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粱梦醒

59闯堂

苍山市大岗镇宏达焦化厂老板洪天龙自那日在宾馆签了融资协议,又喝了顿大酒,给红粉丽人田适提供的账号上划过去两千万以后,二十多天来还断不了与田适在手机上通个话,问候两声也打情骂俏几句。田适一直都未改口,坚持承诺在融资协议生效一个月之后给他办理两个亿的低息贷款;而洪天龙也主动许愿答谢:只要款一到位,马上提上200万现金进京重谢。这个交易就这样一直在空中用手机的无线电信号联系维系着。洪天龙一直都深信不疑,还高兴得心花怒放,紧忙着去张罗焦化厂炼焦后续一系列化产回收项目的设计论证,又四处打电话联系,要求成套设备生产厂家发传真报价。货比三家买不差嘛!

间或洪天龙老板有闲高兴了,还隔三差五请何志达市长喝个酒吃个饭,连同桑拿按摩休闲一番什么的,老板们请市长消费消费加深一下感情,这已经是官场商道上互惠互利你图肝花我图肉的家常便饭了么!

自然何志达也没有忘了融资协议这档子事,间或还叮嘱洪天龙说:“洪老板啊,融资的事可是一定要盯紧哎!两个亿不是一桩小事,真干成了可是天大的好事!经济建设为中心,我这市长就是洪老板的勤务兵。不要光在咱苍山市自家窝里乐呵,有空多往京城里跑动跑动,那是天子脚下,最大的权最大的官或最大的款还都在皇城里呀!也记着多跟金融天使田适小姐通个电话,现在这年月,信息就是财富这个风筝的金丝线哟。”

何志达的话洪天龙还真是听进心间去了。三天两日总要和田适通几次话,毕竟是两千万元经由她掌管的渠道给划去了,大老板不差钱也是一样,毕竟除了在身上割肉,剩下就是拿钱疼了。但是总归才一个多月,这个短疼是为了换来更大的长远利益,一旦两个亿的融资到位,洪老板可就是鸟枪换炮,苍山市屈指可数的几家大企业老板了,就连市长还经常和咱粘着尽给拣高帽子戴呢!现在是以经济效益论英雄,谁有实力谁腰包里的钱多谁就是大爷么!

洪天龙老板只管是这样沾沾自喜地想着,临到月底的时候又给田适小姐通了个电话,回话还很有几分神秘地说她正在外边呢!外边是哪儿?女人们的事也不便问得过于仔细具体的,洪老板就直接说:“融资协议约定的时间到了,准备要到北京去办理融资贷款的事情了。再说也这么长时间了,想到北京请田适小姐吃一顿饭,一块开车逛逛鸟窝,看看鸟腿,观赏观赏鸟蛋什么的。”

田适小姐就回话说:“这当然再好不过了,就知道洪哥有好事总惦记着小妹呢!融资的事一百个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不过正是月底,公司和银行都在结账盘库呢!月初来吧,到北京进了五环就打电话,我提前给大哥订好五星级大酒店总统套房,吃喝住行观光娱乐,都是国家元首级的待遇。拜拜!”

从这甜甜的一声“拜拜”以后,红粉丽人田适那甜美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洪老板忙了两天其他的事,月初就带上财务科长驱车直奔北京。办了进京信拿上进京证贴在前挡风玻璃内侧,就催着司机继续赶路。按着三天前的约定,一进五环路就打田适小姐手机,再没有那个让男人想入非非的声音了,代之回答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欠费停机,请用其他方式联系。

开始洪天龙还以为田适业务繁忙通话频繁没有顾上去交费,及至隔了半个小时后再打仍旧如故。这时候心下才开始起疑犯了嘀咕,拿出融资协议按照上边印制注明的座机去打,包括传真电话号码都是空号。这一下洪天龙才真的毛了,顿然脑瓜皮上的短茬茬头发立刻就像钢针一样,乍撒开了,脑子里就像是有一台大坦克的履带碾过轰然作响,两只耳朵里便也似装了警报器似的鸣响起来。

洪天龙彻底被击蒙了,一下子软瘫在车后座的靠背上,一个月来的高兴和满怀热望顿然变成了万念俱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吼了起来:“完了,上当了!我那两千万啊!这些天打五雷轰的王八蛋们,有天要是抓到你们犯在洪爷手上,非要活劈了你们才解我心头之恨!”

听得洪天龙在车后座上歇斯底里地狂吼,在副驾驶座上的财务科

长扭过头来,说:“洪总,别着急,想法再联系呗!”

洪天龙把手里的融资协议摔给她说:“联系个屁!全是一溜空号,我们上了一大当!”

财务科长接过来逐一又拨了一遍,也只能长叹一声,说:“那天您喝了酒一再催着要办款,我就犹豫再三,钱这个东西甭管有多少,一出手就由不得咱了呀!”

“来这马后炮还有屁用?快想法吧!”

“唉,事已至此,还有啥法好想呢?”财务科长指着融资协议上的地址说:“只能是先去找到这个地址,看有没有蛛丝马迹的线索再说。”

洪天龙也无由再发火了,只得让司机在GPS车载卫星定位系统中找到那个地址,沿着蓝箭头的指引耐住性子去找。

三环路上的车流已经拥堵成了一片车的海洋,轻易也堵不死,但是又轻易也不让你通畅地跑起来。洪天龙老板的车是一辆深蓝色大奔驰,车当然是一流的好车,但是遇上了这种拥堵的路况,却是再急也奔驰不起来。倒像是这车之海洋中的一叶扁舟或一朵浪花,也只能是随着这车之海的流动而慢慢蠕动着晃动。

洪天龙老板心里有事急得要死,但任凭他着急上火七窍生烟也于事无补,从北京城的交警直骂到汽车厂家的老板,一是骂国家高工资又是特岗津贴养了一帮饭桶,只拿钱不给好好干活管事;二是骂这些生产汽车厂家老板们闲着干点什么不好,偏要去生产这么多甲壳虫闹嚷嚷地把路给爬满了。

洪老板的大骂长街并没有骂出道路畅通,直到下午快四点钟的时

候才找到了那个地址。倒是一座又一座特别气派的大高层建筑楼群,又是A座、B座、C座三足鼎立的格局,没有几十分钟你就甭想找到目的地楼层的准确位置,等到按协议书上的地址楼层号找到了C座39层的准确位置,一个超宽大而又超豪华的防盗门上贴着一个醒目的启事:此房招租!

“招你娘个球!整个大骗局一个!”洪天龙老板所有的怒火只好冲着大防盗门发泄,狠擂了一通又踹了几脚,不过只是在楼道里制造出了一阵“嗵嗵塌塌”的噪音而已。

从高层上下来,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半过了,洪老板这时候才想起来尽顾生气了还未吃午饭,肚子早已咕咕叫过好几次了。只好是午饭晚饭一块吃了。就近找了个小饭店一边吃饭一边和财务科长商议对策。

财务科长说:“这已经很明显,是一起金融诈骗案,具体怎么报案,归哪管咱还得回去咨询一下工商税务或公检法司法部门才拿得准呢!不用说咱是一个民营企业厂家,怕是全县全市都不一定有过这两千万的案子呢!”

“对了,回去先找何志达这狗娘养的。”洪天龙说,“堂堂一个市长,他这叫牵娘球的个什么线?没有他在场,洪爷也不是有个人都相信的。”

“对对,就先找他没错,无论工商税务还是行政司法,最后还不是都要归到政府去管的!” 

饭菜都上来了,洪天龙也顾不上去细品慢用,一边吃一边咕嘟了两瓶燕京啤酒。吃完了抽一把餐巾纸把嘴一抹,催着司机就往回赶路。出北京城又用了两个多小时,回到苍山市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洪天龙心里着急,也不管是几点,就调出何志达手机号拨打,要通响了一声之后,语音提示说不在服务区。洪天龙就骂道:“又不知在捣他娘的什么鬼,没准又搂哪个小奶快活去了。嘴上讲得比梨脆似枣甜,还说是老子的勤务兵,全天候开机随叫随到,真有了事他妈就掉链子。”

真叫起大早赶晚集,整整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往返奔波,洪天龙快气死了也累乏了,回家去倒头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爬起来抹了把脸,呼噜了一碗饭,叫上司机就直奔苍山市政府。

门岗认得是洪老板大奔驰车,自动起杆放行。洪天龙在楼下就给何志达打手机。接电话的是秘书,回话说何市长正在主持市长办公会,请洪老板稍等。

稍等就稍等!洪天龙就气呼呼地上楼,一屁股拍在市政府办公厅会客室的大沙发上坐等。

市政府办公厅的会客室离市长们经常开会的中型会议室不远,也就是隔着七八个办公室间隔的样子。洪天龙为他自己的化产回收项目还在中型会议室参加过几次项目调度会。现在有些实力的老板,与市政府市长处长们都是成天在酒桌饭局上打头碰脸的常客,彼此之间厮混多了都不拘礼的。因为来往的场合多了,吃蹭饭的机会也就多了,办公厅下边的这些小秘书和工作人员也大都愿意接近和交往这些老板们的。当然是因为老板们手里有钱、有物、有车有人,人家拔根汗毛比咱这小公务员的腰都粗呢!而这些公务员们时不时就用工作之便为老板们帮点小忙就算是投桃报李了么!

所以尽管洪老板面有愠色,小秘书们和工作人员还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一边沏茶的沏茶,开空调的开空调。至于烟么,就不用拿了,人家洪老板身上摸出来的烟比市政府办公厅待客的烟高出好几个档次来呢!还有喜欢抽两口的瘾君子,还专一要凑上来向洪老板讨一根高级香烟,一边品尝烟味一边还要套两句近乎拍个马屁溜个缝儿什么的。

有那已经划出去一个多月的两千万人民币下落无着让洪老板着急上火,哪里还有心情去和人扯闲篇拉胡笳纺棉花浪费唾沫星子呢,只是鼻孔里一声又一声地喷着响气,时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没几分钟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心里便狠劲暗骂:“啥他娘的破表,慢着好几分钟还叫表?”

这边中型会议室里,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居中主持会议的何志达正把放在笔记本上的眼镜又架在鼻梁上,两只因为经常熬夜而又一根接一根抽烟的熏染,标志这酒色过度的黑眼袋有了镜片和眼镜框架做屏障,似乎才多了几分吊诡和莫测高深。他听取农业、电力、水利、交通和城管等几个相关部门的汇报之后,根据列出来的提纲开始就如何防汛抗旱两手抓的话题侃侃而谈。市长就是市长,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何志达当市长的感觉尚好,一点就要面临灭顶之灾的预感也没有。

主持市长办公会的何志达在中型会议室里念念有词,第一第二第三一边归纳又一边强调着方法步骤和措施。坐在这边会客室里坐等的

洪天龙一忍再忍眼看着就是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最后终于按捺不住,还是要彻底爆发了。

就见洪天龙从沙发上往起一纵,两手握拳双臂划桨,脚底板像擂鼓一样嗵嗵嗵一溜促跑越过楼道,“嘭”地一声双拳就把会议室的门给擂开了。

洪天龙成了一头发了疯的狮子,跳着脚扎撒着手臂指着何志达狂喊:“何志达,你这个骗人的王八蛋,还人模狗样地当什么市长,当着大家的面你给我讲清楚,把我两千万给日鬼到哪个鬼窟窿里去了?”

“干什么你?真疯啦还是喝多啦?”何志达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故作镇定地扶了一下眼镜,给常务副市长交待了几句接着开会。然后就合起笔记本离座走过来。

办公厅随后赶来的几个秘书和工作人员一起拥上来,抱臂的抱臂,推肩的推肩,连拉带推总算把洪天龙拥出了会议室。

这时候秘书长也跟着何志达走出来,对洪天龙说:“洪老板,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说,这叫什么事?成何体统!”

洪天龙仍旧是气愤难捺,大声嚷道:“我都快急疯要去跳楼了,还管什么体统不体统!”

何志达夹着笔记本先回到了自己的大办公室。洪天龙与推拥他的几个秘书和工作人员随后就跟进来了。

洪天龙进门后一屁股拍在了沙发上,鼻孔里还喷着一声又一声的怒气。何志达对秘书长和其他工作人员说:“谁该干啥还干啥去吧!我给咱洪老板消消气。” 

60摊牌

打发秘书长和几个工作人员走后,何志达就去把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上。返身又去亲自给洪天龙沏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这才满脸带笑地说:“洪老板我的好老兄呐,咱弟兄们要说不同也只是分工上的不同,除了没有拜把子义结金兰,但凡你名下的事哪有不尽心的道理?弟兄们铁归铁,这是咱们私交的一面。全市大面上的工作我也得去打理开呀!有啥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着去办?何苦动不动就来这大闹天宫!我还正说眼下这届省劳模要推荐你为第一候选人呐。值不值就这样来个魏延闯帐,让我再有事还怎么去为老兄美言?”

“别给我点这眼药水了,放屁奶高粱,有他娘的什么球B用处!孩子都给狼叼走啦,还顾上张罗做满月的事?”

洪天龙的情绪稍微有些缓和,从手包里掏出那张盖着红章的融资协议书扔给何志达说:“昨天我起大早上了趟京城,什么他娘的狗屁金融天使,那几个人提供的所有电话都打不通,那个地方倒是找到了,人去楼空,只有门上贴着一个房屋招租的启事。也甭说两个亿的融资贷款了,先说这两千万吧,这可都是我们焦化厂这么多年烟熏火燎挣下的血汗钱。钱追回来,万事皆休,咱们弟兄还是弟兄,你市长还是市长;真要是追不回来,我们就只能冲你这何大市长说事了。要打架我们有人,要告状我们也长着嘴。”

“不会吧!还能有这种事?”何志达一脸诧异,心像一个破风箱似的便开始忽哒起来。

“不信你就打电话试试看!” 

何志达就坐回他象征权力宝座的高靠背转椅上去,摁了免提就按融资协议书上的电话一一去拨,结果都是空号。这样一来,何志达可就真傻眼了,一边从桌上的贵宾名片盒里倒出一堆名片去找田适的手机号,一边也气急败坏地骂开了:“这几个王八蛋这是搞他娘的什么鬼?拿上我们两千万就从地球上蒸发了?”

洪天龙立刻就紧追不松口:“都是你何大市长引见的朋友,你就给我想法去找吧!”

何志达终于从一堆名片中找出了田适那张做工精美印着粉蝴蝶衬景的华丽名片,名片右上角印制了一个椭圆形的画框,田适粉蝴蝶一样的笑脸还在向他飞着媚眼呢!

然而此时此刻的何志达再也无法唤起那晚在豪华套间里的赏花戏柳之情,当然也止不住心痒再溜一眼红粉丽人的媚眼粉腮,分明又是一种性感十足的挑逗和嘲弄。那神情分明是在告诉他:这样活脱脱一个大美女,你想想能让你白睡一宿么!他的脑子里立刻就是一阵灵魂出窍般的茫然:真要是这样,这两千万的代价可是够惨重的哟!连着拨打了两次田适的手机。语音提示都是说欠费停机。何志达便在心里骂道:“这婊子养的和老子玩什么躲猫猫?两千万说划就给划走了,欠费停机就算没事了?”

这时候何志达才真的感觉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了,这两千万如果没有了下落,不仅是坐在他市长办公室里这个鲁智深一样莽撞的洪天龙老板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党纪政纪也不会让他轻松过关的。最轻的罪名也是渎职,至于最重呢会到什么程度,何志达就不敢往深处去想了。他本来是想给那总打电话的,摁了一下免提响了一声便又赶紧挂了。在高靠背转椅上扭腰拧身看了洪天龙一眼,他知道当着洪老板去和那总通话多有不便,要在平时他会说洪老板你先去忙着,我这有好多事必须抓紧时间先处理一下,回头有时间了我们再聊。可这会儿的洪天龙已经到敢怒闯他市长大人的市长办公会了,没有个像样的交待是不好打发出门的。想了又想,只好放下市长的架子,满脸堆笑地说:“洪老板呐,我们是兄弟,就是有了麻烦事也还是患难兄弟,既然已是有福同享了,当然更会有难同当。这事我们办得太急,应该说是有点疏忽大意,资信咨询和实地考察都没有到位。好在我北京还有很多朋友和官场上的人脉关系,还可以通过他们帮着追查。事已至此,光着急上火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不行,你现在就得给我找!不是不给你留时间,夜个我在北京跑了一整天,回程路上又跑了多半宿。今个已经又等了小半天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洪天龙在沙发上捋袖顿拳,一边仍旧气忿忿地说:“今个儿说不出个子卯寅丑,你何市长就别出这个门!如果要出这个门,咱就上省纪委,上检察院,上法院,看看有没有人管?要说资信,我认你,你是市长大人,这就是资信!要不是你打电话让我去宾馆,那帮人走到大街上和我碰了脸,我不会认他们是谁!”

“那我也没有让你立马就去打款呀?”

“那……那……”洪天龙有些口讷,语迟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青皮瓜一样的后脑勺,依旧不依不饶:“既然签了协议,我就要讲信用,打款就是我的事了。可是没有你何市长这个电话找我,就没有这个倒霉的融资协议,我那两千万也不会随便找个地方就划出去!你就别再找其他什么客观,就给我赶紧想法去找这两千万。只要钱有着落,我就一句话,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要不,今天就是你何市长当市长的最后一天,咱们只能是拼个你死我活!休怪我不讲弟兄们的情分。”

洪天龙露出了拼命三郎的凶悍,何志达也就先自怯了,只好又转回身去拿起话筒,背对着洪天龙去拨那总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要通了。“那总,您好!”

“您好!你……”那总听准了何志达的口音,客气和热情立刻就变成了气势汹汹的问罪之声,“是你呀?还正要找你呢!要问我在忙什么,正忙着给你揩屁股还揩不下来呢!你这叫什么臭水平,弄的叫什么举报材料胡扯八咧?让我费了好大周折在上边运作,才让申主任他们一行下去把个市委书记给‘双规’了,结果折腾了半天你们省委那边还要北京这边追查一下办案程序是否违规,这事还没算完呢!上边让申主任写检查,看办的是不是人情案。你看这麻烦事就来了吧!你已经是市长这个级别了,想干倒一个市委书记尽弄些地痞无赖来整举报材料,提供举报线索,怎么能经得住查?多亏这位申主任弄案子经验丰富,反应也很快,很利索就撤出来。临走时还帮你打了一下马虎眼,没有给你正式做笔录搞成材料,你弄了个什么混蛋王八蛋来提供举报线索?把去年那个大美女老板来北京的事给捅出来了!没事则罢,有事咱们务必统一口径,就得说是为赫工亡故的事善后。真要是让人家弄清是为了你这个市长的乌纱帽,如果再有事,要‘双规’的就该是你何大市长了。” 

何志达一边听着心下方寸就乱了,只好借势用力去踮脚来掩饰自

身的心惊胆战,一边“嗯嗯哪哪唔唔哝哝”不置可否地与那总在电话上应付着,因为洪天龙在那边沙发上正仄着耳朵在听,何志达无法就具体事表态的。等那总训斥了一通,火也发得差不多了,才赶紧补问了一句:“那老啊,一个月前有一行五人带着几个黑衣保镖来苍山市考察项目,打头的是一个跨国公司叫什么查理总裁的老外,一个姓巩的主管部部长,还有黄总监,费大师,再有就是一个美女公关部长田适小姐。来与苍山市宏达焦化厂签了一个两个亿的融资协议,为取得富豪俱乐部的贷款资格,已经打过去两千万元了,当时我很忙,也没顾上给你打电话咨询,您老那边知道这回事吗?”

“不知道呀!”其实就在那总否认这回事的前几分钟,刚刚给红粉丽人田适小姐签批了200万元的提成款手续。田适小姐正旋着裙摆美滋滋地推开财务科的防弹门去办款去了。

而何志达这边却正在火窜房檐一样着急:“怎么会不知道呀?人家几个人都说跟您很熟的,还说是官场商道上的老领导老朋友。”

“怎么会有这种事?北京城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都认识他们么!就如同我也认识奥巴马、克林顿、普京或总书记一样,可人家认得不认得我是人家的事,人家真要认我,我不就成大事了?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管怎样,无论如何,那老我拜托你了,务必要帮帮忙协查一下,找到这几个人。我们这边划走两千万的洪老板快要急死了!企业原来是指望这两个亿的融资款要上一揽子化产回收项目呢,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这两个亿融资到不了位,两千万退回来也成。我们这边说话算数,我可以代表洪老板先表个态,两千万能追回,至少也给您老这边公司百分之十的佣金。”

何志达这边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地先给许愿,那总那边却只是哼哼唧唧含糊其辞打哈哈一样应答:“这个嘛,朋友们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帮忙的,找到找不到可就不太好说了。”

其实要说这个道理实在又太简单了,两千万这么大一个肉包子已经塞到狗肚子里去一个多月了,狗还会一点不去消化,让你等着完完全全囫囵个给你吐出来么!

十几分钟以后,红粉丽人田适小姐已经划到自己卡上200万元,乘电梯下楼准备坐地铁去逛大商厦,正春风满怀地谋划着一大推高档服饰呢! 

61欲盖弥彰

这个生性莽撞的洪天龙老板要是混起来真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可是也并非是一点理也不讲,他见何志达与北京不知什么人通了半天话,也是为自己的事着急得头上直冒汗粒子,疯张倒四的凶狠劲也就自动收敛,说话的火药味也就没有了,而且还开始通情达理起来:“何市长,只要你拿着我这两千万当回子事儿,甭管是找哪路朋友能给追回来,破费个三百万二百万答谢人家,我也就认了。洪天龙混蛋归混蛋,但是认理,也特别讲诚信。要是不诚信仗义观着你何市长大面,当初也不会在一张破协议上签个字盖个红托托就给他们划款的。唉,啥也别说了,都怪咱们喝高了贪杯误事,那天厂里财务科长拖着未办提出要资信考察,我还打电话骂人家饭桶废物,何市长的关系还考察什么?其实要听人家第二天去北京实地考察一下,也就不至于出这么大乱子。”

“大家都是好意,也都疏忽大意了。这不你刚才都已经听到了,北京的这路朋友都是能通天的人物,人家已经满口答应帮忙了,我还可以另找几路多方设法。亡羊补牢,犹未晚也!都是弟兄们的事,公和私现在无法分得太清,因为你是老板企业的法人代表,我是市长也是苍山市的法人代表,真要追不回来就成了大案,我们兄弟俩是一条绳拴两个蚂蚱,谁也甭想跳开脱套,这事是我牵头打电话找你,爬了法院的大堂我也认账。可事已经至此,老兄您耐住性容两天时间,我把手头上当紧的事情处理一下,实在不行我和你再跑一趟北京,就不信跑了几个和尚,京城的大庙也就都拆迁了哇!”

洪天龙万般无奈,也就只好点头允诺。何志达一边送他出门一边还继续哄着:“您先忙点别的,老着急上火气坏了身子就更不值了。正开着市长办公会,各位副市长还有几大局的正职一把都等着我讲意见呢!经你刚才这么一闹腾,我再不去和大家见个面念叨几句就不叫一回子事了。要落个洪天龙冲散了市长办公会对你本人也不好,往后企业还怎么再发展呢?就算是我这个姓何的市长不当了,这个世界上还缺个来顶市长官帽子的人么!”

何志达好话说尽,晓以利害,连哄带骗总算把洪天龙这尊神给打发走了。然后定了一下神,赶紧又回到中型会议室。他心里非常明白,当务之急是必须维护住何某人起码的市长公众形象,参加市长办公会就人员范围来说虽然不大,但各位副市长都是全市各行各业各路诸侯的龙头人物,再加上几个大局局长也都是资历不浅的中层干部,洪天龙在这种场合这么一闹腾的负面作用也不可低估。但是事发突然,就如同是一声霹雳响老天爷就下冰雹一样,真又是防不胜防啊!

何志达落座以后,常务副市长简单说了几句,就转向何志达说:“请何市长继续讲吧,抗旱防汛的事涉及面广,而且一有汛情就刻不容缓,有政府领导的具体意见下边才好执行。”

何志达正襟危坐,扶了扶眼镜,拿出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说:“先说两句题外话,洪老板突然闯堂这么一闹,是坏事也是好事。它说明了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干部队伍的素质问题,特别是企业家队伍的素质首当其冲。就拿这个洪老板来说人也许并不坏,但是脾气实在是不敢恭维,太坏了,连一点上下级都要互相尊重的意识也没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急起来就大闹天宫?加强领导,提高素质,这是需要认真对待的。第二个方面的问题就是我们市政府机关的内部管理漏洞太大,不仅是一般的松松垮垮,而是根本就没有正常的工作秩序和安全保障的工作环境。这么多领导在这儿开会,就能让一个莽汉未经允许横冲直撞而入。回头秘书长召集办公厅工作人员开会,一定要好好整饬一下。是谁的责任一定要奖罚严明。第三个方面的问题就是需要搞清楚一种认识,领导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勤务员,主动服务经济建设这都是非常正确的简单道理,但不是奴才,领导也是人,领导的劳动也应该受到社会的尊重,更应该受到下级的尊重,今后绝不能容忍再出现这种对着领导大呼小叫指手画脚的现象了。当然我并非是说要就今天这点事对洪老板本人去怎么样,而是重在强调要去创造一种互相尊重和谐发展的优良工作氛围。”

何志达的即兴发挥首要目的当然是要消除一下洪天龙大闹市长办公会的恶劣影响,同时也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内心不安,在把几个方面的意思讲到位之后,他立刻就收住题外话头,打开笔记本讲刚才被打断的会议议题。

正因为刚发生了洪天龙闯堂事件,让何市长丢了大脸面,这会儿的何志达市长心下就愈发明白,就是装腔作势也要找回一点市长的尊严来,所以打开笔记本牙关就较上了劲,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俨然一副气壮山河的气势:“现在咱们言归正传,还讲抗旱防汛两手抓的问题。大家都知道水火无情,现在的气候太过反常,要么旱得冒烟,庄稼枯死,森林火警一级,要么一下就是暴雨,洪水猛兽一样的九•六特大洪灾我们大家都亲身经历过了。虽然已经十三年过去,洪灾肆虐造成的重大损失我们都还是记忆犹新。洪灾旱魔两大自然灾害,都是摆在我们大家面前的凶恶敌人。要想战而胜之,在座各位都是指挥部成员单位的正职一把,响当当的第一责任人。这个第一正座可不是光让你上酒场饭局端酒交杯扣鼻梁骨的,更重要的任务在于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决策在前!旱情就是信号,就是敌情,大家一定要团结一致全力以赴,把现有的水利设施,库存设备家底和资金能力都充分利用起来,决不允许有闲散人员和闲散设备造成人力物力的浪费。旱情严重,大敌当前,更要讲顾全大局,龙江风格和奉献精神,谁要是只顾小团体利益而贻误战机,市政府一定会当机立断,党纪政纪从事,绝不姑息!再说防汛,包括指挥部的指挥长副指挥长,所有成员单位相关部门的每一位领导和所有工作人员在内,一周天气预报,48小时预报和当天预报必须24小时全天候关注,就像战场上的狙击手盯敌情一样眼珠都不能错转。防汛抢险队要人员足额,器材齐备,枕戈待旦,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一旦暴雨袭来,洪灾就是命令!军令如山,执法必严,谁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绝不会是发一个通报罚几个钱了事,而是后退者斩,避重就轻者斩,投机取巧使奸耍滑者斩!” 

62困兽

虽然在市长办公会结束的时候何志达装腔作势地吆喝了一通,然而内心的惶恐却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中午虽有好几个饭局请他何大市长出席赏光,他都一概婉言谢辞。只是让市宾馆小厨给做了一顿便餐送到办公室来,随便扒了几口。

自打到苍山市长位置上到任以来,何志达就给自己装修了两套办公室,一套自然是在市府办公大楼接手原任市长的办公室重新装备布置,用以正常办公送往迎来显示王者至尊派头的公开办公场所。另外在市宾馆贵宾楼八层又秘密装修了一套备用办公室,专门用来会见少数私秘朋友和酒后休憩之用。

整个下午和晚上何志达都钻在这套备用办公室里,电话也不接,谁也不见。绞尽脑汁在寻觅困兽犹斗之策。因为已经接到明传电报通知,第二天应该到省里去开第三季度经济运行分析会。他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要是去倒是有了一个正当的借口,可以有一二天时间甩开洪天龙追着屁股纠缠,要是不去就只能打发常务副市长去替自己开。

他现在已是惊弓之鸟,生怕省里以一个开会的名目为由做钓台,让他自投罗网去给“双规”起来,也怕在开完会之后单独留下,那样同样也可以施以强制措施。

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何志达现在才真正感受到这句名谚俗语的威力。他眼前就面临着两大麻烦,一个是去年忽悠盖三县到北京花了100多万活动买官已露出破绽的大麻烦;另一个就是一个月前为给红粉丽人田适小姐办业务划走了洪天龙老板的两千万,且莫说这屁股底下压着这两大“炸弹”同时爆响,就是有一件捅到省纪检委就足以让他这个市长焦头烂额人仰马翻。

他曾经已经多次想过,是否弃官出逃也是一条生路呢?很快便就自我否定了。因为第一是自己在国外还没有建立起来比较可靠的落脚之地,护照也仅是因公出国的临时护照;第二是虽然这些年也鼓捣了一些钱,然而相当一部分又是小羊群里来大羊群里去,大都用在了打点关系上去了。手头拿起来可以用的钱实在没法与国外的巨额消费相提并论;这第三让他深感太不甘心的是费了千辛万苦刚坐上半年多的市长宝座,应有的巨大潜在金矿还没有挖掘,有的才仅是见到了一点矿苗呀!这跑官也罢,买官也罢,要想收回成本并赢利,也是需要一个投入和产出周期的。并非是一坐到市长宝座上就会是财源滚滚的。须是先要登台亮相,做足了人民选我当市长,我当市长为人民的唱功,理清了人脉关系,系牢了利益纽带,抓住时机插手人财物的搅拌动作,顺理成章了,才能去收获更多的利益。

何志达感到很亏,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戴上了这个市长的乌纱壳子,

要是从中不搕出个金银山来,那就是白冒了一场傻气,做了蚀本生意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定要有坚持到底的精神。常言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何志达决心要做到见了棺材泪成烟。他乔峻岭“双规”了七八天能够涉险过关,就不信何某人就是稀泥软蛋,经不住执纪部门调查过堂和几次传唤?何志达仍旧相信乔峻岭的事要比他多的多,毕竟是权倾一方多年的实权派,只不过是其人做事缜密天衣无缝罢了。申主任这几个办案人员也真是光虚张声势笨蛋一帮,落了锅的大鱼还就愣是开不了膛!现在随便去提过来一个管歌舞厅或洗浴城的派出所所长,就是一个片警也不愁落实不法收入几十万元的案子!控制住了个市委书记倒连个取保候审的案证也没抓住,还给人家放虎归山鲤鱼归海去了。这伙笨蛋把事办成这个样子,申主任连个电话也不打就拍拍屁股溜之乎也。还倒说帮何某人打了一把啥他娘的麻糊眼呢!

想到这些何志达心下不免惴惴不安,只好又给那总打电话去想问个明白。

其实因为受那总所托到夏河是冲着干倒乔峻岭来的,申主任回京自然要给那总一个交待,理由当然也很正当,举报方提供举报市委书记乔峻岭的一大堆问题都落实不了,这就是举报人员的素质问题了,主要问题都查否了,没有够线的问题就只能解除“双规”,让人家恢复正常工作。尽管实际上不一定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是落实不了就只能是存疑当无,这是办案中的常识性问题。至于那个美女老板的市政协副主席在运作中的猫腻,因为她不是此行夏河的查处目标,也就交给地方执法部门去处理为好。这样正好给申主任安全撤出顺理成章推手提供了一个台阶和由头,要不折腾半天一点事也拿不出来对省里也不好交待。

申主任也是现代社会中的老江湖了,他只是将这些事给那总点了一下题,不愿意将细节讲的太过明白,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那总肯定会在其中做了手脚有大油水,要不就不会在用人时出手那么大方,一甩就是几十万的。以他对那总的了解,无论是在官道上行走还是商海里行船,都是针尖削铁燕口夺泥之辈中的精怪,看不上大用场的人他才不会下大赌注呢!

因为申主任只是点到为止,那总也不可能给何志达讲得更明白。所以在晚上第二次通电话时何志达又问起盖三县的事,那总就拿出祖师爷的腔调来训教他了。“你们这些举报人就是分不清主次,一帮酒囊饭袋乱打横炮。本来下去是冲着那个乔书记来的,主要事只要有一件落实,拿下他的市委书记就没有问题。主攻目标像样的问题一个也落实不了,反而去把矛头对准了女老板。她的副厅待遇是搭了你提拔市长的顺风船,一揽子解决的。这是多大的便宜,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百万往哪去买两个厅官?这个级别干部的决定权不在市委书记手里,这是官场常识,这样一打横炮瞎折腾,等于是还了人家市委书记一个清白。”

听那总这么一说,何志达就想到了肯定是罗方宝给申主任出的馊主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猪八戒,不管有用没用就抡个九齿耙瞎搂扒。这下把盖三县也牵扯进去,弄不好对他何志达来说就是鸡飞蛋打,一地鸡毛的惨重结局。仔细回想起来,今年的事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祸端还得从帮罗方宝被查处的忙说起。而到后来坏自己大事的又是这个姨兄罗方宝。想到这里,何志达也不管是夜半还是更深,立刻又打电话把罗方宝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其实罗方宝的所谓举报盖三县给乔峻岭送钱只是猜测和估计,并不真凭实据。全出于报复乔峻岭心切,怎么能解气就怎么着来。反正他自己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而偏偏就没有想到他的姨弟何志达还是个大活猪呢!他不仅是特别怕开水烫,连脏水都怕溅到身子上,一边当婊子一边还想去立个金字牌坊呢! 

63大转折

经过一夜无眠的煎熬思索以后,第二天一大早何志达还是决定要去省里参加经济分析会。他心下还维系着一念侥幸,这就是盖三县毕竟是市政协副主席,虽说是去年让他忽悠着上北京花了100万,终归是得到了实至名归,升官还不误发财。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她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般情况下料想她不会将此事内幕戳破。因为即使真相大白了,她能说得清么?她也绝对得不到什么好处的。钱已经是花出去了,以他何志达对盖三县的了解,那样精明的一个女老板不会算不清这个利益账的。

于是就想和盖三县通个电话探探口气,但是何志达把自己手机里存着盖三县的座机和手机都拨了几遍,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已关机。这就让他很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如果说没有什么问题,盖三县就已经应该恢复自由了,一个大老板不会长时间与外界割断通讯联系的。况且连乔峻岭都恢复正常工作了,还关着她个女老板干什么?

何志达本来就没有一点心思开会,只不过到会议上报了个到,看到省政府的主要领导都在并无异常情况,就让秘书替他盯着听会,自己就到省检察院和省监察厅装做闲串门的样子去看望几个相熟的朋友,想顺便打探一些有关盖三县的情况。

然而让何志达一点也没有想到的是连一点于他有用的消息也打探不出来。而且他还一点也不知道省委邢飞书记对盖三县的案子要特事特办的指示,案子直接由石检察长督办,具体案情只有省院反贪局主管局长和几个具体办案的检察官知道。

到省里这些部门串门走访是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的。因为刺探消息在电话上是不好直接去问的,只能在待客用茶叙话时,在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寻觅于己有用的东西。洪天龙老板那边又耐不住性子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了。其他人的电话可以不接,这洪天龙老板的电话他可是不敢不接,只得仍然用缓兵之计敷衍,告他说正在省里开会,顺便借开会的机会找几个部门的领导疏通一下关系,过几天才能去北京。洪天龙的急脾气哪里还能等得了几天,立时就在电话里骂娘了。

何志达就只好把手机关掉。这样一来,洪天龙连娘也骂不成了,就只好是痛下杀手了。先是到省公安厅刑侦处报案,出来以后就直奔省纪检委直捅何志达的要害命门去了。

人在这个世界上混事,甭管是做官做人,但凡大善大恶,总有因果关系。老百姓俗语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话虽然明白如水也坦荡如砥,却并不被许多利益驱使中的当局者所称道和信服。这些人总以为尽管天下善事很多,你就是每天去学雷锋也不见得世界就太平无事了;或者说这个世界恶事也很多,大如美国要打伊拉克,可是人家想打敢打就打成了。就算是欺侮了你萨达姆,把你弄上绞刑架一蹬腿说完不也就完了么!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强权的世界。

何志达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典型代表。他还是懂得仕途上攀附之艰难和成功的不易,倒不曾去想这作恶多端也有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正如同人体中的癌细胞从基因到病灶再恶变扩散危及生命一样,一旦到了溃败的程度,也就回天无术了。何志达虽然已经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已经对他非常不利,但他并不认为已是穷途末路,还在想逆势而上做困兽犹斗的拼死一挣。

打探不到让自己放心的消息,何志达就只好再给北京那总打电话。那总回答的非常明确:“你何某人市长当上了,女老板政协副主席也当上了,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按官道商道上的行规来说这桩事已经结了。动款的事到死也只能说是为赫工亡故之事善后。谁再惹下麻烦就是谁本人的事了。洪老板融资两千万的事已经与道上的朋友们都联系过了,找不到一点线索。按常理说这是企业老板们自己的事,你只管当好你自己的市长就行了,钱的事尽量超脱一些,党政干部涉足资金的运作流转太具体了并不好!”

那总说完就挂了电话,意思显然是不愿意再和他多啰嗦。何志达简直就快要气死了,只好是狠狠的按了一下停止键骂道:“真是他娘吃肉不吐骨头的大狼主哇!” 

回到苍山市已经是大半夜了。何志达抽了筋一样软塌塌地躺在床上,他在夜里又开始思索。明天的日子该怎么过?洪天龙再来找我该怎么办?京城去还是不去?

鬼使神差,阴差阳错,一连串的问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向以精通善变自许的何四眼居然变不出一个让自己认为可行的答案来。忽然那一连串让他烦心的问题又在眼前幻化成田适小姐粉蝴蝶一样的笑脸,这会儿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精怪那晚在宾馆豪华套间里的倾情奉献正是货真价实的温柔陷阱啊!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白睡的大美女,也没有白吃的红樱桃,只不过这两千万的代价成本委实是太高了,还不知道搭上这顶来之不易的市长乌纱帽能否扯得平?

意识到自己的被捉弄和做了蚀本生意,何志达情不自禁地自己搧了自己一个嘴巴:原来这个世界上的大傻B蠢猪还不止罗方宝一个呢!

就在何志达借开会的机会在省会奔走打探消息的时候,决定他命运的好几套程序已在高效有序的运转之中。

洪天龙一到省纪委实名举报,立刻得到了秦书记的高度重视。当天拟将涉嫌渎职的何志达执行“双规”的请示就送到了省委邢飞书记的案头。

谷律师和范大源取到的何志达与盖三县两次通话的录音案证,早几天就呈送省检察反贪局专案组。根据案情事实,石检察长已召集检察委员会一致通过了撤销对盖红梅行贿案立案侦察和解除隔离审查无罪释放的决定,同时决定对苍山市长何志达涉嫌诈骗行贿立案侦察,紧接着又来了洪天龙控告何志达主持签约非法融资一案涉嫌渎职,决定并案侦察。这两个决定同时报请省人大常委会和省政法委批准,文本前后不差一天都汇集到了邢飞书记的案头。

苍天在上,多行不义必自毙!邢飞书记非常赞许这样的工作效率和卓有成效的工作成果。立刻批示同意照办,并在当晚召开省委常委会讨论,一致通过对何志达执行“双规”的决定。

由于省市领导的高度重视,也得力于范大源辛苦奔波请谷大律师及时介入多方取证,终于使盖红梅涉嫌行贿一案由被告变成了原告。

这一戏剧性的变化让乔峻岭惊喜不已,立刻就给范大源打电话说:“范主任啊,多承您才高八斗功德无量,请了个好律师劳心费力,总算是把案子给翻过来了。回头要隆重地给你请功,好好请你喝一壶呀!”

“多谢领导鼓励!”范大源自然也非常高兴,但天生是不会顺竿子爬的人,也不去揣度领导在想什么,总是愿意把问题的实质给讲出来,“乔书记,请功不请功并不重要,喝一壶酒就更在其次,重要的是我们把颠倒了的黑白给澄清了过来,正义或许有些迟到,但并没有缺席!”

“对,说的太好了,这首先是正义的胜利!”

“不过酒还是要喝的。啥时候去把红梅董事长给接回来,那样庆祝才更有意义!”

“不用去接,明天石检察长专程给送回来,还要开四大班子联席会和大家见面。明天你也过来,准备个新闻由头,再拍几幅新闻照片,后天在市报一版发一则报道。电视台也要来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