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震慑 4

刑警大队的会结束后,我又召开了城镇派出所长会议,部署完后,也提出了通过破案考查干部的观点,然后,我就深入到第一线,到各单位督战,实地考察各单位民警的表现。这天晚上,我到了红房子派出所,发现了一件怪事。

派出所的工作气氛倒还让人满意,晚上十点多了,还人来人往,热气腾腾的,好多民警都在岗,不时带人进来询问,甚至忙得顾不上看我一眼。可是,在民警室我发现,有两个民警在做笔录时,把手机放在一旁,还不时拿起来按几下键,可是,按完键又不打电话。我觉得奇怪,悄悄退出民警室,找到所长房和平,问怎么回事。房和平说:“他们在查字典。”

查字典……

房和平说:“对,有什么字不会写了,他们就用拼音在手机上打出来。”

这……可是,他们不会的字也太多了,查字典也太频繁了!

房和平说:“有啥办法。我跟你说个真事吧,就是我们所的民警,有一次,他给当事人做笔录,要写‘奶奶’两个字,可是写不出来,就问另一个民警,另一个民警告诉他,是仍然的‘仍’,把单立人换成女字旁,可他又问,‘仍然的仍怎么写’,结果让当事人听去了,出去到处讲,真把人丢到家了。”

我又生起气来:“居然有这样的民警?是谁呀?”

房和平不说了:“严局,你别问了,我说这个人,是特殊了一点儿,可是,咱们有些民警的文化水平,实在是太低了!对了严局,你要真想把工作抓上去,得先把队伍整好啊,都这个水平,咋干工作呀?”

我控制着怒气,明知故问:“这种人是咋进来的呀?”

房和平一笑:“严局,还用问吗?一是有人,二是花钱呗!”

我知道,房和平说的是实话,前些年,录警不严,好多素质很差的人,通过各种渠道混进公安队伍,穿上了警服,真正优秀的青年,没人没钱却进不来。好在这几年实行了公务员录用统一考试,算是把这样的人卡住了。可是,以前进来的就进来了,不可能往外清了。

我问房和平,他刚才说的民警到底是谁?他向办公室外示意了一下说,就在外边,用手机最勤的那个。

我悄悄走进民警室,看到一个民警还在按手机键。房和平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就知道是这个人了。他岁数还真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岁吧。房和平又把我拉进办公室,小声说:“他叫徐涛,转业兵,前几年安排到公安局的,后来不知怎么整了干部籍,就成了正式警察。”

我问:“他什么学历?”

房和平笑了:“大学本科。”

我没往下问,因为我马上想起街道满墙喷着的“代办各种证件”字样的缺德广告。

房和平说:“哎,严局,你可别冤枉了人家,人家的学历可是得到人事部门承认的,要不,能转为干部吗?”

这也不奇怪,肯定是靠卖文凭赚钱那些大学发的。

房和平又叹息着说:“严局,你说,上边老说要提高咱们民警素质,这样的,咋提高啊?”

我没有回答。多年来我总结了一个经验,有些事,当你没有把握做到的时候,最好别说出来。

走出所长室,我又探头向民警室看了一眼,那个徐涛又在按手机键,我心里就冒火,这时,我忽然发现他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在哪儿见过他呢?

送我出门的时候,房和平说:“他是尉大队的外甥!”

啊,怪不得,可不是,他们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上,真的有几分相像。

我说:“他能进公安局,尉大队肯定起了不少作用吧!”

房和平说:“那还用说吗?尉大队跟屠局铁得不行,啥事办不成?严局,哪说哪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心里说:我不可能不往心里去。只要我这个公安局长当下去,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人长期混迹在公安队伍中。

几天过去,没有突破。我承诺的破案日期一天天接近,已经二十八天了,我有点儿心慌起来。看来,梁文斌说得对,我的话说得太大了,万一过了三十天而没有侦破,贾二、屠龙飞他们会说什么?我不敢深想这些,只是不断地要求各单位抓紧工作。命不该绝,第三十天的上午,周波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接到群众举报,有个叫胡连有的人非常可疑。

也是一片平房居民区,我在一条胡同口的一辆普通轿车里,见到了周波和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说:“这个胡连有在这儿住快三年了,没看他干啥正经活,可日子过得倒不错,媳妇还穿金戴银的。以前我没怎么注意,这些日子,听说你们在找那个采花大盗,越寻思越觉得他可疑……”

听完介绍,我和周波带着两个刑警去了胡连有家。说真的,我没抱太大希望,侦查破案中,这种情况遇到得太多了:在侦破过程中,你会得到很多看上去很像的线索,实际调查后却都不是。然而,当我们步行着来到胡家院子附近时,恰好发现一个男子提着个旅行包走出来,他本来是迎着我们走的,可看到我们,脚步下意识地踌躇了一下,拐向了另一条岔道。跟在身后的女人急忙凑上来,小声说:“他就是胡连有!”

“不好……”

没等我发话,周波和两个弟兄已经加快脚步向胡连有追去,胡连有扭头一看,突然把旅行包一扔,飞快向远处逃去。

有问题。我喊起来:“快,抓住他……”

喊着,我忘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和公安局长的身份,也拔腿追了上去。

一番紧张的追逐。

好狗跑不过怕狗,胡连有跑得比狗都快,眼看要把我们甩脱了,可前面几个警察冲过来,堵住了去路,他只得回头再跑,可这边周波等人已经迎上去,他眼看无路可逃,居然从怀中拔出刀来,我急忙提醒大家小心,却见他把刀掉过来,向自己的胸脯刺去……

周波等人及时扑上去,将其按倒,夺过尖刀,扣上手铐。

我立刻调集警力,分兵两路,一路去医院救治看押胡连有,一路前往胡连有家搜查。结果当场搜出大量金银首饰和撬压工具。后经查明,金银首饰都是赃物,胡连有媳妇佩戴的首饰同样如此。怪不得销赃渠道什么也没查到,这些东西他一件也没外卖。

胡连有虽然给了自己一刀,但是,并不致命,很快没事了,他知道顽抗已经没有意义,痛快地交代了所有罪犯事实:那些案子都是他干的。原来,他跟他的女人并不是原配夫妻,甚至根本就没登过记,完全是凑合到一起过日子的。至于对受害人的性侵犯,他交代说,第一次是偶然的,因为他在得到钱财之后,发现女人挺漂亮,就实施了强奸,得到某种异常的快感,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每次作案时,都要强奸女受害人,而正是这误导我们作出了作案人单身的错误判断。至于江河水的妻子,他开始并没想杀她,因为她呼叫反抗,他不得不下了死手。他还交代说,他已经察觉不妙,正要外逃,我们晚到一步,他就离开华安了。

至于他的女人,也不是好东西。最初的审讯中,她说啥也不承认知情,甚至说赃物是她自己早年买的,当知道胡连有已经交代,自己犯了包庇罪,要负法律责任时,哭了。可一切都晚了。