士还是欧洲其他发达国家,你就极少能看到裸露的土地,就是修路需要切掉了一个山脚,也要用混凝土把断面维护起来。就在土石垫方浆砌石墙的同时,就能见缝插针地留下了绿化的缝隙,确保水土不让它流失。工程项目完成,生态建设到位,一片葱茏。要说三季有花四季常青,决无夸大其词之嫌。新时期以来,我们已经积累了近三十年改革开放向外学习立足实践的建设经验。我们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大脑少几道沟回还是缺一根肋骨,在学习借鉴的基础上完全还可以比他们干得更好。在总结建国以来经济建设正反两个方面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我们提出‘工程上马,环保随行,项目成功,生态到位’的要求,这是实打实的硬指标和硬任务,来不得半点马虎和花拳绣腿。我们说‘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不能只是一句装点门面和应付形势的口号,要干出经得住子孙后代验证的长效成果。特别是这些直接服务于北京奥运的工程项目,还要接受五大洲朋友们的使用验证。全世界都将瞩目!所以,行政监管和舆论监督都要如影相随,一步到位。谁要是只顾自身利益,对北宁省的信誉和形象不负责,再干出一些让人擦屁股的豆腐渣工程,我们就将他的脸打成屁股!”

不怒而威,绵里藏针,幽默风趣调侃有度,让人醒脑提神回味再三,这就是林扬书记的演讲风采,也是其政治家指挥若定举重若轻的儒将风度。每有林扬书记要讲话的会议,与会人员都觉得分外提神,不仅是不会交头接耳在下边开小会,会后还要将他所讲的一些新思维、新观点,乃至一些风格特异的经典语汇在朋友聚谈时口口相传。林扬书记来北宁省主持工作刚刚两年,在省直厅局部委和各市县,受其讲话风格潜移默化的影响,干部队伍中就流传着许多林扬书记讲话云云等让人专注神往的传奇故事,还有不胫而走在酒场饭局上借题发挥的经典语汇小段。可见一位优秀的高级干部不仅是富民一方的众望所归,也应该是言传身教的形象楷模。每逢大小会议都要有领导讲话的,与会人员并不是光在听你看着讲稿念什么,更重要和更愿意听到的是你在发自肺腑地讲些什么。林扬书记之所以能够抓住和打动听众最精妙的语言艺术就是从来不打一点官腔,没有一句车轱辘话和套话,分析问题鞭辟入里,评判是非贬褒分明,论述引证无论古今中外,都是信手拈来。以理服人,以情感人,能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与听众心灵沟通,形成感情上的同频共振,这就是林扬书记学者风范的人格魅力。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领导者的人格魅力就是威信的源头活水,威是表象,信是内涵。只有表里如一的领导者才是众所仰慕的真正领导人。林扬书记就是一位这样的领导人,既长于宏观理论,又勤于微观实践,善于点面结合,通揽全局。对于能够影响工作全局正反两个方面的典型都会一抓到底,善始善终。

忙完全省奥运经济大项目工程的部署动员以后,紧接着就让秘书给省检察院石检察长和公安厅芦厅长打电话,让他们安排负责追逃秦天贵的专案组人员与相关部门的牵头领导开次案情调度会,并说他要出席旁听。同时向秘书面授机宜,随后就给石检察长和芦厅长手机上发个短信:秦案马上就快一年了,如不能将其追回,省委如何取信于民?省检察院和公安厅今年的考核工作至少将是黄牌警告!

本来一听说省委林扬书记要出席案情调度会,石检察长和芦厅长就坐不住了,再附上一条要吃黄牌警告的短信就更是着急上火。省检察院党组和省公安厅党组都专门召开了班子成员会,研究具体落实方案,大家把办法都想遍了,也没有切实可行的方案,只得急电将追逃小组全部召回。

追逃小组中,省公安厅刑侦局派出了一个一级警监,省检察院反贪局派出了一个一级检察官,加上九州市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崔海涛和市刑侦大队大李小张共五个人,专程赴澳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会同澳大利亚中心局,在悉尼寻查了二十多天,除了寻查到秦天贵住过的旅馆酒店和办了国际漫游的手机号外,其他一无所获。

追逃小组将情况反馈回省公安厅以后,受命担任顾问的北宁神探一级警监李建勇分析了情况以后,向芦厅长建议兵分两路,两个人留在悉尼继续寻查,另三个人再赴欧洲瑞士,既或找不到秦天贵其人,也要看银行一百万存款动了没有,如款已动,一定要查明去向。

芦厅长和石检察长电话上磋商沟通以后,随即电示赴澳追逃小组。追逃小组的两路人马都是昼夜兼程,分别在周日上午和傍晚赶回了北宁。周日晚上八点,案情调度会准时在省公安厅指挥中心的小会议室举行。

石检察长和芦厅长陪着林扬书记提前一分钟走进了会议室。省纪委、省政法委、省检察院反贪局,省公安厅刑侦局等有关部门领导和追逃专案小组人员都提前到了。

一见林扬书记来了,大家不约而同有点条件反射似的都立刻站了起来。

“大家辛苦了!”林扬书记笑容可掬地说,“不要这样,我一来就像蒋委员长到一样全体起立,大可不必。我的脚下是软底布鞋,没有踩着弹簧一定要将大家都从椅子上给弹起来。大家漂洋过海奔波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肯定也很疲劳。坐下,都坐下!”

说归说,还是等林扬书记坐下了大家才一呼隆坐下。

调度会一开场,芦厅长就先做检讨,说主帅无能,累死三军,秦案追逃进展太慢,主要责任在他自己,就请林扬书记先训话。

林扬书记却仰脸四顾一下说道:“这石检察长倒是没风没火挺实诚的,你这芦厅长就先来个芦花放稻谷香的障眼法,先摆个挨打的架势给我看?大家都知道好汉不打躺汉的道理,先让大家把情况讲明,再打屁股不迟。就是打,我们也是打了屁股让你站起来跑,不能是打得就地十八滚,再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噢!”

石检察长和芦厅长说林扬书记真是幽默大师,这批评让你痛在心里,还要笑在脸上。

这样一来,气氛立时便活跃了起来。省检察院反贪局的王检察官和省公安厅刑侦局的于警监率先发言,将在悉尼寻查和在加拿大、泰国等地追逃的具体情况复述了一遍,崔海涛副局长也将与大李小张两赴欧洲的情况详细汇报。最新的有价值线索就是徐有田交待所知情的琉森银行一百万存款已被提走,汇到美国旧金山一个叫苏·颂钦的泰国商人账户上去了。

提款人肯定是秦天贵无疑。这是本案目前最有价值的线索,也是可望推动案情进展的一线曙光。像是老猎手终于在雪地或尘土中看到了一只狐狸的爪印儿,北宁神探李建勇立刻就兴奋起来了,血液的流速骤然加快,耳垂和前额上的抬头纹开始发亮泛红,各种涉案信息思维判断都开始在脑海里电光石火般地挤压碰撞。

正当大家都在缜密的思考中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林扬书记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我这个脑袋瓜子怎么也成了一桶浆糨,当初接听电话时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秦天贵真想回来自首投案哩,就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把戏呢!”

李建勇说:“林书记,这太正常了。您那么多事忙着,不可能对突然打进来的每一个电话都去想那么多。好歹大家这么多辛苦算没有白费,我们总算揪住狐狸尾巴了。只要有一个狐狸的脚印儿,我们就有办法追到它的巢穴。哪怕他狡兔三窟,我们就会有十面埋伏。秦天贵既然是一只官仓里的大硕鼠,就不会把敛到的钱财放在一处,先让他往一块收拢一下也好,这叫欲擒故纵,最后归案的时候省得我们专案组还要四下去找。再说他既然猴急着收拢钱,就必有其磨盘压手玩不转的用项。可以断定,目前他最大的用项就是办绿卡移民和安家买房,而且落脚点一定会是在美国旧金山。秦天贵不是个头脑一般的简单人物,他会从政治、经济、风俗习惯,生活环境等多方面去考量生存空间。这就为我们的追逃提供一个较为明确的方向目标。”

李建勇的一番话让大家信心大增,都已经感觉到这位北宁神探对此案已经成竹在胸了。芦厅长说:“李神探,既然请出您这老将出马上阵,就给林书记和各位领导放个响炮,就像去年九州市‘10·14交通肇事案’一样,咱来他个当头一炮成功,岂不快哉!”

李建勇笑笑,不慌不忙地说:“厅座,我又不是神仙,哪会啥事都判定无误。秦天贵已经跑到国外,不是在咱辖区掌控之中。特别是到了大鼻子那边,无非现在是有着市场和经济利益的牵扯,嘴上一会儿说和咱是合作伙伴,一会儿又说是竞争对手,具体到一些事上处处拧劲。一个赖昌星跑到了加拿大,已经五六年了,至今还逍遥法外,都是因为我们和这些国家没有鉴订双边引渡条约。鉴于赖昌星在逃一案的经验和教训,我们只能慎重决策,出奇制胜,避免让秦天贵步赖昌星后尘,让我们鞭长莫及。这个案子我心里现在只是有个谱,等我们专案组仔细研究敲定了具体方案,再向领导们详细汇报。”

石检察长说李建勇讲得有理有据,非常切合实际,肯定会有重大进展,容当仔细谋划,严密布局。大家都点头称是。芦厅长不敢率先表态,把脸转向林扬书记,意思显然是请示的神态。

林扬书记说:“好,我看行!你们尽快研究拿出实施方案,交石、芦二位领导审定付诸行动。我是只看工作效果,不过问细节。有一点我向大家再重申一遍,去年案发后在九州市开会时我就说过‘秦天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希望大家都进一步努力,要给北宁省委、省政府政法系统争这口气,长这个脸面,也不要让我林扬在大庭广众之下闪了舌根。我之所以在当初有底气做那样的当众表态,也是仰仗和期望在座诸位的共同努力。还是那句话,连个卷款外逃的秦天贵都抓不回来,还又让他闪了我们一阵,弄了个声东击西。老百姓会骂我们是一群白吃国家大米饭的酒囊饭袋!”

65.信息导弹

北宁神探李建勇从警四十余年,虽然办过险案疑案无数,也不敢将其对追逃秦天贵一案的想法和盘托出。因为毕竟是在国外追逃,不可掌控的因素太多。林扬书记不愿意闪了舌根,北宁神探也不愿意当众丢口。既或试用引蛇出洞、打草惊蛇,螳螂捕蝉等奇招出奇制胜,也毕竟像是在钓鱼,鱼要上钩才成。鱼要不上钩,执竿者也无法跳到河里去。

这事一定是要去办的,但是谁也没有十足把握。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尝试着去一步一步探水摸道,能不能试探着把藏在深水石缝里的漏网之鱼给轰起来,在它有可能流窜到便于张网的水域里再行捕捉。

这只是设想了一个基本思路,谁也不敢肯定就一定能够奏效,所以谁也不敢在石检察长和芦厅长面前打保票,更不敢在林扬书记面前亮底牌。

作为追逃小组的顾问,北宁神探李建勇就在追逃方案研究会上把自己的包袱全抖了出来。姜还是老的辣,李建勇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李建勇说:“追逃秦天贵的案子已经很快就到一年了。大家栉风沐雨漂洋过海的奔波辛苦自不必说,花费之巨更不待言,最要命的是还让这小子耍了一出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诡计得逞,把瑞士银行里的款打到旧金山去了。这个过程前半部分好像是失策,而后半部分则是最大的成功。这对我们最终的抓捕行动应该说是提供了思路,毕竟初步锁定了他的落脚范围。当初没有将款冻结实际上是上策,正因为这块肥肉还可以动,才让贪嘴的恶狼铤而走险,这就给我们留下了抓捕的踪影。常言道,人只见利而不见害,鱼只见食而不见钩。秦天贵虽然狡猾,终究是见利忘义之徒,并没有参透这老百姓口头流传俗语中的禅机。现在的问题难度在于,如果我们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美国中心局在加州旧金山一带实施抓捕,得手的难度太大,仍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海捞针,因为他没有使用中国护照。即便是使用中国护照,恐怕也会像赖昌星等贪官一样采取花钱请律师代理,移民申诉政治避难等由头拖延时日。为今之计,最好的短平快办法就是采取打草惊蛇的方式,将秦天贵轰起来,争取让他到泰国、韩国等我们周边亚洲的这些近邻国家走动一下,张网捕捉的成功率就会高出许多。大家想清楚这个道理,只有让兔子跑起来,猎人才有更多的捕获机会,如果是一只钻在暗窝里一步也不跑的死兔子,反而更难于下手。根据接触案情档案的第一感觉,秦天贵这个家伙颇有一定能量,也还处在年富力强的年龄段位,他不会一动不动,甘于寂寞的。目前我们手中有他的一个手机号,也有他落脚的大致方位,可以设法给他发几条让他坐卧不安的短信,只要他一开机就会看到。目前他在澳大利亚悉尼、欧洲几个国家都露过面了,暂时不会去这些地方,加拿大有前妻和女儿,知道我们会关注这些地方,暂时也不一定敢多去。除了美国之外,最有可能去的就是泰国,韩国或非洲这些国家。如果去非洲,则是临时性的躲避追逃风头,不会久住的。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应该是首选泰国,其次是韩国。因为这两个国家整容变脸的医术水平和各方面条件,目前在世界上是第一流的水平。秦天贵肯定会往这些方面去考虑。因为他的大宽脸塌鼻梁实在是太让人过眼难忘,他不会不去考虑如何变脸以利长期隐身江湖。既然他能启用泰国商人的护照四处飞来飞去,在泰国就必定有可靠的落脚窝点。这就是我们能将他轰起来成功擒拿的可能性和目的所在。”

李建勇将他的思考和判断和盘托出,省检察院反贪局的王检察官和省公安厅刑侦局的于警监同时击节赞赏道:“姜的确是老的辣,而且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是没有李神探这样精密无懈的推理判断。”

崔海涛和大李小张也都盛赞李神探出奇制胜的擒顽方案,就各自在心下开始琢磨短信措词。

芦厅长一直都在搔着已见稀疏而又黑白间杂的头发在认真思考。现在压力最大的首先是他和石检察长了。如果要打板子,林扬书记肯定会先冲他俩下家伙。黄牌警告的短信在他们的脑海里像霹雷闪电一样划出了一条时间上的红线,无论如何在年底前要将这个案子拿下来。如若再没边没沿地拖下去,就是上边不再催促,以自己职守所在也没法面对社会各界视听。

反贪局长及所有专案组人员都对李建勇的思路和方案齐表赞同,就等石检察长和芦厅长最后拍板了。石检察长首先说这是目前本案的最佳思路和最佳选择方案。芦厅长又静默沉思了几分钟以后,才说:“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李神探老顾问的思路就是目前优选的第一方案了。可以先按这样布阵兵分两路,分别去泰国和韩国两个国家的国际刑警组织中心局联系张网布控。同时还要有一至两套预案,以防不测。无论如何年底以前是底线,一定要将这个案子拿下来。否则,我这个厅长就得引咎辞职。下边大家就研究短信的措词,这个相当关键,必须能让秦天贵看了以后跑动起,这个第一方案才能显效。”

要说编短信,这在目前常玩手机的年轻人都是拿手好戏。崔海涛立刻就顺口念出来一条:

“秦天贵,言而无信,我们来悉尼,你又东躲西藏。我们就在同一个城市,总有一天看到你的大宽脸,就会刮断你的塌鼻梁,让你尝尝骗人是什么滋味。”

大家听了以后,都在心里斟酌推敲了一会儿,才赞同说这条短信不错。几句话就把秦天贵的特点和像貌特征给刻画出来了,会让他坐卧不安,想法尽快整容变脸的。另外比较策略的是,也让他捉摸不定我们究竟在哪张网,很可能刺激着他会采取行动跑起来。

李建勇和省里的王检察官、于警监也一齐说还是年轻人脑子灵,这短信编得好,给秦天贵留下了充分去想象的空间,让他摸不着头脑,才会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芦厅长又思忖了很大一会儿,才最后表态说:“不错是不错,大家仔细琢磨再编几条,认真推敲比较,多方权衡斟酌,没有最好,但是可以更好。争取优先选出一颗洲际信息导弹,一发命中。”

石检察长说:“行啊,芦厅座,还是真有创意,别出心裁就会有不同凡响的效果。”

大家一起为芦厅长的话击节叫好。李建勇说:“厅长就是厅长的水平,洲际信息导弹,这是一大发明创造,我们办案办出新名词来了。”

芦厅长不好意思了,笑笑说:“这首先是你李神探的精妙思路,才抛砖引玉带出了崔副局长的神秘短信,还要用移动局的网络光纤,漂洋过海不远万里传送出去才有可能成功。这不是洲际信息导弹又是什么?但愿它能一举成功,只要打草惊蛇能让秦天贵跑动起来,我们的精兵强将就有用武之地。洲际信息导弹的冠名权我只是随口总结了一句,这是大家集体心血的结晶和创作成果。一旦成功结案,我们省厅出钱请作家编剧导演们拍一部电视剧,剧名就叫洲际信息导弹。”

石检察长说:“我们省院人力物力财力大力支持,要用实景拍摄。我毛遂自荐,可以当制片人。”

66.打草惊蛇

结束欧洲的火中取栗之行再回到旧金山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尾的最后两天。回到列文治区以后,又找到老谭给他介绍过的一家新加坡华裔开的如意酒店,秦天贵迫不及待要办的事仍然是蒙头大睡,先倒时差。这已经成了远足之后必须的修身养性之道,一是恢复体能,二是清静一下每天惶惶终日的大脑。

醒来以后上街吃了一份西餐,就到开户的银行里查询款项到位情况。还好,瑞士银行的十几笔生日礼金已经如数到账好些天了。秦天贵心下稍安,只身飘泊海外,手中有银子,心就还在肚子里。要是两手空空,心就不由自主会蹦到嗓子眼上。

他并不急于去找老谭交付房款,得先要与泰国的孙光头联系,看他答应给办的学历文凭和资信证明等一揽子相关移民的必备材料,究竟办得怎样了,进展到哪一步了。

以前没有办国际漫游,偶然打一个电话秦天贵总是去找一个投币的公用电话厅,也是为了省钱,更是为了安全。生怕一不小心有一张天罗地网从天而降,将他罩在刑警的法眼里。想给孙光头打电话的时候,忽然记起在悉尼买的手机卡是办了国际漫游的,只是给朱省长打了一个电话之后连一个来电都没有敢接,花了那么多钱就这样废了岂不可惜。于是就又把手机卡装上,很快就要通了孙光头的电话。

孙光头正在忙他橡胶园里的生意,一听是秦天贵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说到办学历文凭资信证明等等相关移民所需证件的事,孙光头满口答应说现今这世道还有花钱办不成的事吗?只不过必须得本人亲自回泰国来办,学历文凭还要找一张二十年前年轻时的照片翻拍,其他有关证照都要近期的免冠照片,如果准备整容,最好是等整容手术后面部恢复正常了再拍照片。要不然整容前后的脸型对比会变化太大,即便办了证件到美国这边也不能用。甚至包括护照和经商签证等一切涉及到本人照片的证件都得重新办。要不就说不定在哪一站就会让安检人员连人带证扣留。

孙光头讲得头头是道,实际上果真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证照上的照片和持证人不符,就有可能随时落入国际刑警的法网。秦天贵想了想,行李箱中有当年毕业证的照片,倒是可以揭下来翻拍,近期照片只能是整容恢复正常以后再拍。于是便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拜托费心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到泰国跑一趟。最近就准备去办,请和有关办事的朋友事先打个招呼。

挂了电话,秦天贵有点心烦意乱,他已经对这长途奔波不仅是厌烦,而且很有些打怵了。一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加上再转机稍不顺当就是二十几个小时,有时候连办票带候机安检进港出港就得连续两三个昼夜,真真是熬煞人也!好在是飞机上还算是有吃有喝,不用再去跑动觅食,而且那些空姐大部分都年轻漂亮,虽然不能像八朵玫瑰那样去尽情享用,但眼瘾却是可以过足的,还可以当憧憬的梦中情人。在送茶递饮料给饭盒的时候,将鼻尖伸长了,还可以嗅到些许青春异性的气息。秦某人鼻梁虽塌,但是鼻尖的长度还是足够长的,完全能够洞微探幽。要不小浪精就说他长了一个专为沾腥的猫鼻子呢!

就在想入非非的时候,衣兜里的手机忽然“滴”地响了一声。秦天贵吓了一跳,脖子后边的那一大坨肉惊悸地抖了起来。这才记起与孙光头通完电话以后忘了关掉手机。于是就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搜索键。原来是收到了一条短信。

秦天贵低眉凝眸去看短信。不看则已,一看便似遭了晴天雷击一般。

“秦天贵:你真好玩,我们就在同一座城市,离你住的地方不远,等哪天碰面,一定给你大宽脸上打个钢印,将那个塌鼻梁刮断。天不转地转,总会有些芝麻掉到针眼里的时候。别着急!!!”

看着别着急后面的三个惊叹号,秦天贵傻愣了半天,那分明就是要来取他性命的三颗手榴弹。

这么说他昼思夜想,机关算尽,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去又回,秦某人还是难逃灭顶之灾啊!

秦天贵彻底慌神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洲际信息导弹果然厉害,一下子就将目标击中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下半截僵如木塑,两条腿像灌了水银似的沉重,竟至在唐人街的人行道上提不起正常的步伐节奏来。一副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四顾茫然的样子。过往的红男绿女都以奇诡的眼神打量他,好像他是个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

好半天,秦天贵才调整过来,心想来得好快呀!是从北京直接飞过来?还是从欧洲飞过来?他们不会因为他打了一个电话,就会在悉尼傻等一个多月吧!

自己还会耍个声东击西的花招,人家未必就只知道死守蹲坑。但是人家吃的是官饭,逮着与逮不着都无关个人利益生死存亡,而秦某人的小命却只有一条,来不得半点差错。他也想到了,也许只是虚张声势,敲山震虎,然而毕竟已是惊弓之鸟,做贼心虚,最终的抉择还是宁信是实,毋以为虚。

秦天贵决定说动就动,立即回酒店收拾行包结清房费,从旧金山市的最西边跑到最东边找了一个酒店,打算小住几日再谋划去泰国的行程方案。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深谙官场权谋,善于在钱权色利益交易场上犬牙交错的矛盾中收益的秦天贵,非常明白计划的重要性。

这一天晚上又是一个九月三十日,正好是他接了那个午夜惊魂般的电话之后,仓皇收拾行囊踏上出逃行程的日子。这个漫长黑夜对他来说是个划时代的时间刻度,也是他在人鬼之间幡然转身变脸的戏曲性节点。

秦天贵的老毛病犯了,又是个一夜无眠,在心惊肉跳中度过了这黑色的九月三十日午夜。这一年,在他人生历程中充满吉凶莫测的变数,可以说是昼夜危机四伏的一年。

他在事业人生辉煌的峰巅上跌入了水流湍急的险滩,由不亚于一个小国皇帝一样的至尊显官,一夜之间沦为一个负案在逃的要犯。这大起大落的人生反差与那些因奢糜无度亡国外逃的封建帝王何其相似。

如何逃脱这随时都会降临的灭顶之灾,秦天贵几天来被深深困扰在极度的恐惧和冥思苦想中,直到想好了到泰国去必须要办的几件事当中的每一个细节,才最后决定动身的日程。

67.神鹰猎影

洲际信息导弹发出之后,追逃小组全体人员连即将到来的国庆黄金周长假也没有歇,就赶在放假前赴京,到外交部和最高检察院外事部办好了到泰国和韩国的外事手续,与两国相关的对口部门取得联系。外交部又用保密专线给驻两国使馆发了机要传真,责成派出武官、翻译和专车配合行动,一旦发现目标,全力缉拿。

自从北宁神探李建勇在调度会上提出了对秦天贵专案新的追逃思路以后,又经过多次碰头会反复研究,报省公安厅党组会和省检察院核心党组会审定,才决定付诸实施这第一方案的行动计划。

省检察院反贪局和省公安厅刑侦局决定分头行动前的最后一次碰头会,决定将这次第一方案的抓捕行动部署代号为“神鹰猎影”专案小分队。猎影行动小分队共六人兵分两路,第一行动小组由李建勇带领崔海涛和小张,从北京坐飞机直飞泰国曼谷;第二行动小组由省检察院反贪局王检察官,省公安厅刑侦局于警监带大李直飞韩国首尔。

却说第一行动小组李建勇一行三人抵达曼谷之后,立刻就马不停蹄来到我驻泰国大使馆,大使馆立即与泰方国际刑警组织国家中心局取得联系,随即下达指令由曼谷京都警察局派出一名叫苏·他颂的刑警队长领队,带一部警车两名警察配合第一行动小组的搜捕行动。

泰国是与我国签有双边引渡条约的主要邻国之一,而且泰国的最大经济命脉是旅游,来自中国的旅游观光客源又是这一经济命脉的最大主动脉。因了政治、经济的多方面因素,泰方有关部门对涉中事案的重视程度极高,也都积极主动配合。我驻泰大使馆派出了中尉武官宁大个子,还有一名英文和泰文双语翻译小韦带专车参加搜捕行动。宁大个子叫宁巴州,长相气势和个头酷似美国总统奥巴马,几乎可以当替身演员,相熟的人都喜欢叫他宁巴马,而不呼其真名。

为了追捕一名跨国逃犯出动了两辆专车,打头的又是一辆泰国京都局警方的警车,再有中泰双方共十余名勇武彪悍的着装警员随行,第一行动小组的人员会齐之后,队伍就摆出了执行重要任务的超强阵容。

最初几天展开的搜捕行动,不用走街串巷,不用爬山也不用涉水,而是在泰国首都曼谷海关的监控指挥中心主控机房的资料库,调阅了海关从去年秦天贵失踪以来至今的全部安检监控影像资料。

这是一次在浩如烟海中的影像资料大搜寻,时间长了,看得人眼皮直麻登,眼前出幻影。一共布置了四台微机和显示器同时开始分段搜寻,每台机桌旁边都有一张通缉秦天贵红色通缉令的影印件副本。

这是一次在现代高科技手段下,实施的天罗地网在海阔天空中的大搜索,除非他不坐飞机不由海关出入,只要一经海关安检出入,决难逃刑警和专案人员法眼。

最先在五光十色入境旅客过安检影像资料中锁定目标的是崔海涛。这位九州市反贪局年轻的副局长,对九州市的原市长秦天贵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熟悉。因为在他从警以来的八年中,正是秦天贵在九州市长显位上的任职期。在公安局任副局长四年,曾经无数次亲带警车为市长的出行开道,鞍前马后地护卫左右。虽然世事苍黄的风云突变让这位年轻的警官曾一度目瞪口呆,大跌眼镜,嫉恶如仇的铲腐精神还是让他贯注了一定要亲手缚恶的全部心血。

崔海涛在他负责搜寻监控入境影像资料的那台微机上,最先捕捉到的是去年十月二日凌晨秦天贵办完落地签证,通过海关安检通道的影像。虽然化名田野,戴了一个假发套,又夹一个绿色布封面的大画夹,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壮阔的大宽脸还是一眼就可以死死锁定的。发现目标的时候其实只是一个侧影晃了一下,分辨率也极低。可是凭直觉崔海涛一口就咬定:就是他,决不会错!

很快,小张又在另一台微机显示器上发现了秦天贵在由曼谷飞往清迈航班的监控影像资料中,捕捉到犯罪嫌疑人装束相同的目标。

综合这两个让人兴奋的发现,坐在崔海涛与小张两台微机中间椅子上的北宁神探李建勇凝眉沉思片刻,很快就果断推定:“继续搜寻,案犯至少还有二至三次通过安检通道的影像资料记录。”

果然神算,在第三天的影像搜索中又发现了秦天贵由清迈返回曼谷机场出入安检通道的身影。只不过这次用的是清迈方面申领的泰国护照,只不过十多天时间,摇身一变就成了泰国商人苏·颂钦。

这样一来,让协助搜寻的泰方刑警队长他颂引起了高度警觉。恰巧他的原籍就在泰北首府清迈。于是就立刻表态说,对泰国警方来说这是发现了一起非法入境案和连带伪造或是骗买护照案。在协助中方继续搜寻追查的同时,泰国警方也要同时立案侦察。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拿到泰国护照,这里面大有案情可查。

泰国警方很快立案。这样一来,中泰两国警方联手追查的协助力度就更大了。

接下来很快又搜寻出了案犯用化名苏·颂钦的泰国护照,搭乘泰航飞旧金山航班经过安检通道的影像。这就证实了北宁神探李建勇的推断与事实几乎是完全相符的神机妙算。下一步的验证就是看这发出去的洲际信息导弹是否命中,又能否让案犯恰恰就来泰国撞网。如果真的来了,那就以逸待劳,不仅是省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也省得再到大洋彼岸去追逃,也就避免了与大鼻子老外们再打一回腻腻歪歪的交道。这北宁神探也就真正神透了。

就在全面搜寻即将结束的这天下午,又是在崔海涛盯班搜寻的那台微机的显示屏幕上,大家全力搜寻的案犯又出现了。开始的一阵惊喜和心脏的剧烈狂跳,崔海涛还以为是自己急于求成眼前出现了幻觉,及至与入境的时期时间查对了一下,竟然是在他们开始搜寻的前一天刚刚入境,而且直接就转机又到清迈去了。

事情有时候阴差阳错,可能偏之毫厘实际上的距离就拉开了千里万里,要是赶巧了,有时候就会从地球上的两极不约而同向着同一个交汇点走来。

仅仅相差一天,就几乎要在泰国的首都曼谷碰面。虽然奔清迈方向去了,毕竟还在泰国境内。这就容易多了,就锁定清迈这一片,封锁天空,掘地三尺也不能让案犯再给溜掉。

崔海涛和小张兴奋极了,两个年轻警官的四条胳膊立刻把老英雄李建勇箍住捆紧,直说:“老前辈,您老人家就是咱北宁省的福尔摩斯,比007还厉害,比诸葛亮还神呀!”

老英雄从两个年轻人的热烈拥抱中挣出手来,说:“先别高兴太早,现在目标只是刚进入视野,搜捕的艰巨任务还在后边。务必不能让落到锅里的鸭子再给飞了。立刻给在韩国首尔的王检察官、于警监和大李发短信,就说目标出现,让他们立马乘航班赶来曼谷会齐,合力缉拿。”

泰国警方立即采取了措施,通过国家安全监控网络发布通令,并将案犯秦天贵红色通缉令上的照片发至各空港海关、海港、陆路出境检查站,一经发现,立即拘留。

一场短兵相接的缉拿要犯的搜捕行动以泰北清迈府为重点,就在泰国境内全面展开。中泰警方同心戮力的天罗地网,在中南半岛上的这个万象之国撒开。

68.天罗地网

第二天下午,远在韩国首尔的“神鹰猎影”小分队第二行动小组一行三人就赶到了泰国。小张带大使馆专车在曼谷机场出口专候。接上三人便立即驱车向着清迈飞奔。北宁神探李建勇和崔海涛已随泰国警方京都局他颂队长一行五人,乘飞机先行抵达,与清迈府警方会商布置警力,协同搜捕。

秦天贵二十年中曾前后来过泰国多次,相对美加来说情况较为熟悉。当然他时刻也没有忘记中国与泰国签有双边引渡条约,这是两国威慑外逃贪官的利剑高悬。明知是高度危险的雷区,没有近期照片,所需证件和移民手续均无法办理,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得硬着头皮再来一趟。他暗暗祈祷上天保佑,再走一回像到瑞士去办款那样的运气。

来这一趟要务求实效,把要办的事全部办完。上飞机前他在笔记本上就将必须要办的事列出程序流程,第一步是先整容变脸,第二步是拍照修版,第三步是打点关系花钱办文凭学历、资信证明等有关移民所需一切资料。

清迈下了飞机以后,又是屁廖来接他,话还是那样多,只不过恭敬的程度锐减。心事重重的秦天贵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在孙光头的庄园别墅里住了一夜,就一块到英坦昂度假村的诊所里,来找混血儿医生谈整容合同。

有了上一次腹部吸脂减肥术夹带异物的沉痛教训,这次秦天贵是明码标价,要求明确:受术方要求将其宽脸变窄,去掉左右脸颊腮下脂肪赘肉,下巴增长,塌鼻梁凹槽用硅胶垫起增高,去掉眼袋,术中不得夹埋任何与整容术无关物品,一次性拆线实现受术方要求的新脸型。作为施术方的代表,混血儿医生连连点头满口答应说:“这个不难,太容易做到了,保证整容后的效果连自己都不敢认自已。其他的事肯定不会再有了。”

这个面部整形手术涉及隆鼻凹,增长下巴,还要两脸两腮去脂肪除赘肉割眼袋,是整个面部综合整形的大型手术,为了确保手术成功,混血儿医生说还要请一位专门的整容医生来配合,这样需要延后一天并且要增加两万泰铢的手术费,但是术后的脸型效果绝对可以保证是目前世界第一流的水准。

对一个人来说,还有比脸面更重要的吗?秦天贵由此立刻就想到在国内电视上很是流行了一阵子的这句广告词,默算了一下增加这两万泰铢也不过就是四千元左右人民币,一桌饭钱罢了,这事当然要得。于是就欣然同意,立即与混血儿医生签了整容合同,约定了第三天上午九点正式手术。

泰北英坦昂山脉下的川谷盆地,十月里的风光还是非常迷人的。秦天贵非常喜欢这个依山傍水的英坦昂度假村,似乎有点与他和小浪精住过的温泉山庄95号别墅周围的山川格局相似。为了方便观赏四野风光,他总喜欢坐在副驾驶的位子赏心悦目。

泰国北部十月上旬的气温比旧金山要高出二十多度,给秦天贵的感觉还和夏天一样,上身只穿了一个浅紫色的半袖T恤。一张肥硕的大脸在汽车挡风玻璃后面看上去还是有些卓然醒目。他现在真如茅草拱心,喧天架鼓地没有情趣也没有可能去发挥诸多爱好,只能浮光掠影地浏览一下山光水色聊以解忧。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滚滚红尘茫茫人海里的许多事情实在是太过奇妙。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的车流人流里,虽然不乏情缘孽债,也多因果报应。有缘千里来相会和无缘对面不相逢都是大千世界中的客观存在。就在来去这座英坦昂度假村的同一条路上的同一天,秦天贵和踏破铁鞋要抓他的专案人员都曾走过。只不过秦天贵和孙光头他们的车是上午来,专案人员是下午才来。只差几个小时,几乎就要不期而遇了。就如同是舞台上的传统戏剧一样,还不到终场谢幕的时候,剧中人物还得沿着自己的龙套跑下去。

李建勇和崔海涛随着泰国警方他颂队长在清迈警方的带领下,挨个把清迈府周围十几家有资质做整容手术的医院和诊所都梳篦似地滤了一遍,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才来到这个偏僻的英坦昂度假村诊所。他颂队长用泰语向混血儿医生问了些有关整容顾客和一些医患者的情况。混血儿医生知道这是例行公事,笼统地回答了一些问话内容,就一再哭穷说这地方偏僻,生意清冷,实在难做。

就在他颂队长问话的同时,李建勇看似不经意地随便翻了翻顾客就诊记录本和整容合同表存根,一个粗犷而很个性化的签名苏·颂钦三字映入他的法眼,不过就几十秒钟,李建勇就看明白了整容合同内容和预约手术时间,心下就全明白了,然而却神色泰然,波澜不惊,好像真是毫无目的随便翻翻似的。

直到走出诊所上了车驶出英坦昂山庄,李建勇仍然是一句话也没有讲,只是沿路留心路径岔口和周围地形地物,记住了这个度假村的方位和沿途路口拐转的醒目和易记标志。

因为初来乍到,不了解清迈警方的具体情况,一个面包车上就有清迈警方陪同来的四名警察。人多眼杂嘴也杂,秦天贵既然在这个地方短时间内就能搞到护照并签证出境,说不准在警务人员中也找到了能变通能办事的关系。经验丰富的李建勇为防不测,在没有确定张网抓捕的具体行动之前,暂不声张已经捕捉到并且有特别价值的黄金线索。

当晚就住在清迈,直到在宾馆等上了带大使馆专车来的小张和从韩国首尔赶来的三个人共进晚餐之后,李建勇才在专案组全体成员碰头会上公开了这个让大家万分惊喜的发现。为防泄密,大家也都同意北宁神探在行动开始前再与他颂队长个别沟通行动计划和实施方案。

第二天大家仍旧随清迈警方在市内一些消费娱乐场所寻查。直到第三天早餐后,李建勇才向他颂队长说前天下午去过的那个度假村诊所非常可疑,应该进行二次搜索。他颂队长说当然可以,只要有可能抓到案犯,就决不放过。

说定了就立即行动。两辆车径向英坦昂山庄飞驰而去。屁廖开车将秦天贵送到诊所放下,刚调头返出来驶出度假村修剪成树墙一样的林阴大道,就见两辆车飞快地驶进度假村山庄的林阴大道。

秦天贵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站在诊所的大厅里听混血儿医生向他交待什么。崔海涛、大李小张一进厅后疾步向前,三人呈品字形把秦天贵挟持其间。混血儿医生慌了,忙问:“警官先生,怎么回事?”

秦天贵大吃一惊,心下却已经明白,那个让他多次在噩梦中惊醒的时刻已经到来。嘴上却还想做困兽犹斗之挣:“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泰国公民!”

他颂队长拿出红色通缉令对照了一下头像照片,向秦天贵亮了一下警官证,用极为生硬的中国话说:“不会有错,就是要抓你这个非法入境的假泰国公民。”秦天贵立刻蔫了,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是绝对权威的跨国追逃法帖,没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和土行孙的地遁法术,就休想再脱逃。混血儿医生已经吓得乘机溜掉。见混血儿医生溜掉,秦天贵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向他颂队长说:“警官先生,这是个打着行医整容为掩护的毒品窝点。”

他颂队长把秦天贵交给李建勇和崔海涛看管,向清迈府的两名警察和其他人员挥了一手说:“全面搜查一下!”

李建勇和崔海涛将秦天贵带出来,推上大使馆的面包车。坐定以后,秦天贵就主动向李建勇说:“李老兄,小弟多次看过你的从警破案事迹报道,早就仰慕北宁神探大名,无由得见。按您老的年龄来说,应该是已经退休了吧?”

李建勇点点头说:“退是退了,闲着难受,退而不休吧!”

“有点事儿干真好!我们这也算缘分,能够栽到您老这北宁神探高手腕下,也算高抬了我,我觉得也就值了。”秦天贵看了崔海涛一眼,说,“崔局也是年轻有为的优秀警官。碰上你们来了,我这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这一年来我在海外颠沛流离,饮食起居无着的罪已是受够了。我真的是不止一次想过回去自首投案,要不就不会给省领导打电话的。就差一个就坡下台阶的合适机会了。”

“打住吧你!”崔海涛忍不住,就直通通地揭穿他的戏法,“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把戏演完了,又在想什么掉包计和金蝉脱壳计?”

“崔局呀,不要说得那样难听吧!”秦天贵对崔海涛的话虽然极度反感,莫奈已成阶下之囚,只是在心里暗自骂道你这小纱帽翅才戴上几天毛就硬了,吃水就不知挖井人是谁了。然而变成吐出口来的声音却是这样说:“小崔呀,古人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呢?就如同你们年轻人一样,谁都想提拔上进,全是正常的世事人情。你在五年前提副局长,我是最坚定的支持者。主要是看你年轻能干好学上进,并不单为你家老爸给我提两瓶酒送两条烟吧?”

崔海涛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心想这秦天贵真是个又臭又硬的大贪官,压了一下冲上来的怒火,还是理直气壮地说:“这送礼走后门的事我并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有其事,当初投我的赞成票,你就想到了是为了来逮你归案?”

这下弄了秦天贵一个倒憋气,好生无地自容,好生尴尬失态面无人色。

“我是人民检察官,就必须得尽到一个检察官的执法责任。”

崔海涛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秦天贵无言以对,只好岔开话题,把脸扭向李建勇说:“李老兄啊,我自知罪孽深重,更无颜见北宁省的各级领导和九州市的父老乡亲,连我的白发亲娘都无颜再见了呀。既然本人的案子请您这老英雄出山来办,足见省里领导的重视程度有多高了。虽然罪该万死,我还是愿意有立功的表现,拜托您老兄和上边通个话正式禀报一声,是否能接受我检举一个潜逃泰国八年的经济犯罪案要犯。在美国加州的旧金山也还有几个,我也可以提供线索。”

“行啊,这才是聪明往正经地方用的大正事儿。”李建勇说,“虽然以前和你秦天贵并不认识,有关你的档案材料我认真研究分析过。你从一个学生能走上正厅级行政领导的岗位,也是党和国家培养造就的结果,也更应该明白党的政策对谁都是一样的。检举有功,这是确定无疑的,至于能抵多少罪,最后要看法庭上的依法量刑了。至少有功总比罪加一等里打外磕要强上一百倍吧!”

“对对对,我听您老的,尽我所知一定如实相告,争取走坦白从宽这条光明大道!”

崔海涛在一边听着,嘴上不好再说什么,心下却想:枪毙一百次都够了,还在白日做梦想从宽!

69.驱逐令

秦天贵急中生智的当场检举还是收到了效果。泰国警方对诊所的手术室,药品仓库进行全面搜查的同时,又急调警犬对可疑之处进行了搜索跟踪。警犬的嗅觉要比人的手眼还要精妙灵透十分,果然搜出了八千多克海洛因粉剂。诊所立即被查封,混血儿医生和诊所主家等相关涉嫌毒品的案犯都被刑拘待审。

有关旧金山的几名外逃贪官线索只能等回国后再向有关方面逐一汇报,分别立案追逃查处。孙光头的案子就在清迈当地,这就延误不得。

专案组人员会同泰国警方立即出动安排警力监控。李建勇立即电告省公安厅芦厅长和省检察院石检察长,由两位领导向省委有关领导汇报沟通情况,以便决定立即采取行动,紧急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商请公安部,由中国警方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对孙化林追发红色通缉令。

抓捕秦天贵的当日,专案组和驻泰大使馆派出的协助人员武官宁巴马和翻译,泰国警方他颂队长等都留住清迈府。一方面是等国际刑警组织追捕孙化林的红色通缉令发到,同时也和专案组人员协商对案犯秦天贵的处置方式。

目前实行的双边引渡条约,将嫌犯从泰国押解回中国只有两种途径:一是通过国际刑警搞正式引渡,但是手续非常繁琐而又耗时太长;二是通过移民局搞遣返,只要法院判决其是非法入境者,移民局很快就可以实施遣返。

芦厅长已给李建勇打来电话,传达了林扬书记尽快将秦天贵押回国内的指示。为了落实省委林书记的指示,专案组研究决定通过移民局遣送,以利索快捷为要。

于是便将秦天贵先羁押于移民局。三日后泰国北部法院即判决秦天贵为非法入境,第四日移民局就给办理了遣送手续。

泰国警方很快也收到了追捕孙化林的红色通缉令。收捕这个一栽一歪的多年逃犯也是手到擒来之事。但是无论走引渡还是移民局遣送,孙化林的案子办起来还要比秦天贵费事许多。因其在泰国已经以合法居民身份居住多年,又有代理律师,还育有子女和置下不少家产,经过了改头换面的整容,还须DNA验明正身等多道繁琐工序。孙化林又参与了倒卖护照,贩毒等违犯泰国法律的个案,最后还要由法院多次开庭律师辩护合议庭判定坐监,再由泰国警方保释,才能交移民局遣返。

“神鹰猎影”专案小分队本想来个大获全胜,将追捕秦天贵案的意外战果孙化林同机押解回国,但因孙案还要历经多道法律程序,只能留下从韩国赶来的第二行动小组三人等候庭审判决再行遣送。

秦天贵在泰国被羁押期间,曾几次毒瘾发作,口吐白沫,浑身痉挛,像一个死了多半截只剩下一口气的癫痫病人一样。泰国警方看守遇到过吸毒成瘾的案例太多了,并没有把他太当一回事,不知给他灌了一些什么口服药和注射了针剂解药,居然就能很快恢复正常。

不知是因果报应还是天缘巧合,也许是因公殉职的小王师傅在天有灵,在曼谷国际机场将秦天贵押解登机回国的这一天正好又是十月十四日,距秦天贵怂恿黑社会老大丛九制造谋害新任九州市委书记邱剑冰的“10·14交通肇事案”,不多不少一天不差,正好是一周年。北宁神探李建勇正式介入此案也正好一周年,老英模殚精竭虑,神谋智断白发搔短,终建奇功。

专案组预定的是上午九时直飞北京的航班。早晨七点半,中泰两国警方在曼谷国际机场正式举行了案犯交接仪式:先由他颂队长代表泰国警方宣读了将非法入境的涉案嫌犯秦天贵驱逐出境的命令,再由中国警方赴泰专案组正式接收。

他颂队长宣读完毕,李建勇代表中国警方正式接收,并与他颂队长互致敬礼,握手拥抱再致精诚合作的谢意。与此同时,曼谷京都警察局押解递交秦天贵的两名警察将其泰警手铐打开,崔海涛和小张立即便用代表中国法律尊严,中国制造的锃亮手铐将秦天贵铐上。

就这么几天的羁押,秦天贵已经瘦下去了一个圈儿的肥膘。他神情沮丧,双目木然,身上再也找不到在市长宝座上颐指气使威风赫赫的牛气,两条腿像拖着两座山包,再没有一跺脚山摇地动的威势。

崔海涛和小张在九州市从警期间多次领教过秦某人的威风。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的市长大人现在双手奉铐,成了他们押解的案犯。而这小警察正在履行着“神鹰猎影”行动的天职,将这背叛祖国和人民的硕鼠监押回国,准备接受法律的神圣审判。

秦天贵在登上候机楼的时候,又对这曾几进几出的曼谷国际机场回望了一眼。转颈回眸的一瞬间,恍如阴阳两界,他当然还记得多次来泰国出访考察时的超常铺排和挥金如土,那些纸醉金迷流光溢彩的鲜花和笑靥,皇家一样的礼遇和奉迎,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秦天贵顿觉头昏目眩,双目紧锁,便在心中默念:别了,曼谷,来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